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拈青蓮 第二章
「不好了、不好了——」大清早的,方府就像給雷劈了,吵得幾乎翻過去。
「搞什麼鬼啊?」方悠然眯著惺松睡眼,顛顛倒倒地走向喧嘩的大廳。
瓣偉氣派的大廳里,三女一男分踞四方對峙著。
方悠然自屏風內一瞄到弟弟自在火冒三千丈的怒容,立刻腳下一頓,躲到屏風之後,他有個不大好的預感,前頭的紛爭似乎與他有關。
「你們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你們是家兄的未婚妻?」方自在暗暗撫著袖中的匕首,若眼前三名女子真是方悠然在外闖下的風流禍……等著瞧,他若不把禍首給閹了,他就不姓方。
「哇!」藏匿一旁的方悠然一听前頭三位姑娘都自稱是他的未婚妻,嚇得磕睡蟲飛盡,跌翻了屏風,連滾帶爬地摔進大廳。
「大哥!」搞什麼鬼,這麼快就想自掀底牌啦?方自在一箭步沖過去扶住他,壓低音量問︰「你想開了,不再裝傻充楞?」
方悠然拉下他的衣領,以無比認真的語氣低聲說道︰「我發誓絕對不認識那三個女人。」
「那人家為什麼會找上門來?」方自在磨著牙。
「那就得問她們了!」方悠然輕聳肩。「反正與我無關。」「哦?」對于方悠然的人格,方自在連半分信心都不屑給。
「唉呀,你怎就是不信任我呢?」方悠然幾乎要跳腳了。他除了愛玩點兒,沒其他惡性吧?為何弟弟老是疑他?
「無風不起浪,你若沒干壞事,人家姑娘也是要臉皮的。怎會大咧咧地上門找丈夫?」
方悠然忍不住搖頭。嚴謹認真的自在哪能理解人心的曲曲折折?他瞧這三名女子是誤信了謠言,以為他傻了、好欺負,便各懷鬼胎登門尋事,至于她們的目的何在?那可得好好問問啦!
「啊……啊、啊……」’抖著手、歪著一張嘴;他半淌著口涎走進大廳。「你們……是誰啊?爹娘不在家喔!」-
旁的方自在滿月復笑氣差點噴出。沒親眼看見,他都不知道兄長竟有此裝傻充愣的本事,裝得還真像個——白痴!
廳里最高壯的女子上前一步,雄偉的體魄竟與長身挺立的方悠然不相上下。
「這位小扮,我不是來找方老爺、方夫人的,我叫雷春花,來找方悠然。」她自懷中掏出了一塊玉佩。
方自在利眼一瞥,愕聲叫道︰「是娘隨身攜帶的‘彩鳳于飛’。」
「對啦!對啦!」自稱雷春花的女子露出尷尬的笑容。「半年前我在關外救了一對差點兒餓死的夫妻,又借了二十兩銀子給他們,那夫人好高興,說希望我給她當兒媳婦,然後夫人就給了我這塊玉,叫我上京來找她兒子方悠然。」
「啊!」方悠然左腳絆到右腳差點跌了個狗吃屎。不會吧?那對一天到晚游山玩水、不顧家業的爹娘,競因二十兩就將他給賤賣了!他有那麼便宜嗎?
方自在一直忍著笑,幸虧娘親賣的不是他。
方悠然悄把眼神投向最角落、垂首發抖的嬌小女子。若說雷春花是頭壯碩的熊,這花顏慘淡的小泵娘該是只快被嚇死的小老鼠吧!
小泵娘不停地扭著手里的絲絹兒,怯怯的嗓音斷斷續續似蟲鳴。「我……我叫于依人……那個……我從小就跟悠然哥哥訂親……是曾爺爺和方家曾祖訂的,所以……」
「明白了。」方自在一揮手打斷那教人听得難過的結巴。如果是三代前訂下的親事,依方家人淡泊、貪玩的天性是不可能記得住的,是非曲直只有留待日後慢慢調查了。
方悠然閉上眼,搜尋著腦海里那一閃而過的靈感。這于依人他似乎在哪里見過?不是最近,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啊!是她,于書令的千金。
方、于兩家素無交情,他不信曾爺爺會無聊到隨便找個人指月復為婚,其中必然另有隱情,才會令得這嬌弱膽小的于千金上門尋夫。
這件事兒他記下了,回頭讓人查去,名門閨秀最是難纏,他可惹不起,最好速速解決這樁麻煩事兒,他才可以睡個安穩覺。
廳里三名姑娘已有兩個露了身份,方悠然將目光轉向那端座椅上、姿態萬分怡然的女子。
是她!那日他在算命攤前遇見的姑娘,怎麼她也是他的未婚妻之一?
瀕青蓮素手撫平了裙擺的縐褶,徐徐起身。「小女子霍青蓮。半年多前與方老爺、夫人相識于九連山,曾共游過一段時日,臨分離時,方老爺送我這塊玉,希望能訂下我為方家長媳,我本不允,受不過老爺苦苦哀求。才勉為其難答應了,卻想不到夫君已另有兩名未婚妻。看來這樁婚事還是得請方老爺回來從長計議才好。」事實是,她打劫了方家老爺、夫人,玉佩便是那時搶下的。那對老夫妻後來會差點餓死關外,大概就是捭拜她所賜吧!
懊個厲害女子!三言兩語便將自己身價抬高一倍以上,讓人想隨意打發她走都不行。方悠然不由得對她另眼相看;尋思片刻,他確定這樁麻煩事兒非短期內可以解決,暗對弟弟遞過去一抹眼神,示意他先留下三名女子,日後再做計較。
方自在接到訊息,深吸口氣,還是想試探她們一下。「三位姑娘看見了,這是家兄方悠然,日前因一場意外而成痴呆,你們還願意嫁予他為妻?」
雷春花率先點頭。「我答應過的事絕不會反悔。」
「我……烈女不事二夫,我……我也不走……」于依人結結巴巴地開口。
瀕青蓮只把眼神朝方悠然方向一瞟,那呆愣的臉孔上分明瓖了兩只精光閃爍的眼,天底下有哪個白痴目光會如此犀利?方悠然那套小把戲騙騙笨蛋還行,想騙她?再回山修練個幾年吧!
「惟恐方老爺回來尋不著人,我還是留下好了。」
方自在沒轍,只得喚來管家帶三位姑娘入內室休息。
方悠然在霍青蓮行經他身側時,仔細望了她一眼。這女人不僅聰明,而且似狐般狡猾,一言一行莫不抬高了自己身價,教人錯以為她才是他方悠然明媒正娶的正妻。瞧瞧,雷春花和于依人在她面前都自動矮了一截,也不敢行在她前頭,兩人皆垂首跟隨在後,執禮既恭且敬。
瀕青蓮,這女人不簡單啊!不知是何出身?有此氣質、有此機智,她定非尋常的深閨千金。
「大哥。」見三位姑娘已離去,方自在拍拍他的肩。
「噓!」方悠然比了個喋聲的手勢,兩兄弟避入臥室。
闔上門,方自在坐立難安地在室內踱著方步。「這下可該如何是好?你欺君犯上已是一大麻煩,現在又跑來三個女人……唉!你什麼時候才要恢復正常啊?」
「別急!」方悠然領著弟弟坐到幾案邊,倒了杯涼茶給他壓驚。「雷春花和于依人都不成問題,真正麻煩的只有霍青蓮。」
「怎麼說?難不成大哥已有法子趕走雷春花和于依人?」
方悠然輕松地灌了口涼茶。「立時趕走是沒辦法,不過我大概能夠猜出她們來訪的目的。」
「你知道?」方自在失控地捉住扮哥的手。「怎麼看出來的?她們究竟有何目的?」
「別緊張。」方悠然拉開他的手,順道喂了他一口涼茶以消火。「我不認識雷春花,不過瞧她局促的模樣和一身的狼狽,該是歷盡千辛萬苦才來到這里。依照常理推斷,一位姑娘家來投靠未婚夫,總會希望給夫婿留下好印象,所以不管手頭再拮據,都會稍做打扮再登門拜訪。但你回想一下雷春花的樣子,她全身上下有哪點像是來履行婚約的?」
方自在沉吟片刻。「是不見雷春花有半絲見夫婿的羞怯貌,反而像……」他十指在桌上敲著,找不出一句適當的形容詞。
「來借錢的。」方悠然替他解決了煩惱。
方自在一擊掌。「是啊!就像來借錢的。」
方悠然頷首。「沒錯,而且據我觀察,這種事兒雷春花還是第一回做,所以才會處處顯得局促、難堪。自在,我瞧她不像壞人,又有娘的‘彩風于飛’做憑證,她救過爹娘該是事實,她若有困難不妨幫她一把,你就讓人上關外查一查她的來歷吧!」
「好,那于依人和霍青蓮呢?」
「若我沒記錯,于依人該是于書令的千金,我本來也不明白她因何來冒充我的未婚妻,憑她一介書令千金的身份是沒必要這麼做的,不過進房後我突然想起我腿上這箭傷就是于書令誤傷的,我猜她大概是為她爹而來。你讓人上于府瞧瞧,皇上是不是因我這傷而為難于書令,才會令得于千金不借自毀名節來求助于我?」
方自在冷眼一瞥。「果然是你闖的禍。」
「兄弟,這是無妄之災,凡人無法擋的,你何妨說它是天意?」方悠然笑著安慰他這神經緊張到快崩潰的弟弟。
「那霍青蓮呢?」方自在神色微凜。「瞧她自信滿滿的樣子,似乎真是爹為你訂下的未婚妻,你想怎麼做?要娶她嗎?」
「哈哈哈……」方悠然不禁放聲大笑。那小母狐狸果然了得,連自在都給她騙了去,可見她的道行有多,論奸詐狡猾,她與他不相上下啊!「霍青蓮的事就交給我吧!我負責模清她的底。」
方自在凝睇兄長一眼。最是討厭麻煩、最是懶管閑事的方悠然會自願去承接一項責任?莫非天下紅雨了?
方悠然笑意盈然地在房內政起方步。霍青蓮,多特殊的女子;無害的外表下藏著詭媚的氣質,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有目的的,如此心機是他生平僅見。那少之又少的勤勞因子為她所挑起,讓他忍不住自願擔起調查她的任務,他倒要瞧瞧,這謎般的女人,究競還藏了多少奇異事兒?
看著哥哥的模樣,方自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向來懶得可以跟豬媲美的方悠然,居然為了一名女子燃起了火般斗志!
「大哥,你喜歡上霍青蓮了?」
「我?」方悠然撫額大笑。「自在,你一大早給人吵醒沒睡飽是不?再回去睡個回籠覺吧!」他推著弟弟往外走。
方自在回頭看著哥哥,真想找面銅鏡讓他自個兒看看,一談起霍青蓮,他眼中的光彩都快比頭上的太陽更璀璨了。
攆走了弟弟,方悠然翻出一件陳年舊衣換上,又在地上滾一圈,弄得灰頭土臉,活似個叫花子。
在銅鏡里看見自己的模樣,方悠然都忍不住嘆息。「可惜這一身好皮相了。」可沒辦法,他現在是痴呆嘛,總不能太玉樹臨風,只好委屈點把自己弄丑。
裝扮完畢,他踩著輕快的腳步邁向客房,要去會一會那只狡猾的母狐狸霍青蓮了。
瀕青蓮差點把一嘴美味可口的小米粥給噴出來。拜托,那個白痴男人在干什麼?把自己裝得像個鬼似的,存心來毀她食欲嗎?
「呵呵……姊姊……」方悠然歪著嘴,口水淌到衣襟上。
瀕青蓮撫著肚子好想吐。該死的男人,年紀一大把了還喊她姊姊,佔她便宜嘛!
「悠然乖,吃飯了沒?」恨歸恨,她依然在臉上掛了一只完美的淑媛面具。
「姊姊……餓餓……」方悠然撞叩搖著頭,飛散的口水順道也弄髒了桌上美味的早膳。
王八蛋,竟敢毀她可口的早膳!霍青蓮雙瞳暴射出火氣十足的紅光,唇邊的笑弧卻沒減少半分。
「要不要姊姊喂啊?」
丙然好演技,跟他有得拼!方悠然當下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要。」他點頭,拖著一身骯髒偎近了青蓮身側。她是小包狸,他便是狐狸精,她想在他面前搞鬼,做夢比較快喔!
瀕青蓮大眼圓瞪瞧著雪白的衣袖瞬間染上一層黑灰。她敢拿他方家的祖宗十八代來賭咒,他絕對是故意的!好樣的,敢跟她搞鬼,不整死他,她霍青蓮就跟他姓!
「悠然好乖喔,姊姊喂你喝粥。」也不管那粥燙得直冒煙,她一大匙舀起就塞進他嘴里。
方悠然臉孔迅速脹紅。天哪,這女人謀殺親夫!他正想吐出,豈料霍青蓮縴指往他身上一點下制住了他的穴道。
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她懂武,可憐的方悠然一匙熱粥在口,吞不進、吐不出,只能任它無情地燙傷了唇與舌。
瀕青蓮圓滾滾的大眼骨碌碌地東轉西轉。「唉呀,悠然不乖,怎把粥含著不吞下去呢?」說著,她皓腕在他胸前一捶。
「咳!」他倒退一步,穴道即解,熱粥順著喉嚨滑下肚里。「你……」才想找她算賬,又被她打斷。
「咦?悠然,你的嘴不歪啦?太好了,你一近我身,痴呆病就好了大半,我可得趕快去宣傳、宣傳才行。」她拎著裙子就想往外跑。
方悠然嚇得臉色大變。讓這女人嚷嚷,他這欺君之計不就要泄底了,蒙騙皇上可是得砍頭的。
「晤晤……姊姊、姊姊……」當下他嘴歪得比平常更厲害,死命地拉住她的衣袖不放手。「陪悠然玩,來玩嘛……」不敢再要求她喂食,怕將舌頭燙壞了。
瀕青蓮冷眼一眯。哼,老虎不發威被你當病貓了!這會兒看你還敢不敢猖狂?
「可是你只吃了一口粥,這樣夠飽嗎?」
他點頭如搗蒜。「悠然不吃飯,要玩玩。」
「不好吧,我又不曉得你家哪里好玩?」她進方府另有要務在身的,實在沒多大興趣陪他瘋。
「不要,玩玩嘛、玩玩……」方悠然打定主意死賴她。
「唉呀!」她不耐地揮開他糾纏不清的手,若非大業未成,真想現在就打扁他這只惱人的蒼蠅。
方悠然偏不放過她,剛才給她整慘了,不撈點兒回來,怎能平衡他受創嚴重的弱小心靈?
「姊姊,玩玩、玩玩……」反正他現在是白痴嘛!誰能要求一個傻子有多合禮的舉動?他雙臂一張就抱住了她的腰。
「啊!」霍青蓮的身子立刻僵直。方悠然雖是個文官,但是胸膛卻厚實如鐵板,手臂強壯有力,將她不及盈握的柳腰圈住,她的軀體便與他的徹底貼觸了。
他一身的骯髒,她本以為會在他身上聞到惡心的酸臭,未料沖進鼻端的卻是一股又一股撩人心神的淡雅氣味兒,烘得她俏臉紅似林中火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沖去了,她肢體愈發無力地虛軟。
方悠然只得更加用力摟住她,心里也是如海浪般波濤洶涌的。
泵且不論她本性如何狡詐,柔若無骨的軀體依然如大多數女人一般,甚至她身上有一抹他最向往的山林氛圍;抱著她,便恍如身處深山綠林中,遭世俗騷擾而煩躁的心情自然而然平靜下來。
嗯……居然有點兒戀著這份感覺,想持續抱著她,度過每一個日落與天明。
「呃!」霍青蓮是被他過于使勁兒的摟抱給痛醒的,他鐵鑄般的雙臂險些將她的腰肢給掐斷。「放手,好痛!」
直到她柳眉深鎖的慘白嬌顏映入眼中,他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急忙松手放開她。
一得自由,霍青蓮急退一步,手扶桌沿拼命喘氣。天!差點兒就被他給「抱死」了。
方悠然站在一旁焦急地望著她,想安慰,又怕泄了底,但沒听見她親口說出安好,他又放心不下。
瀕青蓮喘了半晌,驀地抬頭,望見他憂心如焚的雙眼,心口又是一緊。
「我沒事了。」本不該對他心軟,但就是見不得他擔憂,最終還是破例安慰了也。
方悠然松下一口氣,晶亮的黑眼溫暖地瞅住她看似平凡、實則魅雋永的外貌。
瀕青蓮是不頂美,卻勝在風華絕頂,舉手投足自成一股媚惑態勢,教人不自覺深受吸引。
這樣的女人才夠資格傾國傾城;若單只掛著一張美麗臉皮卻一肚子草包,那樣的女人只能眩目一時,是無法令人傾心愛戀的。
瀕青蓮被他放肆的目光攪得心煩不已。真是個討厭的男人,她已不計較他的失禮舉動,他還用眼神騷
擾她,想找死不成?
「我說,悠然弟弟,」詭惑的媚笑在她唇邊揚起。「你沒事兒干了嗎?自己去找游戲玩,別鬧姊姊好不
懊?」
他搖頭。不好,大大的不好!換做平時、一般的女人,他是沒耐性與之虛與委蛇;但霍青蓮不同,她好有趣,和她斗智已是他眼下最想做的事。
「姊姊,陪悠然玩嘛,玩玩。」
聞言,霍青蓮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好小子,給你幾分顏色,你倒給我開起染坊來了,要玩是不?好,姑女乃女乃就陪你玩到底!
「好,姊姊就陪悠然玩,走吧!咱們到花園里去。」她冷冷地笑,一字一句都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來的。
「哇!玩玩,姊姊玩玩。」他高興得又笑又跳,推開門向外走去。
瀕青蓮乘機在梳妝台上取了一盒煙脂揣進懷里,才跟著他走進花園。
敗快很快,幾乎不足一炷香的時間,方悠然就後悔到天崩地裂,懷疑自己究竟是犯了哪門子賤,居然
貶去找霍青蓮玩?
「悠然乖乖,姊姊幫你打扮、打扮喔!」霍青蓮手上的胭脂,大半都糊上了他的臉。
「啊啊啊——」方悠然拼命逃著、閃著,奈何她像牛皮糖似地緊追不舍。「悠然討厭臭臭的東西!」
「怎麼會臭,很香的。」尤其抹在他臉上更具戲劇性,足夠笑死一府佣僕。
可不是,瞧,今天在花園里忙碌的佣人特別多,而且是一來就站住不走啦!各個立得跟木頭似的,就等著看方悠然好戲。.
方悠然心里燃著十把火,若非他此刻是「痴呆」之身,一定將這群半點忠主之心都沒有的混蛋全數開除了。
瀕青蓮瞧他輕功不在她之下,除了第一回趁他不注意抹了把煙脂在他臉上之外,要再整他已是不可能,索性爽快地丟了胭脂。
「算啦,不玩了,悠然,你過來。」她朝他招招手。
方悠然像只警戒心超強的貓般直盯著她瞧。誰曉得這只母狐狸是不是又另想了歪點子整他?小心駛得萬年船呀!
「唉呀!你干嗎怕我呢?」說要玩的是他呢!瞧他此刻,什麼態度嘛?霍青蓮上前一步想要捉他。
方悠然一個箭步又溜了,眼角突然瞥見花叢問的一只毛蟲。好只母狐狸,方才那樣整他,現在收收他的大禮吧!
他兩手一夾捉起毛蟲,樂乎乎地跑向她。「姊姊、姊姊,送你……」
瀕青蓮只把水眼轉了兩轉,豁然露出一抹如蜜般的甜笑。
方悠然以為她上當了,腳步沖得更快,眼看著毛蟲就要送進她懷里,霍青蓮忽地身影一閃,自他身側跑了開去。
「依人妹妹,你在那里干什麼呢?玩捉迷藏嗎?」原來霍青蓮微笑的對象不是他,而是始終藏在花叢間、臉現羨慕之色的于依人。
「對……對不起……」瞧于依人靦腆又害羞的模樣,八成家教嚴明,一輩子都沒這樣放肆地玩過,才會對霍青蓮和方悠然問的游戲既羨慕又無措。
方悠然還好笑地發現︰另一株小盆栽後藏不住的龐大身影——雷春花。她也以渴望的眼神望著他們。
瀕青蓮拉完于依人,又把雷春花也一起拖了出來。「你們沒事吧?要不要一塊兒玩?」
雷春花瞄了方悠然紅兮兮又髒兮兮的臉一眼。「我沒有那個。」
方悠然腳步一滑。什麼玩意兒?一個人拿煙脂整他還不夠,她們還想三個一起來啊?
瀕青蓮眼珠子轉了一圈。「你是說胭脂啊?沒煙脂沒關系,反正那游戲我也玩膩了,不如找些新花樣玩。」當然被玩的對象還是方悠然。
于依人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人,羞怯膽小的模樣,讓霍青蓮忍不住想起她那在九連山上失去蹤影的妹妹沈月冷。當年她那可愛的小妹就跟于依人一樣嬌弱,還很愛哭呢!水汪汪的秋眼里總是蓄著兩窪煙湖,朦朦朧朧的,煞是惹人憐愛。
如今,也不知月冷還在不在人世?她幼小的妹妹,才多大年紀便遭到了壞人迫害,也許……連尸骨都不存了呢?
越想,霍青蓮心頭越是酸澀,對于依人的憐惜更甚。她輕拉起于依人的手。「跟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于依人害羞地瞄了霍青蓮一眼,又迅速移開,始終低垂的煤首幾不可見點了下。
「好!」霍青蓮開心地一手拉住一位新交的好友。「那就大伙兒一起玩吧!不過煙脂游戲玩膩了,那就……來摘花好了。這園里開滿了花朵,咱們各選些喜歡的摘回去,一可妝點房間;二來玫瑰、芍藥皆可食用,咱們何妨弄桌百花宴來嘗嘗?」她想過了,以于依人的個性,讓她追逐嬉戲是不可能;雷春花又是連煙脂都沒見過的關外姑娘,想她們玩得高興就得契合各人性格。摘花妝點房間于依人該會有興趣;而品嘗難得的百花宴應可勾起雷春花的興致。
丙然,于依人和雷春花紛紛點頭表示同意了。
瀕青蓮立刻拉著她們鑽進花叢間,當起「采花賊」。
只余下方悠然,被遺忘似地干晾在一旁。「好個有了新歡、忘舊愛的沒良心女人。」他不滿地在心底咕噥
著。
手里毛蟲的蠕動,突然勾起了他差點忘卻的報仇意念。霍青蓮怎麼可以在整完他之後,就這樣拋下他?
「贏了就跑,標準的小人作為。」他嘴里嘀咕個不停,心頭卻另有一番難解的郁悶。不知該如何形容,頗不喜歡她的笑顏為其他人而綻放,即便是女人也一樣,那該是……他的特權。
不滿、不滿、不滿,極端地不滿!他心里轉著無數的鬼主意,該如何做才能把她的注意力再引回他身上?
瞧見手中的毛蟲,是女人都該怕這個吧?方悠然嘴角抿出一抹壞心的笑,他拔腿跑向嬉戲中的三人,一邊跑,一邊將視線所及的毛蟲全數收集進懷。
「姊姊、姊姊,悠然也要玩。」他現在是一個「白痴」嘛!誰能拒絕一個「白痴」的苦苦哀求?
這男人被整不怕嗎?霍青蓮睇了他一眼,只見他賊兮兮的眼神一閃,霍青蓮頓覺一股冷意自腳底升起,想也不想地連忙警告兩位伙伴︰「快閃!」
可來不及了,方悠然雙手一揚,滿懷的毛毛蟲朝霍青蓮方向兜頭而下。
瀕青蓮雖驚,反應卻是極快,幾個閃身避開了毛蟲。
雷春花人大膽也大,並不怕那些小東西,還幫忙踩死了好幾只毛蟲。
只有于依人最可憐,自幼養在深閨,何曾見過這等恐怖的東西,嚇得動都不敢動,兩行清淚迅速滑下。
一見到于依人的淚,霍青蓮整個人都冒火了;雖是移情作用,但她是真心當于依人是妹妹呢!如今卻被方悠然欺負哭了,此仇不報她枉為人姊。
「悠然弟弟,你好調皮啊!」霍青蓮咬著牙,字字句句如冰珠墜地。
方悠然微帶懊惱地抿緊唇,目標本只是霍青蓮一人,豈料正主兒不受影響,無關旁人卻哭了。他最受不了大家閨秀就是這樣,好難玩,比較起來,他還多欣賞粗魯的雷春花一分。
瀕青蓮冷冷的目光幾乎把他射穿個洞。「悠然弟弟既然不甘寂寞,不如陪姊姊一起玩吧!」她隨手就摘了幾朵紅花、黃花往他頭上插去。
方悠然先是嚇了一大跳,忘了避開。
于依人則是被轉移了注意力,一瞧見他的模樣,眼淚都來不及擦,便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唉呀,依人妹妹終于笑了。」霍青蓮安慰地紅了眼眶。這于依人笑起來的模樣,又更像她死去的妹妹月冷了;為博佳人一笑,只好犧牲方悠然了。她不只給他插花,還拾了枝小枯枝插上他的頭。
這會兒,方悠然不用歪嘴斜眼就像個傻子了。
「不要、不要……」再給霍青蓮搞下去,他還要不要見人啊?方悠然頓時慌不擇路地拔腿就跑。
瀕青蓮哪可能放過這惹依人哭泣的罪魁禍首,她一聲令下。「春花妹子,攔住他。」
單純的雷春花立刻張開手臂擋住了方悠然的去路。「對不起,你不能跑。」
有沒有搞錯啊?這是他的家哪!她們竟敢這樣光明正大惡整他?不過……跟女人大計較就不算好男人。此路不通,他便轉了個方向,不意另一頭卻迎上了膽小怯弱的于依人,她一瞧見他沖過來,眼眶又濕了。
方悠然沒轍只得轉向再逃,沒想到霍青蓮那只狡猾的母狐狸早準備好石子兒,見他一轉向,石子兒便毫不留情朝他胸前的軟麻穴打去。
「啪!」方悠然給擊中了穴道,她的力氣雖不足以打暈他,但也讓他的身子一麻,無法自由行動。
瀕青蓮乘機摘了更多五額六色的花住他頭上插去,自己玩不夠,還出聲招呼春花和于依人。
「嘿,很好玩耶!要不要來試試?」
雷春花爽快一點頭,立刻加入游戲。不過她可沒霍青蓮那種細膩心思,摘花給方悠然戴,她隨手撿起一只胳臂粗的枯枝就想往方悠然頭上插去。
「那太大了,不行啦!」霍青蓮笑著阻止她。
雷春花看看枯枝,是插不上去,便轉個方向將枯枝插進他的衣領,然後又拾來幾段樹藤纏他一身。
于依人膽小,不敢靠近玩,只偶爾拾來幾片落葉,朝他灑過來。可她快樂的心情與霍青蓮、雷春花卻是相同的。
瀕青蓮瞧著方悠然頭上開花的模樣,益發笑得直不起腰來。
此時,方自在辦完正事回到府來,竟發現全府的人都不見了,依著笑鬧聲尋進花園,卻瞧見府里的佣人全擠在這里。
他好奇地排開人群一探究競,就看到白痴不夠、又賣瘋癲的哥哥像株大樹似全身上下開滿了花朵。
「搞什麼鬼?」忍俊不禁,放肆的笑聲噴出方自在的雙唇。「哈哈哈……」
而就像傳染病似的,方自在一笑,原本圍在花園里努力保持安靜看戲的佣僕,也不約而同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呵呵呵……」
為回報圍觀眾人的熱烈捧場,最後,霍青蓮干脆將方悠然捆成蠶蛹似,吊上大樹,拿他當人秋千玩。
方悠然這輩子大概就屬今天被整得最慘,可以預見,在未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里,他這副模樣都將是方府里的最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