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貞新娘 第二十章
當蘇木楠帶著一堆藥材用品回到小屋時,發現柳青兒不見了,躺在那張簡易「床」上呼呼大睡的竟是顧芫香。
「芫香,醒醒!」他粗魯地搖醒她。
她伸了個懶腰︰「蘇爺,你回來了,我好困啊!好幾夜沒睡好……」
「柳青兒呢?她為何不見了?」他沒听完她的抱怨,急切地問她。
听他詢問柳青兒,顧芫香警覺地回道︰「她走了,坐船回青桑坡去了。」
「你亂說,她那個樣子怎麼能走路?」』
「她真的走了。」
蘇木楠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而僕從四處轉了轉也說不見有人,于是他一把拉起她,大聲說︰「快跟我出去找她,那麼重的傷,她一定走不快。」
見他要走,顧芫香連忙拉住他。「她走了大半天了,你追不上的。」
他站住,雙眼緊盯著她。「她幾時離開的?」
「你離開後不久,她就走了。」
走了?蘇木楠感到心頭一陣空虛,他是在清晨雨停時離開的,那距離現在已經過了近半日,「你明知她渾身是傷,為何不攔住她?」
「我怎麼能攔得住,況且我以為她是要出去小解……」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推開她,從她身邊走過去。
看到他俯身從草墊上撿起白色布條時,她的臉色變了。
「你竟敢撒謊?」他直起身盯著她,烏黑的眼楮里閃動著冷冷的光。
面對他的銳目,她感到心慌,仍固執地說︰「是她自己要走的。」
「是的,是她自己要走的,可是沒有你的幫助她能走得了嗎?」他抓起那些布條,在手心里握成一團,「看看這個,這是我替她包扎傷口用的,你敢說不是你替她解下的嗎?」
顧芫香心虛地說︰「我沒有騙你,我是為你好,她是個狐狸精……」
他冷淡地指著門外。「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跟著我!」
顧芫香急了。「蘇爺,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對你好!」
「不要再說!」他豎起食指對她晃了晃,嚴厲地說︰「一個字都不要再說,否則我保證讓你後悔認識了我。」
他聲音里所透露的寒意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看著他決然而去的背影時,她知道這個男人與眾不同,他就像傳聞說的那樣冷酷絕情,但她知道該怎樣收服這樣的男人,誘惑和哀求只會讓他更加遠離,她會以退為進,讓他自己回來。
「好吧!既然你現在不需要我,那我回天星山莊去,但我會等你來。」
大步離去的蘇木楠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但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去找她。
女人!他早就知道女人不可信,尤其是那個倔強、惱人又不忠的柳青兒!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跑多遠就追上了他要找的人。
當看到山坡下踉蹌而行的柳青兒時,他憤怒地想,顧芫香果然欺騙了他,柳青兒根本不是在天亮不久即離開,否則她不會此刻還在這里。
然而,氣惱之余他也非常驚訝,這個肋骨多處斷裂,渾身是傷的女人怎麼能夠這樣狂亂奔跑?那簡直是在找死!
可是,當看到她飄忽的身形和凌亂的腳步時,他的心「忽」地竄到了喉嚨口。
她確實是在找死,因為她的前方正是一座懸崖。
他唯一的希望是自己能再次救她。不,不是希望,是一定要救她!
沒有細思後果,他加快腳步向她奔去,在她跌倒,滾下山崖前抱著她。
「你瘋了!」他抱著她坐在懸崖上,心髒「怦怦」狂跳。
距離他們不過數尺的山崖下,是波濤洶涌的河水,滔天的濁浪拍打著腳下的懸崖,像是要吞噬掉整個懸崖及其上的山林似地奔騰咆哮。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彈,只是望著他。
他的心跳震動著她,急切的目光感動著她,依偎著他,忘記了他對她的怨恨,只記得他救了她,照顧了她三天三夜。
她貪戀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渴望沒有听錯此刻他語氣中的焦慮和關心,她想對他救了她並照顧她的事表示感謝,想用愛來回報他,可是她不敢。
她害怕她的真心話會重新激起他心中的恨,害怕他溫柔的眼神再次變得冰冷,害怕他此刻環繞著她的手臂會變得無情和粗暴……
老天爺,她不該受這麼多的罪!他輕輕撥開她覆蓋在臉上的長發,看到她滿是淚痕的小臉蒼白的嚇人,不由心中一陣刺痛。
「你不該這樣亂跑!」他輕聲指責道,並握起她的手,察看沒有繃帶的傷口。
「是你……救了我……」
他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是的,我救了你,可是你這樣不珍惜自己,看來我是白費力氣。」
心猛地一冷,但她仍不死心。「你……還恨……我嗎?」
還恨她嗎?這輕輕一問令他痛入心坎,可他能回答什麼?
愛?還是恨?他自己也越來越分辨不清了。
誰能告訴他,為何在他說恨她的時候,她的每一個痛苦都剜割著他的心?
誰又能告訴他恨與愛之間到底有多大的距離?
心如深井,他面色陰沉地將她放在地上,沉默地替她重新包扎傷口。
他的沉默似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她輕聲嘆息著,眼前失去了光明。
「青兒!」當她歪倒時,他急忙抱住她,發現她雙目緊閉,呼吸短淺。
「蘇爺,她怎麼啦?」僕從氣喘吁吁地奔來,身上那個大包袱壓得他喘吁吁。
「她暈過去了。」他抱著她站起來,走到樹林里,對僕人說︰「快把雨披鋪在草地上。」
僕從立刻照辦,看到主人將昏迷不醒的她放在雨披上時嘀咕道︰「她真能折騰人,爺費那麼大的勁為她接骨包扎,她還不領情地逃跑。」
「少唆,把包袱放下,到樹林外守著,這里暫時不需要你。」
知道主人又想要他回避,僕從不情願地說︰「又要小的離開?當初爺受傷時,不也是小的為爺料理包扎嗎?何不讓小的代勞,爺歇會兒去?」
蘇木楠雙目一瞪。「叫你離開就離開,這麼多廢話?」
見他生氣了,僕從不得不悻悻而去。
蘇木楠從僕從放下的包袱里,取出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後將她的衣服解開,做這事不難,因為她的衣服根本沒有穿好,腰帶也未系。
看著她又開始流血的傷口,和胸月復間已經松掉的繃帶,他暗咒顧芫香的可恨和自己的愚蠢,他根本就不該相信顧芫香會好好看護她。
他小心地扒開她的衣服,先查看她的右肩,感謝老天,她月兌臼的肩膀經過三天的固定已經復位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斷了的肋骨和其他地方的傷。
當他處理和包扎她的外傷時,她扭動著,發出疼痛的呻/吟。
他感覺到她的痛,明知她听不見,仍輕聲安撫道,「我必須重新包扎傷口,就算用力大了點,也是為了固定你的骨頭,讓它們早日長好……」
劇痛穿透了她的意識,她呻/吟著想將導致她痛苦的外力推開,可是無論她怎樣哭喊、咒罵,甚至哀求,都無法讓那疼痛消失。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被那痛苦揉成粉末時,一個低沉親切的聲音侵入她的大腦,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她屏息,忘記了疼痛。
是他,蘇木楠,她今生唯一的愛。
張開眼,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黝黑的眼楮不再冷漠,冷硬的線條隱含著無法掩飾的溫柔,他憐惜的目光落在她的傷上,卻撼動了她的心房。
「我知道很痛,可是痛苦會過去,相信我,你會好的。」專注于她的傷,他並不知道她醒來,仍繼續低聲安撫著她。「你從馬車上摔到大堤,再墜落河中,那麼多的石頭木樁,天知道你是怎樣保住小命的?」
他渾厚的聲音令她在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初有記憶的童年。
她摔傷了腿,她被房門夾傷了手指,她被蚊蟲咬了胳膊,所有的傷痛只要跑去找木楠哥哥,讓他吹一吹,一切痛都消失……
遙遠的回憶濕潤了她的雙眼,此刻的他,正與她當初深深愛上的那個人吻合,她情不自禁地呼喚他、回應他。「木楠哥哥……我相信你。」
可這聲呼喚卻如同巫師的咒語般,將流動在他們之間的迷情濃思斬斷。
他倏然抬起頭看著她,神情呆滯,殘存眼里的溫柔與關切消褪,臉上再次戴上冷酷的面具。「很好,這表示你不會再做逃跑的蠢事。」
天啦,她在期待什麼?心如刀割,她淒慘地回答,「我不會。」
他低下頭將注意力集中到雙手,他的嘴緊閉,再也沒有說半個字。
看不到他的眼楮,她只能緊盯著他的臉,希望能再看到不久前的那種溫情相憐惜。可是一切都消失了,她所能看到的仍舊是冷漠和僵硬,她懷疑先前的那份感覺是否真實,也許,那只是她重傷後出現的幻覺?
身上的傷痛遠不及心里的痛令她難忍,好在他雖然表情冷酷,但手上的動作卻輕柔而有力,這對她是個不小的安慰。
「我傷重嗎?」想起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說的話,她問他。
「是的。」
他將她的傷告訴了她,她終于明白他為何要將她的右手與身子綁住,那是為了固定她月兌臼的肩和斷裂的肋骨。
包扎好她的肋骨後,他為她穿上衣服,並細心地系好衣帶,讓她看起來比較整齊了,他也重新包扎她頭部的傷口,但對頭發上的血結則無能為力。
最後,他拿起一個瓷瓶,扶著她的肩膀說︰「張開嘴。」
「這是什麼?」
「好藥。」
她靠著他有力的手臂,感覺那只瓷瓶靠在嘴邊,冰涼而甜苦的液體緩緩滑入她干渴的喉嚨,感覺很好,她不禁多啜飲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