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太後 仁孝皇帝端木融前傳
《端木驥口述,談豆豆記錄,黃小戎含淚校訂》
天朝唯一的皇子端木融滿周歲了。
筆室向來有為皇子舉辦「抓周」的習俗。吉時到,皇帝率皇後及諸宮娘娘們圍坐在百花殿,一個個拿眼直瞧坐在地毯上的小女圭女圭。
圓滾滾的小阿融笑呵呵地,眨著一對滴溜溜的大眼楮,不明白這麼多大人為什麼不笑也不說話,更沒人跟他玩,真是好無趣喔。
筆子生母裕妃管娘娘神情緊張,攢在手里的錦帖已經皺成一團。
地毯上散放了銀弓、木劍、玉杖、文房四寶、金銀元寶、龍鳳玉佩、金印,不管小女圭女圭抓了哪一樣東西,象征的皆是光明前景和榮華富貴。小娃兒不懂,大人也不會太認真,純粹將抓周當作是一場游戲。
但此次之所以大張旗鼓抓周,歸根究柢,還是端木融的唯一皇子身分;因為後妃們再生不出男孩,將來他就是太子、是皇帝了。
百花殿中眾人各有心思,就連皇帝的表情也是極為嚴肅。
小阿融忽然注意到地上那堆亮晶晶的事物,他大眼綻出興奮的光芒,立刻手腳並用爬呀爬,圓圓的小手掌噗噗地打在地上,像一只小狽似地爬了過去,小嘴呵呵哈哈地張開,淌下了一縷口水。
「嗟。」皇帝皺起眉頭。
「真是難看啊。」皇後察覺皇帝的反應,馬上扇風點火。「明明是一歲娃,怎麼還像三個月的小嬰兒流口水呀?」
「臣妾實在不相信他已經一歲了。」賢妃擰著嘴角道︰「臣妾的十公主一歲就會走路了,他是皇子耶,竟然只會爬。」
「對喔。」諸妃們也交頭接耳,酸溜溜地道︰「就算不會走,好歹也會站,可瞧他不是爬就是坐,恐怕骨頭長得不好喔。」
「唉!什麼娘生什麼娃嘛,就算是男娃兒又怎樣?恐怕是肚子里帶來的壞底子。」
「妳們也別說得太刻薄啦。娃兒身子差,慢慢補回來就是了。可瞧瞧他那副傻笑的呆樣,哪有一點萬歲爺的英氣呀。」
諸妃妳一言、我一語,說得管娘娘臉色慘白。她不期待阿融當太子,她只願愛兒好好在宮中長大,其它什麼都不重要。
「他準備抓了!」一個妃子叫道。
小阿融爬到那堆吉祥物前,突然停下動作,興奮的表情僵住,笑呵呵的小嘴癟了下去,晶亮的黑眼很快蓄滿眼淚,轉為驚恐神色。
「嗚哇!」他放聲大哭,拚命往回爬。
「怎麼了?他竟然一樣也不抓?!」眾人驚道。
「嗚嗚!」小阿融爬得好快,一下子就爬到父皇面前,仰起小臉,他知道這個大人不久前才抱過他,他怕怕,他要他抱啊。
筆帝瞪眼看他,縮回龍袍下的雙腳,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嗚嗚!」好凶的臉!小阿融哭得更大聲,一路爬過了皇後、妃子們的裙腳,卻是沒有人抱他,也沒有人哄他,他爬得好累,每次一仰臉,就看到一張凶巴巴的臉孔,嗚嗚哇!嚇死人了!
「小爺乖乖喔。」乳母蹲了下去,微笑伸手要去抱他。
「嗚嗚嚇!」不要!不要!鋇人來了,嗚嗚!他爬不動了。對了,他知道前面有一個叫做娘的,只有她才會抱他親他哄他,他要娘啊!
噗噗噗!小手掌一路爬了過去,仰頭一看,娘在哭呢。嗚嗚,他馬上抱住娘的腳,手腳並用爬上娘的膝頭,鑽到那軟軟的懷抱里。
「嗚嗚嗚。」這里最舒服了,沒有壞人會打他了。
「唉呀!」皇後重重地嘆氣。「皇子不抓周,倒去抓女乃子了。」
「看來他這輩子只會睡在溫柔鄉里了。」妃子搖頭道。
「這怎麼成!未來的皇帝怎可以成天抱女人,不管國事。」
「走!」皇帝驀地起身,轉頭就走。
避娘娘既心疼又害怕,不斷地拍哄號啕大哭的小阿融,一面拿眼瞧萬歲爺,期待他能回頭多看兒子一眼。
筆帝果然回頭了,卻是撇下冷酷的命令。
「撤了他的皇子乳母太監用度,朕沒有這種笨兒子!」
避娘娘抱緊啼哭的兒子,震驚地流下眼淚,後妃們投來譏刺的目光,不屑地哼了幾聲,趾高氣昂跟著皇帝出去了。
百花殿外,三個少年躲在窗下看完這場蹦謬的抓周禮。
「果然如此。」十五歲的端木驥直起身子,少年老成的瞳眸極為深沉,想到了一個時辰前他們兄弟不小心听到的對話……
「妳敢保證小娃兒什麼都不會抓?」
「回稟皇後娘娘。」乳母很有自信地道︰「小的平常將這些事物擺在皇子面前,只要他去抓,就打他一下,小的反復試過了,他不敢抓的。」
「很好。妳也還沒教他走路吧?」
「其實皇子可以扶著椅子走了,但只要他一站起來,小的就打他一下,現在他也不敢走了。」
「做得非常好。」皇後咬牙切齒地道︰「本宮就不信生不出兒子。都不能讓賢妃淑妃她們搶先了,又怎能眼睜睜看著老宮女的兒子當太子!」
膘亂、污穢、齷齪的後宮!可憐的小堂弟!那胖胖的稚女敕小身子被打了幾千下了吧。
端木驥向來有一個原則——要引人注目就要有本事,沒本事就要低調;可惜的是,小堂弟與生俱來的身分沒辦法低調,一出生就樹立敵人。
「阿驊,剛才大哥說的話還記得嗎?進去跟裕妃說。」
「你自己不會去!」端木驊不理他。
「阿餾,你去。」
「是。」十歲的端木騮跑進百花殿,站定在管娘娘面前。
「管娘娘,妳別難過。」這句話是多的,端木騮瞄了一眼窗外的大哥,趕忙說道︰「要阿融好好活下去的話,裝得越笨越好喔。」
「你是誰?」管娘娘含淚問道。
「我是他三哥。」端木騮拉開笑容,模模小娃兒的頭發。
「你是定王爺的兒子?」
「我走了。」
「越笨越好?」管娘娘神情迷惘,又抱著愛兒淚流不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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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端木融三歲,皇帝壽宴當天。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小阿融嘟噥著小嘴,誦念他從宮女那兒听來的詩。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他听一遍就會念了,準備待會兒念給父皇听。
今天是父皇的生日,娘很早就起床梳妝打扮,幫他穿上漂亮的小禮服,帶他一起來向父皇祝壽。娘說要過去安排傳喚,叫他在外頭乖乖地等著。
「嘻嘻,花落知多少!」
頭上突然飄落了好多花瓣,他驚喜地抬頭,就看到一個笑嘻嘻的大娘娘朝他丟花朵,他伸手去接,突然讓大娘娘用力握住了。
「痛!」他轉為害怕,小手怎樣也掙不開大娘娘的雞爪。
「你是男女圭女圭?!」大娘娘臉色變得猙獰,朝他尖叫道︰「後宮怎會有男女圭女圭?!不可能的!只有本宮才生得出兒子!你看仔細了,這就是太子!」
噗!一個大枕頭往他小臉蓋下來,他被那強大的力道給推得跌倒了。
「福貴人在這里!」幾個身強力壯的宮女跑過來。「快拉她走!」
「我不走!我不走!」福貴人抓著枕頭,哭叫道︰「萬歲爺過生日,臣妾要向萬歲爺祝壽,臣妾還要為萬歲爺生很多很多兒子……」
小阿融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讓恐怖的鬼娘娘嚇到了。
「嗚嗚!」他放聲大哭,努力地想要撐起小身子。
「你哭什麼?」一雙大手將他抱了起來。
「嗚,大哥哥,有一個鬼娘娘……」他哭著指向大娘娘被架定的方向,忽然發現袖子髒了,再低頭一看,他漂亮的小禮服也沾上了泥土。
他好慌張,又哭道︰「阿融穿漂亮衣服,要跟父皇拜壽,髒髒了。」
「髒了我也不能幫你洗。」大哥哥的聲音很冷。
「嗚,娘縫的,阿融看娘一針一針縫的……」
「只是一點灰塵,髒了拍拍就好。」大哥哥將他放了下來,蹲在旁邊拿大手輕輕揮著他的小身子,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
「嗚嗚,鬼娘娘的花。」他舉起小手里的花朵,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丟了吧。」大手正在拍他的小。
「阿融?!」管娘娘趕了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臣拜見裕妃娘娘。」
「你是?」管娘娘驚疑地望著這位英俊的年輕人。
「鎮邊大將軍端木驥。」
「啊!是你!」天朝最年輕的十七歲將軍,阿融的大堂哥!
她趕緊抱過了阿融。任誰都清楚,若沒有了阿融,端木驥極有可能是皇位的繼承人,或許就像宮里有利害關系的後妃一樣,他也是討厭她的小阿融,這才會嫌阿融調皮,打阿融的吧。
「阿融別哭了喔,娘帶你去見父皇……」
「娘娘,萬歲爺說您和皇子不用過去了。」一個太監趕過來。
「為什麼?」管娘娘臉色刷白,惶惑地道︰「剛才公公您不是為臣妾排上晉見順序了嗎?」
「不瞞裕妃娘娘,」太監很抱歉地道︰「萬歲爺今天心情很好,不巧听到皇子的哭聲,便壞了興致,舞伎正在跳舞都被趕下去了。」
「是……」管娘娘低下頭,吃力地咽下眼里的淚珠。
「娘,阿融跟父皇拜壽了。」小阿融開心地道︰「春眠不覺曉……」
「阿融,娘帶你去御膳房找好吃的果子。」
「嗚!娘,阿融好想父皇……嗚嗚!阿融要父皇啊……」
傷心的管娘娘抱走了小筆子,原先正要進宮拜壽的端木驥邁開腳步,看了鞋尖半晌,抬起頭,轉回來時路,回家去了。
這就是「平王爺打皇帝」的事件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