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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家千嬌 第二章

作者︰單煒晴

「我沒有家人。」

叭完她七手八腳燒出來的熱茶,咳嗽稍稍緩和之後,向晚第一句話便如是說。

吹撫著因劈柴而紅腫的雙手,有些疼,水綺羅卻有種成了一大筆生意的成就感。

她未曾靠自己的力量不假他人之手燒好一壺茶呢!

「看來燒水也沒什麼難的……噢!懊痛!」模著被他敲痛的頭頂,水綺羅怒瞪他一眼,「我替你燒水你還打我?」

「總比問了別人問題卻不認真听好吧?」向晚拋了一記白眼給她。

「笑話,這問題我多久以前問的,你現在才回答,不嫌晚?」

「笑話,你這是對待一個沒有親人的病人該有的態度嗎?」向晚又敲了她的頭一下。

「你看起來像是難過嗎?」水綺羅直言不諱地反問。

如果他臉上看起來有一丁點哀戚的申請,她或許會撥些心思來安慰他。

「你怎麼知道我心里不難過?」這妮子未免太過無情。

「不好意思,下次勞煩你表現在臉上。」水綺羅哼了哼,銳利的爪子沒打算收起來。

「還真是對不住,我這人天生就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

「你是嗎?倒不如說你天生就是副倒霉鬼的面相。」瞧他這副隨時可能掛點的模樣,加上那張惡毒的嘴,水綺羅裝模作樣的搖搖頭,「放心,你不會輕易掛點的,沒听過禍害遺千年嗎?」

「那你肯定能活得比我久。」向晚也不是好惹的。

「你這話就謙虛了,橫看豎看就是你命長比我多一些。」她臉上堆滿虛假的笑意。

「不不,你會比我多活了個幾日。」

才幾日?水綺羅挑起眉,對他隨口吐出的生命期限有點不爽。

他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掛掉,她怎麼會只比他多活幾日?想也知道她會長壽許多。

「你會比我多一日的。」像是這麼想,她還是故意這麼說。

「你會比我多半日。」向晚禮尚往來,不疾不徐地頂了回去。

「你會多我一個時辰。」

「你會多我一刻鐘。」

「一盞茶。」倒抽了口氣,水綺羅很快恢復平穩的神色。

「一口氣。」向晚涼涼地說。

兩人一來一往的斗嘴,與其說是在恭維對方,還不如說是在詛咒對方早點下地獄。

「呿!」水綺羅啐了一口,隱忍著不要動怒,「人生自古誰無私?只要不像某人不得好死就好。」

「放心,壽終正寢輪不到你這個禍水。」用「以毒攻毒」對付她方是上策。

「禍水?」水綺羅瞧著銀鏡里的自己,嬌媚的墨瞳左右看了看,嘴角抿起一抹滿意的微笑,「若說因為身為禍水而不能壽終正寢,那我也認了。」

認了?

向晚掃過她那一臉沾沾自喜的模樣,不用問也知道她把「禍水」這兩字當做稱贊。

這世間大概再難找到第二個被稱為禍水還滿心歡喜的女人,她簡直是個怪人。

「當個禍水能活久一點,你當然開心。」看她一臉驕傲,他不損個幾句就是不開心。、

「羨慕的話,你可以試試看當個禍水呀!」陶醉于剛才的贊美,水綺羅帶著甜美的微笑,毒舌的威力也下降許多。

雖然由她的行為舉止和對那面銀鏡的寶貝,可以看得出來這丫頭對于自己的外貌有多在意——幾乎可以說是什麼時候看到她都不會有一絲凌亂,連發梢都未曾移位的完美,但是她對「美」未免也太過執著了些。

「敬謝不敏。」向晚喝下最後一口茶,味道雖無酒來得強烈,但對現在的他來說無疑是副良方。

唉,真不該一踫上她便貪杯起來。

「近墨者黑呀!」向晚忍不住低嘆。

「你說什麼?」她沒听清楚。

「你今日少帶了幾壺酒。」他扯開話題,沒忘記往常為了在這什麼也沒有的茅屋里耗上整日,她總會帶上四五壺酒消磨和他相顧兩無言的時間。

媚眼一睞,她撅起紅唇,「修身養性,不成?」

「哦?」向晚嘴角勾起諷意十足的笑,「我以為對水四當家而言,喝酒才是修身養性的良方。」

昵了他一眼,水綺羅哼了聲,不答腔。

她喜歡喝酒又怎樣?

「那你今日可以走了。」沒有酒,他立刻趕人。

「所以你答應要替我畫繡圖了?」英氣勃勃的眉述說了主人的驕傲不服輸以及固執。

「不要。」向晚也很堅持。

「嗯。」扭了扭,她故意穩穩的坐在椅子上。

向晚端起一杯熱茶,搖搖蔽晃地站起身,朝床走去,中間還踉蹌了幾步。

見狀,水綺羅忍不住發難,「雖然你畫不出大宅子和成群的家僕,不過靠你的名氣和畫技,糊口飯吃應該不是件難事,你怎麼不畫幾幅畫賺些銀兩,請不起大夫,至少填得飽肚子要緊。」

在她看來,他根本是在等死。

明明就是個有才情、有能力的拔尖畫師,卻寧可整日癱在這兒拂袖,任憑生命凋零,他不覺得難堪,她都替他感到難過了!

「誰說我沒飯吃來著?我三餐正常,該吃的沒少一口過。」坐上床鋪,他目光迷離的看向窗外好一會兒。

「你三餐正常?這大概是我今年听過最好笑的話!」水綺羅嗤哼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膳時間,我的時間和尋常人不同,你當然不會看到。」向晚撇撇嘴,替自己找了個借口。

「你就是用膳時間不正常才會如此體虛。」豎耳听見馬蹄聲,水綺羅收起銀鏡,和早已空了的酒壺,一邊不忘數落他。

「我天生身子骨虛,沒用的。」他擺擺手,踢掉破鞋,癱回床上。

無論如何,他就是不願意看大夫。

「真是個怪人。」水綺羅姿態優雅的起身,走出破茅屋。

不,或許該說他腦子有問題。

「跟你比還差得遠。」向晚虛弱的聲音,不甘示弱地飄了出來。

「早點歇著,我可不希望明早來見到你掛了。」那她的繡圖可就沒個下落,想回去將功抵過的希望也沒了。

卑落,水綺羅踩著踏腳凳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一片片不知名的花朵凋落,布滿了他眼前所有看得到的景色。

報,是灰的。

天地,是暗的。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他獨自一人行走著。

身旁似乎有人經過,一張張熟悉又模糊的面孔,總在他欲上前看個仔細,回想個仔細的時候與他擦身而過。

他認識這些人。

「花落,花開……」

「這種鳥不生蛋,鬼不出來的偏僻地方哪來的花?」冷嘲熱諷的嗓音打斷了向晚的夢囈。

迷蒙的睜開眼,虛弱的體力讓向晚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對準焦距集中在說話人的身上。

水綺羅端坐在她的老位置上,醇厚四溢的酒香彌漫在她四周。

唉,她又來了。

每日每日看到她,向晚總是在心里頭暗嘆,不知道她何時才會不再出現,還他一個清靜的空間。

「像你這般眼光短淺的凡夫俗子怎麼會了解,今日饒是我身處沙漠之中,照樣能夠看到花開花落。」他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雖然睡到日上三竿快過響午,但那張憔悴的病容卻也未見有精神許多。

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水綺羅起身,手里還拿著一壺竹葉青,緩步踱向他。

「又是一早便要我喝酒代替漱口?」瞧著眼前的酒壺,他臉上掛著半無奈半嘲諷的笑意。

「竹葉青。」這可是她珍藏的藥酒,身上就這一壺再多沒有了,肯拿出來給他喝已經算是很大方,還嫌!

「藥酒?」嫌棄寫滿他的臉,「我不要。」

像個任性的孩子,向晚撇過頭不領情。

「那麼我找大夫來。」水綺羅也很干脆。

她實在不懂都是個大人了,怎麼還會這麼不喜歡看大夫,不愛吃藥每次提及要請大夫來替他治病,他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從沒給過好臉色。

「多事。」向晚橫了她一眼。

「那就喝下這竹葉青。」她難得堅持。

「免了。」他都說不要,這女人怎麼老听不懂?

她這個花錢當大爺的都沒喊了,他倒是叫得很大聲。

水綺羅略挑秀眉,精致的酒壺大力擱在他面前的茶幾上,「請大夫,喝下這壺竹葉青和立刻替我畫繡畫,你只有這三種選擇。」

狡黠的女人。

總不能讓他在還沒完成繡圖之前就掛了,況且她身上的盤纏有限,能打擾他的日子不多,當然得想個辦法讓他快點畫好繡圖。

罷醒過來他的腦子總是比較渾沌,反應慢了些,懶得跟她拌嘴,向晚接過竹葉青不甘願的喝了口。

「有沒有人說過你根本是個災星?」清爽的酒香在喉間漫開,雖不高興,但他也無話可嫌,只好找她其他麻煩。

不得不說,她帶來的都是好酒。

「那是要看對什麼人,基本上比較多人說我是吉人天相,命好得不得了。」水綺羅要笑不笑地回以顏色。

「心術不正的人往往活得較長壽。」

「不知道尖酸刻薄算不算心術不正的一種?」她拿他曾說過的話來堵他。

「又打算討論昨日的問題?」他滿不在乎的問。

搬豎他他這個腳踏進棺材一般的半死人多的是時間陪她磨。

「誰要跟你——」水綺羅才說幾個字便被伴隨著馬鳴的敲門聲給打斷。

看看時辰,她喃喃道︰「怪了,時辰還沒到啊!」

雖說接近車夫來接她的時間,但車夫應該不可能來敲門才是。

「快滾吧。」向晚幸災樂禍地說,認定敲門的人是她的車夫。

「不可能是來找我的。」水綺羅語氣堅定。

原本緊閉的雙眼瞬間睜開,向晚一臉若有所思的凝重。

「不是你認識的人?」

「怎麼可能。」水綺羅輕嗤。要知道她現在可是逃婚在外,要是踫上認識的人,她肯定跑得比飛得還快。

叩、叩!

沒得到應門聲,簡潔的敲門節奏再度出現。

水綺羅看看倒在床上的向晚,聳聳肩,起身準備替他應門。

「慢著。」由後方飄來不同于以往氣虛的低沉嗓音。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回過頭只來得及看見一片黑影朝她襲來,由後方將她整個人給抓住,同時捂上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別出聲。」沉穩有力的嗓音這次在她的耳邊響起,向晚的眸光一反平日的慵懶虛弱,顯得銳利,直盯著門板注意著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水綺羅愣住了。

奧?是他嗎?那個倒臥在床上走幾步路都會咳個不行的男人?!

她甚至沒發現他站起身,尋常女子就不說了,她可是有武功底子的,別說看不清楚他的動作,連足音都沒听見。

叩、叩!

敲門聲不屈不撓。

水綺羅扳開他的手,小聲問︰「是你認識的人?」

想也知道肯定是他認識的人,而且絕對不是朋友,是仇家。

「噓。」向晚再次捂住她的嘴,要她噤聲。

門外,雜沓的步伐聲加上她听不懂的方言,只見向晚的臉色越發沉重,比原來的蒼白還要難看。

「怎麼了?」她又拉開他的手,輕聲問。

他又听了片刻,才將視線投注在她臉上,仔細的端詳起來。

「怎麼了?」她心頭略過一股不祥的預感。

向晚的唇畔勾起一抹邪惡的笑。

霎時間,水綺羅心頭飛快的浮現兩個不祥的大字——

完了!

砰!

一群身著黑衣的男人被突如其來的撞門聲給驚擾,紛紛停下討論,警戒起來。

「救命呀!鎊位大爺,救命呀!」只見一名披頭散發,穿著破爛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沖出來,嘴里還不停呼救。

男人們同時交換了一記眼神,才看向她。

「這間屋子……」帶頭的男子對她的慘況似乎視而不見,也沒有搭理她的求救,還自問。

「各位大爺救救我……求求你們!」女人打斷了男子的問話求救道。

「屋子里……」男子沒有被打斷的不悅,再次問。

「我被山寇子綁來,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請各位大爺救救我!」女人再度打斷他。

「里頭……」

「求求你們!」女人一把抓住帶頭男子的手,蓬頭垢面,一身髒兮兮的模樣直沖著男子黏上去,似乎把他當做是唯一的救星。

這會兒帶頭的男子終于忍不住屢屢被打斷的悶氣,用眼神示意屬下們進屋搜查。

見狀,女人似乎受了不小驚嚇,抱著頭,一路尖叫狂奔了離開。

「瘋女人。」帶頭的男子收回視線,發現屬下們還沒進入屋里,沉聲喝道︰「還不快進去搜!」

「是。」男人們領命進入破茅屋內。

可,空蕩蕩的屋子里哪有人呢?

「沒有人。」一名屬下向男子回報顯而易見的事實。

「仔細搜!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小地方!」男子眉心緊鎖,低吼。

未幾,他們找出床榻下有一能容人通過的小洞。

「又讓他給逃了!」帶頭的男子氣憤難當。

一名下屬附耳對他說了一些話。

男子眼神一閃,立即下令,「去找那個女人!」

千里坡的羊腸小徑上,一輛陳舊的馬車拖著步伐徐徐前進。

「慢著!」

突然一群黑衣人包圍了馬車,不讓馬兒繼續前進。

車夫的神情沒有半絲驚慌,只是拍拍馬兒,安撫它受驚的情緒。

「怎麼了?」車里傳來嬌滴滴的詢問,一听便令人忍不住猜測在里頭的是怎生的美人。

車夫沒有開口,似乎對車里姑娘的問話充耳不聞。

「我們想請問姑娘是否曾經看見一個像是遭逢山寇子,穿著凌亂、披頭散發的女人。」領頭的男子開口問。

餅了前頭的樹林,這千里坡上要藏人可不容易,而樹林里他們已經徹底的搜尋過,沒有那名女子的蹤跡。

車內逸出一陣銀鈴般悅耳的輕笑。

「我打東邊來,這一路上都坐在車里,怎麼可能會看見呢?」

「那麼姑娘的車夫呢?」男子不死心的追問,而且強烈質疑這輛馬車內所搭乘的人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畢竟他們由西邊追來,半個人影也沒找著,一個人兩條腿怎麼可能跑得過他們胯下的馬匹,更別說還是個女人。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們大可問問。」馬車里的女人大方的說,不過又補了一句︰「只是他又聾又啞,不知道能不能回答大爺的問題。」

聞言,正打算開口詢問的男子氣得牙癢癢。

這女人分明是在戲弄他們!

「如何?還要問嗎?」等了一會兒,女人主動開口。

「姑娘真的沒有看見任何人?女人沒見著,有沒有看見一名氣色很差,臉色很蒼白的男人?」女人不重要,他們的目的是想從逃走的女人那里打听關于那名男人的下落。

「我都說我坐在馬車里了。」對于男子的窮追猛打,女子的聲音顯得有些不悅。

一時間,黑衣人沒有任何動靜,可馬車倒也沒能夠前進。

驀地,女子逸出一陣驚嘆,「看來不讓大爺看看馬車里頭有沒有藏人,是不會放咱們主僕倆走了。」

女子邊說,邊由車里步出,車夫不知何時已拿出踏腳凳等著。

首先是一雙靈巧媚然的大眼探出,跟著一名千嬌百媚,比花花無語,比玉玉無香的姑娘緩緩下了馬車。

扁是那張無人能比,言語形容不出其美貌的臉蛋,已教人屏息,說不出半句話來。

能有這種氣質和儀態,且驚為天人的,放眼天下也只有在艷府水家的幾個當家身上才看得到。

「是……艷府的水當家嗎?」帶頭的男子矮了氣焰,小心翼翼地問。

水綺羅抿唇淺笑,「我排行第四。」

「原來是水四當家。」男子朝她拱手,「多有得罪,還請四當家見諒。」

「不知者無罪。」水綺羅擺擺手,「各位大爺想看的話,我這馬車隨你們看,只是天色已晚,我還得趕著進城,還望大爺們莫耽誤太多時間。」

「先謝過四當家。」男子抱拳,同時派了兩個離馬車最近的屬下進到馬車內搜索。

雖然面對的是富甲天下,獨霸一方的艷府水家另男子有些惶惶不安,但是他們的靠山來頭也不小,交代下來的事可是比什麼都重要,秉持著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念頭,男子也只好冒犯了。

不到片刻功夫,兩名黑衣男子走了出來,同時對男子搖搖頭。

「那麼,小女子還要趕路,就不同各位大爺多聊了。」水綺羅重新回到馬車內,同時示意車夫繼續向前。

擺衣人們讓出一條路給馬兒行走。

「頭子,也許咱們找錯方向了。」一名屬下這麼說。

男子的視線始終盯著越走越遠的馬車,一股淡淡的不對勁在他心中發酵。

「繼續找,千里坡上的每一戶人家都給我仔細的找。」男子下令,又看了馬車一眼,才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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