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鐵馬 第4章
帝王是最富有的貧窮人。
她可以擁有很多喜愛的東西,但是不能特別偏愛某樣東西。
必須愛的是廣大眾多的子民,不是特定的某個人,也不該對誰表現出獨特的佔有欲,要愛蒼生,否則無法成為一個明君。
其實不難。
倘若生活在這樣無所不得的富裕皇族,很快便能學會沒有任何事物足以掛心。
她想,自己是個貪心的帝王。
因為自從登基之後,掛心之事越來越多,多到難以負荷的地步。
于是她又想,能做到的帝王,可能從來沒失去過任何東西,才能如此豁達,至少她辦不到。
所以放不下風曦,想見溫羅。
「主上,日安。」
當她睜開眼,從床上起身時,便听到芙蓉幕外傳來聲音。
太儀的風寒花了十天的時間才好,隔天一早,左史和右史就換成了房術和溫羅。
盡避心下一陣欣喜,不過她習慣了在外人面前不動聲色,雖然在仲骸的面前常常失敗就是了。
聆听著房術和溫羅簡單的自我介紹,太儀在屏風內,由宮女伺候著換上嶄新的衣裝。
每逃詡有新衣裳,穿過的,就像流水逝去,不再回來,所以不能獨愛。
撤掉屏風,掀開芙蓉幕,她又是個衣冠莊嚴的帝王。
「今後,要麻煩你們兩位了。」匆促瞥了以皮革覆面的溫羅一眼,她低聲說道,迎向在前方等候的仲骸。
「是。」跪坐在地的兩人齊聲回答。
她能分辨,哪個人是真心的?
房術終究是仲骸的軍師。
總是一身輕裝的仲骸今日難得換上較為慎重的服飾,雖然頭發還是隨興的扎在腦後,但是和他平時的食客裝扮已然有別。
太儀注意到兩人的衣裳顏色相近,似乎是用同一塊布制成的。
仲骸上下打量一番,微微一笑。
「主上今日很美。」
今天她一身暗底繡金紋的外裳,搭上素白的內襖和肩巾,復雜的發髻盤了一層又一層,從後腦勺的部分開始插上金葉和金花的發簪,從正面看,仿佛有一朵金花盛開在她的螓首,最上層的發髻則插了樣式較簡單的單花簪和綠寶石。
只用金色和白色為底,襯托得太儀在王者風範下,多了一絲引人探究的女人味。
听到意外的稱贊,太儀僅僅別開目光,淡然的問︰「今日有要事?」
不能被看穿!
仲骸一句簡單的贊美,竟使她害羞難當。
莫名的,他們之間有了細微的改變。
自己病著的這幾日,縱使早上他會要她一起上朝,又總在退朝後找盡鎊種理由讓她先回寢殿休息,且每晚他都會溫柔的探她的體溫,然後撥弄她的頭發,或者輕拍她的胸口,哄她入睡。
這些奇怪的舉動,令她越來越難保持平常心面對他。
怎麼能要求原本已經缺乏的東西突然冒出來?
「這陣子都會很忙。」仲骸朝她伸出手。
太儀斜睨了眼,把手交到他的手中。
從他們同寢殿後,一直是由他牽著自己步下階梯的,除了冷戰的那幾日。
「忙什麼?」她踏下一階,又問。
「御茗宴。」仲骸在一旁領著,配合她的步調。
太儀一愣,「何時有這種宴?朕怎麼不知道?」
天朝有品茗的風氣,從上位者帶動到民間,人人喜好喝茶,也人人各有一套茶經。
這個時代,武將也喝茶,但是把這等風雅之事變得慎重許多,因為喝茶時是不能佩刀的。
要讓經年累月帶刀互砍的敵軍不帶武器,坐下來好好的喝杯茶,兼套問對方虛實的茶宴不至于走樣,便要看召集人的派頭了。
所以仲骸以天子的名義,設了這場御茗宴,意在宣示自己此刻的聲勢之強大,此外也能藉此了解敵軍的情勢。
即使佔據極陽宮,挾持太儀,天下也還分成五塊,要收回這些被諸侯們佔據的土地,才能天下統一。
他的野心,還沒完。
「在主上病著的時候,孤擬詔設宴,準備宴請天下諸侯入宮,除了祝賀主上繼位之外,還要一起商討時勢,促進天朝繁榮。」仲骸不避諱的說。
恐怕是祝贊「他」吧!
太儀盈盈的眸光一轉,「但是極陽宮被燒毀的部分,尚未竣工。」
「極陽宮不過是被燒毀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用來招待諸侯們,綽綽有余。」仲骸可不認為有何大礙。
「那是先帝的故居。」太儀斂起眉頭。
「孤想主上不會想請客來,卻又趕客出去住吧?」他對她的反應頗不以為然。
「從沒听過用帝王的居所招待人臣的,這是大逆不道的事。」太儀輕哼一聲,神態高傲。
「主上現在居住的可是先帝的故居?主上睡在哪里,才是帝王的居所。」仲骸反駁。
直到此刻,太儀才了解自己根本不可能說服得了他。
「總之,朕不答應。」她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模樣,絕不會任由他這麼做。
「那麼今日入宮的長孫家,該如何安排?」他把問題丟給她,好像全是她的錯。
「擬詔下令的,是朕嗎?」太儀靜靜的燃起怒火。
「當家做主的,是孤嗎?」仲骸反問。
她頓時陷入兩難,回答「是」,那一切就真的交由他來做主;回答「不是」,她又該如何收回已經發出的旨意?
為何他捅的樓子,她要負責收拾?
雙雙踏下最後一級階梯,他們松開交握的手,瞅著對方。
一段階梯,一場暗斗。
她以為眼前的人也有良善溫柔的一面,難道只是錯覺和妄想?
太儀漸漸看不清楚仲骸的臉,心也冷了下來。
「只有這點,朕不會退讓。」
「那麼孤也有自己的做法。」
他們一同走出寢殿,前一刻還在生氣的太儀突然傻了。
寢殿的正門有個小小的人影,高貴的冬裘加身,讓她看起來飽滿許多。
「風曦……」姊妹相隔了一段距離,太儀看不清楚她的氣色,又不敢貿然上前,深怕那只是因為思念匯集而成的影子。
「不過去?」仲骸問。
她幾乎不想調轉目光,迅速的瞥了他一眼,確定是真的風曦,才邁開步伐,朝妹妹跑過去。
小小的風曦在見到自己的姊姊時,有一瞬間露出符合她的年紀該有的天真笑顏,但是眼角余光瞥見仲骸之後,神情一凜,恭謹的對著來到面前的太儀行禮。
「主上,日安。」
太儀的臉色一僵,懷疑自己听錯了。
「風曦……你還好嗎?」
「回主上,風曦很好,謝謝主上關心。」風曦始終垂首,維持崇敬的姿態。
太儀傻傻的瞪著妹妹的腦袋,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不過快一個半月沒見,她怎麼會從「皇姊」改口成「主上」?
「風曦……朕是……」朕是皇姊。她想糾正,卻發現難以說出口。
她在乎風曦,因為是家人,但是她和風曦從來不熟稔,好幾次看著風曦,她都不認為自己盡餅姊姊的義務。
她受的教育,讓她成為一個情感內斂的人,和風曦的年齡差距,以及甚少見面,都成為姊妹倆無法互相敞開心胸的原因。
風曦抬起眼眸,困惑的凝視她。
太儀心里很復雜。
也許有人和風曦說了什麼,她才會改口稱自己為「主上」。
也許那個人就是仲骸。
「不,朕是想說,很高興看到你沒事。」忽略背後灼熱的視線,太儀擠出淺笑,不願表現出一絲不安。
是的,她是個理智的人。
「托主上鴻福。」風曦又垂下頭。
「你有缺什麼嗎?告訴朕,等會兒朕差人送過去。」她發現即使見到唯一的親人,她的問話仍不超過這些仿佛陌生人的客套。
「謝主上隆恩,風曦衣食無缺,因為仲骸大人時常會上風曦那兒,詢問風曦有無缺些什麼。」
太儀感到一陣苦澀。
她不能見風曦,甚至連風曦被藏在宮里的哪一處都不知道,但那個放肆的挾持者幾乎連風曦都攏絡了。
雖然是血親,但兩姊妹的對話總是在十句內結束,倒是後頭漫不經心跟上來的仲骸起了頭。
「這陣子為了迎接天下諸侯,除了主上,身為皇族成員的風曦也必須在列。」
「什麼意思?」太儀不敢相信自己听見了什麼。
他把瓜分她家天下的猛虎們一並迎進了極陽宮,還要她從玉座上起身相迎,她這個帝王的顏面何在?
「主上如此聰明,不必孤多做解釋。」仲骸能看出她眼里的憤恨,卻心不在焉的回答。
「是啊!你何時曾向朕解釋過什麼?」她譏嘲的說,飛快別開眼,不願被窺見受傷的模樣。
仲骸雙手一緊,「風曦暫時會搬到這里和主上同寢。」
她眼里的指控,令他沒來由的一陣煩悶。
太儀非但沒有開心,反而升起不好的預感。
他把從她身邊奪走的人一一還回來,這代表什麼?他已經不需要用這些人來控制她了?
難道她內心的動搖,在他面前已經無所遁形?
激動的氣息在體內流竄,可是太儀小心翼翼的控制每一次呼吸,一點點示弱都不想。
她曾經崩潰過,仲骸卻無動于衷,他用游刃有余的姿態,徒增她的怒氣而已。要與他抗衡,就得表現出和他一樣的不為所動。
「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包含先帝故居的事?」仲骸不懂得「超過」兩個字怎麼寫。
「隨你。」她的牙齒咬得死緊,再一次在他的面前踐踏自尊。
反正,也不值錢。
她現在光是想保護回來不易的人,已經捉襟見肘了,什麼能利用的都得用,哪怕是一直放不下的尊嚴。
「謝主隆恩。」
仲骸的謝恩,諷刺依然。
☆☆☆☆☆☆
那一天,極陽宮上上下下忙翻了。
太儀依照仲骸的希望,以不至于過分的禮數來迎接了扎根遠山的長孫護,以及其麾下的幾名部將和軍師,然後設接風宴……鎮日下來,她不記得自己換了幾套衣裳,說過什麼話,只曉得快累癱了。
她忍著疲憊,在宮女的護送下,先行回到寢殿,一踏進去,滿室的花香撲鼻而來,稍稍打起精神。
風曦一見到她,立刻迎上前。
「主上看起來很累,風曦已經要人燒好洗澡水了,請先入浴。」
看見風曦,太儀猛然想起仲骸說過的話。
「你一直在等朕?」
「是的。」
眼下都深夜了,她一個大人都快撐不下去,風曦雖然在接風宴進行到一半便離開,卻等她到現在。
「以後別等了,累了就先睡。」沒有被親人等過,太儀心頭暖烘烘的,卻不希望接下來的日子讓風曦累著了。
小阿子該睡的時候就要睡,才能健康的長大。
「風曦不累。」她搖搖頭。
太儀以為妹妹指的是今夜,也沒說什麼,點點頭後,在宮女的服侍下,踏入飄浮著花瓣的浴池。
依水溫適中這點來看,風曦是算準了時間要人燒水的吧!
太儀放松了肩頭,舒服的靠在浴池畔,抬頭望向天井。
「水溫還可以嗎?」風曦躲在屏風後,小心翼翼的探頭。
太儀一頓,連忙回答︰「很好。」
風曦早熟的臉上出現心滿意足的微笑,「主上喜歡這種味道嗎?」
「哪種味道?」太儀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看到浴池里飄浮著牡丹花瓣,才恍然大悟,「朕比較喜歡月季的味道。」
看見妹妹的小臉稍微垮了下來,她猛然驚覺浴池里換成牡丹花瓣很可能是妹妹的主意。
「不過牡丹也好,朕不介意。」不擅長圓話,這已經是太儀所能想出的最佳說法。
「風曦會記下來。」她很快又提起精神。
「喔……嗯……」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太儀尷尬的應了幾個單音。
風曦也沒說話,可是堅持在屏風後觀察她,眼里還透著好奇。
對她而言,和太儀相處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上一次听宮女說,是因為她做錯了事,才不能在十五日那天和姊姊見面,所以這次她特別小心,只要有仲骸在的地方,都很努力表現出成熟穩重的一面,希望即使御茗宴過後,也能一直和姊姊住在一起。
「你這樣看……朕沒辦法好好的洗……」太儀非常不習慣有人這樣看著自己。
風曦的嘴角下垂,以為自己被嫌棄了。
霎時,太儀慌了手腳。
她不太明白和妹妹相處是怎麼一回事,畢竟從未有過和妹妹在一起超過一天的機會。
她總是想著要見風曦,卻不知道見到以後該怎麼辦。
「不如……你要不要一起進來?」絞盡腦汁,太儀只想得到這個法子。
「可以嗎?」風曦的眼眸亮晶晶,完全忘了剛才的話。
太儀這才想到她可能已經洗過了,「如果你洗過了,朕不勉強。」
風曦從屏風後跳出來,一直搖頭,「還沒!風曦還沒洗過!」
太儀沒料到妹妹會如此激動,微微頷首,「那……就進來吧!」
只要風曦不吵不鬧,多一個人,應該無所謂。
其實太儀很擔心,她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做錯了什麼,傷了風曦的心,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討一個九歲孩子的歡心,是以她十分不肯定自己有沒有作錯決定。
風曦三兩下便月兌下衣裳,跳進浴池。
太儀略微皺眉,卻沒阻止。
原來妹妹有這麼活潑……她到今天才知道。
「主上今天開心嗎?」風曦一邊在浴池里玩了起來,一邊問。
太儀坐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于是反問︰「你呢?」
「很開心。」她的回答簡潔有力。
太儀微微一愣,隨後跟著笑了。
見到她笑,風曦于是更喜形于色,話匣子一開,嘰哩呱啦說著一整天的開心事,幾乎每一件都和太儀有關。
少話的太儀听著,幾次想著自己明明很累了,為何沒有阻止風曦,還越听越著迷?
原來風曦的聲音這麼好听。
原來風曦一直在等她開口,要她一起洗。
原來和家人相處,並沒有多難。
閉上眼,太儀第一次誠實的感謝仲骸把風曦送回自己身邊。
☆☆☆☆☆☆
接風宴完後,仲骸巴孫丑在極陽宮的一隅商討接下來幾天的事。
「長孫不愧以水軍起家,同時發出的聖旨,他地處最遠,竟最早到。」孫丑雙手抱胸,倚著庭柱。
「以長孫護的情況來看,他也只能最早到。」仲骸笑說。
五大諸侯家,位居南方的長孫護領地最小,兵也最少,倘若不及早出發,避開那些在他之前的強大諸侯,搞不好半路就神不知、鬼不覺的被做掉了。
「明天大概是山登岳會到。」
「原東方家的養子嗎?能爬到現在這個地位,此人不好對付。」
鴉峰原是東方家的領地,山登岳為前東方衡的養子,在東方衡戰死後,繼承他的位置。
表面上是這樣,事實上,東方衡的死有另一種版本。
有人說是山登岳用計殺了東方衡,奪其之位,但原屬東方家的軍隊對此嗤之以鼻,反駁這件事,並對山登岳忠心不移。
同樣踩著別人登高位的仲骸則認為,山登岳必有其手段,因為東方衡除了養子,可還有親生子啊!
「英雄知英雄,山登岳和主公非常類似。」孫丑吃吃笑著,如銅鑼的余音,嘈雜刺耳。
「所以難對付。」對付山登岳就像和自己下棋,每一步都在預料之中,只能看誰算得遠了。
「不過此番目標不在山家,如果主公擔心,也可以先防範。」
「山登岳確實麻煩了些,讓房術去辦吧!」
孫丑了解仲骸的意思了。
如果是交由房術去辦,代表意在安撫,還沒有短兵相接的意思。
「我會轉告房術。」孫丑頓了頓,「我猜距離最近的戰慈會是最晚到的。」
「如今的五大諸侯里,戰慈是最有年紀和資歷的,他算是父執輩,走得慢些,是自然的。」
揚起挖苦的笑容,仲骸想也知道,好面子的戰慈會拖到最後一刻才到。
戰氏戰慈,當年也曾經叱 戰場。
如今在五大諸侯里領地第二大的戰慈,較年輕時沉穩許多,前幾年和厲家軍一戰後,已經很久沒有動靜。
「听說戰慈的軍師宰父治也會來。」
智冠天下,宰父治。
由世人給他的稱號,不難知曉他是當今世上最聰明的人。當他成為戰慈的軍師,替他打贏第一場戰爭時才十八歲,那是戰慈出兵攻打東方衡的一戰。在軍隊、糧草皆備的情況下,相隔數月仍久攻不下東方衡所在的鴉峰,糧草的後應又被對方截斷,原本就對山野之戰不在行的戰慈眼看陷入了難解的困境。
就在那時,宰父治以初生之犢之姿,告訴戰慈攻陷鴉峰僅需半個月。對久攻不克的窘境已感疲憊,加上沒有糧草、水土不服和兵卒思鄉等等因素,戰慈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告訴宰父治首先要糧,不出三日,宰父治沖破敵軍,替他弄來了糧草。
戰慈大悅,認為宰父治是可用之材,于是開始信任他的話。沒多久,宰父治運用奇謀攻陷鴉峰,掌管鴉峰的東方衡也在那場戰役中死亡。
當時東方衡的軍師擁有「天下第一」的稱號,宰父治猶勝他許多,于是被冠上「智冠天下」的美譽。
「你擔心嗎?」仲骸笑問。
「有什麼好擔心的?」孫丑的斗笠挑了一下。
時勢造英雄,這是一個英才輩出的時代。
宰父治,終有被擊垮的一天。
「很好。」仲骸不怕猛敵,只怕懦弱的部將。
「主公若只擔心宰父治,那可不夠,別忘了,戰慈的慈,不是慈悲的慈啊!」孫丑哼了一聲。
「那麼就先殺戰慈,再殺宰父治。」仲骸說得雲淡風清,仿佛踩死兩只螻蟻般簡單。
「除此之外,主公還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吧!」孫丑的斗笠朝向太儀的寢殿。
提起最麻煩也是最要緊的一件事,仲骸抹了下臉。
「的確是要事。」
這次的御茗宴,為的也就是那件事。
如果不解決的話,才真是他的心頭大患。
「我想主上很快會有動作。」孫丑的斗笠轉回來。
「照孤之前說的,監視,但不要阻止。」
「我不愛監視這種工作,還是交給房術去做吧!」
仲骸白了他一眼,隨後搖搖頭。
「這也是孤派房術擔任左史的原因。」
「知我者主公,那麼我要去為明天迎接山家做準備了。」孫丑斂身告退,似乎也不怎麼真心。
仲骸不在意。
自己的部將是什麼性子,他大抵都了解。
孫丑是任性了些,卻是帶兵用計的奇才。
孫丑離開後,仲骸也沒有多做停留,起身朝寢殿走去。
無聲無息的走進寢殿,未上樓前,仲骸先遇上了房術和溫羅,從他們手中接過太儀一日的言行紀錄,他先遣退了溫羅,在同房術簡單說過稍早和孫丑的討論後,才準備上樓。
「主公,今夜你可能不太適合去找主上。」房術喚住了他,暗示的說。
「難不成你以為孤每晚都過得風流快活?」仲骸挖苦自己。
「總之,今晚特別不適合就是了。」或許接下來的一陣子都不適合。房術暗忖,然後搖頭離去。
仲骸照舊先走向太儀的大床。
他當然記得風曦在,但他和太儀最親密的關系也只到吻而已,這還得在她心情好,有機可乘的時候。
從今天早上她看自己的眼神,仲骸知道,他的決定讓她恨死他了。
思及此,他一陣郁悶。
筆意挑極陽宮修好前舉行御茗宴,就是為了把諸侯們集中在一起,方便監視。
他向來只想著對自己有利也有用的方法,卻沒想過他的做法可能會使某人傷心。
但是……她不過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
面色不善的來到太儀的大床前,仲骸沒有上床,而是稍稍拉開芙蓉幕,讓燭光照亮里頭,看見了兩張掛著相同笑痕的臉。
小的那張非常惹眼,笑得嘴巴合不攏,大的那張則內斂許多,笑容較淺。
必想起來,她從未在他面前笑過,連牽動嘴角都不曾。
走進了芙蓉幕後,仲骸靠著床頭,只是注視著,神情不知不覺的緩和下來。
久久,他傾身,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很輕,好輕。
☆☆☆☆☆☆
仲骸一走,太儀便醒了。
坐起身,定定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直到身旁的風曦發出淺吟,她替妹妹拉上羽被,輕輕拍哄她度過夢魘後,才又躺下。
額頭好燙。
她輕輕的撫著還殘留余溫和觸感的地方,潤順的黑眸許久才合上。
他的溫度,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