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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連環 第七章 酒毒女中杰 禍降采花蜂

作者︰黃鷹

「就是掛街那個騷狐狸!」胡香幾乎沒有跳起來。

她連隨將瓶塞拔開,使勁擲出院外,道︰「你不喝算了,我一個人喝掉它!」

好大的脾氣。

柳三風只是笑笑。

胡香更著惱,一手將杯子取餅,滿滿的斟了一杯,仰首一口就將它喝光。

苞著第二杯。

柳三風忍不住開口道︰「這樣喝,如何嘗得出酒味好劣?」

語聲方落︰「叮當」一聲,胡香那瓶美人酒突然月兌手,摔碎在地上。

杯也跟著月兌手在地上開花。

柳三風皺眉問道︰「你又在發什麼脾氣?」

胡香沒有回答他,反手捏住了咽喉,面色也變了。

柳三風終于也看出不對路,忙問道︰「什麼?」

胡香嘶聲道︰「酒中下了毒!」

柳三風大吃一驚,說道︰「你不是說笑……」

胡香搖頭,一張臉竟已開始發紫。

柳三風看在眼內道︰「你的臉……」

胡香急問道︰「我的臉怎樣?」

柳三風道︰「在……在發紫!」

胡香面色慘變,叫道︰「好厲害的毒藥!」

她絕對相信柳三風的說話。

柳三風道︰「你身上有沒有帶著什麼解毒的藥物?」

胡香道︰「沒有用,這不是普通的毒藥。」

她武功高強,走馬江湖也已有這麼多年,經驗何等豐富,一發覺中毒,便知道無救。

柳三風忙道︰「你試用內力,看能否將毒迫出。」

胡香道︰「我已經試過,不能夠!」

說話間,她的瞼最少紫了一倍。

柳三風忙上前扶住她,道︰「這如何是好……」

胡香語聲一沉,道︰「你小心記著我現在的說話。」

柳三風連聲道︰「是……是……」

胡香接道︰「下毒必是仇夫人,她住在天寧門外,瘦西湖畔的一幢莊院,莊院的門前左三右四,一共有七棵柳樹,門是黑,牆是白!」

柳三風道︰「她為什麼要毒殺你?」

胡香道︰「不知道,你替我找她,問一個清楚明白,然後砍下她的腦袋,送到我墳前,否則我死不瞑目!」

她語聲越來越弱,臉色卻越來越紫!

柳三風只有點頭。

胡香淒然一笑,又道︰「三風,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我……」

柳三風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現在你最好歇歇,不要多說話,讓我想想有沒有辦法……」

胡香截口道︰「不用多想了,是否可以活下去,難道我還不明白……」

柳三風沒有作聲,因為他已看見胡香的臉龐已紫得發黑。

胡香接道︰「現在再不說,我就沒有機會說的了。」

柳三風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

胡香又道︰「三風,我最後問你一……一句話……」

她的語聲更微弱。

柳三風道︰「你問好了。」

胡香道︰「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柳三風立即道︰「我有,我一直都是喜歡你,也只是喜歡你。」

胡香道︰「是真的?」

柳三風嘆了一口氣,道︰「當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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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香瞼上露出一絲安慰的笑容,但一下便已消失,道︰「我知……道你又在騙……騙我,不過我……仍然很開心……」

柳三風道︰「我……」

胡香淒然道︰「能夠死在你……你的懷中,我……其實已……已經,很……滿足……」

柳三風不由自主抱緊胡香。

胡香還有說話︰「三……三……」

她顯然想再叫一聲柳三風,但只說了兩個三字,說話便已無法接上。

語聲一斷,她的身子倏的一直!

柳三風一驚望去。

胡香一張瞼已幾乎完全紫黑,眼雖則仍然瞪大,已經全無神采。

她七孔突然有血流出。

紫黑色的血!

柳三風瞼色慘變,失聲道︰「火蜈蚣毒血!」

火蜈蚣毒血!

他怎會知道這種毒藥?

胡香飲下的那一瓶美人酒莫非亦是混入了火蜈蚣的毒血。

這如果是事實,胡香的死與水觀音的死是不是也有關系?

仇夫人到底是什麼人?

她為什麼也有火蜈蚣的毒血?

她為什麼要毒殺胡香?

謎!

奇怪的謎,難以解釋的謎!

柳三風怔怔的望著胡香紫黑的臉龐,突然流下了眼淚。

一個對自己如此痴心的女孩子這樣死在自己的面前,縱然是鐵石心腸的人,也難免傷感。

他就只是這個原因流出眼淚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听到了腳步聲。

雜亂的腳步聲,正向書齋這邊移來。

莫非有人來找我?

他心中一驚。

若是給他們看見胡香的尸體如何是好?

動念間腳步聲已更近。

他不暇細想,將胡香的尸體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放,急步奔出書齋,他反手將門關上,一行人已從花徑那邊轉出。

見他的一個家人帶著三個身穿官服的人。

來的正是石球、北彪、林雄,三個捕頭。

他們來這里干什麼?

他心情忐忑,忙舉步上前。

因為他知道如果站在門前,石球他們三人走近來,就︰算他不請,他們也會進書齋去。

他絕對不能夠讓他們進入書齋。

石球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清楚得很。

如果給石球進入書齋,發現胡香的尸體,一定會請他進去監牢。

事實胡香這樣死在書齋之內,除非石球由得他分辯,又絕對相信他的說話。否則他根本無法當場替自己分辯清楚。

因為他根本無法拿出足夠的證據,證明胡香的死亡與他全無關系。

他卻知道,石球絕對不會相信他的說話。

石球雖然並不是他的朋友,他們認識也已有好幾年。

平日見面雖然彼此都會嘻嘻哈哈來一個招呼,他其實心里明白,石球恨不得給他一拳。

他沒有忘記,石球在百香樓本來有一個很要好的女孩子,但已因為他鬧翻。

還有石球與美人樓的老板水觀音本來也有來往,亦是因為他的出現斷絕了。

難得現在有這個機會,他實在難以相信,石球會不加以利用。

看見柳三風,石球三人那邊亦加快腳步。

柳三風走下了十步,他們三人便已來到柳三風面前。

石球一聲︰「柳三風!」雙手一分,攔住去路。

柳三風不收住腳步也不能。

北彪林雄旋即左右上前,將他挾在中央。

他們分明來找我,到底什麼事?

柳三風目光一閃,漫應道︰「原來總捕頭,還有兩位副捕頭也都來了,是不是找我?」

石球道︰「來這里,不找你找誰?」

柳三風強笑道︰「未知有何指教?」

石球沒有笑,冷冷道︰「是請教不是指教,我們來請教幾個問題。」

柳三風道︰「總捕頭要知道什麼?」

石球道︰「都是你的事。」

柳三風道︰「我的什麼事?」

石球道︰「昨夜你睡在什麼地方?」

柳三風一怔,道︰「我睡在什麼地方,又有何關系?」

石球道︰「關系就大了。」

柳三風又是一怔,道︰「總捕頭這次到來,是因為公事還是私事?」

石球問道︰「公事又如何?私事又如何?」

柳三風道︰「如果是公事,無論什麼問題,我都要回答,如果是私事……」

石球道︰「我這次來是因公事!」

柳三風道︰「這附近莫非出了什麼案子。」

石球道︰「難道你不知道?」

柳三風點頭道︰「到現在為止,今天我還沒有踏出家門半步。」

石球道︰「是麼?」

柳三風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石球道︰「你尚未回答我的問題。」

柳三風道︰「昨夜我睡在家中。」

石球瞼色一寒,道︰「柳三風,你最好老實說話,否則你一定後悔!」

柳三風沉吟不語。

石球喝道。「昨夜你人在那里。」

柳三風道︰「美人樓。」

石球道︰「美人樓哪里?」

柳三風道︰「水觀音的房里。」

石球道︰「總算你知機!你何時進去?何時離開?」

柳三風道︰「昨天早上進去,今天早上離開。」

石球道︰「你離開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柳三風道︰「不清楚,不過天已經亮了。」

石球道︰「從正門離開?」

柳三風道︰「當然。」

石球冷笑道︰「不是越牆逃出去。」

柳三風瞼色一變。

石球又問道︰「你為什麼走得那麼匆忙?」

柳三風道︰「我突然省起有件事必須盡快解決。」

石球道︰「什麼事?」

柳三風道︰「這……」

石球道︰「你這是替自己找麻煩,由現在開始,你再不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問題,我立即抓你回去衙門!」

他鐵青著瞼,一點不像在說笑。

柳三風看在眼內,不由皺起了眉頭。

石球連隨喝問道︰「是不是因為一重兩輕的敲門聲,以為金滿樓到來,所以倉皇越窗而出,越牆而去!」

柳三風一怔,苦笑道︰「既然你都已清楚,何必再問我?」

石球道︰「因為我要知道你這個人是否老實。」

柳三風苦笑。

石球道︰「離開美人樓之後,到底你去了什麼地方?」

柳三風道︰「什麼地方也沒有去,立即回家,這是事實。」

石球轉問道︰「近來你是不是差不多每一天都到美人樓找水觀音?」

柳三風道︰「不錯。」

石球道︰「找她有什麼事?」

柳三風道︰「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我是一個怎樣的男人,你難道還不清楚?

我找她除了那件事,還有什麼事?」

石球道︰「但據我所知,以前多數是她著人找你去,你很少主動上美人樓。」

柳三風道︰「我現在的身子比以前好多了。」

石球道︰「除了美人樓之外,你還好像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柳三風道︰「可是其他地方的女人都比不上她。」

石球道︰「你什麼時候知道?」

柳三風道︰「早就知道了,所以沒有常去,因為被人看得太緊。」

石球道︰「被誰?」

柳三風道︰「胡香。」

一說到胡香,他眼旁的肌肉不由就抽搐起來了。

石球道︰「你真的那麼怕她嗎?」

柳三風道︰「怕得要命。」

石球道︰「總說她凶得就像一只雌老虎。」

柳三風道︰「有陣子,比雌老虎還要凶。」

石球道︰「近來她不在揚州?」

柳三風道︰「保鏢去了。」

他吁了一口氣,接道︰「也幸好她不時都要外出保鏢。」

石球道︰「所以,近來你不時上美人樓?」

柳三風道︰「我不是一個不懂得利用機會的人。」

石球道︰「我看並不是這樣簡單。」

柳三風道︰「何以見得?」

石球道︰「我知道你欠下了金滿樓一筆數目相當大的賭債。」

柳三風怔在當場。

石球接道︰「我還知道,到現在你仍然無法清還,他卻已寬限了三天,所以在這個月月底之前,你仍然還不出來,他就會沒收你全部的家財。」

柳三風忽然道︰「這件事你怎會知道?是不是他告訴你?」

石球道︰「你賭得未免太凶。」

柳三風一聲輕嘆,道︰「當時我實在並不怎樣清醒。」

石球道︰「哦?」

柳三風道︰「如果不是喝醉了,我怎會這樣賭?」

石球道︰「可是,金滿樓卻不會理會這許多,他是有名的鐵面無私,絕不會留情。」

柳三風道︰「這個人我清楚。」

石球道︰「你當然不想傾家蕩產。」

柳三風道︰「當然。」

石球道︰「你當然很想有人能夠替你償還這筆賭債。」

柳三風道︰「當然。」

石球道︰「這樣夠義氣的朋友相信你還沒有。」

柳三風無言嘆息。

石球道︰「惟一能夠幫助你的,也許就只有水觀音,因為你們已不是朋友這樣簡單。」

柳三風仍然不作聲。

石球道︰「也許她已經答應替你償還,所以近來你就特別賣力。」

柳三風搖頭道︰「她沒有,每一次問她,總是說還未到限期,到月底再說。」

石球道︰「突然需要她拿這麼多錢出來,她當然要考慮清楚。」

柳三風道︰「當然。」

石球道︰「不過,這幾年她雖然賺了不少錢,卻也添置了不少房屋,一時間,只怕她也拿不出那麼多現錢,這幾天,你可曾見她有變賣什麼房屋的跡象?」

柳三風道︰「我看就沒有了。」

石球點頭道︰「她實在是一個聰明人,好像她這樣聰明的人,又怎麼會將那麼多錢,用在一個並不完全屬于她的男人身上?」

柳三風沒有說話。

石球又道︰「以我推測,她寧可由得你傾家蕩產,然後再替你贖回來。」

柳三風道︰「她是曾經這樣表示。」

石球道︰「也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完全控制你。」

柳三風微喟道︰「她是這個意思。」

石球道︰「你當然亦已看出了她的意圖。」

柳三風道︰「我也是一個聰明人。」

石球道︰「我知道,可是你為什麼還要那麼樣賣力?」

柳三風道︰「兩個原因。」

石球道︰「哦!」

柳三風道︰「一、我希望能夠使她回心轉意。二、我恐怕不賣力,她生氣起來,甚至打消替我贖回去的念頭。」

石球道︰「沒有第三個原因?」

柳三風道︰「沒有了。」

柳三風奇怪的道︰「你認為還有什麼原因?」

石球道︰「掩飾你正在進行的一個大陰謀。」

柳三風好像更加奇怪,道︰「我正在進行什麼陰謀?」

石球道︰「你何必故作不知。」

柳三風苦笑。

石球道︰「我本來就已懷疑,只是猜不透你的動機,听了你方才那番說話,才明白過來。」

柳三風道︰「現在,卻輪到我不明白了。」

石球道︰「水觀音是怎麼的一個女人,相信你必然明白。」

柳三風道︰「認識她的人,應該都明白。」

石球道︰「不客氣的說一句,水觀音這個女人簡直人盡可夫,因為很少男人能夠滿足她,能夠滿足她的男人又不能夠每一天都讓她滿足,你是例外的一個,所以,第一次雖然是你找她,之後卻是她來找你的多。」

柳三風並不否認。

石球道︰「但男人到底與女人不同,如果那樣子下去,用不著半年,你便會只剩半條人命。」

柳三風點頭道︰「也許,三個月都用不著。」

石球道︰「你怎肯冒這個危險,所以你只是間中去找她一次,胡香的糾纏當然也是個原因。」

柳三風連連點頭。

石球道︰「水觀音難得找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對象,她豈會就此滿足,但又沒有辦法可以控制你,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她自然不會放過,但是就這樣替你償還那筆賭債,事後難保你又會像以前那樣子對她。」

他一頓,才接下去︰「是以除非那之後能夠完全控制你,否則她一定不肯拿錢出來。」

柳三風道︰「一定不肯。」

石球道︰「這一來,你那份家產無疑由她暫時保管,萬一有日吃不消,死在她床上,就全都完了,況且這件事除非無人知悉,給傳開來。以後,你哪里還有面目在揚州城混下去,因此雖然你口頭已經應允,心里也未必同意,左右為難,如何是好,深思熟慮之後,最後到底給你想出了一個一石二鳥的辦法。」

柳三風月兌口道︰「什麼辦法?」

石球道︰「真的要我替你說出來?」

柳三風苦笑點頭。

石球道︰「這說來話長。」

柳三風道︰「我的耐性向來很好。」

石球道︰「這方面,我可以想象,只可惜我的兩條腿已經站累了,一張嘴亦都說干了,書齋就在前面,何不進去坐下再說?」

書齋?

柳三風心頭一凜,道︰「書齋里沒有茶水,如何招呼三位大捕頭,偏廳就在那邊,請到偏廳說話。」

石球道︰「沒有茶水也無妨,我只想找個地方歇腳,今天我走的實在太累。」

柳三風道︰「如此更要到偏廳了,那里有幾張軟墊,歇腳最舒服。」

石球道︰「也好。」

他轉身舉步。

柳三風一顆心這才放下來。

他這顆心放下得未免太快。

石球才一步跨出,就停下。

他連隨回轉了身,道︰「你好像不歡迎我們進去書齋。」

柳三風道︰「哪里的話。」

石球道︰「是不是書齋里有什麼,不能夠讓我們看見的東西?」

這個人的疑心,實在不小。

柳三風忙搖頭道︰「沒有這種事。」

石球道︰「哦?」目光左右忽一瞟林雄北彪。

不等他開口吩咐,林雄北彪兩人就放步奔向書齋。

他們追隨石球到底已經有不少時日,石球亦不是第一次這樣子示意他們采取行動。

柳三風如何來得及阻止。

他怔在當場。

北彪林雄推門而入,就看見了挨坐在椅上的胡香。

他們都認識胡香,可是現在卻全都認不出來。

胡香的瞼龐已經完全紫黑。七孔仍然在冒血。

縱然就是她最好的朋友,現在只怕也難以一眼認得出椅上的這個人就是她。

北彪林雄並不是胡香的朋友,普通朋友也不是。

他們卻瞼都青了。

最低限度他們都知道椅上的是一個死人。

這樣的死人在今天他們已經是第二次見到。

林雄月兌口驚呼道︰「這……這不是水觀音的尸體。」

北彪輕叱道︰「水觀音的尸體尚在美人樓。」

林雄道︰「也許美人樓發生尸變,她跟著我們跳到這里來了。」

北彪打了一個寒噤,道︰「光天化日之下,那來這種事。」

林雄道︰「然則是誰的尸體?」

北彪上前兩步,定楮望了一會,道︰「這個女人好像是胡香?」

林雄奇怪地道︰「她怎會這樣死在這里?」

北彪道︰「這要問柳三風了。」

他轉身奔出。

才來到書齋門口,石球已硬拉著柳三風走進來。

他連忙偏身讓開。

石球即時間道︰「書齋內到底有什麼東西?」

北彪瞟了柳三風一眼,道︰「有一具尸體!」

「尸體?」石球一驚,追問道︰「是誰的尸體?」

北彪道︰「好像是胡香。」

「胡香?」石球的目光立時落在柳三風的面上。

柳三風嘆了一口氣,道︰「那不錯是胡香的尸體!」

北彪說道︰「她死得就像是水觀音一樣!」

這句話出口,不單止石球吃驚,就連柳三風也仿佛震驚,月兌口道︰「什麼?水觀音死了?」

看樣子,他似乎還未知道那件事情。

石球沒有回答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幾眼,冷笑道︰「怪不得你不讓我們進入書齋。」

柳三風訥訥地道︰「我……我……」

石球截口道︰「你干的好事。」

柳三風慌忙搖手,道︰「我……」

一個我字才出口,石球又打斷了他的說話,道︰「進去說明白!」

他一把將柳三風拉進書齋。

柳三風本來也是一個高手,竟然無力抗拒石球的一拉。

他事實已經心神大亂。

北彪連隨將門戶關上。

他到底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捕快。

石球跟著跨前幾步,將柳三風推倒一張椅上,道︰「看穩了!」

林雄北彪應聲走過去,左右按住了柳三風的肩膀。

石球逕自走到胡香的尸體前面。

他俯下半身,端詳了一會,月兌口道︰「看樣子她又是中了火蜈蚣的毒血毒。」

柳三風那邊立時一呆,喃喃自語地道︰「火蜈蚣的毒血,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

北彪林雄沒有理會他,他們的目光正跟著石球的目光移動。

三人的目光突然都落在地上。

石球是突然發現碎裂在地上的那一瓶美人酒。

酒瓶已碎襲,酒濺了一地,尚未完全干透。

濺上酒的磚塊就像被什麼侵蝕過一樣,現出了一塊塊的白色。

石球俯下的身子攸的一直,變色道︰「毒莫非又是下在一瓶美人酒之內?」

林雄北彪聞言亦自變色。

柳三風卻沖口而出道︰「正是下在一瓶美人酒之內。」

石球應聲回頭,瞪著柳三風,道︰「你想的好辦法!」

柳三風連忙分辯道︰「這件事與我完全沒有關系。」

石球大笑道︰「十個凶手被拘捕之時,最少有九個半是這樣替自己分辯。」

柳三風搖頭嘆息,道︰「我沒有理由毒殺胡香!」

石球道︰「一個人說話要問良心。」

他在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一坐下,他似乎就忘記了這件事,左右望了一眼,道︰「方才我說到什麼地方去了?」

北彪道︰「頭兒說到要替他說出那一個一石二鳥的辦法。」

石球道︰「不錯。」

他輕咳一聲,一清嗓子才接下去,道︰「那的確是一個好辦法。」

柳三風不由望著石球。

他倒想石球說一個清楚明白。

石球卻沒有說下去,目光又回到柳三風面上,忽問道︰「金滿樓可有父母兄弟妻兒。」

柳三風道︰「听說沒有。」

石球道︰「是真的沒有,所以萬一有什麼不測,他的財產便屬于公家所有,至于別人欠下他的賭債縱然有證據留下,依照官府一向的習慣,大都是不了了之,因為賭錢本來就犯法,官府絕對沒有理由替死者追討賭債,否則給上頭知道,可就麻煩了,況且金滿樓一向只信任自己,一切錢財契約據說都存放得很秘密,他死後,別人能否找到也成問題,是以欠他債的人,據說都希望他突然病發身亡。」

他一頓又道︰「你當然沒有例外。」

柳三風沒有作聲。

石球接道︰「可是他的身體向來都很好,現在要他死,相信就只有一個辦法——

謀殺。」

柳三風仍不作聲。

石球瞟著他,道︰「這說是容易,進行起來卻絕不簡單,首先必須有一個萬全的計劃,否則一不小心,給查出,自己便得賠上一條命。其次金滿樓手下眾多,本身也懂得武功,听說還十分厲害,要殺他,一擊不中,不難亦賠上一條命。」

柳三風點頭。

石球冷笑道︰「你當然不會冒這種險,卻又非殺金滿樓不可,這如何是好?」

北彪不覺月兌口問︰「如何是好?」

石球道︰「這最好自然就是來一個移尸嫁禍,一石二鳥之計。」

他目注柳三風,冷笑接道︰「你一方面繼續游說水觀音,一方面令人假扮金滿樓,送一瓶有毒的美人酒,給水觀音。」

柳三風聳然動容。

石球接下去︰「這一來,別人都認為是金滿樓行凶殺人,正所謂殺人者死,于是你既不用再還債,又從此擺月兌水觀音的糾纏,豈非就一舉兩得?」

柳三風月兌口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石球道︰「今天早上,你離開美人樓之後。」

柳三風苦笑道︰「我既不在場,這與我又怎會有關系。」

石球道︰「你的不在場,正是你聰明的地方。」

柳三風道︰「請你說清楚。」

石球道︰「昨天你整天在美人樓水觀音的房間這件事,相信很多人都知道。」

柳三風道︰「不錯。」

石球道︰「是以,昨夜假冒金滿樓在美人樓買了一瓶美人酒的那個人當然不是你。」

柳三風道︰「我不是妖怪。」

石球道︰「小欣姑娘送酒到水觀音的房間之時,你仍在水觀音的房間之內,又一次證明那個人不是你。」

柳三風道︰「我……」

石球截道︰「一听到敲門你才慌忙穿上衣服,越窗而出,故意在窗外地上留下腳印,又故意讓人看見你越牆而去,這我們一查起來,他們都可以證明,水觀音的人雖然在房內,死時你卻已離開,你豈非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柳三風道︰「我……」

石球又截道︰「你這個計劃無疑非常巧妙,只可惜太復雜,變成弄巧反拙。」

他冷笑接道︰「一個計劃越復雜就越容易露出破綻,一個人即使怎樣聰明,亦未必能夠同時兼顧那麼多的細節,何況你雖然處處小心,選擇的同黨,卻是大意非常。」

柳三風道︰「他哪里大意了?」

石球道︰「他沒有事先查清楚金滿樓昨夜在什麼地方。」

柳三風不禁道︰「金滿樓昨夜在什麼地方?」

石球道︰「他去了平山堂,今天中午才被我帶回城中,這件事,最少有十個人可替他作證。」

柳三風道︰「可是他……」

石球道︰「他更沒有理由殺害水觀音,就算有,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公然去進行!」

柳三風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即使他真的有足夠的不在觀場的證人證據,我何嘗沒有?為什麼只懷疑我一個人?」

他嘆氣接道︰「難道就因為我快將變成一個窮光蛋,說話也變得無足輕重?」

石球反問道︰「不成人窮了,就應說謊?由開始到現在你是否還記得說過多少謊話?你是否也知道一個人一再說謊是表示什麼?」

柳三風只有嘆氣。

石球冷笑道︰「我們所以懷疑你,也不是全憑推測……」

柳三風截口追問道︰「你還有什麼證據?」

石球立即道︰「今天你應該知道是水觀音的什麼日子。」

柳三風沉吟著說道︰「好像是她的生日。」

石球忽然從懷中取出那只玉指環,道︰「這只玉指環,是不是你的東西?」

柳三風一怔,道︰「是。」

石球道︰「從哪里得來?」

柳三風道︰「是金滿樓賣給我,那時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不過在一年之前,因為水觀音看見喜歡,我已經將之送給她了。」

石球道︰「這件事有誰知道?」

柳三風想了想,搖頭道︰「沒有人知道。」

石球笑道︰「這麼貴重的東西你也舍得送給她?」

柳三風微喟道︰「這個人的性情你難道還不知道?她喜歡的東西,不給她,生氣是其次,千方百計也要弄到手才肯罷休。」

石球道︰「是麼?」

柳三風道︰「如果她不是這樣一定可愛得多。」

石球冷聲道︰「她也是喜歡你,但始終都不能據為已有,豈非更生氣,更不擇手段?」

柳三風點頭道︰「有時她纏得我簡直透不過氣來。」

他一聲嘆息,接道︰「老實說,我真的有些後悔沾上她,近來我已經精疲力盡,可是,她仍要迫我到美人樓,有時我真的想跟她一刀兩斷,她卻什麼也不管,似乎已下定了決心,寧願弄死我也不讓我月兌身……」

石球道︰「于是你索性就自己采取行動,來一個先下手為強了,是不是?」

柳三風正想回答,石球的說話已然接上,道︰「胡香的對你,依我看也是與水觀音的對你一樣,是不是亦因此,你一不做二不休,連她也殺掉了?」

柳三風又是嘆息一聲,道︰「我沒有殺人,一個人也沒有殺。」

石球道︰「我也想相信你的說話,只可惜你的嫌疑實在太重。」

柳三風道︰「可是……」

石球冷聲截道︰「胡香死在你的書齋內,你曾經一再攔阻我們進入書齋,只是這件事,你已經難以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柳三風道︰「胡香不錯死在我這個書齋內,卻是因為服下了別人送給她的一瓶,下了毒藥的美人酒!」

石球道︰「與水觀音一樣,很巧!」

柳三風道︰「那瓶美人酒是放在一個錦盒之內,里面還有一張美人箋。」

石球道︰「更巧!」

柳三風接道︰「那張美人箋,上面寫著……」

石球截口道︰「那張美人箋現在在哪里?」

柳三風道︰「我放在衣袖內。」

他從衣袖中取出那張美人箋,石球拾在手里,卻看也不看,道︰「我任職捕頭多年,所知所遇的案件已不知多少,卻從來都沒有听見這樣的巧的案件,今日這件案雖則並非同時同地發生,主謀卻顯然是同一個人,一個人有兩個同黨,實在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柳三風不能不點頭。

石球接又道︰「而那個主謀顯然就是你!」

他的一只手指幾乎已踫著柳三風的鼻子。

柳三風連連搖手。

石球跟著喝問道︰「你那兩個同黨到底是誰?現在在什麼地方?」

柳三風搖頭道︰「這件事真的是與我無關。」

石球冷笑道︰「也許你不過一時忘掉,在牢里坐上一天半天,就會記起了。」

他連隨一聲叱喝︰「林雄,你先帶他回去,關起來。」

林雄一聲「知道」,一把抓住柳三風的肩膀。

柳三風居然沒有掙扎。

也不用林雄推拉,他自己舉起腳步。

據說他並不是一個這樣溫順的人。

莫非他已經有了主意?那又是什麼主意?

目送林雄柳三風遠去,北彪忍不住問道︰「頭兒,怎麼你不先看看那張美人箋就拘捕他?」

石球道︰「不必看我也知道那張美人箋之上寫著什麼的了。」

北彪奇怪問道︰「寫著什麼?」

石球道︰「美人酒贈美人嘗!」

他將那張美人箋遞了過去。

北彪接下打開來一看,不由就瞠目結舌。

那張美人箋之上寫著的,正是那七個字!

石球嘆息接道︰「其實一看見胡香的尸體,與及碎裂在地上的那瓶美人酒,我已經知道那瓶美人酒就是那個女人昨夜買的那瓶,亦知道那個女人真的要殺人,對象也就是胡香。」

北彪道︰「哦?」

石球道︰「揚州城中武功比那個女人還要高強的女人,除了胡香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一個,只可惜我看見胡香的尸體才省起來。」

北彪道︰「不過就算當時就已省起來,一樣來不及的了,因為我們跟著便趕來這里,在我們趕來之前,胡香已經飲下那瓶美人酒。」

石球道︰「一樣的毒藥,一樣的殺人方式,我實在難以相信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

北彪道︰「難道那個主謀真的是柳三風。」

石球沉吟道︰「也許真的是,不過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們現在都有足夠理由將他關進監牢。」

北彪道︰「目前的確是以他的嫌疑最重。」

石球模模下巴,接道︰「這未嘗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我也早就有這個意思,難得現在有這個機會,不關他一兩天,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這簡直就是說,他在乘機公報私仇。

北彪不由笑道︰「幸好他沒有听到頭兒這番說話。」

石球道︰「听到又如何?他難道有辦法洗月兌自己的嫌疑?」

北彪道︰「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

石球道︰「除非怎樣?」

北彪說道︰「又再發生一件這樣的案子。」

石球大笑道︰「一而再,再而三,哪有這麼巧,即使凶手是同一個人,除非是一個瘋子,否則也不會一再用這個方法,連殺三人。」

北彪道︰「我們現在又應該怎樣?」

石球道︰「這兩件案必然有連帶關系,我們應該徹底調查清楚每件事物,也許會有所發現。」

北彪道︰「那個女人又如何?」

石球沉聲道︰「吩咐所有兄弟繼續追查,非要將她找出來不可!」

世間的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巧!

一樣的美人酒毒殺案竟然又發生。

這是第三次,發生在柳三風被關進監牢後第二天的黃昏。

未到黃昏,將近黃昏。

小欣正在家門前與小翠說話。

美人樓已被暫時封閉,所以小欣只好回家中居住。

小翠與小欣自幼已經認識,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到衙門投案,小欣也是找她來作伴。

她就住在小欣的附近,閑著無聊便走過來找小欣說話。

她們仍然是談論小臂音胡香的被殺,柳三風的被捕這兩件事。

這兩件事早已傳遍揚州。

也正在這個時候,那邊忽然抬來了一頂轎子。

兩個轎夫竟就將那頂轎子停在小欣的家門之前。

小欣小翠不由停下了說話,奇怪的望著那頂轎子。

轎子旁邊還跟著一個家丁裝扮的中年人,他連隨上前,道︰「請問……」

小翠口快,截住了他的說話,道︰「你找誰?」

中年人道︰「這兒,是否是小欣姑娘的家?」

小翠點點頭道︰「你難道就是來找小欣?」

中年人道︰「正是。」

小欣月兌口道︰「你找我干什麼?」

中年人又目光一轉,道︰「原來這位就是小欣姑娘……」

小欣道︰「我可不認識你。」

中年人道︰「在下金壽,家主人金滿樓。」

小欣小翠都不由一怔。

金壽接道︰「奉主人之命,在下有請小欣姑娘……」

小欣道︰「請我到哪里?」

金壽道︰「到主人家中一行。」

小欣又一怔,道︰「干什麼?」

金壽道︰「昨亡因為小欣姑娘的說話,我家主人才得免牢獄之災……」

小欣道︰「我只是照直說話,那個人,的確不是他。」

金壽道︰「主人仍然感激得很,因今日在家中設下酒席,請姑娘前往一聚,是以聊表謝意。」

小欣呆住在那里。

小翠即時附耳道︰「看來那個真正的金滿樓也一樣瞧上你了。」

小欣道︰「我……」

小翠截口道︰「這樣好的機會你千萬不要錯過。」

小欣道︰「可是……」

小翠道︰「還可是什麼?這種機會別人可想也想不到。」

金壽的說話這時已接上,道︰「主人吩咐,無論如何也要請到姑娘,如果請不到,在下也不用再回去了。」

小欣道︰「這……」

小翠又截道︰「這什麼,金大爺分明一片誠意,莫要辜負了才好。」

小欣輕聲道︰「我從來都沒有這種經驗。」

小翠道︰「沒有就更加非去不可。」

小欣道︰「不知怎的,我總是有些害怕。」

小翠道︰「你的膽子,不是向來大得很。」

小欣道︰「這一次可不同,我是一個人……」

小翠道︰「你難道怕他吃了你?」

金壽竟听到這句話,微笑道︰「我家主人向來都不會吃人。」

小翠失笑道︰「當然不會,只有妖怪才吃人。」

金壽笑接道︰「如果我家主人是妖怪,我早已被他吃掉了。」

他笑顧小欣,又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家主人的確是出于誠心,對姑娘全無惡意,事實上,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請客的了。」

小欣道︰「是……是麼?」

金壽道︰「而且大家都知道,除了在賭場鐵面無私,我家主人一向待人都非常和藹。」

小欣囁嚅道︰「但我這般身世……」

她害怕只怕是這一點。

金壽立即道︰「這一點姑娘更應放心,我家主人絕不是一個輕貧重富的人。」

小欣道︰「我總得進去換一件像樣的衣服,也告訴父母一聲。」

這樣說無疑就是答應的了。

金壽欠身一禮,道︰「有勞。」

她這句話都還未說完,小翠已急急拉她進去。

望著這兩個孩子的背影,金壽的面上並無表情。

這種事情他已經習慣。

小欣的父母當然沒有反對。

他們將小欣送到美人樓,除了減輕負擔之外,其實還希望小欣能夠因此找到一戶有錢的人家。現在顯然就是機會了。

金滿樓的年紀雖然大一點,但找遍揚州,相信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那麼有錢的男人。

好像這樣的一個大好機會,他們又怎會放過?

一听說,他們簡直就好像剛生下好幾只雞蛋的老母雞一樣,滿屋子團團亂轉,對待小欣也立時像侍候公主一樣。

幸好小欣已決定去一趟,否則他們只怕會將小欣捆起來,抬出屋子去。

所以金壽在屋外,並沒有等的很久。

小欣也就這樣被送到金滿樓在西城的大宅。

席設在後堂。

周圍的陳設當然非常華麗。

除了四個侍候的丫環之外,就只有小欣、金滿樓兩人。

小欣本來是有些害怕,可是到金滿樓展開笑臉,她便一些也不害怕了。

金滿樓的笑容實在又和藹,又迷人。

小欣一雙眼幾乎沒有離開過金滿樓的臉龐。

金滿樓笑問道︰「你以前見過我?」

他的語氣亦溫柔而動听。

小欣囁嚅著道︰「見過幾次。」

金滿樓道︰「我這個人其實並不怎樣壞。」

小欣道︰「我知道。」

金滿樓道︰「所以你不必害怕我。」

小欣道︰「我沒有害怕。」

金滿樓道︰「很好。」

他笑了笑接道︰「我從來都沒有看錯人。」

小欣道︰「哦?」

金滿樓笑道︰「一見面,我就已知道你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小欣的瞼不由的一紅。

金滿樓卻忽然嘆了一口氣,道︰「我卻看錯了柳三風。」

小欣道︰「柳三風?」

金滿樓道︰「他本來是我的朋友,我也一直當他朋友看待,所以他欠下那麼多錢我也沒有要他馬上清還,相反一而再、再而三的寬限他,誰知道他忘恩負義,反而冒充我去毒殺水觀音。」

小欣沒有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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