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穆拉諾 第七章
初來乍到的頭兩天,魯覺民哪兒都沒有去,就僅僅是在香多涅旅館做小辨模的移動,除此之外便是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間里。
不過,他可以明顯感覺自己受到了嚴密的監視——
有一雙銳利精準的眼楮總是無時無刻鎖定他,不管他做什麼,那目光總是如影隨形,每每打從他打開房門走出來的第一步,媲美偵察機的銳利眸子就開始忙碌的追逐著他的身影。
誰?到底是誰這麼聚精會神的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魯覺民歪頭想了想,毫不遲疑的,一張習慣帶著憤怒的熟悉臉孔就這麼浮現腦海,如此直接的聯想,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萬分。
此刻,他正坐在香多涅一樓的餐廳里,一邊享用著佩魯賈太太的拿手好菜,一邊放任那雙眸子對著他的背影打量關切。
豐盛的午餐搭配口感不錯的葡萄酒,愜意之餘,魯覺民興起了捉弄的念頭。
用餐巾拭了拭嘴角,他推開椅子起身離開,這次,他決定把行動範圍擴展到香多涅旅館外頭。
飯店櫃台橫著一只貓咪,是肥嘟嘟的巴曼貓,魯覺民把鑰匙交到櫃台,旋即推開沉重的門往外走去。
表祟的身影出現在櫃台,望著魯覺民的身影感到一陣振奮。
「這是個好機會,趁他出去我可以到房間里仔細搜查一番。」然而下一秒,她又猶豫著,「不行,如果我沒有跟緊他,就不能徹底掌握他的行蹤,萬一他又有什麼小動作,這樣我豈不是一點防備都沒有了?」
經過一秒鐘的掙扎後,古意映還是推開了香多涅的大門,趕緊追上魯覺民的腳步。
搖搖欲墜的古老傷情,魯覺民眼前的威尼斯呈現出這樣的斑白,往聖馬可廣場的路旁建築物依稀憊可以看見幾個世紀以前翡冷翠式明亮而旖旎的花紋。
魯覺民在巷子前端等了些許時間,只為了讓後頭猶豫的腳步能夠追逐而上,听見倉皇又小心翼翼的雜亂步伐,他放心的繼續往前走去,嘴邊隱忍著想瘋狂大笑的。
「這家伙到底要去哪里?」古意映一邊像偵探似的謹慎跟蹤,可也不免在心里嘀咕他的日的地究竟為何。
沿著長而蜿蜒的巷子,她好幾次以為自己就要被發現了,連忙狼狽轉身故作從容,但一時疏忽就會嚴重落後,看來,跟蹤這差事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呃——痛!」光注意魯覺民的方向,竟然忘記閃避腳下的矮花台,一時不察就這麼狠狠的撞上。媽呀,疼死了……
迸意映蹲子死命的揉著,一抬眼,見魯覺民就要穿越聖馬可廣場了。
可惡,廣場上人來人往,稍微疏忽就真的會跟丟了,心急之餘,忍著痛,她只好顛顛跳跳的追上前,可是——
「咦?人呢?怎麼不見了?」方才還看見的身影竟然瞬間消失。
迸意映站在路口東張西望,也快速梭巡了廣場一趟,就是沒發現那抹身影。
「可惡——」今天怎會如此衰啊?
懊惱之餘,肩上猛然被只手掌結實的拍了兩下。
她猛地一轉頭,差點撞上身後的這堵牆,堪稱機警的她連忙退了開來,這才發現一度消失不見的魯覺民,正帶著戲謔的嘴臉大剌刺的杵在她面前,那抹笑容看來還真欠打。
「呀,你、你……」又是退了兩大步,微張的嘴巴幾度說不出話來。
魯覺民曲起手指往她光亮的額頭彈了一記,「說吧,你想干什麼?」
喔,真疼!迸意映捂著額頭埋怨的望著他,「哪、哪有!」眼珠子心虛的左右轉動。
「你已經觀察我兩三天了不是嗎?扣除我待在房里的時間,只要我踏出一步,你這雙賊溜溜的眼楮就像雷達似的鎖定我,這種嚴密的監控手法如果還說不出為什麼,那還真是難以說服我。」
「你哪只眼楮看見我監控你了?」
「兩只眼楮。」他沒好氣的說,「怎麼,香多涅的差事這麼輕松悠閑,悠閑到你有這麼多的時間來跟蹤我?」
「我才沒有!」古意映趕緊別開臉。
她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發燙,因為行蹤被抓包,好糗!
魯覺民湊上前凝望了她須臾,「古意映,你或許很聰明、很率直,但是你頁的不擅說謊,瞧,一個心虛到臉紅的人說話有什麼公信力?」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被抓包了,「對,我是跟蹤你,像你這種心機份子,我當然要小心防範你任何舉動。」
「那麼請問,現在你掌握了什麼?」
「我……我干麼要告訴你?」這家伙心機縝密,實在不好對付。
魯覺民冷笑一聲,搖搖頭,逕自往前走去。
蚌地,他停下腳步回頭望了她一眼,「怎麼?不跟了?」
自尊在勉強維持個人尊嚴,可是私心又在吶喊著不要放棄,偏偏無辜的腳還在哀嚎方才的痛。
魯覺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幾回,竟然心軟的朝她走來,「回去。」
「啥?」
「回香多涅!被人跟蹤會嚴重破壞我賞游的心情。」魯覺民伸手扶在她腰際,「還可以走吧?」
「-、-,放手啦,」干麼這樣靠近她?還把手放在她腰際,這家伙根本是趁機佔便宜……
「你給我安分一點。」他命令。
他這是做什麼?單純示好?還是想要松懈她的警戒?古意映腦子閃過任何可能的情況,直到當晚睡覺前都還沒厘清。
懊死,她今天忘記看一眼「世紀的眼淚」了!
*********
魯覺民打點好一切,推開房門走出來,古意映鬼魅似的身影馬上出現在五十公尺內。
賞了她一抹笑,他兀自下樓,古意映也不躲躲藏藏了,明目張膽的跟著他下樓。
鑰匙往櫃台一擱,魯覺民推開門走出香多涅。
「-,你不吃早餐嗎?」她問。
「不了。」唷,良心發現,還會關切他用不用早餐?不會是想趁這點時間拿著鑰匙上樓去搜索他的房間吧?
「你要出去?」
他兩手一攤,擺出「不然你說呢」的姿態。
二話不說,古意映摘下胸前名牌,趕緊跟上腳步。
魯覺民對她搖搖手指,順手往牆上時鐘指去,「你在上班吧?」提醒她注意時間。
她辯駁道︰「小心翼翼的服務著我們的客人是香多涅的宗旨。」
他眉一挑,「喔,是嗎?」手一指,「那麼那位客人會感激你的幫忙的。」說完,把她往一旁獨自帶著小阿手忙腳亂的男客人身旁推了過去。
柄伶的古意映死命的回抓著魯覺民,「嘿嘿,不行,你是駱寰洋酒公司的貴客,我得好好的密切照顧。」
想甩開她,門兒都沒有,況且這香多涅里里外外她可都打點過了,雖然是服務人員,但是她唯一服務的目標就只有魯覺民一個。
魯覺民知道她是下定決心賴著他,遂扯出一抹笑,旋即信步離開。
反正都被發現了,古意映也不再躲躲藏藏,索性明目張膽的走在他身邊。
「你要去哪里?」她問。
「沒有。」
「沒有?」懷疑,嚴重的懷疑,這男人真不誠實。
「今天天氣還不錯。」他一派悠閑的說。
「對了,關于BadiadiMorrona酒廠的代理權……」
他打斷她的問題,「目前沒有想法。」
表詭,怎麼可能沒有想法。古意映顰眉蹙額,打從骨子里懷疑起這男人的每個回答。
有鬼,鐵定有鬼,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業務經理的寶座不保。
憊是誠如她所臆測,他確確實實是個間諜,來駱寰只是為了里應外合的阻撓義大利酒莊的代理計畫?
魯覺民沒再說話,依著昨天的路持續走著,經過了混合著拜佔庭和西方風格的聖馬可廣場,他大爺也沒怎麼在意,瞧都不瞧這著名的景點一眼,就是一逕的走。
彎彎折折的走著,只見碼頭就在不遠的前方,宛若是意隨興起,從容的魯覺民啥也沒說就上了一艘船。
「你要去哪里?」古意映問。
「任何可以用掉你的地方都是不錯的選擇。怎麼?想放棄了?」他莞爾的凝望著稍嫌倔強的臉。
她收斂神色一臉嚴肅,「哼,放棄?你以為我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嗎?我的人生字典里可從來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對,我知道,因為你的人生字典里寫的是「固執多疑」四個字。」嘲諷的口吻。
「你——」他損人的功力還真是不遑多讓。
「請讓讓,我的船要走了,掰嘍!」他悠哉的揮了揮手。
叫她眼睜睜的看著他走?沒那回事!最後一秒鐘,古意映想也不想的跳上船,非死命巴著這男人不可。
她得意的擠出笑容宣示,「忘了告訴您,我是一個做事有始有終的人,半途而廢不是我的風格。」她盤起雙手好整以暇的往他身邊坐穩。
魯覺民沒有措腔,反正他早料到這女人是不會輕易被打發的。
威尼斯,被喻為從水中升起的神秘國度,飽滿的濕度讓迎面而來的風都帶著一股水氣。
隨著船只的遠離,威尼斯市中心也越來越遙遠,倒是由五個小島組成的穆拉諾島就這麼不期然的出現。
迸意映睞了魯覺民一眼,全然不懂他的動機,只見這家伙從容的枕著手臂,半眯起眼楮悠閑的徜徉著。
船只在穆拉諾島停下,下船的時候,他終于大發善心的伸了一只手給她。
迸意映考慮半晌,「謝啦!」這才搭了上去。
扒,擺譜!連這時候都依然固執,魯覺民頓覺莞爾。
不過,眼下有重要的事情待辦。他斂了斂心神,拿出他的專注。
穆拉諾島昔日是威尼斯貴族別墅的所在地,在東方玻璃制造術傳入之後,基于安全理由,遂把不可缺少火的玻璃工廠集中在離市區不遠的穆拉諾島上。
魯覺民熟門熟路的往前走著,島上的觀光客比威尼斯少了些許,倒是櫛比鱗次的玻璃工廠佔據了整個街道。
「你來穆拉諾做什麼?」古意映不禁月兌口問。嗯,這不太像魯覺民會做的事情,因為他的表情慎重且嚴肅。
魯覺民沒有回答,避開觀光客的賞游路徑,鑽入了靜謐的巷子,彎彎曲曲的兜轉了半天,終于來到一家位在角落隱密處的玻璃工廠。
似是極度熟稔,他用義大利文和對方寒暄了幾句,時而顰眉沉思,時而嚴肅且認真的和對方交談,讓一旁的古意映听得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了不起,她會說英文和法文,偏偏就是不懂義大利文,這下子完全是鴨子听雷,搞不清楚所有情況。
「你要來嗎?還是在這兒等?或者你也可以……」
「當然!別想甩下我。」沒等他說完,古意映馬上邁開步伐跟上去。
「里頭很熱,受不了就先走。」他善意告知。
然而她僅僅是抬起下巴,那雙寫滿堅定決心的眼楮就足以說明她的決定,在沒模清楚他的來意之前,決計不讓這家伙瞧扁她。
走入最底處,一股窒人熱氣凶猛的撲來,只見里頭的玻璃制工皆打著赤膊,專注在他們眼前的工作,額上的汗水落得就跟雨一樣。
在男子的引領下,魯覺民來到一處放著半成品的陳列架旁,拿起幾支玻璃瓶,兩人十分嚴肅的交談著,這讓一句義大利文都不懂的古意映好心急。
「不行……」魯覺民月兌口而出,「這個瓶口跟瓶身還是不行。」
「啥?什麼不行,瓶口跟瓶身怎麼了?」幾乎要被好奇心吞噬的古意映連忙搭腔。
「無法配合現有機器的規格,瓶身則太過斑斕炫麗,我要的是內斂的層次色彩,而不是這樣的張揚絢爛。」他望了她一眼,半晌,那總是字斟句酌的嘴巴才緩緩吐著聲調,「我想要用穆拉諾的玻璃來裝盛駱寰即將挑選的新酒。」
「啥?」她詫異的張大嘴。什麼新酒?她竟會全然不知。
「就是用獨一無二的瓶身裝盛最好品質的酒,要讓駱寰在洋酒市場聞名的不只是銷售業績,還有質感。」
提升質感……古意映大感意外,驚訝的模樣彷佛在她眼前的是個從來不認識的魯覺民。
「為什麼?」
「法國酒在台灣市場的地位始終屹立不搖,相形之下,義大利的酒盡避由來已久,但是名氣卻明顯較弱,如果能夠用更別致的包裝提升它的質感,重新塑造義大利酒的市場形象,這樣我們做為代理商才有必要也才有勝算。」
這一番話說得她啞口無言。
「為什麼挑這里的玻璃?」
「俄羅斯玻璃做不出多層次、多色彩的東西,一般都是用透明或白色玻璃坯再加上一些有色玻璃磨出線條。我評估過後,還是覺得威尼斯的玻璃會比較適合,當然這也是考慮到運送跟成本的問題。」
「等等,你想要用這里的玻璃做瓶身?可是,酒莊不是有他們固定的生產流程,如果沒有事先……」
「初步內容已經洽談過了,也達成該有的基本共識,現在就是要有合適的瓶身,而且必須能夠趕在時間之內量產。」
「談過了?」他什麼時候談過這些事情?
她一把拉住魯覺民,「我怎麼不知道?董事長知道這件事情嗎?洽談的對象是BadiadiMorrona嗎?」
「因為擔心被競爭的同業知道這件事情,董事長要我低調進行,至于BadiadiMorrona還是未定數。」
舅舅是知情的!那表哥呢?他也知道嗎?
迸意映覺得這一切來得突然又意外,她的心明顯受到了震撼。
魯覺民沒有搭理她,抓起一支玻璃瓶和制工洽談起來,古意映則怔楞的待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當初一心一意想要拿下義大利酒莊的洋酒代理權,滿腦子都是這些,連作夢都夢見這些,可是不能否認的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給這些新酒塑造什麼嶄新的形象和質感,沒有!從來沒有!
而他卻……想著,古意映急著梭巡著他的身影。
等她回過神來,魯覺民已經卷起袖子和這些玻璃制工吹起玻璃來,專注的眼神似乎對眼前的動作有著莫大的期許。
她從來沒有注意到,他的眸子竟然能散發這麼強大的威力,給人一種足以屏息的震懾,好象被這麼專注的凝望著,所有的瑕疵都要自慚形穢,恨不得能夠瞬間消弭。
她模模臉頰,感覺自己渾身冒著汗,分不清是真相來得叫人太意外,還是這里的溫度太熾熱,她覺得自己暈沉沉的不知所措。
她倉皇的奪門而出,離開了工廠的熾熱,她突然失落的蹲子,迎面拂來的涼意讓她的理智被吹醒。
「傻瓜,你在做什麼?這樣就認輸了嗎?這樣就屈服了嗎?不,他可以努力,你也可以,你一定也可以——」她激動的對自己說。
她不想這樣狼狽的逃開,讓駱寰的代理版圖前進義大利也是她的夢想,魯覺民可以有想法、有行動,她古意映也絕不會輸!
迸意映忍住肌膚燠熱的記憶,毫不猶豫的轉身走進方才的空間,蹲在被扔了一地的玻璃失敗品旁,她望著這些殘缺玻璃,心里一明生一股意念,她也想要有自己的想法,想要了解這一切!
她不想輸給魯覺民的努力,絕不!
*********
睜著一雙眼楮凝視著房內的水晶吊燈,古意映心思復雜的輾轉難眠,床頭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她意興闌珊的抓過電話,還來不及開口,陳珊珊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
「意映!我終于找到你了。」大有十萬火急的味道。
「嗯,什麼事?」她好累,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是因為內心小小的沮喪,還有一部分則停留在今天的意外插曲,總之,這是個五味雜陳的夜晚。
「我听若若說,魯覺民出發到義大利前,曾經向董事長建議要用威尼斯穆什麼島上的玻璃來當做新酒容器,而且,听說董事長已經答應了。」
「穆拉諾,是穆拉諾島上的玻璃,這事情我知道了。」為此她還大受打擊。
「啥!你知道了?」
「嗯,是呀,今天。」
「可是,我听說這樣一來,每支酒的成本價將會提高不少呢!」
「嗯,成本增加是難免的,因為瓶身是特制的。」
「這樣好嗎?他會不會是想要破壞我們駱寰素來漂亮的年度營收?听說俊庭哥這幾逃詡在思索評估這筆增加的成本。」沒听到古意映激動的回應,這讓陳珊珊感到很不習慣,「意映?你在嗎?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听見了,珊珊,你跟俊庭哥說,叫他評估一下成本提升後,新產品本身的市場形象是不是會有正數成長,如果可以,這倒是可以考慮看看。」
「啥?」意映這麼說,是不是意味著她也是支持魯覺民的建議?
「你這樣跟俊庭哥說就是了,我困了,晚安。」
不等陳珊珊回應,她已經掛上電話,然後又是瞪著一雙大眼毫無睡意。
開始有點不了解魯覺民這個人……
他們在穆拉諾島上待了一整天,魯覺民忙著和工廠里的玻璃制工交換意見,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著把他心目中適當的玻璃瓶身制作出來,她就在一旁看著他的投入與專注。
她發現他的要求十分嚴格,好幾次明明已經是臻至完美的成品,他卻還是搖搖頭,不只他沮喪,就連玻璃工都快要崩潰發火。
幾百度的高溫隔絕了微涼的季節,他的衣服被汗濕,見他如此嚴格的挑選駱寰新酒的包裝,幾度她都無法說服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在台灣私下與其它同業高層見面的魯覺民。
「他心里到底是什麼打算?」古意映完全不懂。
重復的制作、重復的失敗,重復的再嘗試……
懊不容易歷經了數個小時,在玻璃工人放棄的前一刻,一支讓魯覺民滿意的玻璃瓶身終于出爐。
只見滿頭大汗的魯覺民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露出欣慰又感動的笑容。
「哈哈,終于成功了,終于成功了!」他感激的仰天訴說。
不知怎的,她看見那時候開懷大笑的他,心里竟然悸動不已,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沖上前去擁抱他。
「熱昏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她似的別過臉問。
迸意映堅定的搖搖頭,還是充滿著不服輸的執念。
「過來。」他伸手招她上前。
「做什麼?」
魯覺民望著她被蒸烤得通紅的臉龐,情不自禁的探出手踫觸她的臉,「想要什麼?」
「啥?」她不懂他的意思,只感覺臉上的溫度和他手心的溫度一樣熾熱。
靈光一閃,倏地,魯覺民重新爬起身,對著一旁的玻璃制工說了幾句,對方把工具交給他後就離開了。
魯覺民手握著長柄,動作堪稱熟稔的燒著玻璃坯,就在古意映充滿疑問的目光下,他吹了一只玻璃,原本平凡的玻璃坯霎時衍生出無數的湛藍線條,美麗得就像雅得里亞海。
反復的加溫、再反復的修正,他拿著工具俐落的在高溫的玻璃上裁剪塑型,在他手里,這些玻璃顯得听話又溫馴,三兩下,一只美麗的花瓶就誕生了。
「是湛藍,美麗的湛藍……」古意映呢喃。
「送給你。」魯覺民說。
「啊?真的嗎?」充滿迷蒙的目光露出不可置信的驚喜。
玻璃工人協助他取下了玻璃,靜待冷卻。
迸意映迫不及待的靠上前去,像個孩子似的欣喜的望著屬于她的花瓶。
那一抹湛藍像是抹在她心頭上般舒暢,她幾度望得出神。
蚌地,她竟然著魔的伸出手指想要踫觸她的禮物。
「小心燙——」
魯覺民的警告來不及阻止,她細白的指尖已被這高溫狠狠灼了一口。
她猛然縮回手。
「該死!有沒有怎麼樣?」他三步並做兩步的來到她面前,執起她手指往嘴里一含。
那瞬間很疼,可是這一刻,有一股陌生的溫暖漫上了她的胸日。
她不敢掙扎,任他這麼對自己,感覺眼前的魯覺民既陌生又熟悉。
她望著他,不知道誰拿了冰塊敷在她手上,不知道誰拉著她的手浸泡在冷水里,不知道……
「你這傻瓜!」一陣混亂中,魯覺民氣急敗壞的罵了她,卻又把她的手握得好緊。
腦袋瓜里昏昏沉沉的,怎麼回來的,她一點頭緒也沒有,只知道有一只手緊緊的牽握著她,有一個肩膀讓她緊緊的扶靠著,那不是別人,是魯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