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拈青蓮 第八章
風狂雨驟的夜里,霍青蓮一身夜行衣竄出了西廂,她以為這樣惡劣的氣候,足以擋住方悠然如影隨形的跟蹤。
但她太低估他的耐性了,他不僅跟,還拿了把油紙傘撐在她上頭,為她遮風避雨。
他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她身上明明沒有值得他執著的東西啊!
她想當他是透明的,運足了功力往前沖。她的武功比以前又更好了,應該感激他,是他點通了她在武學上的盲點,她才能進步神速。
不過她長進,他就辛苦了。原本他可以很輕易地掌控她的,卻因為她越來越厲害,讓他跟蹤起來,愈加吃力,更遑論在這樣的暴雨夜里想保持兩人的干淨舒爽了。
他只隨身攜帶一把傘,她又不肯乖乖地與他共撐;想把她捉進懷里控制住,也有些困難……思前想後,他唯有選擇顧全一人、犧牲一人。他發足追在她身後,手中的傘斑高地舉著,為她擋去風雨,但他自己就無可避免地淋成落湯雞了。
瀕青蓮要自己狠下心腸,無視于他的狼狽,提著劍逕自往前奔。她的生命所剩無幾了,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心來與他纏綿于兒女私情中。
她不該顧慮他,管他對自己有多好、多溫柔、多體貼,在僅剩的生命中,她唯一該想的是父母的深仇大恨。
而他……在她已深切警告過他別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後,他依然執迷不悟,那是他自作多情、自找倒楣,與她無關。今天,他就算會因為淋雨而著涼、傷風、生病……
懊死!一想起他又會一臉蒼白倒臥病榻,她就控制不了地煞住了腳步。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雨水沿著他的發,滴落在他的眼睫上,將他漆黑如寒星的雙瞳遮掩得蒙朦——的,像只可憐的落水狗。
「咦?你在跟我說話嗎?」難得耶!她會在夜探天牢途中開口與他說話,莫怪今夜要刮暴風雨了。
「廢話!這里除了你我,還有第三者嗎?」瞧他一身濕淋淋的狼狽樣,她的心真是……揪得發疼。
方悠然左右看了看。「看來是沒有。」
「那不就得了!」她握緊拳頭,已經很努力教自己冷靜了,偏偏一面對他,別說冷靜了,她連維持基本的理智都辦不到。「你的答案呢?你為什麼要跟著我?我身上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你回去。」他再繼續跟下去,會把她逼瘋的。
他眯起眼,銳利的眸光在她身上轉了一遍。「很抱歉,我辦不到,霍姑娘。」他深深一揖,表現得像個君子,但說出來的話卻像個痞子。「況且這條路不是你家的,我也有權走不是嗎?」
她氣得全身發抖,恨自己心軟。他根本不值得她浪費半點同情心,雖然他外表看起來……喔!老天,即便是現在,兩人針鋒相對中,他手中的傘依舊穩穩地為她擋去了所有的風雨。
處在同樣惡劣的氣候下,她渾身干爽舒適,而他卻讓雨打得幾乎睜不開眼,他這樣做分明是故意折磨她的良心!忍不住氣沖斗牛,霍青蓮伸手揮開了那把油紙傘,大雨滂沱地打在身上,這才知道如此強勁的風雨淋起來有多冷、多痛,而他……已承受了許久。
猛地把腳步一轉,她反朝方府方向跑回去。
方悠然伸手抹去滿臉的雨水,輕吁口氣。「好倔強的性子,唉!」拾起油紙傘,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自討苦吃,奈何瀟灑半生,就是被她綁住了那顆想要自在翱翔的心。也許是天遣吧?懲罰他一直以來自私自利、游戲人間的態度。
必到方府,霍青蓮也是一身的濕,但她卻佇足在西廂入口處,不立即回房。方悠然詫異地跟了上來,語帶調笑。「你在等我嗎?青蓮妹妹。」
「對!」她的回答令他大吃了一驚。
「我真是受寵若驚啊,青蓮妹妹。」她終于懂得對他放開胸懷了嗎?有一絲竊喜盤上他心頭。
「跟我來。」她轉身往房間走去。
「嘖!」他濃眉一皺。「怎麼這語氣听來像要找我決斗似的?」他很懷疑自己這一跟進去,還能不能留得全尸出來?
瀕青蓮打開了房門,望著他。「你害怕。」
邪笑勾上他唇畔。「青蓮妹妹,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我方悠然一生還不懂得‘怕’字如何寫。」
「是嗎?」她眼角斜挑,眼波柔媚。「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不進來?」
方悠然扯下臉上的蒙面巾,抖落身上多余的水滴,一跨步進入了內室。
「我這不是進來了。」
她回身關了房門,跟著走到他身側。
「不知道青蓮妹妹午夜邀請小生入閨閣,有何吩咐?」他拱手一揖,輕邪地笑睨著她,放肆的目光掃過她全身。
她背脊竄過一抹戰栗,不敢與他的視線相對,倉皇低下頭去。
「你說你喜歡我?」
「我愛你!」他上前一步,濕熱的氣息噴在她耳畔。
他一定不知道他低沉的呢喃有多誘人!瀕青蓮倒退一步,雙腳差點軟倒。
「哈哈哈……」他知道他成功地迷倒地了,狂妄地放聲大笑。「青蓮妹妹,這是告訴你,並非人人都有本事玩火,稍一不慎,很容易引火自焚的。」說完,他轉身朝屋外走去。
她握緊的拳頭緊貼在大腿邊顫抖。要這樣認輸嗎?不!她從不是輕易放棄之人,不到最後關頭,她是不會認輸的。
今晚是她將他找進來的,意欲一舉解決懸在他兩人之間曖昧難明的情況。他說他愛她,所以處處干涉她的行動;她對他也有,因此她總是在他的注視下亂了方寸。但她的生命所剩無幾了,無法再多做浪費,所以,她得一次同時處理掉他那荒誕不經的「愛」,以及她……心底深處莫名其妙的感情才行。
「站住!」深吸一口氣,她喝住了他。
他詫異的腳步停佇在門廊處,漆黑的眼一沉。這該死的可惡女人,她不知道男人的有時候是很難控制的嗎?尤其是面對一名心中極為想望,又渾身濕透、一身窈窕玲瓏完全展現在眼前的女人,他體內的欲火會同時將他們兩人焚燒殆盡。
「青蓮妹妹,你這是在玩火。」
「呵呵呵……」她笑,清脆的笑聲悠揚而媚惑。「怎麼?堂堂的安南王爺會怕一簇小小的火苗?」
方悠然用力深吸口氣,壓下紛擾不安的心緒。「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啊!青蓮妹妹!」
「那得試過才知道了,王爺!」她的聲音一陣高、一陣低的,仿佛同時煽燃出冰焰與熱火。「你何不轉過頭來,瞧瞧這一簇星星之火,是否真有燎原之能?」
他雙眼危險地眯起,殺人寒光自縫隙中飆出,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可怖的陰氣中。
「霍青蓮,我的耐——」突地,他的下巴狠狠地掉到地上。
瀕青蓮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她腳邊有一堆黑色的濕布,是她方才穿出去夜探天牢的衣服;換言之,她此刻是一絲不掛的。
方悠然從她披散的長發、縴細的頸項、秀巧的胸部……一路瞧向她雪白美麗的足踝。
老天!他忽然發現自己從前錯得有多離譜,一直以為她不是大美人,她的臉孔也確實不夠吸引人,不過她的氣質夠特殊,因此始終牽引住他的興趣,教他移不開目光。
可是此刻,他卻被她的身體迷得神魂顛倒,原來她也有傾國傾城的本事。
忍不住,他上前一步,大掌順著她柔女敕的臉龐往下摩挲到她挺立的蓓蕾,那粉紅的花蕊在他手指細拂下,瞬間綻放成艷麗的花朵。
懊美!那份美深深擊中了他的心窩。情不自禁,他低下頭,張口含住了那紅花,柔吻著,他想知道那花心中是否也有甜美的蜜汁泌出。
「唔!」她貝齒咬住了下唇,全身骨頭抖顫得似要死去,尤其當他的舌摩掌上她的蓓蕾,好像在她體內燃起一把火,她以為自己已經到地獄走了一遭。
听見她的申吟,他才猛然察覺自己的失控,忍耐讓他臉龐脹得通紅。「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嗎?」
她軟倒在他的懷里,無力地依附在他的手臂上喘息著。「當然知道……你做的正是我想要的。」
方悠然分不清楚在心中糾葛不清的,是激情,還是憤怒?「老天!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想愛我嗎?」她雖然不曾談過愛,但從前在寨子里,也常听那幫兄弟對窯子里的女人說情道愛;尤其在床上時,那份濃情蜜意,教人見了都會臉紅。可一旦上過床後,什麼情啊、愛的都消失了,仿佛全隨著那一夜的恩愛纏綿蒸發于無形中。
對于方悠然的情況,她想過很多遍,她身上並沒有任何值得人追求的東西,但他卻一直說愛她,不是很奇怪嗎?
思前想後,只剩這一項了──他想抱她,他對她的身體有。
被成一般女人或許會大驚小敝,但霍青蓮不是普通女人,她是個身負血仇、命在旦夕的女人。因此,如果一夜的纏綿能夠斬斷方悠然對她的盲目感情,甚至于自己對他的愚蠢感覺都能一並除去的話,她願意跟他上床。反正貞節對于一個將死之人並無多大用處,能夠解決他們之間的糾葛才是最重要的。
方悠然聞言,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個五體投地。天哪!是誰給她那種觀念,竟以為他的愛只要一個晚上的恩愛就可以解決?
懊氣又好笑地,他伸手攫住她的下巴。「你要成全我的愛?」
「對!」用力一頷首,她俏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等你愛完後就趕快滾,再也不準靠近我。」
「如果我說我的愛是想廝守終生、不離不棄的那種呢?你以為單靠一夜就能擺月兌我?」他的愛如果那麼廉價,憑他的容貌、家世,愛人早裝滿幾籮筐了,還會到現在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她心頭狠狠一抽,想像所謂的廝守終生、不離不棄……真有那種感情?絕不會被外力,比如金錢、權勢所摧折嗎?
若真有那樣的愛,她想……不!瀕青蓮用力一搖頭。不可能的!餅往,以血腥堆積起來的生活經驗告訴她,管它親情、友情,一旦對上利益沖突,全都會被拋棄,她不該再妄想那些無聊事兒,況且,她也沒有時間想了。
「我不會相信你的。」
方悠然雙肩一垮,無力地睇著她。「我真這麼沒信用,一點兒都不值得相信?」太傷他的心了,枉他對她一往情深。
「跟相不相信你無關,只是我不信世上有永恆。」她眼楮瞧著,但神思卻不知已飛向何方。
「是嗎?」他忽地伸出手,將她橫抱起來。「看來咱們只有一樣一樣慢慢試了,看看是我的承諾穩靠?還是你的信念正確?」
「呀!」雙腳突然離了實地,她神情閃過一抹驚慌。「你想干什麼?」
「實現你的願望。」他將她抱到床上,然後卸下全身的衣物,上床,放下遮掩的簾幕。「你要我愛你,我便愛你,一切結果等明兒個早上就知道了,看我愛完你之後,對你的渴望是否依然存在?」說完,他俯子,張子諑住她的唇。
在他濃密的男人氣息中,她突然感到害怕。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想要用一夜纏綿解決掉他兩人間的暖昧關系,這麼做對嗎?
「啊——」在他熱情如火的挑逗中,後悔同時也排山倒海般地向她襲來;恐怕她是錯了,這樣的激情一夜怎麼夠……
鮑雞晨啼,昨夜的暴風雨仿佛是一場夢,今早的陽光強烈得教人睜不開眼。
方悠然帶笑的眼眸覷著她。「怎麼辦?我還愛不夠你。」
「哦!」霍青蓮申吟一聲,拉高錦被蓋住頭臉。昨夜他已用這理由要了她數次,現在他還想要嗎?為什麼結局跟她原有的知識悖離那麼多?他應該在愛完她之後,轉身離去的,偏偏他……不僅抱了她一夜,醒來後還用那種醉死人的目光企圖迷昏她。
「後悔啦?」他大笑,將她連人帶被擁進懷里。「來不及了,你讓我嘗到甜頭,此後我更會像蒼蠅般緊黏你不放。」
她將錦被拉下一點兒,露出一雙惱怒的眼瞪著他。「閣下很喜歡當蒼蠅?」
「纏的若是你這等超級甜頭,別說當一輩子蒼蠅了,要我生生世世當蒼蠅我都甘心。」一般人說甜言蜜語不會這麼惡心的,但出自方悠然的口,硬是變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她猛地一翻身,月兌離他的懷抱。「你以為我是那種不知改進、一錯再錯的女人嗎?」她冷哼一聲,躲回屏風後,穿好衣服。「你太小看我了,方悠然,同樣的錯我從不犯第二次。」所以他休想再踫她。
「嘖!」他也起床著衣。「我以為我昨晚的表現可以讓你上癮呢!」
聞言,她雙腿一軟。確實,他昨夜的表現讓她……如痴如醉,但休想她會承認!
「你太有自信了,安南王爺。」腳步有些踉蹌的,霍青蓮逃出了房門;怕再與他獨處下去,她離瘋狂不遠了。
信步走進花園,經過一夜風雨的洗禮,周遭的花草樹木顯得那樣青翠欲滴,層層疊疊的綠意,不論是濃妝、淡抹,一樣充滿生命力。
不過被風雨打敗的殘花落葉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前一日還高踞枝端、吐露著美麗,不過一晚,已如黃泥般被踐踏于足下;不會再有人珍惜它們了,如同命已不長的她。
如果她夠誠實,她會承認已被方悠然那番生死不棄的諾言給吸引住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那樣的熱心去渴望如此的深情。
倘若她的時間許可的話,也許……她會為他所惑,甘心再做一次撲火飛蛾,與他一起追求生生世世。
然而,時不我予,他的深情她是無福消受了;她羨慕、也嫉妒那個有幸與他生死不棄的女人,因為她永遠也不可能做得到。
瀕青蓮懷著悵然步向園中的涼亭,陣陣低泣傳入耳中。
「唉!」她無奈地嘆口氣。光听這聲音就曉得于依人又在哭了,她沒有一天不哭的,雖惹人心憐,但這樣的日夜啜泣,也教人不知該如何應付才好?
不過還是放不下她,霍青蓮加快腳步走向涼亭,瞧見于依人趴在亭內的石桌上,哭得不能自已,而雷春花站在她身後,一臉的疲憊,但那神情、姿態,卻似在護衛著她。
瞧見霍青蓮,雷春花明顯松了一口氣,她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不夠斯文的舉止卻流露出一股英豪風采。
「你可來了,這里交給你了。」她拍拍霍青蓮的肩。
她眉頭一皺。雷春花的力氣還真不小。「發生什麼事了?」
雷春花搖搖頭。「不知道,在這方府內除了你,我想她不敢跟任何人面對面談話;當然,她也不可能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瀕青蓮目光一柔,于依人對她的依賴,她也隱隱察覺到了。這膽小可憐的女孩,想必在這里是嚇壞了,才會日夜啜泣不停,她該多點兒耐心安慰她才是。
「讓我來問問她好了。」
「麻煩你了。」雷春花擺擺手。「我累死了,非得去補個眠不可,天知道她已經哭了一夜。」還在風雨交加的屋外哭,害她放心不下,只能守著她一整夜。
「在這里哭了一夜!」霍青蓮臉色一變。這小泵娘未免太離譜了,嬌柔可人也該有個限度,像她這樣,不僅傷害自己,連帶也折磨了身旁關心她的人,她非得說說她不可。
雷春花離去後,霍青蓮舉步進涼亭,走到了于依人身邊。「依人妹子,你這回……」她的教訓都還沒說完,于依人已然撲進她懷里放聲大哭。
「青蓮姊姊,救我,救救我啊……」打從方自在對她說過那席話後,她就日夜難安,想像著爹爹就要因為她的愚蠢而死,她再也支撐不住而崩潰了。
昨夜里,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更是摧折了她少之又少的生命力,奔出房門本來是想尋死的,誰知雷春花卻跟了她一夜,害她連死都做不到。嗚……她為什麼這麼沒用?
「依人、依人……」霍青蓮緊緊摟著她,安撫地輕拍著她的背脊。「姊姊會救你的,但你得把麻煩說出來,姊姊才能幫你想辦法啊,是不?」
于依人也不曉得為什麼,霍青蓮就是能夠撫平她不安的心,她隨便兩句話就能沖淡她心底深切如海的絕望。
「他們要殺爹爹……只有王爺可以救他……我想求王爺救爹爹,可是……我做不到……爹爹、爹爹、爹爹……」
她說得語無倫次,霍青蓮也不明白究竟是誰要殺她的父親,不過她倒是听懂了方悠然是唯一有能耐救于父一命的人。
「依人,你慢慢說,你爹叫什麼名字?何方人士?為何有人要殺他?你無法去求方悠然救你爹爹沒關系,我點你去求,一定要他答應救人,好不好?」
于依人絕望的眼中現出一抹光彩「真的?」
「真的,我絕對不會騙依人妹妹的。」她頷首保證道。
于依人抽泣了下。「謝謝你,青蓮姊姊,謝謝你!」
「自家姊妹,說什麼謝呢?」撫著于依人的發,霍青蓮真覺得她就像自己無緣早夭的妹妹,教人忍不住想打心底疼寵她。
于依人抹掉眼淚,緩緩說著︰「我爹是當朝的三品書令,前些日子……」
不等她說完,霍青蓮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像鬼一樣恐怖。于依人是于書令的女兒?她是她殺父仇人的女兒,而她居然一直沒有發現!
「事情就是這樣,青蓮姊姊,我知道王爺是假裝成痴的,我爹爹雖然誤射了他一箭,但罪不至死,求求你幫我拜托王爺,請他出面救我爹爹一面。」于依人央求著她,模樣兒楚楚可憐。
瀕青蓮卻只能睜大眼,望著于依人。她是個可愛的妹妹對不對?從前她一直以為是,但為何此刻映入她眼里的人是那般地可憎、又可恨?拳頭忍不住握得死緊,她眼中閃耀著殺意。于依人該死,她父親害死了她一家,而她竟有面目來拜托她去求方悠然救她父親!
這是什麼世界?可惡、可惡。
「啊!」一聲宛如野獸臨終前的哀鳴炸出霍青蓮喉頭。于依人,她毀家滅族仇人的女兒,這該死的姓于的女人!
她淚流滿面,一拳擊出。她要殺了于依人給她慘死的一家人報仇。
「你在干什麼?」方自在偶然經過涼亭,被霍青蓮的舉動嚇飛了半條命,在不容發之際,他飛身搶過于依人,護進懷里,轉身和霍青蓮對了一掌。
「呀!」誰也沒料到,霍青蓮的拳頭沒嚇著于依人,方自在的舉動卻教她嚇得嬌顏慘白,昏死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方悠然和雷春花同時跑了過來。
方悠然一眼就瞧見神色灰敗的霍青蓮。「青蓮,你怎麼了?」前一刻她還嬌羞得像朵初綻的青蓮啊!怎麼才一轉眼,她就像是從地獄里走了一遭回來;命是拾回來了,魂兒卻失去了一半?
瀕青蓮無知無覺任他搖蔽,她不知道那一拳有沒有擊中于依人,但她功力才發,全身就被一股惡寒給籠罩住了想像于依人死在自己手里,心似乎也被活生生地剖成兩半,又痛、又慌,有一股好強烈的情緒在剎那間撕碎了她的靈魂。
「啊——」瘋也似地,她仰天長嘯,輕功施展到極致,像一陣閃電般迅速離開了涼亭。
「青蓮!」方悠然放不下她,急忙迫在她身後而去。
「大哥。」後頭,方自在忍不住跳腳。「大哥到底是被什麼樣的鬼給迷住了?」他真搞不懂,怎麼會有人舍得傷害如此嬌弱可人的于依人?
「方二少,你不想送她回房,然後請個大夫來幫她看看嗎?」雷春花雙手環胸說道。她瞧這一家子的人都快瘋了,所以唯一清醒的她有責任提醒他做好該做的事。
「喔,對!」方自在臉上閃過一抹赧紅。「但……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輕薄于姑娘。」
「我有眼楮,我自己會看。」雷春花淡然應了句。
方自在好像一個犯錯的三歲小兒般頹然低下頭。「對不起。」
「你為什麼跟我道歉?」雷春花詫異地問道。
是啊!他為什麼道歉?方自在手足無措地呆立著,不知道是因為雷春花長得太高大,還是她那悠閑的態度;抑或她豪爽大方的舉止……反正她身上有某項特質,讓他在她面前就突然變得像個呆子。
「因為……」吞吞吐吐的,視線偶然落到懷里的于依人身上。「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你抱她吧!」他把于依人推給雷春花,然後跑去找大夫了。
等方自在再回來,雷春花已將于依人送回房里,而且她也清醒了。
不過當方自在拉著大夫一進房,于依人瞧見他,又尖叫一聲,仰頭暈倒。
雷春花忍不住朝天翻了一個白眼。「大夫,她就交給你了。」她走過去,拉住呆在一旁的方自在,轉身出了房間。
行到走廊處,方自在頹喪地嘆出一口長氣。「我長得像鬼嗎?她一瞧見我就暈。」虧他對她還挺有好感的,總是心疼她的膽小嬌弱,不只一次求大哥救救她爹,想一償她的心願,想不到……唉!她的反應讓他的心降到冰點。
「不會啊!你這副長相在咱們關外,稱得上是唇紅齒白的翩翩佳公子呢!」雷春花毫無心機地應了句。
他錯愕地一抬頭,紅潮布滿他的臉。
雷春花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于姑娘不是只怕你一人,她怕所有人,只有霍姑娘例外。」
「但我親眼瞧見霍姑娘想殺她啊!」方自在憤怒地握緊拳頭。他也沒想到霍青蓮是如此歹毒之人,竟想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
「很多事情眼見未必是真。」雷春花莫測高深地說了句。「難道你沒發覺當時霍姑娘的神情也很奇怪?」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時我只注意到于姑娘。」事實上,西廂三位女客,唯一引起他關注的也只有于依人。
「嗯!不過我確實看見霍姑娘神情不對,我想其中定有內情。」
「什麼內情?」
「這就要問方大少了。」
「大哥!」這方自在可不懂了。「大哥比我還晚到現場,他怎麼會知道其間發生了什麼事?」
「方大少是晚到了,不過他追霍姑娘去啦!我想方大少應該有本事自霍姑娘口中探出事情真相,你若想明白緣由,就去找方大少吧!」說完,雷春花轉身走了。
方自在目送她離去,在發現雷春花是雷家牧場的女當家之後,他就認定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也曾想過要向她請益執掌一門行業的經驗,但沒想到與她談話會有一種……心胸豁然開朗的感覺,不似以前,他與同業商人間互相切磋那般針鋒相對,雖然收獲良多,卻辛苦。
雷春花的言語像陣舒服的和風,帶著生機,卻不含壓力!
他這才發現,原來在那副龐大的身軀下,隱藏著一顆敏感善體的心。「其實雷春花也不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