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拈青蓮 第五章
長生客棧里,霍大皺著眉頭听完霍青蓮說的話。
「你是說要我們放棄搶劫方府的計劃?」
瀕青蓮慨然一頷首。「沒錯,我深入觀察過了,那地方不是我們搶得動的,為了不教兄弟們白白送死,最好打消這念頭。」
「可是我們已經計劃那麼久了!」起初霍大也覺得要與官家作對太危險,但在京城住餅一段時間後,總听人家說方家如何如何地富可敵國;方府里雕-畫棟、
遍地黃金……听得他貪心大起,早忘了「危險」二字如何寫。
「大哥。」霍青蓮也發覺霍大的改變,奢華的京城生活似乎讓這山中的莽漢忘了自己有幾兩重。「有錢也得有命享才行,命都沒了,搶再多的錢又有何用?」
「但太可惜了啊!方府那麼有錢。」最重要的是,兄弟們早被他暗中叫來,大家在見識過京城的富裕生活後,誰也不願再回去窩在九連山上那塊鳥不拉屎、
烏龜不上岸的鬼地方。
「方府是有錢沒錯,但據我觀察得知,它里頭的機關、守衛直可媲美皇宮大內。請問大哥,咱們寨子里有多少位真正武藝高強到足以與大內高手相較的?而又有幾人懂得破解機關和陣式?」
「但你明明說可以拿到方府地形圖的,有了圖,還怕破不了機關陣式?」霍大瞧著她,忽然憶起那位年少英俊的「安南王」方悠然;莫非青蓮對他動了心,
所以……不無可能,姑娘家總是靠不住。
「問題是這方府的機關-置-雜到連我都看不懂啊!」本來一直覺得方悠然太自大的,但一深入研究由他親自設計、建造的方府,才知他並未夸張;即便他將方府地形圖送到她面前,並親自為她講解,她也只能明白八成。這就是天才跟凡人之間的差異,現實到令人心痛。
這下子霍大對她的疑慮更深了。在他短小而淺薄的觀念里,飽讀詩書、學貫古今的霍青蓮已算是天下第一人,所以「黑風寨」里人人都听她的話,這世上怎
麼可能有人比她更厲害?
「難道要我白走這一遭?」就算他肯,兄弟們也未必肯!
「再另尋目標吧!」富裕的京城里應該有不少對象可以劫掠,沒必要拿命去危險的方府里虛擲。
「京城里誰能比方府更有錢?」
「更有錢當然是不可能,不過富裕者可不少,比如說于書令府,現下于書令被關入大牢,府里缺乏主子,守衛不可能太嚴謹,是個劫掠的好目標。」
這下子霍大終于肯定霍青蓮懷有私心。人人都知道她與于書令深仇不共戴天,她會選擇于書令府當搶劫目標並不奇怪,但她極力保護方府就顯特異了。除非她
只想利用「黑風寨」里的兄弟為她報仇,並未真正考慮到寨中兄弟們的未來。
虧她平常說得好听,說什麼要帶兄弟們擺月兌朝不保夕的刀口舌忝血生活,原來骨子里那麼自私,想利用完他們就丟?想都別想!
瀕大心中暗惱,卻沒表現出來。「這提議事關重大,我要飛鴿傳書回寨里知會眾兄弟一聲,若大家都同意,我沒意見。」
「好,你順便要他們暫時約束一下自己的行為,過不久他們進京了,千萬別在這節骨眼兒上闖出大禍才好。」
「知道了,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霍大走出了房門,卻不是去做飛鴿傳書的事兒。所有兄弟都被他暗中叫來、改妝分散于京城各處了,還利用
什麼飛鴿?直接就近找幾個心月復商量一下就好了。
可惜霍青蓮並不清楚他的打算,她坐在客房里,靜靜地等著霍大辦完事兒歸來。
「你到底有什麼東西要我看?」眼見前頭的路越走越偏僻,霍青蓮不由得心生疑竇,開口問了霍大。
今日,她利用皇上的到訪,方府一片混亂之際,覷了個空檔上「長生客棧」給霍大報訊,要寨里的兄弟放棄劫掠方府的計劃,他也答應了,卻突然說發現一
樣奇物想請她解答。
她想,難得能擺月兌方悠然的監視出來一趟,下回要再外出不知得等到幾時了,遂答應陪他來瞧一眼那令他掛心難忘的異物一眼。
誰曉得走了幾個時辰,眼看金烏就要西落,再不回去,只怕方悠然要追來了,要是讓他見到霍大,一定會立刻聯想到「黑風寨」,屆時……她不敢想,萬一方
悠然一個不愉快,下令毀了「黑風寨」」,那九連山上百條人命怕是一條也不保了。
「大哥!」她停下腳步,不回去不行了。方悠然非等閑人物,今晨見到皇上對他的千恩萬寵,才發現原來得罪方悠然一人,等于與整個唐朝對抗,這後果太
嚴重了,不能不小心;她自己不在乎生死,卻絕不願牽連上「黑風寨」里的兄弟。
「我已經出來太久,得回去了,你那奇怪的東西等下回我找到機會溜出來,再與你去看,再見。」
「別這樣嘛!妹子,再走一會兒就到了。」霍大指著前頭。「真的,我不騙你,頂多再一刻鐘的路程。」
「一刻鐘嘛……」她考慮著,今天方府鬧了這麼多事,也許不會如此快發現她的外出。「那……好吧,頂多一刻鐘喔!我真的不回去不行了。」
「沒問題,至多一刻鐘……」你就等著下黃泉吧!瀕大低下頭,一抹獰笑掛在唇角。不是他狠心,霍青蓮若不心生背叛,他萬不會對她下手,大家在一起久
了,豈會半點感情皆無?但她太自私,只顧著自己報仇,絲毫不顧念寨里百余名弟兄的生計。既然如此,就怪不得他無情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減不是嗎?
「我說青蓮妹妹啊!你真的要繼續往前走嗎?小心會走進地獄里喔!」調侃涼諷的聲音恁般地熟悉。
瀕青蓮乍然回頭。「是你!」方悠然,他是鬼嗎?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比牛皮糖還黏,甩都甩不掉。
「可不就是你可愛的悠然弟弟,我!」他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還沒忘記早上在皇上跟前她是如何整他的,那杯辣椒水的味道他終生難忘。
瀕青蓮快步擋在雷大前頭。「大哥,你快走,這里有我應付。」
「他不是那……」日前,在算命攤旁,霍大見過方悠然,而今方悠然居然喊青蓮妹妹,他們關系果然不同!瀕大心中恨意更甚,她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就忘卻
與寨中兄弟多年來的同甘共苦?他們待她不薄啊!
「就是他!」霍青蓮張起了一身的警戒網。「這-伙不簡單,不是你我對付得了的;你先走,我留下來殿後。」
「青蓮妹妹啊,你真是不識好人心耶!」方悠然跟蹤她一整天了,她的事他全知道,連同霍大的異心他都一清二楚。「你要夠聰明就快離開你身後那只大黑熊!」
「辦不到!」她怎能眼睜睜看著結拜義兄遭人殺害?「有我在這-,你休想對他不利。」
「居心叵測的人不是我,是他吧!」方悠然親眼看見了,霍大讓他那群耗子手下在前方五里坡鑽了洞,埋藏不少火藥,欲一舉炸死霍青蓮,她要再往前走個
一刻鐘,保證被炸得-骨無存。
「你……你胡說些什麼?」霍大暗驚。他的行動一直很小心啊!連素有「女諸葛」之稱的霍青蓮都沒發現,怎麼方悠然會知道?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有數。」方悠然濃眉斜挑,笑得好不奸邪。
瀕青蓮心下一栗。不會吧?霍大會想謀害她?他們是結拜兄妹啊!
「大哥,你為什麼還不走?」
「我……我不能放你一個人對付他啊!我不放心。」霍大一臉義薄雲天的樣子。
聞言,霍青蓮抿緊的櫻唇微松,綻出一朵欣慰的笑花。放眼天下,已無親無故、孑然一身的她,「黑風寨」里的弟兄可以說是她僅剩的依靠了,不敢想像萬
一失去他們,日後的日子會是一番怎樣孤獨-慘的光景,她一定活不下去,所以想盡辦法也要保全他們。
「哦!」譏諷的哼聲噴出方悠然鼻端。「原來你不走是因為不放心啊!但……你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呢?還是不放心五里坡上無用武之地的火藥?」
瀕大臉色急變,原本草莽味兒十足卻不月兌義氣的雙眼,一下子被殺意給填滿。
瀕青蓮回眸一望,卻在一瞬間僵成木頭,任憑霍大一雙鐵掌擊中自己的背心。嬌小的身影頓如草屑,飛墜在泥地上,點點鮮血染紅了黃土。
「青蓮──」方悠然怎麼也沒想到向來狡猾如狐狸的她,會在這生死關頭上突然變笨;還以為點破霍大的居心,讓她有所警戒,以她的能耐,即便無法抗敵,自保也是綽綽有余,誰知她卻是呆呆地站著讓人家打?!拜-,她的狐狸腦變豬腦了嗎?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瀕大見一擊沒能打死霍青蓮,心下驚恐萬分,先不說她一身不遜于他的武藝,她那顆鬼腦袋隨便出個主意都夠夷平一座「黑風寨」,這樣大的禍根豈能再留?
他狠心地上前一步,想了結她。
「你敢!」不給霍大第二次傷害她的機會,方悠然身如電閃、肉掌如刀,翻涌著勁風,俐落地攻向霍大。
瀕大沒料到這外表斯文如書生的男人竟有一身好武藝,而且比他不知高出多少倍,擋不了三招就被擊中三拳、兩腿,口吐鮮血,狼狽而逃。
深明窮寇莫追的道理,方悠然對于霍大的逃竄視若無睹,全副注意力只放在霍青蓮身上。
「你怎麼樣?」他扶起她,輕拭她唇邊駭人的鮮血。
「為什麼?」她瞪大了哀傷欲絕的眼,痛的不是身上的傷,而是一顆飽經磨難、又慘遭背叛的心。
巴霍大認識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啊!他們已經相識十年了,別說義結金蘭,
情誼深厚,就算毫無干系、互不往來的兩個人,日夜相處、吃住都在一塊兒,總有點兒感情吧?可他卻莫名其妙地要殺她?
為什麼?她不懂!就像她不明白十年前父親最信任的書記為何要出賣父親、害他們一家八十余口一夜滅絕的道理是一樣的。
難道她們家的人都注定得不到真實無偽的感情,注定得被出賣?
「我不甘心!」嘔著血,她慘白如紙的嬌顏首次掙月兌死亡的枷籠,憤恨地想向世間求取一絲公道。
「青蓮,你別再說話了,省點兒力氣我帶你回府養傷。」擦拭著她唇邊越來越多的鮮血,方悠然只擔心她的傷勢。
「我不回去!」掙開他的手,她顫巍巍地起身。「我要一個答案,我要知道他為什麼非殺我不可?」入「黑風寨」十年,她做過一件對不起寨子的事嗎?沒有!除了父仇之外,她心上懸懸念念的只有那幫兄弟,她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只記著他們啊!但卻換來這樣的下場,教她如何心服?
「青蓮,別嘔氣,你傷得不輕啊!」她向來聰明又狡猾,怎麼今天這樣死腦筋、不曉得轉彎?方悠然真是給她急死了。「你要答案,等你傷好後我陪你來找,
今天先回去好不?」
「要不到答案,我寧可當下死了。」一個人不可能單為一樁仇恨活著。父仇或許是讓她堅強的原因,但讓她在最痛苦時,也舍不得拋下一切撒手歸去的卻是
「黑風寨」里的那幫兄弟。在外人眼中,他們是搶劫殺人、無惡不作的壞蛋,但在她落難九連山、奄奄一息的時候,卻是他們救了她,還掩護她躲過官兵的追擊,
哀養她成人、教她武功、讓她儲備夠報仇的力量……這一件件、一樁樁都是恩、都是情,她無一刻或忘,牢牢記在心田,日日想著報答,怎麼會……最大的恩人
反變成最大的仇人?是她做錯了什麼?她要得到答案,死也要得到答案!
方悠然也不是古板不知變通的人,相反地,論賊邪,天下間他稱第二,還沒人敢搶那第一,看出霍青蓮是鐵下心了,他只得沉嘆口氣,認栽了。
「好,你要知道答案我就帶你去找,不過你得先把這顆丹藥吃下去。」他自懷中掏出一粒金黃色指頭大的藥丸喂到她的嘴邊。
藥丸在她鼻間散發著甘美的清香,不難想像那是一顆如何珍貴的續命丹,但她不想吃。霍青蓮倨傲地撇開頭。早就活膩了,還續什麼命?
「你是想活著知道答案呢?還是想死後由我上你墳前向你報告?」他深諳請將不如激將的道理。
瀕青蓮憤怒的眼一瞪,卻也明白他的話盡避難听,但句句真實。于是,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服下丹藥。
方悠然扶著她坐下,雙手抵住她背心要穴,為她運功催化藥性。
一炷香後,她慘白的嬌顏終于恢復了一點兒血色。
方悠然正想著再過盞茶時間,她受的傷大概就能復原三成了,孰料幾只不開眼的耗子卻挑中這時候來攪局,他不得不先點住瀕青蓮的穴道,讓她妄動不得,
再起身面對敵人。
「又是你。」真沒想到騷擾源會是去而復返的霍大。
瀕青蓮被點住穴道,動彈不得,但她的雙眼功能依然存在,一下子就認出了前來狙擊她的漢子俱是「黑風寨」之人。
「為什麼?」心痛一如當年親眼見到家中遭屠殺時一樣,這才明白,她早當「黑風寨」是另一個家;然而,這個家卻背棄她了!
「‘黑風寨’」寨規第一條,背叛者死!一名大漢狠狠瞪著她。
這樣一雙滿是殺意的眼,哪還留有半點昔日情份?霍青蓮一顆心幾欲碎裂。
「我什麼時候背叛‘黑風寨’了?」
瀕大搗著被方悠然打傷的胸口,恨恨說道︰「你敢說你沒有背叛?上京城時咱們說好的,找一只最大的肥羊干下最後一票就洗手歸隱,結果呢?你姘上這個
男人後就把寨子里的兄弟全給忘了,竟阻止我們洗劫方府,這不是背叛,是什麼?」
「哦!」方悠然笑-了眼、覷著她。「原來,這就是你夜夜探視方府的原因啊!」嘖!拔必麻煩?跟他說一聲,他將地形圖、機關圖就雙手奉上了嘛!早想
找些強盜來試試自己的建築、-陣能力,「黑風寨」這些-伙若想當試驗品,他絕對歡迎,只消打聲招呼,他立刻開中門迎接。
懶得理方悠然發神經,霍青蓮一心只想洗月兌這莫須有的罪名。
「我不是背叛。方悠然的身手你見識過了,他武功如何你心里清楚,而方府里還有一大群身手了得的侍衛和變幻莫測的機關、陣圖;我不讓你們去,是怕你
們有命進、沒命出啊!」
「笑話,你當‘黑風寨’的人都是紙-的嗎?咱們可也是橫行江湖二十載,區區幾名侍衛算什麼?何況還有你在里頭做內應,你只要覷準機會助咱們一把,
金銀財寶還不一筐筐進袋來?」說到錢,霍大兩眼都發光了。
難道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富貴當前,什麼感情都是假的!瀕青蓮痛心地望著一干早換了心肝的兄弟。「好,就算真讓你們劫成功了!你們可知他是誰?
當今的安南王爺,最受皇上寵信的臣子,方府遭劫,皇上會不追究嗎?屆時,官兵齊集、數萬兵馬包圍,試問‘黑風寨’的各位,你們想逃到哪兒去?」
「這是我們的事,就不勞你多費心了。」在見識過京城的富裕後,誰還想過回山上的苦日子?如今在「黑風寨」眾人眼中,除了錢再無其他了。
瀕青蓮終于絕望,她,一個與眾兄弟日夜相處十年的妹子,在與金銀財寶相比下,如此輕易地就被舍棄了。
當年,那位姓于的書記是否也是因為這原因而出賣父親?財帛動人心!
她呆呆地坐著,心頭輪轉過自幼至長的一切;她這一生可以說一點兒價值都沒有,無親無戚、無朋無友,除了仇恨,她一無所有。
另一邊,「黑風寨」眾人已忍耐不住,與方悠然大打出手。
眼見鮮血又自飛揚滿天,霍青蓮的心正在一點一滴死去。她不知道她再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報仇嗎?多悲哀又無趣的人生!
腦海里突然浮現昔日張鐵嘴一番警語,她沒剩多少日子可活了,指的是不是今天這一劫?她會死在最親密的夥伴手中?
那敢情好,如此毫無樂趣的人生她早厭極了,不如就讓他們殺吧!
上天彷-听到了她的願望,一柄亮晃晃的大刀兜頭朝她劈了下來。
她瞪大眼,不言亦不語,專心等待著死亡。
這一廂,方悠然正擊退糾纏不清的霍大,偶一回頭,心髒差點麻.
那個笨女人,就算不能動,也可以叫啊!只要她出個聲,任憑情況如何緊急,他都會想辦法救她的,沒想到她卻眼睜睜看著刀子落下,哼都不哼一聲。
「青蓮!」好快!他身形化成一枝利箭,閃過兩波攻擊沖過去,一把拖住瀕青蓮的後衣領,將她拉退一尺遠,堪堪避過刀鋒的攻擊。
但使刀的漢子並不放棄,一擊不成、再下一擊,大刀回旋一圈,又自劈向霍青蓮。同時,另一名大漢手中的長劍也攻向方悠然。
既要護住瀕青蓮,又得閃避一刀一劍的攻擊,方悠然月復背受敵,情況危急。
「你走吧!他們要的是我,沒必要拖你下水。」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他們又老是像冤家一樣,斗個不停,霍青蓮依然不忍心連累他。
「什麼話?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終生伴侶,他們居然想殺你,我怎麼可
以不管!」方悠然大吼。
瀕青蓮臉上閃過一抹暈紅。「你在胡說些什麼?誰是你的終生伴侶?」雖然心里對他的評價不壞,但她已是余生無幾的人,再也不想涉足那些無用、只會傷人心的感情事兒。
「你不會以為整完我後可以輕輕松松地離去吧?」花了近三十年的時間,才找到一個可以跟他相抗衡的女人,他哪會這麼輕易就放手?
「你——」她不知道怎麼說,這-伙,為了整回她,連命都不要了。
「女人,如果你舍不得我死,就振作一點兒,別像根木頭,刀來了連叫都不會叫一聲。」他再厲害也救不了一個一心尋死的人啊!
她搖頭苦笑。舍不得他死嗎?也許!畢竟他是無辜受累者,她心中總有不忍,但要她出聲警告……太可笑了,她連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又要出聲去警告誰呢?
「你們兩人果然有曖昧!」霍大咬牙恨道,手中的板斧更是劈得虎虎生風。
看著結拜大哥為了錢財執意殺她的丑樣,只有越瞧越心痛,霍青蓮索性閉上眼,不聞也不問了。一切只交由上天去裁決,若天命注定今朝她得死在這里,那就死吧!反正她無所謂。
刀聲劍擊在她耳邊呼嘯而過,看不到決斗的人,所有的殺伐便成了一種冰冷,緩緩地滲入人心,將人的骨血一塊兒凍結成冰。
她等著,等著刀落身體的那一刻,下黃泉與久別的爹娘重逢。
「呃!」一股巨痛突然在胸前漾開。終于還是有人殺了她!瀕青蓮唇邊泛起一抹詭異的笑,她倒要瞧位成全她的「恩人」是誰?
表然睜開眼,方悠然痛楚、蒼白的臉映入眼簾。是他殺了她嗎?不可能吧?錯愕的眼往下移,她看見了一柄劍,穿過他的身子刺中她。所以她只感覺到痛,卻還沒死,因為他當了她的盾牌。
「你……」該怎麼說?她說不自,相處十年的兄弟要殺她,而那被她計劃劫掠的人卻救了她,用他的身子、他的血、他的命……
「呃!幸好及時避開了要害。」方悠然唇邊流下一道血痕,漆黑的眸還是不減戲謔。
她咬牙推開了他,這才發現自己胸前這道傷根本稱不上傷,只不過被劍尖輕輕點了一下,滲出來的血還染不紅前襟呢!他替她承受了大部分的傷害。
濃眉一聳,方悠然狠下心腸拔出身上的利劍,鮮血迸出,就像個剛從血池中復生的紅色魔鬼。
瀕大不停往後退,他臨時召來的十來名弟兄全教方悠然給殺了,只剩他一人。老天,姓方的到底是什麼煞星?這麼厲害,一劍穿身還不死?
方悠然手中舉著血淋淋的劍逼向霍大,幸虧偷襲者瞄準的是霍青蓮的心髒,他比她高了近一個頭,因此以身擋劍之下,被刺傷的是他的月復部,而非胸前要害。
「不要,別殺我,不要……」霍大嚇壞了,連起手反抗都忘了,只是一逕兒地往後退。
「你剛剛怎麼沒想到別殺她呢?」某些時候方悠然是殘忍的;他只有一條命、一個身子,顧不了天下人,所以他只管顧好最重要的,而眼下,霍青蓮是他最看重的,「黑風寨」的人想殺她就該死。
「不要,饒命,我再也不敢了,饒……啊!」伴隨著-慘的哀號,霍大愕然望著胸前突然多出來的一柄利劍。
方悠然冷眼看著他倒下,估量他是活不了了,便懶得再理,遲緩的腳步邁向霍青蓮。
瀕青蓮面無表情望著滿地死-,他們曾是她最親密的夥伴,卻在方才變成了最可怕的敵人,然後,轉瞬間,又全部死絕了。
這便是人生嗎?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方悠然顛顛躓躓地走過來,解了霍青蓮的穴道。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可以跟我走了嗎?」
她搖搖頭,走向霍大,他瞪大眼,還存著一口氣。「為了錢而得到這樣的下場,真的值得嗎?」
瀕大嘴巴張張合合,吐出來的話語細如蚊納。「救……救我……我不想……死……呃……」
瀕青蓮無言望著他好一會兒。不想死的人死了,想死的卻活了下來,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場玩笑?
蹲子,她伸手撫上了霍大死不瞑目的眼。「你真傻,大哥。」為了錢而賠上一條命不值得的,如果他肯听她的話,她為「黑風寨」規劃下的宏大未來,會讓他們享受到更多的榮華富貴的,如今……說什麼都太遲了。
另一邊,出力過多又血流不止的方悠然終于擋不住,砰然倒下。
瀕青蓮听到異響,才注意到他的情況。
邁著踉蹌又不穩的腳步,她奔到他身旁,扶起他。「方悠然!」他也是個笨蛋,居然為了她連命都不要?
「不想我死的話,就快送我回府。」都坑諳氣了,他促狹的語氣依然未改。
她伸手點了他胸前幾大穴,先幫他止了血,再撐起他一步步邁向歸途。
她走了好半晌,他無聊得快昏倒。「你怎麼都不說話?」他現在需要一點點聲音來提振精神,不然真要死了。
她睇他一眼。「你想早點兒死,就盡避浪費力氣吧!」
「就是不想死才要你說些話來解悶啊!」他有氣無力地調笑道。
「真奇怪,剛才那一劍怎麼沒砍了你的嘴巴呢?」有點兒可惜,她想。
「因為那些人都是笨蛋。」他嗤了一聲。「女強盜,可以說說你跟他們之間的關系嗎?」
「你既曉得我是‘女強盜’,還會不清楚我與他們之間的關系?」
「我受傷的是身體,可不是腦子,請別懷疑我的聰明才智好嗎?看你的言行就知道你出身不凡,沒有幾代的殷實涵養,定教養不出像你這樣才貌兼備的女子的,你和那群強盜之間八成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謂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不能告訴別人的事;既是無法對人言,你還問?顯然你的腦子也傷了。」
「呃……」他深喘口氣,傷口真是疼得厲害。「秘密是不可以告訴別人,但我不同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有權利知道。」
她冷笑。「很可惜你是表錯情了,我根本不想讓你救,所以你這救命之恩我是不會感激的。」肯陪他在這里胡言亂語已是極限,若非看在他……瞥眼瞄見他一身的血,霍青蓮禁不住撇開頭,不忍再瞧。心揪緊,為了某種莫名的痛楚;他不該救她的,尤其還以身相救,她根本不想活啊!
方悠然輕輕地揚起了唇角。「我知道你是故意尋死,但我不會許的,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準你死——」他咬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完,終于昏迷。
她身子如遭電擊。他是什麼意思?不準她死?他以為他管得了嗎?笨蛋!她只要在這時把手一松,放他在這杳無人煙的野地過上一夜,他就沒命再來管她了。
心中打好的主意,可惜身體不允,她的雙手像是自有主張似地將他攙得更緊,腳下不停加快,只想盡速送他回方府讓大夫診治。
被了,誠實點兒,她並不想要他死,相反的,她急切地渴望救活他;這是什麼感覺?!如此激烈、心痛,又不可理喻。
她不懂,走了一路、想了一路,直到進入方府,兩人的慘狀引起全府人的驚怪,整座方府為他們而震動。
瞧見方自在,她終于虛月兌地倒下,臨昏迷前只記得將方悠然妥當地交給他。
「救他,請你一定要救活他……」她不要方悠然死,絕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