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劍 第二十章 巧計擒奸細 笑語揭陰謀
鮑冶長道︰「哪一條腿?」
朱裕道︰「右腿。」
「上臂呢?」
「左上臂。」
「是個什麼樣的圖案?」
朱裕伸出右腿,同時輕輕提起一截褲管。
圖案是一只青狼。
筆畫雖然簡單,入目卻是傳神之至。
鮑冶長仔細端詳了片刻,抬頭又道︰「手語又是怎麼個辨認法?」
「一根指頭代表一號。」
「如果有人露過了左上臂的青狼標記,再向你豎起三根指頭,那麼這個人就一定是第三號金狼長老?」
「是的。」
「不論此人外貌如何?」
「是的。」
「哪怕是個老太婆,你也不能懷疑。」
「如果換了那姓柳的人,即使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都不稀奇。」
「然後你們就必須無條件的遵從對方指示行事?」
「是的。」
「朱兄以前有沒有在這種情形下接過命令?」
「只有一次。」
「當時發令者是幾號金穗?」」
「二號。
「當時那位二號金狼,出現的是副什麼面目?」
「一個老和尚。」
「以後在天狼會總宮內,你有沒有遇見過面目相似之人?」
「沒有。」
鮑冶長點點頭,思索了片刻,忽然站起來道︰「朱兄請安心靜養,等會我再來看你。」
鮑冶長來到前院書齋時,血刀袁飛和雙戟溫侯薛長空兩人均已起床。
他將那張字條拿給兩人看了,並問兩人有何意見。
血刀袁飛輕輕哼了一聲,只是冷笑。
薛長空卻幾乎跳了起來道︰「他女乃女乃的,這開什麼玩笑,你公冶兄難道連這種借刀殺人之計也看不出來?」
鮑冶長又轉向袁飛望去。
袁飛仰臉冷冷地道︰「你老兄高興怎麼做便怎麼做,遇上這一類事情,我袁飛從不替別人拿主意的。」
薛長空搶著又道︰「你從後院來,當然見過左天斗兄了,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
「跟他提過了。」
「天斗兄的意見怎麼樣?」
「和你薛兄看法相同。」
薛長空大聲一噢道︰「你瞧!怎麼樣?姓柳的這種如意算盤,就算三歲小孩也不會上當,你老兄居然拿它當件正經事辦,想想該多可笑?女乃女乃的,這換了我,早吐上一口口水,扔在地上踩爛了!」
鮑冶長果然從善如流,將那張字條撕碎後揉成一團,信手扔去屋角的痰盂中。
薛長空欣然道︰「這才像話」
鮑冶長頭一搖,緩緩接著道︰「不!你薛兄誤會了。」
薛長空一愣道︰「誤會?」
鮑冶長沉靜地道︰「我已決定接受姓柳的這條件!」
書齋里突然靜了下來。
袁飛仍然一聲不吭,仰臉望著天花板,好像他根本就沒有听到公冶長說了些什麼。
薛長空僵在那里,只剩下一雙眼珠子還在滾個不停。
幾乎過了足足一袋煙之久,他才像使盡了全身氣力,瞪著公冶長道︰「你瘋了麼?」
鮑冶長淡淡地道︰「我明白你們勸阻我跟虎刀段春動手的意思。」
薛長空愕然道︰「你以為是什麼意思?」
鮑冶長道︰「因為,你們都很關心我,因為,你們都認定了我公冶長不是那位虎刀的敵手!」
他說完這幾句話,立即轉身大步走出書齋,根本不容別人再有說話的機會。
薛長空呆了一會兒,忽然轉向袁飛抱怨道︰「大家相處這麼久,多少總有點香火情,你袁兄干嗎不幫我勸兩句?」
袁飛冷笑道︰「你不是說他瘋了?我一向只勸正常的人,絕不勸一個瘋子!」
突听院子里有人笑著接口道︰「你們說誰瘋了?」
隨著笑聲出現的,正是魔鞭左天斗。
他其實很早就來了。
鮑冶長的話,他也全听到了。
他是听到公冶長轉身離去的腳步聲,才悄悄閃開去的。
他當然更沒有及時現身,勸阻公冶長的理由。
薛長空頭一抬,不禁跺足道︰「唉,真是!你怎麼不早來一步?」
左天斗故作吃驚之狀道︰「早來一步?出了什麼事?」
薛長空道︰「公冶長有沒有給你看一張字條?」
左天斗道︰「有啊!怎麼樣?」
薛長空道︰「當時你跟他怎麼說?」
左天斗道︰「我告訴他,這顯然是對方的一種借刀殺人之計,根本不必加以理會。」
薛長空道︰「我還不是這樣說?但他老哥卻誤解了我們的用意!」
左天斗道︰「哦?」
薛長空道︰「他誤以為我們是因為料定他不是虎刀段春的敵手,才這樣勸他的。」
薛長空嘆了口氣道︰「我也想不透」
左天斗道︰「他人呢?待我勸勸他去。」
薛長空兩手一攤道︰「誰知道?他話一說完,就板著面孔走了。」
左天斗道︰「走了多久?」
薛長空道︰「有一會兒了。」
左天斗道︰「來,我們大家分頭出去找找,他要是做出了糊涂事,大家都沒有好處。」
鮑冶長去了哪里呢!
沒人知道。
大家第一個找去的地方,是太平客棧。
因為虎刀段春一直落腳在太平客棧,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公冶長要斗這位虎刀,當然不會找去別的地方。
是的,公冶長去過太平客棧,只是很快地就又離開了。
原因是虎刀段春不在客棧里。
據棧里伙計歪脖子楊二說,段春是昨天傍晚時分,跟一位張大爺離去的,店賬尚未清結,去什麼地方也沒有交待,好像應該還會回來才對。
鮑冶長目的是找段春,段春不在客棧,公冶長當然沒有理由留下來。
那麼,虎刀段春又去了哪里呢?
這事顯然只有一個人心里有數。
魔鞭左天斗。
因為他知道陪段春一起離開客棧的那位張大爺是誰。
七十七名金狼中姓張的只有一個︰十二號金狼張順。
只是這樣一來,可把這位魔鞭給弄得有點迷糊了。
張順找上虎刀段春,當然是為了想唆使虎刀段春去殺公冶長。
十二號金狼張順的辦事能力,在組織里可說是盡人皆知。
他能說動虎刀段春跟他走,足證事情有八分光,既然虎刀段春已上圈套,柳如風送來這張字條,豈非畫蛇添足?
不對!柳如風絕不是這種糊涂人。
一定是在虎刀段春身上出了毛病。
可是,這也不對呀,所謂出毛病,無非是指被段春識破了機關,不肯乖乖就範。若是發生這種事情,虎刀段春就該沒有活命的機會。
他們每從事一項行動,都留有退步,以防計劃萬一失敗,好加以補救。
如果段春已因失去利用價值,而被張順他們收拾掉了,柳如風豈非也不該送來這樣一張字條?
這位魔鞭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了怕弄出岔子,他決定就近找出一名金狼問問真相。
太平客棧大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來了一名蓬首垢面的老叫化。
這老叫化不僅駝腰曲背,而且還好像是個啞巴。
因為他逢人乞討時,口里咿咿唔唔的,只有聲音,沒有字句,誰也听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除了不會說話之外,這老叫化還有一個很奇怪的毛病。
就是一只右手老是在左臂上揉個不停,像是風濕病發作,這樣揉揉才會減輕一些痛苦似的。
袁飛,薛長空,左天斗分頭走出如意坊,但三人不約而同,均把太平客棧,列為必找之處。
三人是分三次來的。
薛長空先到,其次是袁飛,最後一個是左天斗。
三人當然都看到了這個老叫化。
老叫化對進出客棧的客人,無一例外,見面便點頭咿唔不已,一面不停地以右手揉著左臂。
薛長空和袁飛對這個老叫化都沒有加以注意。
這並不是說他們心腸硬,或是舍不得施舍,而是因為有事在身,沒有這份閑暇也沒有這份心情。
左天斗進棧時也沒有留意。
不過,他步出客棧時,因為心中納罕,于四下茫顧之際,他留意到了。
引起他注意的,是老叫化以手揉臂的那個動作。
他站下來,望著老叫化,一邊作探手入懷狀,似乎突然動了惻隱之心準備對這老叫化施舍幾文。
老叫化笑了。
他眼角一溜,見附近無人注意,突以極靈巧的手法,拉開左上臂二塊被覆著的破衣片。
迅速拉開,又迅速復上。
不過,時間雖然短促,左天斗卻已瞧得清清楚楚;老叫化左臂上赫然刺著一頭青狼。
左天斗瞧見了,只當沒有瞧見,仍然站在那里沒動一下。
老叫化微笑著豎起一根指頭。
左天斗點頭。
老叫化隨即轉身,施施然走進了棧旁的一條小巷子。
左天斗故作從容,旋身四下掃了一眼,方才慢慢跟了過去。
老叫化等在巷子里,臉上的笑容已換成一副嚴肅的表情。
左天斗加快腳步走過去,低聲道︰「究竟怎麼回事?是不是張順他們出了什麼毛病?」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那老叫化已電疾出手,一拳打在他的心窩上。
左天斗被打彎了腰,駭然道︰「柳老大,你這」
老叫化搶上一步,抄起他一條手臂,一連點了他好幾處穴道。
笑著道︰「你听我的聲音,可像是你們的柳老大?」
左天斗一呆道︰「你」
老叫化微微一笑道︰「不錯,我正是你們天狼會的第一號眼中釘,也就是你左大仁兄口口聲聲‘要助一臂之力’的‘公冶兄’!」
左天斗心中一涼,整個人好像突然跌入了一片無底深淵。
他的預感果然應驗了,他最後果然還是栽在這小子手里。
鮑冶長緊挾著他一條手臂,扭過頭去,輕輕吹了一聲口哨,一輛馬車立即于巷子口悄然出現。
車把式是個戴著大草笠的褐衣漢子。
馬車停定之後,這漢子將草笠微微往上一推,頓時露出一張熟悉的笑臉,赫然竟是那位大家到處找不著的虎刀段春。
左天斗像一個已快要昏過去的人,突然給澆了一盆冷水似的,一下瞪大了眼楮︰「原來……你們……早就串通好了?」
鮑冶長笑道︰「好說,好說。」
左天斗道︰「什麼好說?」
鮑冶長道︰「我跟這位段老弟的交情,還夠不上你左兄說的這麼親密。」
左天斗道︰「你們若非事先已有聯絡,他怎麼備好一輛馬車,守候在這附近?」
鮑冶長笑道︰「這一點你是沒有說錯,他這輛馬車,確是事先備好的,他守候在這附近,也確是為了等人。只是他原意要等的人,並不是你我兩個。」
左天斗道︰「他要等的人是誰?」
鮑冶長笑道︰「這是別人家的秘密,我無法奉告。你左兄如果非知道不可,等會兒你不妨問他本人。如果你左兄想知道我跟這位段老弟,何以會在這里會合的經過,我倒可以告訴你。」
左天斗道︰「你說。」
鮑冶長道︰「事情得從我離開如意坊之後說起,我離開如意坊之後,的確到過太平客棧,我去太平客棧的目的,也的確是為了會會這位段老弟台,只不過並不像你們猜想的,是為了去取這位段老弟台的首級。」
「那麼,你去找他干什麼?」
「告訴他柳如風字條上寫的那些話。」
「借此為天狼會增加一名敵人?」
「我的本意,確是如此。後來我才知道,我這樣做,根本就是多余的。」
「後來是什麼時候?」
「指我們見了面之後。」
「你們是在什麼地方見的面?」
「就在這條巷子口。」
「那時他就已扮成一名車夫?」
「是的,就是現在的這副模樣,而我當時卻不是,所以,是他先打的招呼。他喊住我,跟我找他的用意相同,也是為了想告訴我一件事。」
「他想告訴你的是什麼事?」
鮑冶長道︰「他說︰昨天有人冒充皮貨商,將他哄去鎮外,目的是為了讓他親眼欣賞一出的活劇。」
「?」
「是的,戲中的婬棍,扮的就是我公冶長!事後,他識破是貴會的杰作,要我小心提防,因為柳如風遭此挫折之後,一定還會另出花樣。」
左天斗現在完全明白了,果然是張順和喬家姊妹他們在行動上露了破綻!
鮑冶長笑了笑,又接下去道︰「然後,我也把柳如風要以他段春的首級,交換解藥的事情告訴了他。」
左天斗眨著眼皮道︰「然後」
鮑冶長笑笑道︰「然後我們便同病相憐,而成了一對臨時的搭檔。」
左天斗又眨了一下眼皮道︰「接著你便改變容貌,守在棧門口,只等我上鉤?」
「不錯。」
「你早已知道了我的身份?」
「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我只懷疑燕雲七殺手之中,可能有人已加入了天狼會,但這僅僅是一種揣測,同時也不敢斷定這個人究竟是誰。所以,剛才我把薛長空和袁飛也列為試探的對象,最後上鉤的竟是你左大仁兄,實在出人意料之外。」
「你先前那套聯絡的方式,又是誰教給你的?」
「以你仁兄目前的處境來說,就算你知道了這個人是誰,你仁兄又能拿他怎麼樣?」
左天斗咬咬牙齒,沒有再開口。
他其實不必問,也不難猜想到這個人是誰。除了一個朱裕,還會有誰?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疏忽。
朱裕失手被擒,大家都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朱裕在金狼中地位不高,能泄露的秘密有限,首先,朱裕就不知道他這位魔鞭也是一頭金狼。
然而,他們卻忘記了一件事︰朱裕雖不知道前五號金狼是些什麼人,但可非常清楚金狼間的辨認方法。
這等于築堤時留了一個缺口。
有缺口的河堤,早晚會潰裂的。
他無疑是犧牲在這個缺口下的第一個人。
鮑冶長說得不錯,事到如今,就算他曉得了這個人是誰,他又能怎麼樣?
他現在不是已想到這個人是誰了嗎?
他能怎麼樣?
鮑冶長微笑著道︰「你仁兄要問的都問完了沒有?」
「問完了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請上車。」
客車駛至如意坊門口停下。
客串把式的虎刀段春,始終沒說一句話,他等馬車停定,只朝狼狽萬狀的左天斗,冷冷瞅了幾眼後,便拉低草笠邊沿,又趕著空車走了。
如何發落左天斗,是公冶長的事。
他跟高大爺這邊的人,談不上交情。他和公冶長只是臨時的搭檔,如今搭檔已告結束。
正如公冶長所形容的,今天的事,他們只是同病相憐。
誰也沒有幫誰的忙,誰也用不著感謝誰。
他們雖不是敵人,但也成不了好朋友。
經過今天這一場短暫的相處,他們也許只會想到一件事︰龍劍與虎刀之間最好永遠別發生磨擦。
餅去,他們只是彼此慕名,如今他們彼此又對對方獲得進一步的了解。
他們都發覺對方比自己當初估計的要厲害得多。
聰明人應該不會以這種人為結怨的對象。
如意坊的一些家丁們,一個個的眼楮都突然睜大了好幾倍。
但不管他們的眼楮睜得多大,他們顯然還是無法相信所看到的不是幻象。
鮑冶長直到進了大廳,才以布巾抹去臉上的易容藥物。
他這邊剛剛回得本來面目,一條高大的人影,就從大廳外面飛一般地撲了進來。
第一個趕來的是胡三爺。
「誰他女乃女乃的」
這位胡三爺擄起衣袖,一句粗話尚未罵完,就像中了邪似地突然呆住了。
一名家丁喘著氣向他報告,說是魔鞭左天斗為一個破衣老叫化所挾持,但如今站在他前面的人卻已變成面帶微笑的公冶長老叫化呢?
就在這時候,艾四爺,花六爺,血刀袁飛,雙戟溫侯薛長空,以及關漢山,花十八等人,也均先後聞訊趕至。
斑大爺排眾而前,以一副龍頭老大的氣派,指著地上的左天斗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鮑冶長笑了笑,道︰「我們這位仁見時運不濟,不幸為獵槍所誤傷。」
斑大爺一怔道︰「你們打獵去了?」
鮑冶長沒有回答,轉向關漢山道︰「關老總勞你的神,去後面把葛老扶出來。」
他目送關漢山出了大廳,才慢慢蹲了下去,咧的一聲,撕開了左天斗的衣袖。
大廳中登時響起一片驚啊之聲。
原來這位魔鞭也是一頭金狼?
胡三爺的一張面孔,突然褪盡血色,呈現出一片可怕的慘白。
這就是他近兩年來形影不離的心月復?
斑大爺的臉色,當然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不過他比艾四爺和花六爺這時的臉色似乎還中看些。
艾四爺和花六爺,這時臉上也沒有多少血色。
因為他們的身邊,也各有一名殺手。
魔鞭左天斗既然證實為天狼會的人,那麼血刀袁飛和雙戟溫侯薛長空的身份,又是不是一定靠得住呢?
他們難道能要求這兩位殺手月兌下衣服,讓他們看個清楚?
就在這時候,大廳中突然有人發出一聲冷笑。
一個誰也想不到會在這時候開口說話的人,竟然開了口。
這個突然開口說話的人,是躺在地上無法動彈的魔鞭左天斗。
他望著公冶長,冷冷地道︰「老二,你會後悔的」
鮑冶長一愣道︰「你在跟誰說話?」
「跟你!」
「跟我?」
「是的。」
「你喊我什麼?老二?」
左天斗避開了這個問題,冷冷接著道︰「我只提醒你一句,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大廳中人人現出錯愕之色。
老二?
後悔?
回頭?
大家似乎都正在努力把這幾個語意不明的字眼,設法串連起來,以便求得一個完整的含義。
左天斗頓了一下,又接著道︰「至于那妞兒的事,完全是個誤會,以後我會慢慢向你解釋。」
大廳中的氣氛,突然空前緊張起來。
由于左天斗最後的幾句話,大家顯然已意想到這可能是怎麼回事。
左天斗語氣硬中帶軟,誰都听得出他是在向公冶長求饒。
為什麼求饒?
事關女人。
鮑冶長以為他干了對不起自己的事,而這位魔鞭則聲稱是個誤會,他應該有一個解釋的機會。
男女之間,這一類的事並不新鮮。
使眾人為之震撼的,還是左天斗劈頭的那一聲「老二」!
如果左天斗是頭金狼,他喊老二的人,又是什麼身份呢?高大爺的臉色,這下是真的不怎麼樣好看了。
因為公冶長不比左天斗。
若將左天斗比喻為一頭狼,公冶長不啻是頭猛虎。
發現左天斗身份成問題,還有公冶長可以制服,如果公冶長的身份,也成了問題,由誰來制服?
斑大爺心中驚慌,不期扭頭朝血刀袁飛偷偷瞥了一眼。
雙戟溫侯薛長空是否指揮得動,他沒有多大把握,萬一局面急轉直下,就只有靠這位血刀了。
血刀袁飛沒有留意到高大爺的眼色,因為他的一雙眼光,正在緊盯著公冶長。
鮑冶長真的也是一頭金狼?
他不相信。
但是,無論他信與不信,都左右不了目下這種緊張的僵局。
他不相信公冶長也是一頭金狼,那僅是他個人對這位龍劍的一種看法。
蚌人的看法,並不能改變無情的事實。
在看到左天斗左臂上那個狼形標記之前,誰又敢說這位魔鞭是天狼會中人呢?
要證實公冶長究竟是不是一頭金狼,只有一個人辦得到。
那便是公冶長自己。
大廳中顯然不少人都有血刀袁飛這種想法,所以這時幾乎每一雙眼光都投射在公冶長身上,只等這位龍劍為自己提出辯解。
鮑冶長面露笑意,神態至為鎮定,他當然已听出左天斗說這番話的真正居心,但他似乎並不急著洗清自己的嫌疑。
他望著地上的左天斗,含笑點頭道︰「唔,不錯,你老兄的名望果真不小,棺材都快要上蓋了,居然還能想出這麼一記花招來。」
左天斗突然以眼角溜向高大爺,嘎聲道︰「你們難道一點也看不出這小子打算殺人滅口?如果我說的話你們不相信,你們為什麼不叫他小子也月兌下衣服來看看?」
縱有千言萬語恐怕也抵不上他這最後一句話的力量。
因為這句話代表了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事實勝于雄辯。
他這因為暴露了狼形標記,才沒有說話的。如果公冶長身上也有這樣一個狼形標記呢?
斑大爺等人果然為之動容。
所有的眼光,這時不期然都移向公冶長的一條左臂。
鮑冶長穿的是一件破大褂,上臂部分,只垂覆著幾塊布片,這時只須將布片撩開,便可決定左天斗的指控是否屬實了。
但是,公冶長並沒有這樣做。
他仍然含笑望著左天斗道︰「你認為我身上也有一個狼形行記?」
「天狼會的弟兄,元一例外。」
「這一標記在什麼部位?」
「跟我一樣,在左上臂!」
「不會是別處?」
「絕不會!」
「為什麼?」
「因為你是金狼第二號!前五號金狼,刺青部位完全相同。」
「五號以次的金狼呢?」
「腿肚。」
「哪一條腿?」
「左腿!」
「好」
鮑冶長說完這個好字,立即曲起左臂,同時以右手去撩開那塊硬布片。
當公冶長做出這一動作時,左天斗臉上不禁布滿了迷惑之色。
鮑冶長左臂上的青狼標記,他是親眼看到的,就為了這個標記,他才上當的,當時難道是他看花了眼?
這一點他自信絕無可能。
他還沒到那種年齡。
他經常引以為豪的事,便是自己有一副好眼力,慢說是大白天,就是換了夜晚,他相信也絕不會看錯。
如果他沒有看錯,小子如此坦然無懼,仗情的又是什麼?
江湖人物都知道,幫會中人歡喜以刺青為記的原因,便是為了這種刺青一刺上去,就永遠無法消除。這是一種無形的約束力量,也是表示忠貞的一種方式。
要消除只有一法︰剝皮割肉。
就算小子肯狠心這樣做,那也需要一段時間,而且事後也會留下疤痕,這小子事實上始終未離開過他一步……
就在左天斗惶惑不解,公冶長的一條左臂業已出來。
大廳中眾人目光所及,不由得人人駭然失聲驚呼。
左天斗的指控沒有錯︰公冶長的左上臂,果然也有一個狼形標記。
左天斗躺在地上,當然看不到這個標記。
但這已無關緊要了。
他悠然合上眼皮,心中暗暗冷笑︰「好了,你小子只圖快意一時,就忘了這種標記上身之後,等于背起一口永遠洗不清的黑鍋,這下你小子慢慢去折騰吧!」
只是他念頭尚未轉完,耳中忽又傳來一陣哄笑。
左天斗訝然張目。
誰在笑?
什麼事好笑?
他眼一睜開,疑問立即獲得答案。
誰在笑?人人都在笑。
什麼事好笑?好笑的是公冶長左臂上那個狼形標記,像變戲法似的,只輕輕一抹就消失不見了!
原來那個狼形標記,是貼上去的。
不錯,他是針刺的,顏料也真實,只不過,他刺的不是皮肉,而是一幅薄如油膜的竹紙。
如今那張薄紙就提在公冶長手上。
鮑冶長正在望著他笑。
左天斗再度閉上眼皮。
他還有什麼話說?
只听公冶長問道︰「你們把葛老夫子請來了沒有?」
那位葛老夫子事實上早就請來了。
只因為他進來的時候,正是廳中氣氛最緊張的一剎那,故由關漢山將他安頓在靠近大門的一張椅子上。
如今經公冶長這樣一問,立即由關漢山將這位夫子攙扶過來。
鮑冶長道︰「他們前天通你服的那顆毒藥,你還記得它的色澤和形狀嗎?」
梆老頭點點頭。公冶長道︰「好,那麼你放心,馬上就可以獲得解藥了。」
梆老張開口,想說什麼,但因為太激動的關系,結果只是默默地流下了兩行清淚。
現在眾人才明白公冶長不惜千方百計,一定要捕捉到一頭金狼的原因。
他是為了要救葛老一條生命!
大廳中又沉寂下來。
除了一個左天斗,顯然每一個人都為公冶長這種義行所深深感動。
鮑冶長吩咐關漢山將葛老扶去一旁坐下,然後對關漢山道︰「你帶唐師父他們去照顧後院,這里暫時沒有你的事了。」
必漢山帶人去了後,公冶長又對那個叫花狼的巡場伙計笑道︰「听說你抄人荷包的功夫根到家,現在來為我辦點事。」這兩句話登時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因為大家都清楚這位花狼的出身,一個人在江湖上干過幾十年無本生意,而始終沒有失過一次風的話,抄荷包的功夫,自是沒得話說。
花狼不但臉無窘色,反而顯得很得意,他無疑認為這是一種榮譽。
黑道上干扒手這一行當的,多如過江之鯽,能混出名氣的角色,卻是屈指可數,連鼎鼎大名的龍劍公冶長都知道他有一手絕藝,當然是件很露臉的事!
鮑冶長指指左天斗,花狼立即卷袖欣然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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