威力旺卡的早餐 第三章
「你說設計圖沒了是什麼意思?」
「不是沒了,是不見了。」
「這兩者的差別是什麼?總之遺失了設計圖,連客人的資料也遺失了,現在我怎麼知道蛋糕要怎麼做,做好後要送去給誰?」
藍朔維在晚上七點接到蛋糕房打來的出包電話,那時他正和趙紙絆到她最近常去吃的面攤吃晚餐,當下他們把面打包,帶回蛋糕房。雖然趙紙絆不懂自己干嘛要跟著來,但是從他一踏進蛋糕房立刻發飆的情況來看,現在不是發問的好時機,于是她默默打開面盒,吃起干面。
「好香。」幫不上忙的簡品篆在一旁靜待結果,被香味吸引,于是和她攀談起來。
「你們還沒吃晚餐嗎?」趙紙絆一邊吃面,一邊問。
再不吃等面干了會很難吃,但是要怎麼提醒正在發火的藍朔維?
「我們找那張設計圖找了兩個小時,確定找不到後,才打電話給藍先生,之後每個人都剉咧等,畢竟藍先生在蛋糕房里本來火氣就很大,現在又更可怕了。」簡品篆虎視眈眈的盯著黑白切鹵菜。
趙紙絆只花一秒鐘便把筷子交給她,然後拿出藍朔維的面給她,反正整個蛋糕房的師傅不是忙著做蛋糕,就是為了設計圖的問題垂頭喪氣听訓。
「你們做的蛋糕真的很漂亮。」她真心稱贊。
這是她第一次進蛋糕房,雖然不是參觀的好時機,她還是一眼看完目前蛋糕桌上的所有蛋糕。
「今天算少了,但是藍先生最近心情不好,搞得大伙很緊繃,頻頻出錯。」不算兩百四十個杯子蛋糕和平時八寸的生日蛋糕,特別訂制的五個結婚蛋糕里,要求可是各式各樣,要漂亮的雕花,要海芋,要五層,要有漂亮的菱
榜壓紋,要百老匯風格,還要有活生生的鴿子!也難怪整個蛋糕房彌漫著可怕的壓力。
「所有訂單為了以防萬一不是都有建檔嗎?」藍朔維問。
「獨獨漏了那張……」
「店長!這是你的工作,你沒做好還敢吃面?」
簡品篆一臉心虛,乖乖放下筷子,走過去听訓。
趙紙絆懷疑自己繼續待在這里也會惹麻煩,可是到前頭店面去吃不是蛋糕的擔仔面有點奇怪吧?
她才想著,隨即听到藍朔維怒喊︰「更該死的是這個蛋糕明天就要!」
在她這一生里,還沒听過別人在她面前咆哮,即使不是對自己,但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經驗。
「藍先生。」她突然開口叫他。
藍朔維停頓下來,不耐煩的轉向她。
「時間就是金錢,大家仔細想想哪個客戶是哪天來訂蛋糕的?你們都是專業人士,對數字和長相敏感,一定想得起顧客的模樣,也許連電話和地址都能想起來呢!」她毫無起伏的音調說著正面樂觀的話,從頭到尾沒有半句指責,听來令人振作不少。
藍朔維知道她說的不是最完美的作法,但他們的確該尋找正確的解決之道。
「有人記得訂單上的名字嗎?」他鐵青著臉問。
所有人默默搖頭。
對于還沒做的蛋糕,他們只記得在設計草圖時有討論過,負責和客戶接洽的向來是藍朔維和簡品篆,只有他們見過客戶。
「店長,把明天要出的蛋糕訂單拿出來給我看。」倘若是他親自接洽的客人,他一定會有印象,應該能記起對方的名字,也許幸運的話,手機里還有通聯記錄。
于是藍朔維和簡品篆看著面前的十幾張訂單,討論哪張訂單是誰接洽,並描述客人的外貌,希望能借由外貌回憶起客戶的名字,但是沒過多久,又傳來藍朔維的低吼。
趙紙絆這才知道他是天生脾氣差。
懊在一個小時後,藍朔維想起客人的樣子和她大概是哪幾天來訂蛋糕的,于是他們去調監視錄影帶,希望有拍到顧客的車牌號碼,再從號碼去查電話和地址;至于蛋糕的設計圖,很慶幸回收的桶子還沒清掉,得以找回設計草圖。
那是一個五層高以櫻花裝飾的結婚蛋糕,這並不難,而且是白糖霜底,做起來算是中等難度,麻煩的地方在于新娘希望花瓣能飄落。
飄落?
也就是說像日本人熱愛的觀賞櫻花落下的姿態那樣……怎麼做?
扁是這個要求,瞬間把這個蛋糕提升到最困難的等級!
「我真不懂這個最難的蛋糕,為什麼要留到最後做?難道你們腦子都進水了?」藍朔維一邊修改設計草圖,一邊數落。
沒人敢說因為訂單和設計圖遺失,所以才沒想到這個蛋糕是最困難的。
「要讓花瓣飄落,不就需要風嗎?或者有人搖動。」已經吃完面的趙紙絆悄悄靠近。
「你說什麼?」藍朔維一張黑臉轉向她。
趙紙絆大概天生就對別人的怒氣免疫,只見其他人都擔心她一個外人會被怒咆加羞辱,她卻指著設計圖說︰「新郎跟新娘切蛋糕的時候不是要一起舉刀嗎?就在那時候讓他們切開一個裝著櫻花花瓣的蛋或圓形的什麼,這樣不就會飄落嗎?」
「但是新娘希望整個蛋糕都能吃。」
「所以你們能做出幾可亂真的海芋,卻做不出薄如櫻花花瓣的柔軟縴細?」
這句話可挑起藍朔維的好勝心。
「蛋或圓形太可笑了,我會設計出一個有辦法用風吹的蛋糕。」
听到藍朔維的話,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好了,快點,所有人動起來,去負責你們該做的事,我不想看到有人沒事做,還有,今天所有人都要在蛋糕房過夜了!」
至少蛋糕是可以做出來的,已經沒有人會再抱怨什麼。
「這也不是第一次在蛋糕房參加童軍營了。」有個師傅開玩笑。
「那就快點動作,讓我有時間替你們生營火。」藍朔維接口道。
趙紙絆看他終于恢復幽默感,放心走出蛋糕房,到前台去。
她今天也去做了舉招牌的一日工讀生,所以有錢可以買蛋糕,而且今天只要切片就足夠了。
當她在櫃台的冷藏櫃前來回打量時,簡品篆跟了出來,問︰「你想吃什麼?」
「越甜越好的,但是我不想吃巧克力的。」
「那麼千層如何?」
「嗯。不錯,給我兩個,還要一個草莓慕思內餡的虎皮蛋糕。」
她點完餐到櫃台前準備付賬,簡品篆說︰「不用了,藍先生交代,今天你想吃什麼都免費。」
「為什麼?」
「大概是你提供了他制作花瓣飄落的idea吧!我們都很感謝也佩服你敢在那個時候和他說話,老實講,所有人都嚇呆了!」後面的話她故意壓低聲音,在趙紙絆耳邊低語。
聞言,趙紙絆的表情仍是聞風未動。
在她的認知里,那不過是討論的一個過程,再者她又不是他的員工,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提供他一個建議而已,如果不可行,那就再討論;如果可行,就恭喜他,她並不會沾沾自喜邀功。
趙紙絆坐上自己的老位置,一會兒簡品篆親自替她端來蛋糕。
「好像多了一個。」她不記得自己叫四個,雖然吃得下啦!
簡品篆朝她曖昧的擠眉弄眼,然後往身後的蛋糕房看去。
趙紙絆順著她的目光探出頭,對上藍朔維專注的目光,思考了一會兒,她決定從那個多出來的蛋糕先吃。
他像是刻意出來等她的反應,怎麼能讓他失望?
挖了口蛋糕送進嘴里,當香甜濃郁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她的臉上瞬間浮現驚喜的表情,想起這是那天他說失敗蛋糕的改良品。
她細細品嘗,霎時憶起許多過往。
有人說味覺和嗅覺容易勾起回憶,很多味道在記憶力里絕對不會被抹去,這個味道對她而言,完全是記憶中的味道。
趙紙絆回望蛋糕房,原本站在門口的欣長身軀已經不在了。她在簡品篆耳邊低喃了幾句話,又回頭去品嘗蛋糕。
「這個蛋糕讓我回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和爸媽來這里吃蛋糕的情景。這是趙小姐說的。」簡品篆回到蛋糕房後對藍朔維說,還一臉曖昧。
但是他听完,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畢竟旁邊有個探頭探腦不知道在期待什麼的簡品篆,他才不會讓她有任何八卦可言。
不過心里是雀躍的。
爺爺所做的蛋糕,每一個他都能完美的復制出他的味道,唯有這個,他怎麼也做不出來,直到那晚她說了肉桂,他又做了幾次,修改比例,做出認為最好的,無論如何都希望她能第一個吃到。
結果如他所料的,她笑了,他頓時心滿意足。
他很喜歡在人們臉上見到享受甜點,或接過蛋糕時喜悅的神情,卻好久沒感覺到那種只要別人滿足、他的努力就值得的成就感,是她太少笑了,他才會這麼覺得嗎?
其實他有點搞不懂,卻想看到更多更多她因為甜食而開心的表情。
AM12:15
終于測試完飄落櫻花瓣蛋糕,並把蛋糕送進冰櫃的藍朔維和所有留下的蛋糕師傅走出蛋糕房,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疲倦卻又安心滿意的神情,互道晚安後,蛋糕師傅先走,沒多久計算完當日營收的簡品篆也離開,並告訴藍朔維,趙紙絆睡在她的老位置上。
簡品篆貼心的留了一盞燈,溫暖的暈黃燈光,搭配那扇為她保留的藍色窗框,制造出一股安心感,大概因此她趴在桌上睡得很沉。
藍朔維在一段距離之外停下,目不轉楮的盯著她。
今天她其實是硬被他拖來的。
那間面攤離她家很近,她也說了可以自己走回去,但他還是把她帶來了。也許是想著瘋狂發飆的時候,可以多一個人罵,或者什麼還沒想出來的理由……對,「理由」總是有辦法在事後找到一堆,但當下那麼做的原因,他一定是想也沒想。
藍朔維慢吞吞走近她,依靠桌沿,目光流連在那蓬松微卷的俏麗短發,她令他想起旺卡。
等他回神,已經情不自禁揉亂她的發,原本疲憊的身心,像是被另一個神采奕奕的自己接管,頗為享受這一刻。
一個念頭莫名升起——他可以為她做任何蛋糕,只要她開口要求。
睡夢中的趙紙絆感覺有人溫柔的撫模自己,太過真實的感覺,使她清醒過來,第一眼見到的是映在窗上的他,正以一種心無旁鶩的眼神直瞅著她。
眨了眨眼,她以為看走眼了,那漂亮的手竟在觸模自己!
心兒怦怦跳著,她抿緊雙唇,兩頰微紅,靦腆又羞澀的皺起五官。
慢半拍從窗玻璃發現她醒了的藍朔維,沒有出聲,只是觀察她難得一見的表情。她沒有拒絕他的觸踫,反而露出這樣的表情代表什麼?
她……喜歡他嗎?
「剛剛,你幫我實現了一個願望。」和他在窗上交會視線,趙紙絆淡淡開口。
「什麼?」
她笑而不語,才不會告訴他有多喜歡這雙手。
藍朔維有被吊胃口的感覺。
「嗯……蛋糕做好了?」趙紙絆轉移話題。
「我們都很滿意,就等著看新娘的反應。」他漫不經心的說,放松的模樣真的像身處家中,躺在最舒服的床上撫模自己的貓。
「那一定很令人期待。」她舒服的閉上眼。
「明天要跟我去送蛋糕嗎?」他也想讓她感受顧客看到蛋糕那一刻,興奮得像個孩子般的景象。
蛋糕會使人產生幸福的感覺。
「明天不行。」
「你要做什麼?」
「有點事。」
她沒有解釋,而是簡單帶過。
這很正常不是嗎?他又不是她交往中的男朋友或親人,她確實沒必要交代……只是令他有點不舒服而已。
想他不也替她養了那蠢貓好幾天——
「喔!糟了,旺卡。」
「旺卡怎麼了?」听到他不妙的低呼,她忙問。
「今天晚上還沒喂它。快,收拾收拾,我們要回去了。」藍朔維微惱的催促她。
他收養了旺卡嗎?
半個小時後,他們回到藍朔維的住處。
打開燈,客廳里沒看見旺卡的蹤跡,于是他們在屋子里亂轉,四處呼喊它的名字。
最後在他的臥房里發現一片狼藉。
「那只蠢貓!」低咒了聲,藍朔維放下貓食,開始整理房間。
听到人聲,躲在暗處的旺卡突然跳出來,往趙紙絆身上撲去。
一個黑影飛撲,趙紙絆直覺後退,還好跌坐在床上,沒有摔傷。
「讓它先吃東西,省得又亂搞我的屋子。」藍朔維沒好氣的說。
抱起在身上撒嬌的貓兒,趙紙絆把它放在貓碗前,餓壞的旺卡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旺卡,你找到一個好主人了。」蹲在貓碗的另一邊,她輕聲細語。
「什麼?我有沒有听錯?它不是你的貓?」正在拉床單的藍朔維蹙眉。
趙紙絆望了他一眼,「不是,我只是常在院子里喂它,前陣子搬家後,就沒辦法喂它,所以才會買罐頭回來給它吃。」
藍朔維一愣。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麼?搞得自己一身麻煩?
「既然這只貓不是你的,我明天就送去動物收容中心。」
「為什麼?你不是要養旺卡?」她不解。
「看看這房間,你給我養它的理由。」他沒事養一只和自己「同名」的貓干嘛?
「說的也是。」環視四周,她點頭同意,「那我把旺卡帶回家好了。」
之前因為媽媽對貓毛過敏,于是她只能喂不能養,現在一個人住,她就可以養它了。
「我懷疑養活它,你得先餓死,到最後兩頭空。」她根本不了解生活在這世上的訣竅——沒錢還想養貓?對現在沒有固定工作的她而言,光是買它的食物就是一大負擔。
吧嘛以前不養,現在才養?
腦海有一瞬間竄過這個念頭,藍朔維猛一頓,腦中某條線接上,突然明白他們發生一夜的那一晚,她並不是回來喂旺卡的,因為他家門口沒有貓食罐頭,而且她也搞錯自己家,這表示她完全忘了旺卡,那麼她回來的主要原因……是想看看父母回家了沒吧!
所以才會出現那種無所適從的迷惘,她只是太寂寞了,于是向他撒嬌。
你的頭發好軟,又很蓬松,像泡芙一樣……雖然我喜歡長發的女人,但是就這樣交往下去也不錯……
你的意思是以後也願意和我睡在一起?
如果交往的話。
必想至此,藍朔維抓著床單,懊惱的坐上床。
糟糕……原來是他先說要交往的。
每件事都是他主動提起的,他在她脆弱的時候,提出了這樣的邀請,她渴望別人的陪伴,于是答應。
唉……他甚至想起她當時充滿安全感的笑容,仿佛找到依靠;結果他卻在隔天醒來完全忘記這些事,當面拒絕她,還一腳把她踢開。
難怪她會失望。
雖然要對一個「酒醒失憶」的人,提起他在醉酒時說過的承諾是挺難堪的,但她還是該說的,必須告訴他啊!這古怪的女人看起來很冷靜,其實是個天然呆,對任何人都沒有要求,不怨恨拋棄自己面對一切的父母,也不生毀去承諾的他的氣……
但是為什麼?他想溫柔的對待她,想好好待她。
「我想時間差不多了,現在就帶旺卡回我家。」趙紙絆出聲打斷他的思緒,為這幾天他的付出道謝。
「慢著。」他伸手招住她。
「你要把多的貓食給我嗎?」她還知道要貪些小便宜。
「旺卡可以留下來。」他退一步,困窘的搔頭,「那天在店里說的話不算數,你願意留下來嗎?」
趙紙絆不自覺的放開旺卡,獲得自由的旺卡回到貓碗前喵喵叫,但還有事情沒解決的一對男女沒有理會它。
他說了哪些話?蛋糕的價錢嗎?那跟她留下來有什麼關系?況且留下來是什麼意思?他要雇用她?
般不懂藍朔維的話,她謹慎的回答︰「我會常常來看旺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