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不可失 第八章
派翠西亞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樣就是睡不著,直到此刻,她都還有一種飄飄然的不真實感,而這些虛幻的美好全是關傳雍所給予的。
在義大利的關傳雍比在維吉尼亞州的他更多情、主動,每每都幾乎讓她無法招架,跌入他所挖掘的愛情深淵里。
棒著幾步的距離,她單手輕托著頭,迷惑的望著另一張單人床上的他,他緊閉雙眼沉靜的睡著,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這時,她竟然羨慕起他來。
今晚的燭光晚餐,她像是被深切愛意所呵寵豢養的女人,沐浴在關傳雍的溫柔體貼里,精致的美食、香醇的美酒,最重要的是他那從頭到尾的專注神情,讓她不由得虛榮的沉浸其中。
為什麼?是受到異國浪漫風情的影響嗎?還是他真的想對她投入感情?抑或是在工作壓力下,他圖個新鮮好玩罷了?
「唉……」陡然放下酸疼的手,她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面對著寂靜的牆。
「睡不著?」關傳雍的聲音突然在昏暗的深夜里響起。
派翠西亞震了一下,連忙坐起身來面對他,「我吵醒你了嗎?」
他淺淺一笑,目光清澈精神,一點都沒有睡眼惺忪的樣子,「沒有,我還沒睡著。」
「喔……」她安心的倒回被窩。
「會認床?」他單手支顎,側臉望向她。
「沒有,只是沒睡意。」胸口不知被什麼漲滿,有點喘不過氣。
「那-可以找我聊天。」
「你明天還要工作。」
「工作跟聊天並不沖突。」
「但是聊天會影響你明天工作的精神。」這男人有沒有腦子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他莞爾一笑,「-這是在關心我嗎?」
她眼楮瞠大,「呵,你鬼扯什麼?我只是不希望你搞砸了展覽的工作,讓義大利人嘲笑你罷了,更不想你毀了這些參展人的心血。」
「哇,這麼善良,那我是不是要代替大家感謝-了?」
「甭了,舉手之勞。」
他伸了一個懶腰,「派翠西亞,可是我不想睡覺,比較想跟-聊天。」
「無聊!」啐了一句,她又回過頭來,「有什麼好聊的?」
「在潘芭杜工作有趣嗎?」
「那你在藝廊工作好玩嗎?」她反問他。
「子承母業,大致上來說還不錯玩,而且能夠見到各種光怪陸離的藝術家,也算是大開眼界。」
「那我也一樣嘍,不論價格高低,什麼家具都見識過,不論個性好壞,什麼賣家、買主也都接觸過,尤其在命案現場憊看了不少死人……嘖嘖,總之比起一般上班族的工作,就是離奇許多啦!」
「喔,那我在-眼里是什麼樣的賣家?」
「哈哈哈哈……」派翠西亞放肆大笑,驀然而止,「你確定要听?」
「當然,我很好奇的。」他準備洗耳恭听。
「好吧!我就說給你听。」她頓了頓,「在我眼里,你是最討厭的賣家,因為你很可惡!」
「我可惡?我哪里可惡了?說來听听。」
「很多啊,三番兩次阻撓我收購下卷式琴幾就夠可惡了,我要賺外快,你又來攪和,當然也可惡,還有你看我的眼神太多情、吻我的時候太突然、對我的照顧太周到……這些都更加、更加可惡。」她一古腦兒的說著。
「這樣听來,我好像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呵呵,你很有潛力。」
他揪起眉頭深思,「好吧,既然都已經這麼壞了,我干脆豁出去,索性壞到底好了。」他以雷厲風行的姿態驟然起身下床,赤著腳往她的床鋪走來。
派翠西亞見狀突然一驚,「欽,你要做什麼?走開,走開!你若是真敢對我亂來,我一定會殺了你的!」她嚴厲且激動的叫囂。
蚌地,關傳雍停下腳步站在她的床沿,居高臨下沒好氣的說︰「-三更半夜鬼叫什麼?我只是口渴要去倒杯水喝而已。」他賞她一記揶揄,「這麼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叫,-也要喝嗎?」
她還以為他……以為他想要對她……可惡!又被他擺了一道!
她嘟著嘴,「當然要!」
可惡的關傳雍!她忍不住對他的背影扮個超級丑的鬼臉,以表抗議。
須臾,「喏,-的水。」他把水杯交到她手里,順勢坐在她的床沿。
飲了一大口,徹底滋潤她的喉嚨,「一開始我以為你是冒牌的。」
「什麼冒牌?」這女人說話有時挺沒頭沒腦的。
「葉娟-的哥哥啊!我以為她只是要擺月兌我,所以憑空捏造一個哥哥的假身分,而你剛好又姓關,所以我真的是這樣以為的。」
「同母異父當然不同姓。」
「我知道,要不葉家怎麼會只有一個遺產繼承人?人難免有私心,當然只會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親生孩子。」她忍不住替他抱不平。
「不,很公平的,我母親辭世的時候,我也是唯一的遺產繼承人,繼父和娟-什麼都沒有。」
「啥?」她有些詫異。
「每個家庭的情況都不一樣,或許這在別人眼中是很奇怪的情況,可在我們家卻很平常。其實,繼父對我也算不錯,我們雖然沒有很親昵的感情,但是也有一份基本的尊重,我覺得這樣很好,不用逼誰去接受誰,因為,即便是真正的一家人,都未必有百分之百的親情歸屬,何況,我們是因為母親再婚,才開始認識彼此的。」
必傳雍顯得十分釋懷,「倒是娟-心里會有疙瘩,她不大能接受我和繼父這樣的相處方式,不大能認同我離家獨自生活,更不能接受我母親對我們這種相處模式的認可,有時我在想,是不是女孩都比較多心?」
「或許她的不接受,只是想要表達她心里所想要的家庭模式不是這個樣子罷了,並不見得是女孩子多心的緣故,你少有性別歧見了。又或者,其實你也渴望有家庭溫暖的,只是生性別扭的選擇用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來表達你心里真正的在意。」
「是,我錯了,不該有性別歧見,-見解精闢,說的都對。」
派翠西亞把喝光的水杯交給他,「已經很晚了,你再不睡,明天的工作看你怎麼辦,屆時別把責任賴在我身上。」
必傳雍把水杯往床頭一擱,翻身就往她的床倒去,「好,我馬上睡覺。」
「-,你在做什麼?這是我的床--」
他橫手放在她的腰際,貼靠在她背上,「親愛的情人,給我這缺乏家庭溫暖的男人一點依靠吧!」
「你……」
「噓,如果明天我工作狀況不佳,-這個情人可是責無旁貸。」
他摟得她動彈不得,然而窩在他的懷里卻是那麼舒服溫暖,派翠西亞掙扎了半晌,終于屈服于他的懷抱。
翌日起身的時候,派翠西亞靠在關傳雍的肩膀上,吐著和緩的氣息輕拂過他的頸子,漫起他一陣搔癢,而她沉靜的面容,又是那麼的信賴無虞。
他霎時覺得溫暖,擱擺在心頭的那只水杯,彷佛像是要滿溢而出似的,或許,他心里真正期待的,正是這樣被依賴的感覺。
「真怕-愛上的是我的肩膀,那我可要跟自己的肩膀吃味了。」他低喃自語。
輕巧的把她的頭騰挪到枕頭上,她僅是順勢翻身,遂又沉沉睡去,
他有些不滿她的安睡如常,低頭狠狠的吻了吻她露出的肩線,企圖擾亂她的睡眠,然,她不動如山,仍舊享受著夢境里的平靜、幸福。
「睡,小豬!」忍不住喜愛的又啄了她一口,關傳雍這才起身梳洗,準備工作去。
臨出門前,他在玄關給她留了字條,告知他的去處,並留下一些零用錢,這才出門去。
情人!這稱呼太縹緲了些,如果是夫妻呢?會不會更好?他踏入亞奎拉美術館前,腦海里竟真切的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忙了一整個上午時,派翠西亞才從舒適的床上緩緩蘇醒,當下第一個念頭就是確認他的存在與否。
「關傳雍?」她喊,「關傳雍--」
等了半晌,沒有他的聲音,她才確認他已經出門,這才下床。
心頭怪怪的,明明被擁抱著睡去,翌日卻獨自一人醒來,那種感覺好像突然被遺棄了似的,她不愛。
討厭!要出門為什麼不叫醒她?她在心里埋怨起他。
梳洗後,她打算自己出去溜達,不意在玄關發現了他留下來的字條和錢。
DearPatricia︰
今天l整天我都會在亞奎拉美術館,自己開心的出去玩吧!別忘了買點喜歡的東西。若有急事,這個電話號碼可以聯絡到我,
XXX……
必
派翠西亞壓抑著情緒,然而嘴角上揚的弧度卻不是她可以控制得住的。把他的字條捏在手里,她開心的出門去了。
才叨念過他粗心大意,隨即就感受到他如此貼心的動作,關傳雍這男人,真不知道該如何說他。
仰頭迎向耀眼的陽光,她本能的-上眼楮,天氣好熱,熱得叫人沒有食欲,她繞進街角的冰淇淋專賣店,買了第一天到義大利時,關傳雍挑選的繽紛口味,然後一個人獨自享受。
隨處可見的古跡建築,融合在生活里的藝術美景,徐了熱,她眼前的義大利可比維吉尼亞州美得多,或許,是因為那種被憐愛的感覺吧!讓她愛起這個陌生的城市。
大街小巷的瞎逛,她沒有特別要去什麼名勝古跡朝聖,只是意隨心轉的隨處踅走,看到有趣的畫面,她便放聲大笑︰心里更是急著想要和人分享。
「對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忙不忙?」她想起了關傳雍。
掏出口袋里他的字條,看著他的字跡,那句DearPatricia,讓她不自主的輕輕低笑起來。
「去嚇嚇他!」須臾,她又搖了搖頭,「還是不要好了,免得打擾他工作。」下一秒她又想,「還是,去偷偷看一下就好,看一下就走總不會打擾到他吧?」
心里自問自答,嗯,當下她決定殺到亞奎拉美術館去。
跳上公車,她帶著滿心的期待,希望可以快點見到關傳雍。
然而一到了亞奎拉美術館門口,她就知道自己撲了個空,今天休館,她壓根兒連大門都進不去,更遑論是到關傳雍的籌備辦公室偷看他一眼。
「白搭了……」她懊惱的坐在美術館前的階梯上,埋怨的瞪著手里的字條。
打電話給他嗎?不,這樣他就會知道她做的傻事,而她也就不只是偷偷看他而已,說不定還會影響他的工作。
「算了,還是走人好了。」她無奈的拎著包包,難掩失望的離開。
才走了一小段路,突然一股強大的沖撞冷不防的從她背後而來。
「啊--」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派翠西亞整個人被撞得跌坐在地,雙手掌心狠狠的摩擦地面,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尖銳的刺痛,「好疼!」她眉頭糾結。
未料,這時蓄意撞倒她的人卻伸出手來,光天化日之不就強行扯過她的包包,隨即揚長逃竄而去。
腦子約莫有一秒鐘的空白,「搶劫!有搶劫!」她放聲大喊,可是搶匪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靠著自己的力量追了好幾個街口,卻沒有尋回她的皮包,方才跌倒受傷的手腳不斷的傳來刺痛,她委屈的停下來查看,發現傷口沁著血珠,感覺真的好痛!
「該死的搶匪,詛咒你下地獄去!」模模口袋,糟了,她渾身上下連一枚零錢都沒有,這下子也沒辦法搭車回飯店去。
「派翠西亞,-怎麼會這麼倒楣!必傳雍,都是你害我的啦,好端端的要我來義大利做什麼?」她開始遷怒。
咦?關傳雍!她想起了他,當下趕緊模模口袋里的字條。
棒,還在、還在,只要寫著電話的字條還在,那她還可以跟附近店家借電話打給他求救。
忍著傷口的刺痛,派翠西亞走進一家餐廳,可憐兮兮的向店家借電話,老板很體貼的要給她一杯冰咖啡,好讓她坐著等待,可她實在不好意思,只得連聲婉謝,以免影響老板做生意。
站在樹蔭下一邊等著關傳雍,一邊努力吹著傷口上的細沙,以為這樣就可以減輕疼痛,可心里還是忍不住要罵自己蠢。
而接到電話的關傳雍即刻撇下手邊工作,火速的從美術館里跑到她面前,臉上盡是對她的擔憂。
「派翠西亞--」
她詫異他的速度,她掛掉電話才不過一、兩分鐘而已。「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她尷尬的拉拉頭發。
「-沒事吧?」
「還好,除了包包整個被搶走外,人只有一點破皮,算是幸運了。」她露出一抹傻氣的笑容。
必傳雍沒好氣的說︰「是啊,幸運到-的小命還沒丟了。」忽地,他一把緊緊的摟住她,在她耳邊低喃,「-嚇壞了吧?」
原本還不斷用傻笑掩飾自己故作鎮定的派翠西亞,因為承受不住他給的溫暖,頓時紅了眼眶,可又想倔強的搖頭證明自己沒有害怕,只有把頭低得好低,咬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真倔強,承認害怕有什麼關系?」他揶揄她,心疼之余,雙手捧住她的臉,狠狠的吻上她,「不過,-真的差點嚇死我了!」
「對不起……」她原本不想打擾他工作的,這下好了,搞出這種紕漏,反而讓他不得擱下工作出來救她。
「走!」他用手帕包裹住她破皮的手掌,握著她的手離開。
「要去哪里?你借我一點零錢,我可以自己回飯店的,你不是還有工作嗎?展覽的準備進度怎麼辦?我……」她發出一長串的問題。
「為了避免-獨自行動又遭小偷覬覦,我決定把-帶在身邊,在我的視線範圍內,總不會還有膽大妄為的小偷敢對-下手吧?」
「還來?我已經身無分文了,除非他要剝我的皮去賣。」
搖頭低笑之余,關傳雍摟著她走回美術館的籌備辦公室。
「辦公室里應該有醫藥箱,待會得先幫-擦個藥。」
「沒事啦,只是一點皮肉傷。」她聳聳肩。
不知怎的,有他在,派翠西亞不單是心里覺得踏實許多,傷口也不那麼痛了。
「怎麼會想到來這附近玩?」
「也沒什麼,一開始只是想說來亞奎拉美術館看看。」
「喔喔,很不幸的今天休館。」
「對啊,一定是老天知道我是來惡作劇的,所以故意懲罰我。」早知道會這樣,她才不來呢!
「惡作劇?-想來這里惡作劇?」他疑惑地側過臉望著她。
「是啊,原本想來看看你在忙什麼,順便還可以嚇嚇你,誰知道我先是白跑一趟不得其門而入,還遇上義大利最有名的名產--搶匪,最後還落得要打電話跟你求救,多糗呀!」
他突然停下腳步,用一種頗具深意的眼神望著她,時而捺眉,時而扯動臉部線條,就是不吭一聲。
「怎麼,你生氣了?」她揣測著他的情緒。
許久,他扯動他的嘴,「如果-說-是因為有那麼一點想念我,那麼,我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我……」間接被掐中心思,派翠西亞的臉色有點窘迫。
他溫柔的咧嘴一笑,輕帶她入懷,完全不管兩人身處何處,徑自吻得纏綿熱切。
只是臨時情人嗎?不是的,關傳雍明白自己要的不只是一時半刻的感覺,這個女人注定要收納到他的口袋里,成為他關傳雍專有的。
「沒有關系嗎?」滿是驚訝的派翠西亞跟著他奔跑的速度,掩不住迸亂的語氣問。
「沒有關系。」關傳雍的腳步沒有絲毫的遲疑或停留,嘴邊的笑痕流泄出蓄意的陰謀。
眾目睽睽之下,身為策展人的他竟然牽著派翠西亞的手,一路從亞奎拉美術館中「東風明珠」特展的酒會現場跑了出來,別說酒會上的賓客嚇了一大跳,身為共犯的派翠西亞也震懾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襲取材自希臘女神的典雅浪漫為靈感的CherMichelKlein服飾,絲、雪紡、亮片、縫珠、刺繡,多元素的細膩把她婀娜的身材襯托得宛若神話里的女神那般高貴。
開襟V領讓她顯得既性感又典雅,可是她現在卻覺得自己像個被綁架的灰姑娘,被關傳雍挾持著自酒會現場逃開的灰姑娘。
幾個小時前,關傳雍突然打電話通知她陪同他出席今天晚上「東方明珠」的展前酒會,一時之間派翠西亞慌了,這趟義大利之行她純粹抱著是旅游玩要的心情而來,哪里還會想到自己竟然需要出席如此正式的酒會。
這下好了,總不能把她行李箱里那些屬于南洋風情的印報洋裝穿到酒會上吧?那多荒唐,多不倫不類?鞋子呢?穿她的休閑鞋嗎?更糟!
就在她求救無門緊張得頻頻啃咬自己的手指,幾乎想要一頭撞死之際,飯店的服務生送來了兩個指名給她的禮盒,精致的硬盒綁著高貴的緞帶花,挑起了她一肚子的納悶。
「確定是給我的?真的沒錯?」她一再的確認。
見服務生很有耐心的一再點頭,她這才接過東西。
輕輕扯落盒上的蝴蝶結,掀開盒蓋,飄逸柔美的洋裝被安靜的擱放在其中,另一個盒子里還裝著配件和鞋子,她用手指拎執起洋裝上的小卡片--
DearPartrica︰
我在大廳等侯-的出現。
粉女敕的唇揚起一抹甜蜜,不得不認同關傳雍的慧眼獨具,那簡單又高貴的款式的確深深吸引住她,她又驚又喜,迫不及待的換上衣服。
輕柔的衣料服貼著她優美的身段,她站在穿衣鏡前驚喜萬分的旋轉身子,端看自己的美麗,然而身為饋贈者的關傳雍,早已經不耐等待的從櫃台打了好幾通電話催促她盡速下樓。
派翠西亞凝視著鏡子里的自己,雙手輕撫發燙的臉龐,「我真的會被你寵壞的。」細語呢喃後,她優雅的彎身套上高跟鞋,確認完美無虞後,才翩然走出房門。
遠遠的,關傳雍從大廳的沙發上起身,朝她一步一步的走來,臉上表情讀不出任何情緒。
「怎麼樣?是不是很奇怪?都該怪你,哪有人像你這樣臨時起意的?你知不知道這會害我手忙腳亂!」見他不吭一聲直瞅著自己,她緊張得開始喋喋不休。
「噓!」他的手指抵在她的唇上,止住她的話語,「不丟給-個措手不及的棘手問題,怎麼會有我表現的機會?」他飽滿的唇這才掀起第一抹笑。
「討厭……」她嬌嗔的低下頭去。
必傳雍牽著她的手,從容不迫的將她旋了一圈,翩然的姿態讓整個大廳里的客人都難掩愛慕的目光追逐起她美麗的旋轉。
「壞人。」不單是壞,眼前的他還帥得很可惡,筆挺的西裝,領結打得多神氣,舉手投足從容不迫,相形之下,她顯得焦躁多了。
太壞了,他只顧他自己表現得從容,卻把她要得團團轉,派翠西亞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以表達強烈抗議。
「走!今逃讜我而言具有非凡的意義,所以我想要-陪在我身邊。」
「什麼意義?是因為你擔任策展人的展覽活動明天就要揭幕嗎?」
「對了一半。」
「只對了一半,那另一半呢?」還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她梭巡著他臉上的表情,想揣度出一些線索。
「走吧,晚點我再告訴。」
挽著她的手,雙雙搭上禮車,兩人直奔亞奎拉美術館。
當他挽著她走進會場時,眾人注目的眼神讓她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她想,一定是關傳雍的能耐折服了這些義大利人。
「這些人的眼珠子,待會最好也像現在這樣專注,要不然,我一定把他們挖下來黏在作品上,向那些藝術家們陪罪。」關傳雍對她耳語說道。
「你怎麼可以對這些欽慕你的人做出這樣殘忍的事?他們的眼光無一不是因為崇拜你的能力。」派翠西亞指正他的不該。
「小姐,-罩子放亮一點,他們全是在覬覦我身旁的。」他有些氣惱的說。
那些人的目光太直率了,讓他深深的皺起了眉。
覬覦我身旁的-?!那麼,他們是在覬覦我嘍?派翠西亞驚喜之余,內心忍不住萌生了一點虛榮,羞怯的低頭淺笑,挽著他的手更是不想放了。
這是派翠西亞從沒接觸過的領域,這里每個人談論的內容跟她的專長回然不同,可是她卻沒有絲毫的局促不安,誠如她說的,在潘芭杜里什麼人沒見過,不管他們說了什麼艱奧評論,至少她會聆听。
結合了攝影、書畫、裝置藝術、雕刻……來自東方的四位藝術家在關傳雍的號召鼓吹下,用他們跨越傳統與現代的作品,讓義大利看見東方璀璨如明珠的美麗,這就是展名「東方明珠」的來由。
陪同藝術家和眾人寒暄的關傳雍是那麼的英挺帥氣,派翠西亞擎著一杯香檳,維持一定的距離,在不遠處追逐著他的神采。
可吊詭的是,明明有四位藝術家同時參與這個展覽,為什麼現場只來了三位?還有一位藝術家呢?她忍不住梭巡著現場,卻始終沒有看到那謎樣的第四位。
突然,她意識到,出租情人的合約期限就要終了,她心想,自己是絕對不會忘記這段瑰麗記憶的,因為那是同時有她,也有關傳雍的義大利。
離開人群的聚談,她逐一欣賞著每一幅作品,窺看著東方傳統融合西方現代之後,藝術家們所迸發的新生,除了贊嘆外,她實在不知道她還能用什麼方法來表達自己內心的震撼。
她佇立在一幅寫滿了「家」字的書法作品前,不同形式的字體,扭轉各個角度的姿態,那一筆一畫彷佛都在刻鏤著真實世界里的每一個家庭,同樣是家,卻因應著人的差異,而有著回然不同的存在形式。
真實世界和作品里千奇百怪姿態的「家」字兩相呼應,看似直接卻又隱晦的表達手法,把派翠西亞的心徹底的折服了,讓她久久無法回神。
她念著作品下的署名,「Mrs.關葉?」一股疑惑漫上心頭,「參展的藝術家,好像就是獨獨不見這位Mrs.關葉。」她自言自語起來。
蚌地,一只大膽的手從她身後橫過她的腰際,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這個狂妄之徒是誰。
「可以這樣嗎?」她帶著笑意問。
「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喔,有人自大嘍!」
「是嗎?誰、是誰?是誰敢在派翠西亞面前自大?」
「關傳雍,你真是的。」她狠狠的拍開了他的手。
「在看什麼?」
「你瞧,乍看平凡的作品,卻蘊含著藝術家所賦予的意涵,讓這些尋常字看起來都變得不尋常了。」
「-喜歡?」
「嗯,」她十分肯定的點點頭,「對了,為什麼獨獨不見這位Mrs.關葉?」她回頭望著他問。
「她是個行事極為低調的婦人,從來就不喜歡暴露在這樣的場跋下,她喜歡躲在她的小屋里創作,可卻不願踏入所謂的藝術界,讓眾人對她頂禮膜拜。」
「關葉?是她的姓嗎?跟一般的姓氏不太一樣。」
「嗯,沒錯。」
「可惜她不愛這種場跋,要不,我真想見見她。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會有這種在平凡中見真章的智慧。」
「她一定會知道-對她的欣賞的。」關傳雍保證。
「你會幫我轉達嗎?」
「好啊,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想不想跟我一起從這里逃走?」
「逃走?!」派翠西亞旋過身,瞠目結舌的望著提議的他。
「是啊,逃走,在眾目睽睽之下喔!」
「不行!你身為策展人,怎麼可以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逃走?我才……」
不等她說完話,關傳雍直接把兩人手中的香檳往地上一擱,旋即拉起她的手,飛也似的穿梭在酒會現場,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張揚的一路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