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說了算 第10章
李府別院內,李馭和蔚兒揮著長劍。
兩人劍法一致,默契相通,招斷意連。
李馭一回身,長劍回刺,蔚兒接著跟上,腰身旋轉,劍走輕靈、顧盼生姿。
「蔚兒!再教你一招,看好了。」
但見李馭手中長劍如靈蛇般繞著蔚兒的劍身攀上,蔚兒來不及反應,輕呼一聲,手中的劍頓時松開。
眼看劍就要落地,李馭卻在此時一手接起,所有招式一氣呵成。
「呼……」蔚兒喘著氣。「三郎,你的動作好快啊!」
「這樣就叫快嗎?」他嘴上應著,不過顯然不是全心全意在回話,他雙眼直盯著蔚兒瞧。
她香汗淋灕、雙頰紅通,讓李馭看得入迷。
而別院牆邊的另一人,也看得目不轉楮。
殷悄悄躲在一邊,看著兩人練劍的這一幕。
她想起李馭那日和她對招時,心神不定,甚至連手中的劍都被她打落,而今與蔚兒過招,兩人卻是那麼有默契,李馭昔日的那份神采重現。
她看得好落寞,臉色黯然,很顯然的,李馭的心中只有蔚兒,她不在身邊,他什麼都不對。
院內的李馭,早已察覺牆邊有道身影,他目光機敏,本想大喝一聲「是誰」,忽然見到是殷的衣裳,便假意轉過頭,裝作沒看見。
「蔚兒,累了吧!我們歇會。」
「我不累,我還想繼續練。」
「不急,我有一生的時間陪你。」他拿下蔚兒手上的劍。「走,先去浴堂洗個澡,不然吹到風會著涼。」
蔚兒依了他,回房拿衣服。
李馭眼角瞥過,小師妹還在,想來她現在心中一定很不好受。
蔚兒走出房,李馭跟著問道︰「怎麼沒拿我的衣服?」
「嗯?」蔚兒抬起頭,看見李馭一步走進浴堂,在里頭等她。
她笑而不語,躊躇一會嬌羞步入。
而牆後的殷看到這里,輕輕嘆了口氣離去。
自己個性雖然直率莽撞,但也看的出來兩人之間那份無可取代的情感,看來馭哥哥是真的不想管其他人怎麼說,就是要和蔚兒在一起了。
浴堂內,煙氣氳氤,李馭趴在木桶邊緣,蔚兒輕輕在他背上擦拭。
「蔚兒。」
「嗯?」
「我爹要是看到這一幕,一定氣死。」
「真的嗎?」
「你可是突厥奸細、李家仇人,滿心想要刺殺我的內奸呢!」
蔚兒伸手在他背上一拍。「你還說!」
李馭闊肩厚背,這一掌根本不算什麼,卻听得出他故作態勢︰「唉!這樣打我你都不心疼?」
「你又不是第一次在浴堂被人打。」蔚兒話中有話,提著往事。
「呵呵!那回可真夠慘!」李馭爽朗的笑聲傳遍室內,「嘩啦」一聲轉過身,笑看蔚兒,往日情景歷歷在目。
蔚兒忙別過頭,卻被李馭一把拉住。「進來。」
「別……」
「打從認識你,我全身上上下下都是傷,不補償我一下?」
「听你胡說。」
「上回在浴堂被女人打的慘兮兮、之後又被自己迎娶的妻子狠心地刺上一刀,你說我有沒有胡說。」
「三郎,你真的在意這事?」蔚兒眼神流轉,輕輕撫著李馭右胸口。
「你陪我當一回戲水鴛鴦,我就不在意了。」
蔚兒聞言輕啐了一聲,不過不管她願不願意,「嘩啦」一聲水濺四周,她被拉進水里。
水珠兒沿著她散下的頭發一路蜿蜒而下,看得李馭入迷,蔚兒時而婉約、時而嬌嗔,有著南方女子的溫柔,也有著北方女子的直率,走遍大江南北,還有什麼樣的人能讓自己如此動心?
他輕輕捻起蔚兒發絲,看著水珠滑落,蔚兒膚如凝脂,領如蝤擠,水翦雙眸轉眼秋波,看得他心神不定。
「蔚兒……」他輕揉著她的肩窩,然後吻下。
蔚兒低下螓首,埋在他胸膛里,不知是不是水汽的溫度,三郎的胸膛如火燙。
溫熱的水沿著竹管滴滴滑落,別致的浴堂內,兩人執手耳語,情致纏綿。
「三郎,听小蠻說,我還沒嫁過來時,你到北方找過我。」
「是啊!當時恨不得早點告訴你這好消息。」他舀起一瓢水往她柔肩上倒下。
「沒想到卻听到一個謀殺親夫的詭計,是嗎?」蔚兒笑吟吟地說道,輕輕轉了個身,倚靠在他胸懷。
李馭下顎抵著她的螓首,雙臂環著她道︰「早說了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哪派得上用場。」
背中的蔚兒低顰淺笑︰「是你誤人子弟,我的天資哪那麼差。」
「好、好,不然不教你功夫,數點別的。」
「教什麼?」
「你等會就知道。」他不懷好意,只听見蔚兒低嗔了一聲,他的三郎在她的頸、她的背點點吻下。
借大的木桶濺出水花,蔚兒躲無可躲,被李馭狠狠逼到一角,他的氣息混著彌漫的熱氣,一遍遍在她頸背上蔓延。
若說沙場上他克敵無數,那麼蔚兒便是唯一征服他的人,此刻他內心有如千軍萬馬,愛蔚兒的心沒人能阻擋。
數日後,皇宮殿內,李世民等著李馭晉見。
「三郎,要不是我傳你來,我看你真的不打算再進宮了。」
「皇上,臣任務已了,這幾日在家休養,還望您未見怪。」
「在家休養我怎會怪你,只是你建了功,慶功宴上不見你,也沒機會賞你什麼。」
「臣不求什麼。」李馭想了想,「只希望突厭俘虜中,皇上放了一個人。」
「喔?是誰?」李世民有些好奇。
「一名突厥首領,名叫伊羅及。」李馭說著︰「當日若無此人,臣現在恐怕無法站在這和您說話了。」
「當真?好,既然你開口,就依你。」
「謝皇上。」李馭拱手稱謝,準備離去。李世民卻喚住了他。
「等等,我今天找你來,另有要事。」
李馭停住了腳步,只見李世民緩緩踱步,若有所思。
「三郎,頡利可汗現已投降,我在他那問到很多事情。」他停住了腳步,站在李馭身前,李馭抬眼與他相望,听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著︰「阿史那公主,的確是他派來的內奸。」
李馭早已從他的眼神中,猜測到他要說什麼,他沉著地應著︰「皇上,這事您之前就提過了,不過蔚兒從沒有做過對不起李家或我朝之事,臣也向您保證過。」
「是嗎?」不料李世民開始繞著他打轉,「那麼……你身上的傷怎麼回事?」
「我……」
李馭沒有想到,這件事李世民竟然知道。
當日刻意封鎖的消息,連李府都沒人知曉,沒想到皇宮大內中,竟會有消息。
李馭看著眼前的李世民,有些震驚,他此刻知道,李府里應該早已安排好宮內的人,他能了解能以二皇子身份當上皇帝的李世民,絕對有別人所不及的心思與能力。
「三郎,你在想什麼?」李世民仍看著他。「想我怎麼如此算計你,是嗎?」
「臣不敢。」
「其實我很懷念在秦王府的日子,」李世民仍是二皇子時,受封秦王,當年身邊許多能人賢士,現都在朝為官。「你懷念嗎?」他問著李馭。
「懷念。」李馭答得直接。
「那麼現在我們有什麼不同嗎?」
「現在你是君,我是臣,蔚兒之事你就可以砍我頭了。」
「三郎,」李世民輕嘆︰「蔚兒一進李家,你應該就知道她的目的,為何仍甘用項上人頭向我保證?」
「皇上,這些都不重要了,除了這一刀,蔚兒自始至終都沒有做出其他對不起李家的事,皇上若要追究,一切責任由罪臣承擔。」
「三郎,」李世民看了看他︰「你還是那麼重情重義,你沒變。」
「我想……其實皇上也沒有改變,只是身處皇室,有許多不得不的考量,君臨天下,想必皇上內心一定有許多掙扎。」李馭停了一下。「李家手握兵權,若換做是我,也不免擔憂。其實若真要追究,蔚兒之事就可發揮,小則欺君之罪要我小命,大則李府知情不報,居心叵測,一個通敵之罪也可以滿門抄斬。」
李馭說出了心底話,李世民低沉不語,這些話字字說中他心底。
許久,他終于開口道︰「三郎,知心好友難尋,你若願意留在我身邊,往事我都不再追究。」
「現在恐怕已不是追不追究的問題了,皇上今天找我來,應該是要告訴我,有人彈劾李家,對嗎?」
「看來你早有準備。」李世民點了點頭,暗忖李馭也有心機。
「這是必然的,如何杯酒釋兵權,本就是千古難題。」
「三郎,你和你爹都是助我打下大唐江山之人,李家上上下下更是個個戰功彪炳,我不會也不想愧對這樣的功臣。」
李馭听了坦然說道︰「謝皇上這樣看重李家。不過平定天下後,需要的是治國能人。現在李家被彈劾什麼?」
他問得直接,李世民也干脆回答︰「御史大夫上書彈劾,說李家軍隊破了突厥後,未將戰利品全數上報,私自吞下。」
李馭面不改色,繼續問道︰「皇上要怎麼處置?」
「三郎,」李世民道︰「此事可大可小,我找你來,是要先告訴你我的做法。」
李馭想了想說道︰「皇上,御史大夫與之前派去的我朝使節私交甚好是吧!」
當時為把握良機攻其不備,李家率兵趁頡利款待使節時夜襲,此舉第一個威脅到的便是他的性命,用兵之時認為犧牲一使節換取唐朝日後邊境安寧,此舉值得,所以現在面對這樣的結果,李馭也不意外。
李世民說道︰「是的,朕也知道他們私交很好,現在是趁機參你們一本。」他走到李馭身旁。「回去幫我轉告你爹爹,表面上我會找他來斥責一番,請他先暫時忍下,過些時日我必會找機會論功行賞。」
爆廷之上,大家都在看皇上要如何處置這事,李馭知道李世民私下找他先告知,是對他及李家的情誼。
「皇上,」李馭說道︰「其實我爹並不眷戀官位,我也打算帶著蔚兒離開京城。」
李世民一听訝異說道︰「你要離開?要去哪里?不留在京城?我還有很多要重用你的地方。」
「我會帶著蔚兒到北方,她原本的家鄉。」
「三郎,為何突然有此決定?朝中是非難免,但我對李家一向信任不移,這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謝皇上。不過自從蔚兒到長安後,她過得並不快樂,我看了也難過。」
「看來你對這位公主相當認真。」
李馭嘆了一口氣。「蔚兒本性善良,即便當時與我素不相識,見到重傷的我仍相救、細心照顧。她夾雜在胡漢沖突中已久,所有的流言也是形勢造成,讓她活得很不快樂,我想帶她離開。」
「離開中原,過你們想過的日子嗎?」
「是的。」
李世民看著李馭,知道他心意已決,低吟道︰「好,你去吧!我會懷念我們一起在馬上爭天下的日子,我會命人賞你……」
「皇上,不用了,如果臣要的是這些,留在京城你也不會虧待我。」李馭語氣轉為輕松,這或許是他與皇上最後一次對話。
李世民也笑開︰「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辦你一條欺君之罪,先鞭你個數十大板再要你腦袋。」
「你舍不得。」
「你給我留下來,看我舍不舍得。」
「留下來像你一樣,想逍遙也沒機會嗎?」
「現在是說來讓我羨慕的嗎?」
「就是。皇帝你好好當啊!罪臣先走了,後會有期。」
李馭說罷瀟灑往殿外走,留下李世民笑言︰「好……連聲告退都不用了嗎?」
東突厭勢力被滅後,李敬德果然就被御史大夫以「私吞突厥珍物」參了一本,李府本身沒有私拿,但是否為部屬所為就很難查,不過畢竟消滅頡利勢力功在家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拿小事作文章。
李府內,李馭走進爹爹李敬德房中。
他告知父親皇上的決定,李敬德想了想說道︰「馭兒,在朝為官,進退皆須小心,其實這事皇上在測驗李家是否忠心,看看我們是否會因一點小事便大表不滿,恃功而驕。」
「是,謝爹教誨。」
「爹老了,過幾年便想告老還鄉,再來都是你們的天下,你多多學著這些為官之道,其實就跟兵書一樣,進退都有道理。」
「爹,不必這麼麻煩了。」
「馭兒!你不要以為爹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想跟蔚兒雙宿雙飛是吧?蔚兒會拿刀傷你一次,怎知不會有第二次?或者是不是在等其他機會報仇。」
「爹!」
「不必再說了,我已經派人到殷府提親,你自己說過的話別忘記。若你想帶著蔚兒離開,遠走高飛,你就當作沒我這個爹!」
李敬德話說得重,沒想到李馭臉色沉下,想了許久才開口說道︰「爹,孩兒不孝,您自己要保重。」
「兔崽子,你說什麼?」李敬德臉色一變。
「您不是說別認您這個爹了?」
「你!」李敬德沒想到李馭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一時啞口,沒想到這樣威脅他也沒用。「孩子,你真的為了蔚兒不要我這爹了?」
「爹,」李馭掀起長袍,跪在他面前。「從小阿兒就沒了娘,爹從小便請最好的老師讓我飽讀經書,更親傳一身武藝給孩兒,孩兒怎會想要做出如此不孝之事?」
「唉!」李敬德長嘆一聲。
「爹,蔚兒對我的真心別人或許不知道,然而孩兒內心非常清楚,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孩兒此生只娶蔚兒為妻。」
「你怎麼這麼固執?」
「孩兒不孝。」
「你!小子……」李敬德其實心疼自己的孩兒,但是李府的安危又不可不慎,李敬德陷入兩難。「總之媒人已到殷家提親,你看著辦!」
李敬德說罷轉身就走,獨留李馭跪在房內,內心痛楚。
這晚,他要蔚兒收拾簡單的行李,打算趁夜離開,不告而別。
「三郎,我不想這樣陷你不義。」蔚兒躊躇不前。
「若我負了你,才是不義。世事難兩全,既然爹不諒解,我也不再強求,我做得事沒有錯,再不管他人怎麼想。」
他拉起蔚兒的手往外走,沒想到一推開門,兩位哥哥便出現在門外。
「三弟。」
「爹要你們來的?」
「爹知道你一定會這麼做,要我們來勸勸你。」
「應該不是勸我,是擋我。」李馭一手緊握蔚兒,一手已伸向刀柄。
「三弟!」李逸說道︰「做哥哥的怎會想真的跟你動手,我們有話好好說。」
「若是要我另娶他人,那就不用再商量了。」
「三弟,凡事都有解決之道,再說,我和大哥一起動手,你打得過嗎?」
「打不過也別想改變我心意!」
李馭抽出刀,蔚兒忙擋在三人中間,正要開口,卻听到另一個聲音。
「你們都別吵了,最難過的應該是我吧!」
殷推開別院的門走了進來,她看著蔚兒,看著她澈亮的眼眸。「馭哥哥,我知道你們是真心的,蔚兒姊姊對你的感情勝過我千倍,我不會吵著要嫁給你的。」
殷說話向來直率。「我這就去跟李伯伯說,花轎讓她坐吧!」
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大哥李威,此刻突然開了口。「殷小姐,這樣太委屈你了。」
「殷小姐?你還真有禮貌。」
「我……我不太知道怎麼稱呼姑娘家,您別見怪。是我家這個弟弟沒福氣,不知道您這樣的好姑娘。」李威一向木訥,只專注李家軍事,在將軍府時豪氣萬千,不過對著女兒家,卻連話都不大會說。
「行行行,好了,不要什麼姑娘家什麼您您您了,我不愛這樣客套。」她頭一轉對著李馭說道︰「馭哥哥,就問你一句,信不信得過我這小師妹?」
「怎說?」
「信還不信嘛?」
「好,小師妹,這婚事本就是我對不起你,現在你如果有什麼好計策,都依你。」
「哪有什麼好計策?不就是新娘換個人。」
「這……」大哥李威低吟,不過向來也不太在乎世俗眼光的二哥李逸沒有反對,李馭則是心中默認。
「我知道,李伯伯會氣死。」殷看著猶豫的大哥李威。「現在當事人都沒反對了,你有什麼意見嗎?難不成要去通風報信?」
「殷姑娘,我是說……」
「看來是準要去跟李伯伯打小報告。」殷壓根兒沒讓李威把話說完,突然抽出自己的配刀……架在李威的脖子上,作勢晃啊蔽地說︰「當內奸者,死。」
她是開玩笑地說,不料突然想到此話一出,才發現蔚兒听了一定很難受。
李威根本沒有想到這小泵娘會這樣出手,閃都來不及閃,只見殷不顧手上的刀,淨對著蔚兒說︰「蔚兒姊姊,我剛剛的話沒有別的意思啊!你沒有多想吧?」
她一邊說一邊不自覺晃著手上的刀,一把刀橫在脖子上,李威張著嘴瞪大眼,蔚兒輕輕一笑。「好,我不會多想的。」
蔚兒巧笑倩兮,看得李馭痴然,殷也低聲說道︰「啊!你還真是漂亮。」
不過一旁的大哥可笑不出來。「那個……殷姑娘。」
「怎麼啦?不是跟你說不要姑娘、姑娘的叫,听了好別扭!」
「是、是沒錯,不過你的刀……」
「我的刀怎了?」
「可以拿開了嗎?」
殷這才轉頭。「哈!」都忘記自己的刀還架在別人脖子上。「對不住喔!我就這個性。」她不好意思地要收回手,李威正要吐一口氣,不料殷又像想到了什麼,刀鋒又一靠,李威這口氣又硬生生吸了回去。
「你不會去告密吧?這里就你最有嫌疑。」
「會是不會?不然我可要不客氣了。」
李家大公子一身武藝怎會輸給這小妮子,李逸在一旁看得有趣,見到大哥竟然不會回手,像是傻了般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問你會不會嘛!」殷像小阿般威脅著他,李威看著她這張怒中帶笑的臉蛋,只有含含糊糊地說道︰「好、好吧!既然你們都說這樣好、就這樣好……」
十日後,李府就接到聖旨,為獎賞李敬德大破突厥,特封他為左光祿大夫,賜絹千匹,真食邑通前五百戶。
不過他卻不怎麼高興,一個人在房中生悶氣。
真是快要氣死他了,花轎掀開,里頭的媳婦竟然不是殷,大家合起來瞞著他玩這種花樣,把他這個爹當作什麼了?
三番兩次他找李馭訓話,現在這個兒子竟也和他嘔氣起來,干脆搬到別院一步也不出。
李馭怒火也不小,都用這種方法了,這固執的老人家還是不肯妥協?看來還是回北方算了,圖個清靜。
李敬德就這樣和兒子嘔著氣。「好,不出來是吧?來人!以後不準給我送飯過去!」李敬德怒火中燒,命人不準送飯到別院。
別院內,李馭牽著蔚兒小手漫步在花園中,向晚微風拂面,他遠跳天空。
「蔚兒,看來爹一時半刻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們還是回北方去吧!」
「也好,讓孩子在那里出生吧!我教他騎馬。」
「嗯,好……什麼?」李馭先是點點頭,之後頓了一下,愣愣地望著她。「什麼孩子?」
「還有什麼孩子。」
「我的……孩子?」
「不然還有別人的孩子嗎?」蔚兒看著有些慌亂的李馭,笑在眼里。
李馭手忙腳亂,一會模著她的肚子,一會拉著她的手要她坐下。「怎麼、怎麼沒早點告訴我?」他忙抬起頭喊人︰「來人!快給蔚兒送……」
卑還沒說完,就看見殷和小蠻端著一盤盤菜肴走進來,殷對著李馭說道︰「唉!蔚兒姊姊,男人就是這樣沒知覺,來,雞湯趁熱快喝。」
小蠻也在一旁笑嘻嘻地說著︰「這可是照小姐的配方去熬的喔!快喝喝看有沒有北方的味道。」
「北方的味道……」李馭低聲說著。「我們還是回去吧!讓你靜靜懷著孩子,別理這邊的是非。」
殷看見這樣的李馭,心中已將情感轉化,她對著李馭說道︰「馭哥哥,你們今晚走吧!我替你們備好上等的馬。」
李馭點了點頭,「還煩明日轉告我兩位哥哥,請他們好好照顧爹爹。」
又過了十日,李府又接到聖旨,李世民又賜絹二千匹給李府,並且任李敬德為街書右僕射。不過李敬德這回更笑不出來。
他那混蛋兒子真的帶著「新婚妻子」消失無蹤,而他原本的「準媳婦」殷現在更夸張,還不斷替那不肖兒子說話。
「李伯伯,別生氣了,其實馭哥哥和蔚兒姊姊是真心相愛的,他們不會一去不回啦!等您氣消了,他們自然會回來。」
「我的好兒,你這樣教李伯伯怎麼對得住你。」
「怎會對不住?反正馭哥哥愛的又不是我,我嫁給他哪會幸福。」
「唉!你這娃兒……」
「唉呦!李伯伯,別一直唉聲嘆氣的,听說皇上又賞您好多東西、還升您官了,應該高興些啊!」
李敬德搖了搖頭,這些富貴不是他求的。
想他堂堂李大將軍統劣つ少兵馬,現在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住,這要傳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
殷滿臉不在乎,她的馭哥哥不愛她,又何必強要人家娶自己,在她看來這樣才叫丟人呢!她天性直率,將事情看得簡單,還忙著安慰她的李伯伯。
「李伯伯,別氣了,兒給您賠不是,來,喝杯茶。」
「兒啊!是李家對不住你,怎麼現在讓你這樣安慰我?」
「李伯伯,我跟馭哥哥沒有緣分,我倆唯一像的就是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人活著不就是圖個……」
卑講到一半就見到大哥李威走了進來。「對,爹爹,殷姑娘說的對,您要看開點。」
「你干嘛插嘴啦?我剛剛說了什麼你听見了嗎?只會說對。」殷橫眉,瞪著李威說道。
「殷姑娘一向見解不凡,說得話自然是有道理。」李威斟酌地應著。
「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要姑娘姑娘的叫,听了好不習慣,叫我兒就好了啊!」
「是、是,兒姑娘。」
「還姑娘?」
「是……兒。」
「奇怪,看你塊頭這麼大,怎麼說個話結結巴巴,像個娘們?」
「我像娘們?兒,李家最……」
「知道啦!李家最神勇的就是你啦!大哥嘛!怎會沒個榜樣。」
「不是、不是,兒姑娘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又姑娘了?真煩,不跟你說話了,我去給蔚兒姊姊買小衣服去。」
兒不再理會啞口無言的李威,逕自往屋外走,李敬德可听出蹊蹺。「等等,兒,什麼小衣服?」
「呃……」殷說溜了嘴,吐著舌頭加快腳步。「沒、沒啦!我去街上隨便晃晃。」
李敬德見殷閃的快,轉頭問李威︰「威兒!你說,怎麼回事?」
「孩兒確實不知,那……我去追上兒,問個明白。」
「還杵在這做什麼?快去啊!」
李威跨步向前,追上兒,李敬德在他倆身後看著,希望這孩兒別再木頭,這一追,可以再給他追上這個「李家媳婦」。
此刻的李馭和蔚兒,兩人一騎,正徜徉在蒼穹曠達的大草原上。
他擁著蔚兒,和他月復中讓他喜悅無比的小生命,抬頭看著山鷹盤旋天際,蔚兒輕輕倚靠他胸懷,听著遠方傳來的牧歌,和煦的微風吹過大草原,帶著莫名的芬芳。
「三郎,我們不回去了嗎?」蔚兒仰著頭望他。
「等爹氣消了再說吧!」
「他要是知道我有身孕也沒告訴他,一定更生氣。」
「要是告訴他你有身孕,我們哪還能出來,哪還能享受這清悠的時光?」
山高水綠,李馭一心把握兩人這不被打擾的好時光,在這風光明媚的漠北,他靜靜看著天上的白雲,雲朵變幻莫測,世事不也如此?今日大唐戰勝,明日又怎知是誰興盛衰敗,今日李家大受封賞,明日又怎知君心如何,風起雲涌,世事變遷,人人都說要看破,但又有幾人抽得了身,真正做到?
「蔚兒,你別擔心這些,想想咱們的孩子要取什麼名好吧!」他在她耳邊輕輕講,蔚兒忙縮著頭。「跟你說了不要這樣,我怕癢。」
「喔!娘子對不起,孩兒對不起,爹爹嚇到你了,干脆取名李不癢好了。」
「啐!這什麼名。」
「喔,那李乖乖好了,讓他乖點。」
「你自己別鬧,乖一點就好。」
「好、好……為娘的別動氣,我乖點就是了。」李馭輕輕哄著她,環著她的雙臂更緊了些,天上又飄過一片白雲,他忘記一切紅塵俗事、功名繁華,讓馬兒緩緩踱步,消失在無垠的草原盡頭。
多年後
「娘!你看我騎得好不好?」
「你這淘氣的娃兒,快下來。」
「我想騎嘛!你什麼時候才教我騎馬?」
蔚兒把一位可愛的女圭女圭從一只大羊上抱了下來。「你連馬背都還跨不上,還想學騎馬?」蔚兒一邊說一邊幫他擦著汗。
「可是爹說你會教我騎馬啊!」女圭女圭不甘心地說道。
「那也等你長大些。」
「我什麼時候才長大?」女圭女圭滿眼盡是期待。
李馭這時騎著一匹快馬回來,馬韁一緊,停步在兩人前。
「怎麼啦?」他模模女圭女圭的頭。
「爹爹!娘不讓我騎羊,也不教我騎馬。」女圭女圭嘟起嘴,李馭看他眼里幾乎要泛出眼淚。
「乖,娘不讓你騎就別騎了。」李馭嘴里這樣說,卻不停向他的乖兒子眨眼。小娃兒可愛極了,李馭打心底疼他。
女圭女圭精明的很,看得出爹爹在向他打暗號,乖乖地擦了擦眼淚,露出不讓娘親看到的「奸笑」。
「娘子,今天我獵了野兔,看你的手藝!」
「我做得飯菜你哪回不是吃個精光?」
「那是你的廚藝好嘛!」李馭心懷鬼胎,盡向蔚兒說著甜話。
兩人在這漠北草原度過了無數個晨昏,看盡日升日落,李馭都要忘記他們離京多少個日子了,那天邊火紅的彩霞像極了他小兒子紅紅的小臉,他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看蔚兒走進廚房了,便悄悄拉起他的小手。
「走,爹爹這就教你騎馬去。」
「好、好!爹爹好!」
「噓!小聲點,讓你娘听見可沒得學了。」
娃兒一听馬上用手搗起嘴,露出一雙可愛的大眼,看得李馭疼入心里。
他將馬兒牽到一旁,再將娃兒抱到前方。「坐好沒?」
「好了!」
女圭女圭樂得手舞足蹈,李馭坐在他身後。「那爹爹要騎!」
娃兒咧嘴大笑。「駕、駕!」他學著李馭拉馬韁︰「長大我也要像爹爹一樣,騎著快馬追野鹿!」
李馭駕著馬奔馳,娃兒絲毫不害怕,開心地學著李馭每一個動作,蒼原北風在耳邊呼嘯,李馭衣衫飄起,拱起身讓馬越過一個又一個小丘。「長大爹爹再教你馬上射箭,好不好?」
「好!」娃兒聲音宏亮應著。
李馭腦海中浮上這些日子美好的畫面,蔚兒動人的身影朝夕相伴,孩子可愛的模樣惹人愛憐,這遠離塵囂的生活他再無他求,真要說缺了什麼……
李馭微微一笑,若再添一個小女兒應該就更完美了,這事等等回去就找他心愛的娘子商量商量。至于爹寄來催著他回去的家書,就暫時隨風飄散、忘了吧!
欲知李家其他兄弟又會發生什麼感人的愛情故事,敬請期待谷萱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