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掠情 第三章
一身華貴的衣服讓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海盜，寬沿的金絲絨帽子上是只有貴族才會裝飾的孔雀翎毛，白皙的臉讓他垂在帽沿的頭發和微眯起來的深邃雙眼顯得更加烏黑發亮。
「迪納爾，怎麼是你？」德梅茵睜圓了琥珀色的眼楮，目瞪口呆地看著出現在門口的年輕貴族。
迪納爾•菲特格里斯侯爵，斯芬克斯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也是掌控著三分之一帝國軍力的絕對實權派，身為菲特格里斯家族最年輕的繼承者，迪納爾擁有別人羨慕以極的身世和俊美的容貌，當然，從小就被驕縱慣的壞脾氣也是帝國內唯一可以跟德梅茵相媲美的人。
說實話，這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三個月前甚至還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打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架，引起王都震動的混戰將菲特格里斯侯爵家的私人護衛軍和皇家騎士團一起卷入。雖然事態最後終于平息，但震怒的皇帝陛下還是分別關了兩個當事人一個半月的禁閉。
迪納爾優雅地月兌下帽子，讓及肩的柔軟黑發軟軟地披下來，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詭笑。抬起右手，打了個響亮的響指，菲特格里斯侯爵的身後立刻圍上一群滿臉橫肉，目光凶狠的家伙。
「德梅茵，你真是夠蠢的，居然還會回到船上來。」迪納爾模了模下巴，烏黑的雙眸閃過一道精光，「對啊，你的寶貝妹妹的定情信物還在這個房間里，你怎麼可能舍得將它丟下？你這個超級戀妹的白痴！」
「迪納爾，原來你是這些海盜的頭頭。」德梅茵恍然大悟，琥珀色的金眸里燃起火焰來，「真是想不到，堂堂的菲特格里斯家族居然是做海盜勾當的，這還真像是適合你的職業啊，迪納爾，你這種不學無術的家伙既沒學識又拿不動刀劍的弱者，知道自己將來不會有長進所以選擇了海盜來當謀生的手段嗎？想不到你還有這一點點可憐的頭腦。」
迪納爾沒有生氣，他當然無需生氣。情勢可是一邊倒的，無論怎麼看，高高在上又很囂張的德梅茵•休拉都是他的甕中之鱉，只要自己高興，把他捏圓搓扁都不是問題。
「說完了？」迪納爾揚了揚手，下屬立刻推著頭發蓬亂的達克老爹走到門口，「你知道的，德梅茵，我不是很喜歡打打殺殺，這太費事了。好吧，你來選擇，是讓這位達克船長，哦，或者說，讓這位萊茵陛下非常器重的秘密情報員之一達克•霍利被我的手下割斷喉嚨，還是乖乖地丟下手里的武器，成為我的俘虜？」
「你還是這麼卑鄙！」德梅茵看著一臉疲憊的達克，咬著牙恨恨地說。
「可這麼做是最省事也最少犧牲的方法。」迪納爾攤開雙手笑著說，「對我來說，結果最重要，至于過程，有什麼要緊的嗎？德梅茵，一想到你那驕傲的小腦袋終于要對我低下來，我就開心得不得了。當然，能夠阻止你們這次的行動也算是附帶的小小收獲吧。」
「你果然是那些老家伙派來的狗。」德梅茵咬著下唇，扔下了手中的劍。
「這樣才對嘛。」迪納爾拍拍手，立刻走過一個手下，將地上的劍收走，「德梅茵，你該知道，朝中的政要們，怎麼可能會舍得放棄積攢了幾代的財產而同意萊茵的計劃？你放心，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不過，接下來的這三個月里，你要成為我的寵物，讓我好好教一下你這張沒有教養的小嘴了。三個月後，美麗的忒薇莉斯公主就會由大主教指命和我的堂兄結成夫婦。哈，說不定我一時高興會同意讓你這個戀妹的地下兄長前去觀禮呢。」
「你們想對萊茵和忒薇做什麼？」金瞳猛地一縮，俊美的臉上掠過殺意，讓迪納爾的脊背竄起一絲寒意。德梅茵不是只有外貌的空殼子，真正惹怒他的結果就好比去觸動一座活火山，跟他對決的快感絕對刺激，這也是迪納爾為什麼總喜歡去招惹德梅茵的一個原因。身上嗜戰的因素被撩動起來，迪納爾的黑色雙眸開始灼灼發亮。
「現在不會做，但等公主嫁過來就保不準了。」迪納爾挑釁地笑，「誰叫萊茵這麼大了還不結婚也沒有一個半個私生子在外面？你也知道，盯著帝位的家伙有好幾個，只要你不在，大主教也不支持他，想把他拉下寶座是件不太困難的事情。據我所知，有幾個家族已經在私下開過同盟會了。」
「你這個混蛋！」德梅茵怒叫了一聲，沖到迪納爾的面前揮拳就要揍，卻被立刻包圍過來的壯漢們推到一邊。
白色的刀光一閃，卡倫握著刀擋在了德梅茵的面前，藍色的雙眸中已經滿是殺機。
「菲特格里斯侯爵，如果你的人敢動休拉公爵閣下一根頭發，我發誓，一定會宰了你。」
迪納爾挑起眼角看著卡倫冷笑了一聲︰「格蘭道爾伯爵，你果然是德梅茵養的狗！為了他，你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嗎？你看著，你父親的好友，達克船長也在我的手中，如果你想讓他們都平白送命的話，你大可以用刀指著我。但是我提醒你，就算你是斯芬克斯最有戰斗力的男人，你還是沒有辦法一個人對付我的一個軍團吧！」
沉默的海盜們亮出手中的刀，緩緩地將兩人圍在當中。
「不論是達克還是我，我們既然都宣誓效忠了陛下，那為了陛下而失去生命都不會有怨言。您說對不對，老爹？」
「說得好極了！不愧是格蘭道爾家的好小子！」達克揚起脖子高聲叫道，「女乃女乃的，你給老子多宰幾個，一個平，二個賺！」話音沒落，達克被看著他的海盜狠狠揍了一拳。
「閣下，請等等，這個小子我要親自拿下！」人群中擠出一個人，正是被卡倫踢過的莫恩。
「嗯？莫恩，你有把握嗎？對方可是號稱斯芬克斯雄獅的格蘭道爾伯爵哦。」迪納爾輕笑著，用下巴指著卡倫，「要不要我再給你配幾個幫手？」
「哼，用不著。」莫恩拿著刀大模大樣地分開眾人走到卡倫面前，「我要把這小子親手拿下，再扒下他的褲子，把他狠狠干到死，上次被這小子從我手里僥幸逃掉，這次絕對要操到他……」
迪納爾微笑的臉突然變色，看著莫恩的眼神也變得森冷。冷不防地，迪納爾一腳踢在莫恩的背上，讓他撲跌在地上，牙齒把嘴唇也磕破了，流了一嘴的血，
「你剛剛在說什麼？」迪納爾走上前，目光如寒冰一樣陰冷。
「我……我……」莫恩看到迪納爾發青的臉色，一時嚇得失語。
「你對卡倫動過手？」迪納爾的嘴角扭曲起來，雖然是在笑，但怎麼看怎麼像在咬牙切齒，「你這個雜種！」暴怒地罵了一聲之後，穿著小牛皮靴子並配著尖刺金屬片的腳已經狠狠踢上了莫恩的肚子。慘叫之聲不絕于耳，突然的變化讓卡倫和德梅茵怔在了當場。
拜狠踢了幾腳之後，迪納爾捋了捋頭發，一揚手︰「把這個下流貨色給本爵爺扔到海里去！他讓我看著就覺得惡心。」
「不要！邦爵，您饒了我！」哀叫著的莫恩被幾個大漢拖了出去，直到隱隱听到什麼重物落入海中的悶響，迪納爾才舒展開緊蹙的雙眉，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德梅茵和卡倫身上。
有一瞬間，這三人中間似乎多了一點所謂尷尬的氣氛。不過迪納爾很快掙月兌出來，抬起下巴，看著卡倫的眼中閃過一道火光︰「卡倫•格蘭道爾，我現在命令你放下手中的武器，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證不傷害你的同伴還有德梅茵，當然，如果你夠乖夠听話，我甚至可以給德梅茵一點優待，讓他暫時只當一個只有行動自由受限的囚犯。怎麼樣，卡倫？我做出這麼大的讓步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哦。」
「侯爵大人，」卡倫沉聲回答，「您似乎忘了一件事。身為效忠帝國的皇家騎士團團長，我，卡倫•格蘭道爾只會听從萊茵皇帝陛下和德梅茵•休拉公爵閣下的命令。」
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白皙俊美的五官氣得有些扭曲。恨恨地看著卡倫，迪納爾咬著牙說了幾個字︰「你會後悔的，卡倫！」
正要讓手下沖上去，船身突然晃動了一下，立足不穩的人們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發出了驚呼。然後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極近之處爆裂而出，震得所有的人耳膜發疼，腦中全是嗡嗡的回音。
「出了什麼事？」急急穩住身形的迪納爾扶著門框氣急敗壞地發問。
「不好了，主人！」外面一陣嘈雜的驚呼。迪納爾回頭看了一眼卡倫和德梅茵說，「看好這兩個人，不許放他們跑了！」
「遵命，主人！」
「還有，不許傷到他們！他們可是我最重要的俘虜！」丟下這句話，黑發的迪納爾急匆匆地沖出門去。
逃不出去了吧。看一眼圍在身邊虎視眈眈的海盜，德梅茵有些沮喪。握緊手中的海洋之星，德梅茵將身體向卡倫身上靠了靠。
「對不起，卡倫，把你卷進來。」
「別這麼說，閣下，這也是我的職責。」
沉默了片刻，外面響起兵器相交的聲音，不僅是卡倫和德梅茵，那些留下來的看守們臉上的神情也變了。零零星星的，這次大家听得真切，應該是擊炮的聲音。
能在船上配備火力強勁的火炮，應該是級數很高的戰艦了吧。
把金鏈套在脖子上，將海洋之星貼身藏在胸前，德梅茵對卡倫說︰「一樣是等死，不如我們殺出去看看？」
卡倫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向門口沖去。
要說二個人對付十個大漢本來沒什麼勝算，但那十個人受了上司的命令絕對不能傷到這兩個膽子大又不要命的青年半根毫毛，加上自己對外面的事件也感到十分的好奇，所以大家也就都虛晃一刀擺了個樣子，半推半就地放了他們出去，而自己也就理所當然地跟著一起沖出去了。
其實外面已經快結束了。原因很簡單，實力相差太遠。前面跑的加上後面追的，十二個大男人齊刷刷站在甲板上，看著眼前景象的表情如出一轍，都是瞪圓了眼，張大了嘴，一臉的不可置信。說是逃犯和追兵，看上去倒像是指揮官帶著手下出來巡查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敵人對頭變成了一群怪獸，震驚之下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反應了。
德梅茵以為自己花了眼楮，抬手把眼楮揉了又揉，放下手，發白的雙唇抖動著發出喃喃地低語︰「我的神啊！」
一艘巨大的，對，就是那種大到無法想象的，比已經很大只的「阿芙洛狄」號還要超出不只三倍大的戰艦就停在他們眼前，前端的船首緊貼著「阿芙洛狄」號，高高的船首得他們高仰起脖子才能看得到。高大船首雕成凶惡巨龍的樣子，巨口利牙，目光凶狠，彷佛隨時會噴出熊熊烈焰。初升的太陽被**戰艦擋了個嚴嚴實實，整個「阿芙洛狄」號就這樣完全被籠罩在了戰艦的陰影中。
甲板站著密密麻麻的人，彷佛都是一瞬間冒出來的，一個個穿著敞著胸口的麻布衣服，頭上扎著鮮紅的頭巾，腰上別著彎月形的匕首，手中握著又寬又彎的鋼刀。迪納爾的人有的倒在甲板上**，有的被人用繩子捆著丟在桅桿下，還有的正被兩三把刀架在脖子上。雖然迪納爾的手下們被人制住是一件讓人感到又驚又喜的事情，但是這些制住埃盜的人無論從裝束還是行動上看來，除了感覺比迪納爾的人要精干些，就是專業，沒錯，這些人看起來就是更加專業的另一幫海盜！
迪納爾身上的華貴衣服讓他在人群中十分扎眼，德梅茵根本沒費工夫就一眼看到了他。絲制的月白貼身制服被劃開了幾個口子，頭上的金絲絨寬沿帽也早不見了蹤影。迪納爾慘白著臉坐在甲板上，細劍月兌了手，胸前抵著一把長長的尖刀。
敗奇怪，明明看德梅茵他們沖出來，這些紅頭巾的海盜們竟然沒人理他們，也沒有人上來動手，只是用一樣很冷靜，冷靜中帶著一點好奇的目光上下審視他們。
「你們，是什麼人？」德梅茵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在身後搶了追出來的某個海盜的刀。那個人早就被這個陣仗嚇傻了，對德梅茵的舉動沒有絲毫的反抗，幾乎是用送的，把自己的刀送到了德梅茵的手上。
「波塞冬來了。」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所有的紅頭巾們一起收回投向德梅茵和卡倫的視線，將視線投向在**戰艦和「阿芙洛狄」之間不知何時搭上的一長條寬木板上。黑影中，緩緩走下了數人。
走在最頭前的高大身影背對著陽光，陰影中看不清容貌，只有一雙散發著火焰之光的眼楮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德梅茵緊握著刀柄的手心滲出了冷汗。
越走越近，這時的太陽也終于掙月兌大海的引力，高高跳上半空，將一縷金光的陽光從**大張的口部投射在「阿芙洛狄」的甲板上，照在德梅茵的身上，照在他一頭淺金色長長而卷曲的頭發上。高大的領頭人突然停了下來，渾厚而充滿磁性的男性中音從黑暗中傳了過來︰「你是，阿波羅！」
阿波羅？德梅茵愣住了，那不是太陽神的名字嗎？跟自己有什麼關系？這時，停住的身影又向前行進，一直走到離德梅茵不到十尺的距離。德梅茵抬起頭，心髒猛烈地跳動著，突然又好像停頓住一樣閃過一絲揪痛。
別紅的短發在海風中微微飄動，像一簇火焰吸引著人們的視線。有如神像一般深刻而有力的五官給人帶來一股迫力，深藍色的雙眸就像他背後那片神秘而深邃的大海，不知道暗藏著多少暗流。英俊，有力，威嚴，這個男人身上似乎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和威力，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想俯身拜倒在他的腳下。
「波塞冬，一切已經盡在掌握，這里所有的人都已經被我們控制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小頭頭的紅頭巾從人群中走出來，單膝跪在高大男人的面前，執起他的手，住他左手無名指所戴的碩大海藍寶石戒指上輕輕吻了一下。
「是嗎？」被稱為波塞冬的男人微點了點頭，目光一直盯著德梅茵，「那這個男孩呢？為什麼他的手里還握著刀？」
「回大人，他們似乎是被這船上的海盜抓起來的人質，屬下正準備分人把他們帶離。」
「哦。」波塞冬深藍色的雙眸中似有什麼東西流動，被注視著的德梅茵的心又開始怦怦亂跳起來，臉上也一陣陣地發熱。
這真是奇怪，為什麼被他看著會有這麼怪的反應？德梅茵蹙了下眉峰，決定將這種怪異的感覺暫時拋開，先確定自己和卡倫的安危再說。
「我是統治斯芬克斯群島的斯芬克斯帝國的德梅茵•休拉公爵，我身邊的這位是皇家騎士團團長卡倫•格蘭道爾伯爵。我們在航行途上遇上了……嗯，正如你們所見，遇上了海盜。謝謝你們的相肋，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你們的確幫了我的大忙。如果你們可以讓我們安全離開這片海域，我以休拉家族的名義發誓，一定會給你們相應的答謝。」
「是嗎？」波塞冬挑起酒紅色的雙眉，又向前踏了兩步，「原來是名聞遐邇的休拉公爵，難怪會有如此的美麗容貌，真是失敬。」
斑大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德梅茵的呼吸變得急促，心里也不覺變得有些慌亂。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麼，身體本能地對眼前的男人產生一絲懼意，但懼意歸懼意，自己的眼楮卻好像被粘住一樣，眨也不眨地盯著男人的面容看著，近乎痴迷地注視。
在男人離自己不到一步之遙的時候，他的手輕輕握住了德梅茵的手腕。
「好孩子是不應該拿刀的。」男人身上來自海洋的氣息十分濃冽，讓德梅茵覺得一陣眩暈。他居然沒有掙扎或反抗，只是眼看著男人把自己手上的刀輕松地拿下來扔到甲板上，然後伸手將自己摟進懷里。
彪渾噩噩地被男人抱著懷里，听著他的胸膛傳來的有力心跳，德梅茵居然感到一陣安心，為此，他又是羞愧又是困惑。
「阿波羅是不需要用刀的，他的光芒就足以灼傷世人。難得見面，要不要來我的帝國享受一個愉快的旅程？嗯？」暖暖的氣息噴在他的耳後，德梅茵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耳根也迅速染上了紅暈。
「我……我不是叫阿波羅啊。」想推開男人，德梅茵卻發覺自己的雙手在發抖，全身發軟好像使不出力氣。
「沒關系，」男人低頭吻了一下德梅茵的金發，「我是波塞冬，那麼金色的你，當然就是我的阿波羅。」
這句話，過了許多年後，德梅茵還能清楚地記得。坐在躺椅上曬著暖暖的陽光，他曾不止一次地問過同樣的問題︰「為什麼你那時候要叫我阿波羅？」而回答總是千篇一律︰「因為我是海神，而你，我的太陽神啊，命中注定，每個夜晚你都要落入我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