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是女? 第三章
「我可警告妳,妳今天別再跟我要花樣,要是弄砸了今天的會面,妳看我會不會把妳送到妳日本的女乃女乃那里去。」
「女乃女乃!」銀知一听到女乃女乃就大叫。「我不要!」
銀知的女乃女乃是個傳統的日本婦人,遵循著婦女傳統的道德觀念,以丈夫為天的觀念根深柢固,她小時候曾在日本待過一段時間,而在那段日子里,她像是活在地獄一樣,每天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那時候她才六歲,她那個日本女乃女乃竟然要她每天學茶道,而日本人喝茶的手續復雜得像是老太婆的裹腳布──又長又臭!她一個小女生怎麼坐得住?所以,她三天兩頭逃課,女乃女乃則是每天拿家法追著她跑。
那段恐怖的童年經驗,她是記憶猶新。
「爸,我會乖乖听話,你別老是拿日本女乃女乃來恐嚇我。」
「妳知道怕就好,還不快去換套衣服,跟我去見妳阿姨。」
「阿姨?!」銀知的臉皺了起來。
她爸爸跟她媽媽自從一年前離婚後,兩人便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爸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帶她去見媽媽的親戚?!
「什麼阿姨?」
「妳別問那麼多,總之,吃飯的時候妳就知道了。」安于夏訓斥著女兒別多問。
銀知只好乖乖的上樓去換了一套比較正式的衣服。
六點整,她跟著她爸爸一起出門。
到了飯店,她才坐下來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就進來了一個女人,她約莫四十歲的年紀,不怎麼美麗,但卻有一股女人的魅力。銀知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韻味,只覺得這女人似乎有些眼熟。
「還不叫人!」安于夏催促著女兒。
銀知乖乖的喊了一聲,「阿姨好。」
「好,銀知還是像以前那樣的乖巧又听話。」這句話是那女人對著銀知的爸爸說的。
銀知的目光于是就在她爸爸跟那女人之間游移著。
听這女人說話的口氣,像是她很早以前就認識她了。
「銀知,我跟妳介紹,這是妳梅姨。」
「梅姨?」銀知的小臉一皺,想不出來母親那邊的親戚有這號人物。
「……我跟妳梅姨打算在這個月月底結婚,這頓飯算是讓妳們兩人認識、認識。呵!說認識也不對,因為早在妳小時候妳就見過妳梅姨了。還記得嗎?妳小時候常黏著妳梅姨帶妳去兒童樂園,妳梅姨疼妳,總是拗不過妳的要求,三天兩頭就帶妳去坐旋轉木馬……」
安于夏說了一堆,銀知卻半點印象也沒有。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女的根本不是她母親那邊的親戚,而是她爸爸要娶的新老婆。
「銀知,妳覺得怎麼樣?」安于夏問。
銀知還能覺得怎麼樣?
他們都要結婚了,才來告訴她,明著是問她的意見,事實上,她爸爸做的也不過是告知的動作而已。
現在她要是搖頭說她不要,她爸爸會听她的意見嗎?會真的就不娶這個女人了嗎?
銀知的目光鎖在父親身上。
她看到她爸爸在笑,那笑容不只深植于他的臉上,還擴散到眼底深處。看來,她爸爸真的很愛這個女人,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我沒意見。」
銀知才說完,她就看到她爸爸與那女人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看來,她的肯定對他們兩個而言,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我去上個洗手間。」銀知先告退。
她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沉澱一下剛剛所听到的消息,然後好好的冷靜一下,想想自己該如何應對,所以她借故離席。
她才離開,另一個人卻迎面走向安于夏。
那人寒著一張臉,不怎麼甘願的坐在銀知剛離開的那個位置對面。
銀知沒有特別留意,她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再出來時,听到他們那一桌鬧烘烘的,她心忖,爸爸該不會是跟人吵起來了吧?
銀知趕了過去,她只看到那陌生人的背,便沖著她爸爸叫了一聲,「爸,怎麼了?」
那人倏地轉過身,銀知一看到他的臉,險些嚇得暈倒了。
「黎、黎華!」
他怎麼會在這里?
「妳是阿智!是他的女兒?!」黎華指著安于夏,不怎麼相信跟他是死黨、是哥兒們的同窗怎麼曾往瞬間變成男的,而且,還是搶他母親的男人的女兒!
「你們這是在搞什麼鬼?耍著我玩嗎?」黎華手用力的往桌上一拍,他們點的餐點便從桌上跳起來又跌回去,那力氣之大,足以見得黎華有多生氣。
他以為他被人設下圈套耍弄了!
「黎華,你誤會了,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梅姨是你媽媽。」銀知急急的要跟他解釋,卻愈解釋愈厘不清,只是把事情搞得更糟糕,黎華一點也不相信她說的話。
「妳不知道!妳要是真不知道,妳怎麼會裝扮成男生的模樣來接近我,勸我見我媽一面?」
「我──」銀知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怎麼?這下妳沒話說了吧?」他冷哼一聲,臉上的表情明顯的寫著瞧不起銀知的行為。
銀知像是被他的目光給刺了一刀似的。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只是很單純的暗戀他,想接近他,但到最後,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不堪?「黎華,你听我解釋。」
「妳還能胡謅什麼謊話來騙人?」他冷眼掃了在座的每個人一眼,包括背叛他的母親,還有欺瞞他的好朋友。
這就是他們有錢人的社會是嗎?
「你們實在是欺人太甚了。」黎華摔了餐巾紙,把它丟在桌上後便拂袖而去。
銀如想追出去,但她爸爸卻叫住她。「妳給我站住。」
「爸──」銀知轉過頭求她爸爸。
「妳要做什麼我都隨便妳,但妳現在得給我說解釋清楚,黎華剛才說的那是怎麼回事?他說什麼扮成男生!他說的是妳嗎?妳是不是給我扮成男生四處去玩了,妳說!」
「爸,你要興師問罪可不可以等一會兒?」她現在急著去追黎華,向他解釋,她爸爸在這個時候攪什麼局嘛!真是的。
銀知不顧一切的追了出去,只是,她追到大門口,看見外頭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她根本就找不到黎華。
銀知叫了一輛出租車,來到黎華的住處。
「黎華,你在嗎?你開開門,你听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的,我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銀知在門外大聲嚷嚷著,只差沒隔著門告訴黎華她暗戀他的事。
「黎華,你听到沒有?你開開門讓我進去……讓我進去」銀知不斷用手敲打門板。
她制造的噪音夠響亮了,連對面的鄰居都跑出來看。「小姐,妳男朋友還沒有回來。」
「啊?」銀知猛地回頭看向對門。
那人沒好氣的又說了一次。「我說妳男朋友還沒回來,妳要是不信,他的鑰匙就藏在腳踏板下,妳可以進去看。」說完,那人當著銀知的面把他家的門給甩上,很明顯的,那人是忍耐銀知的噪音很久了。
銀知真的在黎華門前的腳踏板下找到了鑰匙。
她打開門進去,里頭黑鴉鴉的一片,黎華的確還沒回來。
這天,銀知在黎華的住處等了一個晚上,黎華都沒回來;次日一早,銀知又換了上風高中的制服去學校等他,但他依舊沒有出現。
銀知折騰了一天一夜,才決定放棄。
黎華是故意躲著大家,所以,她再等下去也是沒用的。
那天,她總算是安分的回去自己的家。一回去,她當然又被她爸爸狠狠罵了一頓。
她爸爸擺開三掌會審的架式,從她小時候有多乖、有多听話開始說起,說到她近日反常的行為,還問她為什麼執意要讀上風高中那所爛學校?
到今天,她爸爸才知道上風高中是一所聲名狼籍的男校──
銀知始終是三緘其口,不管她爸爸問什麼,她什麼話都不回答,就讓他一直罵、一直罵,直到她爸爸累了。
事實上,銀知是豁出去了。她現在也不怕她爸爸要脅她要把她送去日本女乃女乃那里,反正她都已經變壞了,那不妨就讓她壞到底吧!
她爸爸要是真想把她往日本送,那她就來個抵死不上飛機,她就不信她爸爸還能拿把刀子把她架上去。
銀知是鐵了心。
安于夏也拿女兒沒辦法,他心忖,算了!女兒大了、翅膀硬了,他不想管了。
于是,這場風暴算是暫時給壓了下來。
銀知以為她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黎華的面了,沒想到半個月後,她爸爸娶他媽的那天,黎華竟破天荒的出現,而且,他還答應要搬進來安家住。
黎華就要搬進來了!
銀知壓根沒有多想他之所以改變心意的原因,只是雀躍著她能與他朝夕相處。
那天,他們兩家人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那氣氛實在有夠詭異的,但銀知還是很高興,她不斷的找話題跟黎華聊,但他鳥都不鳥她,只是悶頭吃他的飯。
對于他充滿敵意的態度,銀知有些失望,但她心想,沒關系,反正他們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來日方長,她還是有機會找黎華聊天的。
銀知是如此樂天地想著,但黎華可不這麼想。
他恨死搬進安家的主意了,但沒辦法,他媽對他說了重話,要是他不答應跟她一起住,那她就會跟他爸對簿公堂打官司。
黎華知道他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從他發現他媽有外遇的那天起,就變得一蹶不振,整天只曉得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感覺。
對簿公堂!
說的多好听啊!說白一點,他媽還不是想借用安于夏的財力通他父親就範。他父親連買酒的錢都沒有了,怎麼請律師打官司?
這一仗根木不用打,他媽就佔盡上風。黎華心知肚明。
對于他無力改變的事,他只好先佯裝順從,只是,他沒想到在安家還是見到銀知。
她是如此熱切的想與他說話,像是他們之間壓根沒有任何芥蒂似的。她怎麼能那麼不要臉?耍弄他之後,又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黎華覺得銀知實在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女孩子,她一點都不像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又憨又單純的阿智。
「黎華,你等等。」
飯吃到一半,黎華突然中途離席。他討厭餐桌上的氣氛,他跟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偏偏大伙卻硬要搞得像是和樂融融一樣,真是虛偽得讓他倒盡胃口,所以,他索性離席,不想看那惡心巴拉的作戲場面。
他一走,銀知也想了個借口跟著離開。
她急急的追上他,叫住他。
黎華停住腳步,卻沒轉過頭。
銀知只好自己走到他的面前,跟他面對面。「我知道你討厭我。」
「妳知道,那妳怎麼還不滾開,干嘛老是擋著我的路?」他說話一點都不友善,直沖著銀如想傷害她。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我不怪你說話口無遮攔。」
「你他媽的見鬼了,誰需要妳的諒解了!」他哼了一聲說︰「我根本就不在乎妳要怎麼看待我這個人,滾開啦!」他推了她一把。
銀知沒想到他會這麼粗魯,一時沒防備,身體退了兩步,撞到樓梯的扶手後又彈回跌到地上。
「好痛!」她忍著淚叫痛。
黎華也沒想到自己的手勁會那麼大,才推一下,她就跌倒了,而且還撞傷了手臂。
他的心口緊了一下,想去扶銀知,但隨後又想起地做了那麼多惡劣的事,而且還欺騙他的信任,那口氣他是怎麼也吞不下去的。
「妳活該!誰讓妳擋我的路。」黎華硬著心腸,刻意忽略心里對她的關心。
他故作冷漠地走開。
銀如卻不怨他,因為,她知道他心里的苦。
當她還是阿智時,黎華曾借酒澆愁,告訴她他心里的苦。那時候他是那麼不願意原諒他的母親,現在,他卻不得不搬進來跟母親的情人,甚至是跟他最討厭、最恨的人住在一起。
這事若換作是她,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為此,銀知一次又一次的容忍黎華對她的不友善行為。
但黎華卻變本加厲的使壞。
他媽讓他轉學,想給他一個好一點的讀書環境;黎華卻不懂得珍惜,他還逃課,拿著錢四處去玩。
銀知在校園里找不到黎華,這才知道他天逃詡沒去上學,她真替他著急,害怕學校通知家里,黎華又要跟他媽鬧起家庭革命。
所以,今天早上,她跟著黎華一起出門,而且還是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妳煩不煩啊!妳干嘛一直跟著我?」黎華扭頭怒視著銀知,瞪著她吼。
銀知嚇了一跳,連忙退了兩步,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這路又不是你家開的,你管得著我要怎麼走嗎?」她鼓起勇氣反駁他。
她的眼勇敢的迎向他眼中的怒火。
黎華拿她沒轍,只好又繼續往前走。
而他走,她就跟。
他走得快,她就小跑步趕上;他走得慢,她的速度就轉為烏龜走路,一步一腳印。她這樣不是在跟蹤他才有鬼了!
黎華氣炸了,轉身就走進一家電玩店。此時才早上七點鐘,里面就已經圍了一群年輕小憋子,他們人手刁著一根煙,一人佔據一個子,黎華找了個位置坐下,發現銀知處在那個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她連站在角落都顯得礙手礙腳。
但銀知並不氣餒。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打退堂鼓,要是她輸了,那黎華這一生就會玩完了!她無論如何都得把他勸回學校。
銀知不斷這麼的告訴自己,而這讓她又有了勇氣,但她的執著並沒有喚醒黎華的良知,倒是招來一群不良少年。
「喲∼∼是個漂亮的馬子耶!」
「小姐,妳叫什麼名字o.」
「妳家住哪里?」
「妳要不要跟我們玩一玩哪?」
一連串的調戲直沖著銀知來,她退了兩步,把書包抱在胸前,「你們想干什麼?」
「不干什麼,只是想跟妳聊聊天、說說話。」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男孩流里流氣的說,腳還站成三七步,一副耍流氓的樣子,讓銀知看了就不舒服。
「我又不認識你們,干嘛跟你們聊天、說話?」
「不認識不要緊啊!我們聊聊,不就認識了嗎?」一個男人話還沒說完,手就已欺了過來。
銀知連忙閃身躲開。「你說話就說話,干嘛毛手毛腳的?」她拿書包拍開那男的的手。「你別過來。」
「小姐,妳很恰喔!竟敢打我們老大的手。」一群男生頓時就把銀知團團圍住。
銀知眼看情勢不對,伸長脖子想向黎華求救。
黎華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他冷眼旁觀,嘴角還掛著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他一定很開心吧?銀知心想。他一定恨不得她被這群小膘混帶走,這樣她就不會來煩他了。
「黎華。」她叫他。
他則是充耳不聞。
「你是真的不管我了嗎?」銀知拉大嗓門問他。難道他真的打算見死不救,讓她被這群小膘混欺負是嗎?
小膘混們听到她在喊人,順著銀知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里坐著一個少年郎,正無動于衷的繼續打他的電動。
「小姐,妳的阿娜答不愛妳了啦!妳看,妳吼了這麼久,他都不理妳,妳就跟著我們幾個,我們包管妳吃香的、喝辣的。」一個小膘混伸手過來,抓起銀知的小手。
「我不要吃香的、喝辣的,我只要你們放開我。」銀知拚命的想甩開他那討人厭的臭手。
但那群小膘混早就無法無天慣了,這里是他們的地盤,除了他們的老大能管他們之外,誰的話他們都不甩。
小膘混們把銀知拖到後面的小巷子里,任銀知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敢來救她。
「黎華、黎華」
銀知不斷的叫,但黎華眼里仍是一派不關他事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