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來的小魔女 第二章
「什麼?看病要錢!可是我沒有錢啊!」夜姬把自己的袖子抖一抖,抖給那個幫她開門的小廝瞧。
小廝卻瞧都不瞧她一眼,只啐了一聲冷哼道︰「沒錢你來看什麼大夫?」這小泵娘難道不知道窮人是沒生病的權利嗎?
夜姬當然不懂,她只以為是這個小廝沒听清楚她的話。
「哎呀!你搞錯了啦!不是我要看大夫,是大頭鬼他娘生病了,所以才想請你們家大夫過去看看。」夜姬怕小廝不知道方向,還刻意伸手比向後頭,遙指大頭鬼家在不遠的地方。
「很近、很近,走路不用一柱香的時間。」夜姬努力的游說。
而勢力眼的小廝才懶得听這個存心想白看病的姑娘家多浪費口舌呢!
笑話,衣裳穿得這般好看,說沒錢,誰會信啊?
小廝橫了個白眼,哼了一聲道︰「姑娘,你回去吧!」小廝準備開門送客了。
夜姬杵在門邊,怎麼也不肯讓。
「今兒個我要是請不到大夫,我是不會回去的。」想想看,她施法不成功,都已經很丟臉了,若這會兒連個大夫都請不回去,以後她在大頭兒面前,還有個三公主的樣子嗎?
「嚇!泵娘,你很煩耶!你以為我們家大夫閑閑沒事做啊?你沒錢,還要我家大夫到你的府上去看診,這樣白白的浪費時間,你以為我家大夫會做這種事嗎?」
「可是他開的是醫館,就該有醫者仁心的心腸啊!」夜姬跟小廝據理力爭。
小廝翻了個白眼給夜姬瞧。
「什麼醫者仁心!我家大夫開醫館是用來賺錢的,不是做善事的耶!」
「那大頭鬼他娘怎麼辦?」
「我管什麼大頭鬼他娘怎麼辦?」小廝一氣,直接用掃帚把夜姬轟掃了出去,順便把門給關上,再也不跟夜姬浪費口舌。
真是的,做窮人就要有窮人的樣子嘛!既然都沒飯吃了,干嘛還生病呢?!
「嚇!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啊?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做啥把門關了?你開門、開門,我還有話要說耶——」
夜姬直沖著門板叫囂,但是「仁心藥鋪」的人根本沒人鳥她。
「欺人太甚!」夜姬啐了一聲,又踹了人家的門板一下。
哇!踹得太用力,痛死她了。
夜姬抱著腳,以單腳跳來跳去。
她背後站著一個布衣公子,夜姬一轉過身子,便看到那名布衣公子正站著直盯著她瞧。
「你看什麼看?沒見過人腳疼啊?」夜姬凶巴巴的凶人家。
那公子的脾氣滿好的,被人這麼數落,也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一絲一毫的不悅之色,他只是有禮地問道︰「姑娘是否急著找大夫?」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她不懂怎麼凡間的人都這麼無聊,有的沒有的問一大堆,奇怪哩!她干她的活,關這個閑人什麼事啊?
夜姬沒好氣地橫了那人一眼。
那人卻好脾氣地說︰「如果姑娘想找大夫看病的話,或許在下可以效勞。」
「你是個大夫?」夜姬感到好訝異。
拜托,他身上穿的衣服很破耶!甚至還比剛剛那個小廝來得破耶!
夜姬忍不住小鼻子、小眼楮地懷疑他。
雹濟農卻頷首點頭,說他是大夫。
「真的啊?」夜姬一听人家承認了,馬上連眼光都亮了起來,這會兒急忙的巴上人家,垂涎著一張小臉,直喳呼道︰「大頭鬼他娘快死了,你快跟我去他家。」夜姬拉著耿濟農的手就要跑。
雹濟農卻要她別忙。「在下還得回家一趟。」
「人命關天,你還回家干嘛?」夜姬不禁氣他做事拖泥帶水,不干不脆的,她的小臉立刻鼓得漲漲的,好像是人家欠她債似的。
雹濟農依舊好脾氣地對夜姬解釋道︰「在下總得回去拿藥箱吧!」
「說的也是。」不然他怎麼救人?「好吧!我跟你一起回去。」省得他待會兒想起她沒銀子付診金,就不幫大頭鬼他娘看病了。
夜姬跟著耿濟農走。
臨走前,她突然想到那個狗眼看人低,勢利眼的小廝。
斑!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便不知道她這個地獄來的三公主的厲害。
夜姬朝著「仁心藥鋪」眨眨眼。
突然,藥鋪里傳來一聲聲響徹雲霄的驚叫。「啊!有蛇、有蛇——」
仁心藥鋪中傳來一陣雞飛狗跳。
夜姬則得意的展露出賊笑。
她就知道她整人的法術最厲害,不管時間隔了多久,她都不會忘記,或是功力衰退的。嘿嘿!
「姑娘,你笑什麼?」耿濟農听到賊笑聲,停下腳步,查看跟在他後頭的小泵娘出了什麼事。
「沒有,沒有啊!」夜姬推著耿濟農,要他走快點。
「什麼?這就是你家、你的藥鋪?!」夜姬看到家涂四壁的耿家之後,那張興奮的小臉馬上垮了下來。
拜托!他家看起來比大頭鬼他家還窮耶!這里連張像樣的桌子、椅子都沒有,這屋子的每樣東西都像是拼拼湊湊弄成的。
「你行不行啊?你是真的大夫嗎?」夜姬又開始懷疑耿濟農真正的身份了。
拜托!人家當大夫的都嘛是很有錢,而他卻一點都不像。
雹濟農捺著性子,再重申一次。「我是大夫。」
他是大夫?!
懊吧!夜姬決定勉強相信他,但——「你一定是醫術很差的那種大夫對不對?因為這樣,所以都沒有人上門來找你看病,因此,你才會窮成這個樣子,家里頭連個像樣的東西都沒有是不是?」
夜姬喳喳呼呼的說了一大堆,這才霍地想到——
哎喲!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還要請他回去幫大頭鬼他娘看病嗎?
要是大頭鬼他娘本來沒事,卻讓這個蒙古大夫看成有事,那大頭鬼鐵定又要兒哭神嚎,吵死她了。
雹濟農從夜姬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上看出她的不安,于是他問夜姬道︰「姑娘覺得一個大夫家,該是什麼樣子?」「當然是氣派、豪華,讓人看了就信心十足的樣子啊!」夜姬想都不想的立刻說出一個答案。
雹濟農馬上反問她道︰「就像仁者藥鋪那樣是嗎?」
「對啊、對啊!就應該像他們那樣。」夜姬樂得直點頭。
「那姑娘就去找他們出診吧!」
雹濟農二話不說的打開大門!讓夜姬另請高明。
但夜姬才不走哩!
「拜托!我剛剛才被他們跑堂、打雜的給轟出來耶!他們說我沒有銀子,所以就不理我,而且還把我關在門外,就連听我解釋都不要,像他們那麼勢利眼的人,怎麼可能幫我們這種窮人看病?」
夜姬嘰嘰喳喳的說了一堆,邊說她才想到——
她猛然住口,昂起小臉看向耿濟農年輕且方正的臉。
「你該不會是說,你之所以這麼窮,是因為每個人來看病,你都不收錢吧?」夜姬睜大眼楮,看像妖怪似的看著耿濟農。
雹濟農沒說話,只是徑自整理他的藥箱。
嚇!這樣的人才是個大好人,才是真正的醫者仁心,只是——「你這樣做真的很蠢耶!我是說——一個人如果要做善事,也得量力而為,你看你自個兒都窮成這副德行,卻還幫著那些窮人,那你——你賣藥材的錢從哪來的?」
夜姬跟在耿濟農的身後問東問西的。
雹濟農告訴夜姬說︰「這鎮上有個大戶人家,那員外是個好人——」
「他把他的錢分一半給你?」夜姬受不了他的溫吞,急急的接口提出她的疑問。
雹濟農笑著搖頭。「不是,他只是請我當他府上的專屬大夫,一個月撥出一筆銀子給我當月俸。」
「而你卻把自個兒的月俸拿來接濟窮人。」唉!這世上還有比他更蠢的人嗎?
「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夜姬不懂這世間怎麼會有像耿濟農這樣的笨人,放著自己吃不飽、睡不暖,也要接濟別人。
「你太好心了。」她只能這樣夸贊他。
「我只想救人一命。」
「救人一命也是救別人的命,更是別人得到好處耶!」又不是他,他干嘛還做得這麼開心?
雹濟農才不懂這位小泵娘的心思呢!
她明明也是窮人家的女兒,怎麼卻有著千金大小姐的氣勢,活像人命很不值錢似的?!
「姑娘,你想過沒有,這天下要不是有我這種蠢人,你著急的親人這會兒可是沒人幫她看病耶!」
「可我不一樣啊!」夜姬急急的否認自己跟那些凡夫俗子是同一掛的。
「怎麼不一樣?」
「我是因為……因為臨時沒錢嘛!要是我有錢,我才不會佔你這種便宜呢!」夜姬想到了一個理所當然且是理直氣壯的答案。
雹濟農卻點頭說︰「這就對了。來我這里看病的人,他們都不會是存心想坑我,他們絕大部分都是苦命人,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只得欠我這個人情的。基本上,他們同你一樣。」
一樣?!
夜姬覺得才不一樣呢!
人家她才不要跟別人一樣。
「總有一天,我會把我欠你的還你的,你相信我好了。」夜姬昂著小臉,信誓旦旦地開口。
雹濟農但笑不語。
必于他的病奔付不付銀兩,對耿濟農而言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他孑然一身,又沒有家累,一個人吃飽便是全家吃飽,錢財對他而言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又何必為了那些死東西而變得汲汲營利呢?
夜姬領路,帶耿濟農來到大頭鬼他家。
雹濟農把了脈之後,發現老太太除了傷到丹田之外,還有傷到脾肺的問題。「我開了肉桂、歸尾、丹皮、三七、車前子、木通、山藥、麝香、丁香、研未酒幾味藥,讓老太太早中晚按劑量服下。另外,這三稜、赤芍、血遏、當歸、蓬木、木香、烏藥、青皮、桃仁、元胡素、蘇木、紅花、骨碎補、加桔梗、菖莆、厚樸則是讓老夫人調整脾肺五髒的,只需每天晚上睡前服用就行了。」
雹濟農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張的藥方子。
夜姬都看傻了。
「這麼多啊?」夜姬湊近,捱在耿濟農的身側看他寫藥方子。
大頭鬼也跟著湊上前。
夜姬覺得熱,一把推開大頭鬼,罵他道︰「你煩不煩啊?你又不識字,湊這麼近干嘛?」討厭耶!「走開一點啦!」夜姬嫌棄地直皺眉。
大頭鬼很怕三公主生氣,急急的退回一旁,閉著嘴巴,不敢再吭一聲。
看大頭鬼乖乖的了,夜姬才滿意地收回她微慍的表情。
雹濟農卻以為她是在叫他滾,于是面色一沉,不悅的道︰「在下開了藥方子,就會走人。」他沒想到這個小泵娘的脾氣這麼大,在利用完人之後,馬上就翻臉不認人。
「哎呀!我又不是在說你。」夜姬急急的解釋,又看看那一長串的藥方子,猛巴著耿濟農問︰「這藥得吃多久才會好啊?」
而她到底還得待在大頭鬼他家多久,她才能自由自在的跑出去玩啊?
雹濟農不懂夜姬心急的理由,只以為她是關心親人的病,他捺著性子解釋道︰「老太太犯的是陳年痼疾,若是要根治,就得慢慢來。」
「慢慢來!那是多久啊?」她才不要難得出一趟門,就被禁錮在大頭鬼他家照顧他娘呢!
「這病是急不得的。」
雹濟農把藥方子遞給夜姬。
夜姬卻怎麼也不肯去接。
拜托!他說要很久、很久耶!那她就得考慮看看要不要幫大頭鬼這個大忙了。因為,如果為了要照顧大頭鬼他娘,害她得成天待在這里,一步都不能離開,那她豈不是很冤嗎?
「唔……」夜姬還在考慮。
雹濟農還以為夜姬是在為銀子的事犯愁。
于是,他立刻將他荷包里的幾塊碎銀子全倒出來,交給夜姬。
「你干嘛給我錢啊?」夜姬握住拳頭,才不肯收受他給的碎銀子呢!
拜托!受人點滴,可是得泉涌以報。
他們這些神仙可是很講究知恩圖報的事,現在他無端端的給她錢,干嘛啊?他想害她這輩子修不成正果啊?
夜姬死都不拿。
雹濟農將銀子放在桌上,告訴夜姬。「這錢你拿去給你娘買藥吃。」
夜姬急急的反駁說︰「她又不是我娘。」
然而,耿濟農卻不在乎夜姬的解釋,徑自提著自己的藥箱子轉身離開,看得夜姬一愣一愣的。
「這個笨蛋、這個蠢好人,自個兒都住在那麼破的房子里了,還這麼凱地到處幫別人。」!這個人他小時候一定有跌倒過,而且還是摔到頭殼,所以,現在才會變得笨笨的,老是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然而——他要怎麼跌倒、怎麼笨,都跟她沒關系啊,他干嘛拖她下水當笨蛋啊?人家她又還沒想好要不要幫大頭鬼他娘,怎麼那個蠢大夫竟然徑自幫她做了決定?
而且——她為什麼要听他的話?
討厭!
夜姬一把抓起桌上的碎銀子,就要出門。
「三公主,你要去哪?」大頭兒急急的問。
「去幫你娘抓藥啦!」夜姬不耐煩地跺步出去。
「可是——三公主,現在是深夜耶!你上哪兒去抓藥啊?」大頭鬼忍不住提醒夜姬。
夜姬這才收住腳步,決定明天早上再去好了。
夜姬悻悻然地躺回床上,這才又想到——
「對了,大頭鬼,這大夫給的銀子是你欠的喲!可不關我的事,你听到了沒有?」她可不想為了大頭鬼他娘,就把自己不欠人任何人情債的一世清譽給毀了。
「知道了,三公主。」大頭鬼不在乎地應道。
現在他只在乎他娘的病能不能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又是你!」仁心藥鋪的勢利奴才一看到夜姬,整個眉眼全都皺成一團,活生生的勢利嘴臉。
讓她一看就討厭。
夜姬也沒給人家好臉色看,她把藥方子直接往桌上一擺,臭著一張臉,沖著小廝直嚷嚷道︰「我要買藥啦!」
「銀子、銀子啦!」小廝一只手在夜姬面前晃來晃去的,一副看準了夜姬沒有錢的不屑模樣。
夜姬從來沒有讓人這麼瞧不起過,一氣之下,她就把耿濟農給她的碎銀子全倒了出來。
「這樣夠不夠?」
小廝小鼻子、小眼楮的睨了一眼,在看到真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後,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抓著藥方子進屋里去抓藥。
「哪!你的藥。」小廝用丟的丟給夜姬。
夜姬看了差點被他氣死。
小廝的這副小人嘴臉,看了還真教人討厭。夜姬心忖,不給他一點小小的教訓,她實在咽不下心里那口怨氣。
夜姬用力的眨一下眼楮,倏地小廝的鼻子、嘴巴頓時全都歪向一邊。
小廝眼斜鼻子歪地尖叫道︰「哎呀!我的嘴,哎呀!我的鼻子,哎呀!我的耳朵;哎呀!我的頭……」
小廝猶如被鬼打到一樣,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主子、主子,我的臉怎麼這樣子了?」
小廝急急的跑進內室,哭天喊地的要主子幫他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哈哈……活該!誰讓你做人做得這麼囂張,看了讓人討厭。」夜姬沖著門簾扮了個鬼臉,這才甘心地踏出仁心藥鋪的門檻。
一踏出門檻,她又看到耿濟農。
「嘿!咱們又見面了。」夜姬熱絡的跟耿濟農打招呼。
雹濟農看到夜姬從仁心藥鋪里走出來,顯得頗為吃驚。
「你來這里做什麼?」
「抓藥啊!」夜姬把藥包提高,拿給他看。
「你來這里抓藥?」耿濟農驚訝地問。
夜姬點點頭,不懂耿濟農知道她听了他的話來抓藥之後,臉上為什麼會露出那麼驚訝的表情?「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把藥拿來讓我看看。」
「哦!」夜姬將藥包遞過去。
雹濟農將它解開來,一味一味地嘗。
「果不其然。」他臉上的表情倏地變得很凝重。
「果不其然什麼?」
「仁心藥鋪賣給你的是假藥。」他言簡意賅的說。
「什麼?假藥!」真的還是假的啊?夜姬學他把藥一味一味的拿起來聞一聞。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啊!
「你怎麼知道這是假藥?」
雹濟農拿出一味藥材,告訴夜姬說︰「這是瘋人果,正常人吃多了便會神志不清,整日胡言亂語,你不信的話,盡可拿去吃吃看。」
夜姬看著耿濟農的表情也知道他不是在說假話。「可……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可惡的人啊?這藥是救人的東西,怎麼卻拿什麼瘋人果來做假呢?太可惡了,他們到底還有沒有良心啊?」
「你跟仁心藥鋪的人講良心?」耿濟農搖頭失笑。「姑娘,想必你不是金水鎮上的人是吧?」
「是啊!你為什麼知道?」
「只要是金水鎮的人就會知道不能來仁心藥鋪抓藥。」因為,全鎮上的人都知道仁心藥鋪賺的是黑心錢。
「什麼?全鎮的人都知道?!那——那怎麼還會有人來仁心藥鋪?仁心藥鋪怎麼可能維持它的門面氣派?」
「因為,仁心藥鋪賺的是外地人的銀子。」外地人總是大批大批的買進仁心藥鋪的藥,不知送往哪里。
「那我現在怎麼辦?」她把僅有的銀子全都拿去送給仁心藥鋪那個黑心肝的店老板,然而,大頭鬼他娘還等著用藥呢,
「要不,我去跟那小廝把銀子換回來。」夜姬異想天開、沖動的跑進去,想去跟人家理論。
那眼斜、脖子歪的小廝一听到夜姬之所以折回來的原因之後,還不怕死的嗤聲嘲笑她,「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你又還沒吃,怎麼知道我們給你的是假藥?」
「因為這、這——」夜姬連忙把肉桂拿出來說︰「這根本就不是肉桂。」
「不是肉桂是什麼?」
「是瘋人果。」
「神經!」小廝啐了一聲,這才說︰「等你吃了有事,瘋了之後再來指責我們也還不遲吧?姑娘,現在你藥都還沒服用,就這麼隨便栽贓罪名給我們,這樣好像不是很仁道哩,」
「我還要等吃了藥、等瘋了之後,才能按罪名給你們?拜托!那時候我們的親人早就讓你們給醫得瘋瘋癲癲了,我們再怎麼按你們罪名也是于事無補啊!」夜姬生氣地跟小廝理論。
但賺黑心錢的仁心藥鋪才不管她這些哩!
「什麼于事無補?你們于事無補你們的,關我們仁心藥鋪什麼事啊?」他們仁心藥鋪只管賺錢,才不管什麼于事無補的事哩!
「可是——」夜姬還有話要說。
「沒有可是。」小廝根本不給夜姬說話的機會,拿著竹掃帚,就把夜姬又給掃地出門,讓她滾出去了。
夜姬閃著掃帚,東閃閃、西躲躲,一身狼狽模樣的讓人趕出來。
雹濟農早就知道她會有此下場,他冷眼旁觀夜姬極為狼狽地被人趕出來。
夜姬氣死了。
「你為什麼不幫我?」她恨恨的指責他。
「我要不是冷眼旁觀,你這小泵娘又怎麼會知道人心險惡到什麼程度。」他讓她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對她日後討生活總是好事一件,省得這小泵娘老是太天真,以為這世上真的沒有壞人。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大頭鬼他娘還等著我拿藥回去救她呢!」夜姬只在乎自己臉上面子掛不掛得住的問題。
她懊惱著沒抓藥回去,大頭鬼又不知道會怎麼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個沒完沒了了。
她懊惱的表情,耿濟農看到了。
「你隨我來吧!」
「又要去你家啊?」夜姬隨手把藥一丟。
雹濟農卻躬身將藥給撿了起來。
「這藥是假的,你撿它干嘛?」夜姬厭惡地睨著那假藥,仿佛它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
雹濟農捺著性子跟她解釋說︰「假的只是其中幾味,拿出來也就是了;剩下不足的幾味藥,咱們再想辦法補上去。」
「什麼辦法?」一听到事情還有補救的機會,夜姬便興沖沖的跟在耿濟農的後頭,急著看他用什麼法子補救?
然而,耿濟農又帶她回家了。
拜托!夜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們家里什麼東西也沒有耶!到你家做什麼?」夜姬不客氣的質疑他的意圖。
雹濟農進屋拿出他的鋪蓋,又走出門,看得夜姬一臉的莫名其妙。
「喂!你拿著鋪蓋做什麼啊?」
雹濟農前腳一出,夜姬後腳馬上跟上。她個兒小小的跟在耿濟農的身後喳喳呼呼的問個不停。
雹濟農一路無語,走過長長彎彎的幾個巷道,到了大街,找了一家當鋪,把他的鋪蓋當了一兩銀子,交給夜姬。
「你這是干什麼?」他干嘛老是莫名其妙的給她錢?拜托!他自己已經很窮、很窮了好不好?
「給你娘買藥。」耿濟農將一兩銀子全給了夜姬。
夜姬看著手掌心里的那一兩銀子,發怔了好一會兒。
瀕地,她才回過神,才記起來要罵耿濟農,「你瘋了啊?你把你家唯一值錢的鋪蓋給當了,換了一錠銀子來給我娘買藥吃?!」
他真的沒腦袋到這種程度了是嗎?
「那你今兒個晚上怎麼辦?就不蓋被子、不睡枕頭了是嗎?」夜姬追著耿濟農的步伐問。
雹濟農仍不改他悶葫蘆的個性,不管夜姬怎麼問,他都不吭氣。
簡直是標準的書呆。
夜姬氣死了。
「三公主,你在做什麼?」
怎麼三公主從鎮上抓藥回來之後,就像一只狗似的直趴在地上嗅東嗅西的,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
大頭鬼的魂魄跟在夜姬身後飄飄蕩蕩,頭上還頂著夜姬特地拿給他遮日陽的陰陽傘。
大頭鬼飄啊飄的,跟在夜姬後頭,他看了老半天,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真的是忍不住了,才又問一句,「三公主,你究竟是在找什麼啦?」
大頭鬼一直吵、一直問,問得夜姬都快煩死了,這才沒好氣的告訴他,「我在找銀子啦!」
「銀子!我家地下會有銀子?」大頭鬼大呼小叫的。
「拜托!這怎麼可能?我家很窮很窮耶!平常花用都不夠了,怎麼可能會有銀子埋在地底下?!三公主,你會不會是搞錯了?」
大頭鬼好心地提醒夜姬,卻換來她的一記白眼。
「奇怪!你怎麼那麼煩啊?一直問東問西的?你沒看到我在做正經事嗎?還不曉得要滾開些,淨是礙著我做事,討厭死了啦!」夜姬邊趴在地上邊講話,一個不小心,吐氣太重,吹起了地上的泥沙,直往她的嘴巴撲。
「呸呸呸!」髒死了、髒死了。
夜姬從地上爬起來,急忙用手拍嘴巴,卻愈拍愈髒。
討厭!
夜姬只好用衣袖去擦。
「你不要來煩我啦!」夜姬把所有的氣全出在大頭鬼的身上!憊呸了大頭鬼一嘴的沙。
三公主生氣了,大頭鬼只好閉上嘴巴,靜靜的看著三公主學狗爬。
夜姬開了通天眼,直入地層找金礦。她一直爬、一直爬,從大頭鬼他家爬到大街,再從大街爬到城外。
沿路,有人看到她的模樣,直沖著夜姬指指點點的,說她瘋了,神經不太正常,所以才學狗那樣趴在地上走路。
唉!夜姬這樣,就連跟在她後頭的大頭鬼都覺得丟臉,但奇怪的是,她本人倒是不甚在意那些閑言閑語,只是專注的找她所謂的銀子。
「你在做什麼?」
雹濟農在回家的路上,又巧遇夜姬。
他不懂這姑娘怎麼老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姑娘,你在做什麼?」耿濟農彎子問夜姬。「是不是丟了什麼貴重的東西,需不需要我幫你?」
「不需要。」他又沒有通天眼,想幫她找也找不到。
夜姬繼續學狗爬,直到來到荒郊野外,全無人跡處,夜姬這才突然站起來又叫又跳地手舞足蹈,她開心地拉著耿濟農問•「你家有沒有什麼鏟子之類的東西?」
「沒有。」他老實說。
「沒有!」哦!懊討厭,他家怎麼什麼都沒有啊?
「那你來幫我好了。」夜姬拉著耿濟農,將他拉到一株千年老樹下。「你在這挖個洞。」她的腳點了點自己所站的那塊地方。
「挖個洞?」
「對啊!」夜姬笑得好嫣然、好可愛。
雹濟農拗不過夜姬天真、活潑的笑容,只好卷起衣袖,動手挖地洞。
約莫挖了半尺深時,地底下露出一個瓦甕。
「就是它、就是它,快把它拿出來。」夜姬指使耿濟農做事,活像他是她的下人似的。
苞在他倆身後的大頭鬼看了直搖頭,唉!他們家三公主就懂得怎麼指使別人做事,可憐的耿大夫,大頭鬼不禁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大頭鬼做戲般地揩去一把眼淚。
可惜耿濟農看不見。
雹濟農把瓦甕給抱出來。
夜姬迫不及待的掀開它。
哇!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好多金銀珠寶喔!
「你撿到這個!」耿濟農看得目瞪口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眼楮所見的情景。
夜姬听到耿濟農的驚嘆聲,直喳呼著反駁道︰「什麼是我撿的,這是我家的寶藏耶!是我爹去世的時候,特地留給我當嫁妝用的呢!」夜姬隨口亂掰。
她雖然認識耿濟農沒有幾天,但她可了解這個笨書呆的個性,要是她說這些金銀珠寶是撿的,只怕這書呆一定會逼著她把這些東西送到官府。
拜托!送官府,門都沒有。
她若是肯送官府,那她干嘛這麼大費周章地把它挖出來啊?為此,她才決定騙耿濟農。
「三公主,你說謊騙耿大夫。」大頭鬼幸災樂禍的。
「要你管,你別說話。」夜姬橫了大頭鬼一眼。
雹濟農看著她莫名其妙的舉動,心中覺得很訥悶。「你在跟誰說話?」
「一個鬼。」
「鬼?」耿濟農不禁皺起眉。
「要是我說我有陰陽眼,你信不信?」夜姬好整以暇的問。
雹濟農但笑不語。
他是個讀書人,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他只當夜姬是調皮,所以隨口唬弄他的。
他拍拍衣袖,要跟夜姬告辭。
「等等。」夜姬叫住他。
雹濟農回過身問︰「姑娘還有事?」
「在這荒郊野外,只有我跟你,除此之外,都沒有人耶!」她指出一項重點。
「所以?」
「所以你就算搶了我的寶藏,殺我滅口,也沒人知道。」
雹濟農臉色一凜。「姑娘,你這是在污辱耿某的人格嗎?」
「沒有啊!」夜姬無辜地搖頭。
她哪時候這麼說過來著,耿濟農干嘛這麼多疑?
「既然沒有,姑娘為何口出此言?」
「我是在提醒你,你是個正人君子,但別人未必是。倘若你就這麼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里,那——要是有人經過,見財起意,殺了我之後,搶奪我的錢財,那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該怎麼辦?」夜姬分析事情的嚴重性給耿濟農知道。
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大頭鬼躲在暗處,听了這話差點沒暈倒。
拜托!三公主的調皮搗蛋在酆都鬼城可是遠近都馳名,這樣的三公主才不可能是弱女子哩!
拜托!大頭鬼嗤之以鼻。
但耿濟農卻覺得十分有道理。
「你一個姑娘家帶著這些,的確是一件危險的事。」
「對咩、對咩!所以我說這些金銀珠寶還是由你幫我拿著,而我跟你一道走,咱們兩個作伴,互相有個照應,如果有歹人覬覦你的錢財,那我還可以馬上跑去報官救你,你說怎麼樣?」
夜姬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雹濟農約莫听懂了,這小泵娘是存心打他的主意,要他做苦力,幫她搬她的金銀珠寶,然而,她要他幫忙何不明說?干嘛繞了這麼一大圈。
她還真是個不坦白的小丫頭啊!
雹濟農在心里嘆道,但倒也滿認命地彎,抱起瓦甕。他問︰「是不是要送回姑娘的家?」
「不不不!不送去我家,我家就只有我跟我娘,我們一個是老弱,一個是姑娘家,兩個人要力氣沒力氣、要體力沒體力,真要是有歹人來,我們顧性命都來不及了,實在是沒有那個余力來顧這錢財。」
夜姬說了一大堆,還是沒說到重點。
「那……姑娘究竟要把這東西搬到哪去?」耿濟農干脆直截了當地問了,省得這小泵娘又說了一大堆有的沒有的浪費他的時間。
「你跟著我走就知道了啊!走啦、走啦!」夜姬推著耿濟農,像是他倆很熟似的。
有時候耿濟農總弄不懂這個小泵娘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她樂觀的個性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而雖然是窮人家的女兒,但她卻依舊嬌氣、任性,而且任性中卻又不失可愛……真是個滿難懂的姑娘家。
「等一下、等一下,這里要左轉。」
夜姬拉著耿濟農的手,拉住他的腳步,指使東、指使西的使喚人。
雹濟農跟著夜姬東轉西轉,最後卻轉到了耿濟農的家里。
「這里是——」他不解的問。
「是你家啊,怎麼?你連你家都不認得了啊?」夜姬打開門,大方的招呼耿濟農進去,仿佛這里就是她家一樣。
雹濟農愣了愣,還是不太懂。
「我們——不是要去你放錢財的地方?」
「是啊!」夜姬點點頭。
「可你又帶我來我的住處!」
「那是因為我的錢財就是要放在你這里咩!」哎喲!他怎麼那麼笨啊?都不會舉一反三,凡事都要她點明來講,他才會明白。
真是道地的書呆子!
夜姬又在心里偷偷的罵了耿濟農一句。
「你的錢財為什麼要放在我這里?」
「因為我想讓你幫我的忙。」她理所當然的說。
「什麼忙?」
「幫我開間藥鋪,你當大夫,我賣藥。」這是她之前做下的重大決定。
「為什麼?」
「因為——」夜姬眼珠子流轉,這才想出一個他絕對不會拒絕的答案。「救人啊!」
「救人?!」對于這個答案,耿濟農倒是很驚訝。
而他的驚訝挑惹起夜姬的不滿。
「怎麼?就準你救人,我就不行啊?」夜姬擺出一副「你少看扁人」的嘴臉。
不是耿濟農要看扁夜姬,而是夜姬的企圖實在是太明顯了。「你若真是想救人,大可請別人幫忙。」
「你就是那個別人啊!想想看,你是個好人,看到我的錢財露了白,你不但不做多余的非分之想,還任勞任怨的供我使喚,幫我把這一甕的金銀珠寶給抱回來。你說,要你是我,你會不會把錢交給像你這樣的好人去幫你打理?」夜姬問耿濟農。
大頭鬼翻了個白眼。
他真是服了他們的三公主,人家耿大夫縱使覺得自己真是那種難得的好人,人家也未必敢開口自己稱贊自己啊!
丙不其然!雹濟農根本不知道他該如何接口?
「好啦!你就答應了嘛!想想看,你如果開藥鋪,一來可以接濟窮人,二來也可以有個好一點的住處,三來我娘也可以讓你就近照顧,這樣一舉好多得的事,你為什麼不做?難道就因為這錢是我的,你就不用嗎?」
雹濟農悶聲不語。
這小泵娘的確是說中了他的心事,他一個大男人家,豈有拿個小泵娘錢財的道理?
夜姬的眼神直瞅著耿濟農的表情流轉。她雖然沒有學過讀心術,但從他面有難色的表情看來,她也懂他的心結。
「怎麼?你施給別人恩惠的時候,就不許別人拒絕,這會兒,我也只不過是請你來幫我開間鋪子,就像是要你的命一樣;我問你,你要是到外頭去當人家的伙計,你能這麼擺譜,說東家不能是個姑娘家嗎?」
「那不一樣。」他沒力的說。
「哪里不一樣?」夜姬凶巴巴的質問他。
雹濟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東家是個姑娘家跟她拿錢給他開間藥鋪,的確是兩回事啊!他在心中暗忖。
「姑娘——」
「哎喲!你好煩喲!算了、算了,你不要這些錢就算了,待會兒我一個個全把它丟出去。」她威脅耿濟農。
雹濟農才不信她真的會這麼做。
夜姬在一時氣憤之下,立刻從瓦甕中撿起一塊最大塊的金子就往外頭砸。
「三公主,你瘋了啊?!」大頭鬼飛出去想要撿金子,卻怎麼也撈不到。
夜姬還要再接再厲地丟銀子。
雹濟農覺得他實在是怕了她。
他攫住她沖動的手,莫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我答應就是了。」
「真的!」夜姬開心的眉開眼笑。眨眨眼,那塊剛剛被她丟出去的金子又不動聲色的悄悄回到瓦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