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笨女人(青春都市) 第五章 她不想啊
盡避她是如此知足于普通平凡甚至乏味的生活,可她卻依然不能夠隨心所欲,去做一個自己完全喜歡的自己,有時候,那句武俠書上出現的八字成語的確是至理名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不管失憶得如何嚴重,她畢竟還是舒笑眉,是這塊地處中國北方內陸大城市中名號響當當的舒明集團的尊貴公主,是手握巨額財富的當家繼承人,是商場上大名鼎鼎的易長庚的美麗妻子。
人在江湖啊,身不由已哪,即便想逃也無法無力逃月兌得掉的。
縴?適度的高挑身材,一襲淡水綠色迤地長裙,配上乳白色澤的絲質披肩,修長細膩的頸項上只配了一條簡單的銀質細鏈,剛及頸下的短發修剪得飄逸而秀氣,發梢處用碎鑽發卡仔細地別住,彎月的劉海打濕斜分地梳向耳後,輪廓小巧而優美的耳垂上瓖嵌著米粒大小的祖母綠耳釘,形狀完美的花瓣臉上,水漾的明眸顧盼生輝,粉女敕的櫻花唇瓣皓齒微顯,恰到好處的淡妝突顯出令人屏息的嬌美。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白玉的面頰上是得體的優雅笑容,挺胸昂首,亭亭玉立地一路款款行來,不知驚煞了多少眼球,羨煞了幾多的芳心。
優雅的華爾茲舞曲,伴隨著低聲細語的笑談風聲,濃純的香檳美酒,伴隨著仰慕而迎合的眼神——
可是,她——好想逃啊——
「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耳旁傳來低語。
「不要!」如果坐下來,圍過來的男人女人只會越來越多,還不如被他拖著到處走,至少一切有他充當擋箭牌,除了偶爾的「啊」、「是啊」、「哪里」、「你過獎啦」等等的短語之外,不用她再開口多說話。
「笑眉,笑眉,你的眉毛可是越來越不像是笑的模樣咯!」低沉的笑,拂過她的耳廓。
「我笑了一個多小時了啊——」將青蔥玉指掩住笑微微的唇,她喃喃抱怨。
「以前你可是最喜歡受邀參加晚宴舞會的呢。」溫熱的手掌,輕輕圈住她柔美的肩,微用力,讓疲累的身軀倚入自己懷中,稍微地休息一下,「俘獲無數的仰慕眼球,是你最大的享受呢。」
「我不記得了啊。」哎喲地嘆一聲,她說得理直氣壯,「我實在是不想再呆下去了,易。」
「現在就告辭走人,可是對主人的不尊重呢,你就再堅持一下吧,再說董事長還沒來呢。」
「爸爸。」她微仰頭看他。
「什麼?」他則是微愣了下。
「董事長是爸爸。」
「我說不是了嗎?」
「董事長是‘我們’的爸爸。」她一字一字地,認真看他掩在鏡片下的眼。
「爸爸還沒來呢,我們至少要等他老人家來,打過招呼問過好之後才可以走人的,是不是啊,笑眉?」他從善如流,曲指刮一下她挺俏的小鼻子。
「嘻。」吐吐粉色的舌尖,她巧笑倩兮。
男才女貌,金童玉女,鶼鰈情深的恩愛模樣,在旁人看來,便是一幅極致的完美圖畫,才識與財勢的天作之合,輕易地收服了無數人的贊嘆與艷羨,傾慕與嫉妒。
這浮豹人世間啊,看的,從來便是光鮮亮麗的表面哪。
不屑的笑,沾染于明眸皓齒間,給人的印象,卻是「正是如此」的高傲與魅力。
知道底細的人,卻低低地笑起來。
「干嗎啦,笑得這麼恐怖!」總算是「朋友」相處了好長一段時日了,她面對著他,不再如先前般的緊張與惶恐,而是放松了許多,甚至偶爾還敢同他斗斗架,磨磨嘴皮子了。
「我在贊賞你呢,笑眉。」他還是笑著哼一聲,而後在她追問原因之前,擁著她的細腰,將她引往晚宴的入口處——
「笑眉,我們的爸爸來了呢。」
身為以物流交通為主的舒明集團的掌舵人物,舒國揚雖已年過天命,舉止卻極是優雅而富中年魅力,極具親和力的和藹笑容,更為他在商界樹立了很不錯的人緣。
「笑眉,好些日不見你了呢,看你氣色還不錯,听沒听爸爸的話,每天去跑步鍛煉啊?」在晚宴主人的陪同下,舒國揚站住身形,在女兒以及女婿迎過來時,先笑著打聲招呼。
「有啊,我現在每逃詡有跑步。」乖乖地回答了父親的問話,笑眉將易長庚推上前。
「爸。」易長庚笑著微彎腰問一聲好。
「長庚,你不要只顧著工作,平常也要多花點時間陪陪笑眉。」含笑拍拍女婿的肩,舒國揚眼里的贊賞明白地顯在眾人眼前,「快國慶了,想好去和笑眉去哪里玩了嗎?」
「還沒。」易長庚眼望著自己的妻子,依然笑著,「如果有時間,笑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我沒任何的意見。」
「這樣才是嘛,疼妻子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晚宴的主人也笑著插進話來,「舒兄,您真有福氣呢,一雙兒女是人中龍鳳,這女婿又是萬里挑一的青年才俊!您啊,可以早點退休享清福嘍!」
周圍的人,自是一片大大的附和聲。
「哈哈,我也正想著早點退下來呢。公司里有長庚在,我自然是什麼也不用操心啊!」舒國揚笑著點頭,接過旁人遞來的香檳滿足地嘆聲連連,「哎,歲月不饒人,還以為笑眉姐弟兩個還正小著呢,猛地一看才知道都已經長大成人,到了成家立業的年歲了!笑眉,你啊,在家里嬌慣慣了,如今是人家妻子了,可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的了,長庚工作忙,你要多體諒多關心他,知道嗎?」
「爸爸,我都已經嫁了四年多了,您現在還這麼將我當作小阿子來教,您這不是讓在場的伯伯叔叔們看我笑話嘛!」不依地拉住案親的手,笑眉嗔道,「您一來,就會教訓我和長庚,我不要听了。」
「你看,你看,我還沒說什麼呢,這大小姐已經要惱我這為人父親的了!」舒國揚朝著主人家攤攤手,又引來一片輕松的笑聲。
「爸爸!」
「好了,好了,爸爸惹不起你好不好?」拍拍女兒的手,舒國揚滿懷喜歡,「你們年輕一輩的自去玩笑吧,不用陪在我身邊的。」
「那好,爸,笑眉剛說有點累了呢。劉董,請恕我們無禮,想先告退了。」易長庚順勢告辭。
「笑眉累了呀,那快走吧。」舒國揚馬上關切地說,「笑眉身子一向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飲食一定更要注意,長庚,你多操心一點。」
「是。」
「那好,你們先回去吧。」
「那,爸,劉董,我們先告辭了。」
「嗯,路上開車小心。」揮手,舒國揚笑眯眯地望著女兒,「笑眉,常回家看看爸爸,知道嗎?」
「好的,爸爸再見!」呼,終于可以退場了耶!
「啊,對了,長庚。」在他們轉身離開的前一秒,舒國揚不經意地又喊住他們,「關于公司要在新加坡投資設立分公司的事,你同笑眉說了嗎?」
易長庚定住身,唇角依然含笑,卻沒開口回答。
「爸爸!」笑眉卻開口了,「您明知我根本不懂公司的事,長庚告不告訴我又有什麼關系?不過只要您喜歡,就算去北極設分公司,我想也沒人會反對您的嘛。」
「瞧笑眉多會說話,舒兄,您前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呢。」
「劉伯伯過獎了。」笑眉乖巧地笑著,「好了啦,爸爸,您的公事還是拿到公司再去討論嘛。現在是劉伯伯做主角的時間哦,你也要開心地找您這幫老朋友們多聊聊天休息休息嘛!」
「好,好,我只不過提了一句公司的事,你看你就這麼不耐煩了。」舒國揚嘆息似的揮手,「行啦,你們走吧,等我有時間再去吃你做的飯!」
「那,爸爸,我們走嘍!」
這一次,顧不得再走得亭亭玉立款款生姿,揮手道過別,笑眉拉著易長庚幾乎一遛小跑地奔出了宴會的大廳。
棒,如果有可能,以後她可不可以再也不用來這種地方?
其實時間尚早,駕駛著車子從劉家出來駛向市區,才不過晚上十點多一點而已。
痹乖地坐在前座上,卸下優雅面具恢復平常模樣的笑眉,也一改剛剛在爸爸面前伶牙俐齒的撒嬌模樣,很安靜地望著車窗外飛快地閃過的樹木,不聲不響。
駕駛著車子,易長庚微側首瞅她一眼,伸手按下CD機的開始鍵,立刻,一陣悠揚的小提琴樂曲飄蕩在密閉的空間里。
笑眉先前是安靜地听著,等一曲完畢,又一曲開始的時候,漸漸坐不住了。
易長庚注意到她的情景,卻不說話,只繼續觀察著她。
再一會兒,笑眉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便知她堅持不了多久的!
微微地一笑,易長庚關掉小提琴的曲子,重新換了一張唱歌的CD。
這一次,別扭的樣子沒有了,過了一會兒,櫻唇張張合合,竟是小聲地跟著哼了起來。
「多大的人了,還喜歡這種老歌。」他搖頭,甚是無奈。
「什麼叫做老歌!」她不贊同地扭頭瞪他,「小雹隊的經典曲目哎!雖然他們已經解散很久了,可喜歡他們歌的人從來就沒有減少哦!我是他們的鐵桿FANS哦!不許你說他們的不是!」
「鐵桿FANS?」他哼笑,「你才認識他們多久啊,就已經是‘鐵桿FANS’了?」
「我認識他們——多久又怎樣?!」她猛地滯了一下,而後還是小聲地反駁,「喜歡就是喜歡啊,才不在乎時間的多與少。」
「這又是你那位杜老師教給你的?」他放慢車速,緩緩地在紅燈之前停下,側首望她,「你在醫院那半年到底重新學會了多少?又都學習了一些什麼呢?」
「你現在好奇了?」她微低頭,閃過他的注視。
「願意說給我听听嗎?」
「還不是一些常識之類的?有什麼好說的?」
「例如?」綠燈亮,他卻沒繼續啟動車子,反而將車子靠著路邊停下來。
「例如?」她用眼角偷偷瞥他的舉動,已快陌生的緊張感覺再次卷入她的心跳中。
「是啊,例如。」注意到那一雙白皙的手指又不由自主地模向了胸口,易長庚嘆一聲,「笑眉,你今天沒帶你的小本子出來。」
「哦,我、我知道啊。」飛也似的將手從胸前挪了開,笑眉訕訕一笑。
「你以前在我面前從來不會這樣的——緊張。」「我、我不記——」
「你不記得從前了,我知道的。」他再嘆,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微微縮緊,「我們重新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笑眉。」
「我、我——」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我們是夫妻啊,是家人,你有什麼都可以同我說的,家人的相處會讓你很緊張嗎?你在爸面前表現得就很好,很放松的。我也曾見你和天輝通電話的樣子,侃侃而談的很自信呢。」卻在他的面前,時常拘謹得像個小阿,一舉一動似乎都在等候他的指令。
啊,若說她在他面前完全如此也是不完全正確的。當她在廚房時的樣子、做家務時的神采飛揚——即便動作還很是生疏,但那種發自心底的自信與滿足,卻總讓他印象深刻。
「可是——」你不是別人。
頭,垂得更低,放在膝蓋的雙手慢慢擰成了一團。
「笑眉。」有些無力地抹一把臉,易長庚重新發動車子,駛上回家的路,「你啊——」
「我沒有緊張,我只是不知道夫妻間應該怎樣相處。」沉默了好久,笑眉低低地開口,眼盯著扭來扭去的手指,努力地撐著突然酸澀了的雙眼,一眨不敢眨,「我不知道我怎能嫁給你,我不知道我配不配得上才華橫溢的你,我不知道你為何答應娶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們——我不知道我們是否——相愛。」
握著方向盤的手不由動了下,車子立刻如同蛇行一般,在車道上引來一陣刺耳的緊急剎車聲。
他忙凝聚心神,專注在車子的駕駛上。
她則一直垂著頭,用力地擰著手指,恍然未覺車外的險象環生。
只有CD音響中小雹隊的歡快歌聲繼續地在密閉的空間中跳躍著。
把我的心你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運草,串一顆同心圓——
她不知道他的心是如何的,也遺失了自己從前的那顆心。
可是,她真的想將她現在的心串一串,串出一株萌芽的幸運的小草,串出一顆——嶄新的同心圓。
她,真的想啊。
真的,想。
生活依著越來越熟悉的步調繼續過下去,快樂的心卻沾染了微微的陰霾。
就好像突然陰沉下來的天氣,依然有著太陽懸在空中,淡薄的雲,卻遮住了明朗的光亮,只余下昏黃而沉悶的色彩,讓人不由自主地憋悶,不能舒爽地自由呼吸。
手指,無意識地翻著小本子上寫滿了字跡的彩頁,攤在膝蓋上曾經最喜歡看的漫畫書,卻再也提不起一點點的興趣來繼續翻閱下去。
沒有冷戰,沒有從來也不曾出現過的疏離與陌生,沒有——沒有任何不同于這些時日來異常行徑的東西出現,可是,她卻隱約感知到,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再也不一樣。
「笑眉。」
她其實什麼也不求,真的,什麼也不敢求,只希望她可以重新來過,過她喜歡的,過她可以的、向往的生活,過她——可以掌握的人生。
「笑眉。」
她遺失了所有,又重新努力地學習著所有,重新地來塑造自己喜歡的模樣,更希望身邊的人能夠喜歡上這個自己,不是因為她的身份,不是由于她背後的財富,只是單純地喜歡著她這個人,喜歡著只是舒笑眉的舒笑眉。
「笑眉。」
可是,單純的人生,普通平凡甚至乏味卻可以知足的人生,于她,為何總是不能捉到?
「笑眉!」
她恍然抬頭。
「電話。爸的電話。」
無線話筒,遞在她的面前。
「啊。」她努力漾起笑,接過話筒。
「笑眉!你有不舒服嗎?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關愛的,關切的,關心的、關懷的慈祥,從話筒里傳入她的耳,「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去醫院看看啊,長庚現在不是就在你身邊嗎?」
「我、我沒事。」低垂著的眼瞥著身前的灰鐵色長褲,她清清嗓子,「爸爸,這麼、這麼晚了,您還沒休息啊。」
「公司的事一大堆,我哪里休息得了?」略顯煩躁的聲音,很快地取代了原先的關切,「笑眉,已經好幾天了,關于新加坡設立分公司的事,長庚到底同你說了沒有?」
「哦。」她輕應一聲,未置可否。
「笑眉,你好好考慮一下。雖然現在在新加坡發展不會馬上取得利潤,或許還會有一點的虧損。可是我們要看到長遠的利益啊。再說了,我們又不是獨自出資,聯合新加坡的張氏家族——」
「爸,您知道我現在的情況的。」手指,一頁一頁拈過胸前小本子里的彩頁,她頭也不抬地,「就算您和長庚都同我說了,我也不明白的。公司的事您只要和以及長庚天輝商量著來就行,不必問我意見的。」
「可是你手中握的是——」
「女乃女乃過世前已經將我的股份全數拜托長庚代為管理了,您當時也在場的。」
「笑眉!」
「爸爸,我從來不想過問公司的事,我也沒能力去過問。」她耐心地解釋。
「你是我的女兒,笑眉。你為什麼不——」
「爸,我不是不——」電話被從手里取走了。
她抬頭,望向一直站在她身前的人。
「爸,關于這件投資案,還是我來向您解釋吧。」沖她擺擺手,易長庚邊講電話邊退回他的房間去了。
她呆呆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偷偷地黯然了雙眼。
「爸爸從小便不喜歡我,女乃女乃將舒明大部分股份留給我繼承,爸爸曾因此拒絕出席女乃女乃的葬禮——」
唇張了張,她一字一字讀著小本子上風又琪曾說給她听的屬于她的從前。
「易長庚大學畢業後進入舒明上班,並應女乃女乃的要求與我約會,在我大學畢業後更與我結婚——」
白了的櫻唇,顫顫地勾起笑的弧度來,小本子上笨拙而認真地一筆一劃慢慢模糊了本來的面目,朦朧出現的,竟是她的好朋友風又琪的笑臉——
笑眉,你從沒想過嗎?易長庚會娶你是因為他有野心、有抱負。娶了貴為舒明集團小鮑主的你,他便可以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名譽,地位,財富,權力——
她的手一抖,小本子一下子被她從銀鏈子上扯了下來!
她不想。
她不想再回到過去。
她不想再走上過去時的老路。
她不要再是心驚膽戰地走在鋼絲上的小丑,左右討好,左右為難。
她,不想,不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