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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命難從(下) 第三章

作者︰華甄

等婆婆出了門,秀雲在剛才娘坐過的地方坐下,看著嘯月把那碗粥喝光。

「還要嗎?我可是煮了不少呢。」

嘯月搖頭。「不要了,已經飽了。」

等五兒把碗取走,秀雲用布巾為她擦拭手臉,突然抓著她的胳膊驚叫起來。「嘯月,這里怎麼了?」

嘯月舉手看,才發現手腕內側有一道很明顯的抓痕,再往上看,胳膊上也有被捏壓後的指印。她明白了,一定是那兩個想抓她的壞蛋留下的。她隱約記得,當他們抱著她奔跑時,她的腿好幾次都撞在石頭上。

她坐起身,掀開被子,將褲腿撩起。果然腿上也有多處瘀傷,靠近臀部的地方還有較大一片黑青瘀傷,那是踫撞在橋墩上留下的。

秀雲驚呼︰「老天,怎麼這麼多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嘯月輕描淡寫地說,她還是不想讓家人知道她差點兒被人綁架的事情,那樣只會換來家人的窮緊張,對事情一點好處都沒有。

「哦,-怎麼不小心點呢?看,都摔成烏骨雞了!」

「沒事的,反正我是從小摔到大的。」她笑著安慰嫂子。

秀雲不容她敷衍,再細查她身上的傷,並不安地問︰「羅大人動手了嗎?」

「沒有!他讓我打,沒還手!」嘯月趕緊否認,她不能冤枉了羅大哥,雖然她還是很氣他。「這些傷是我不小心摔跤摔的。」

「真是摔跤摔的?」秀雲對她的說法半信半疑,但見她說得認真,心想羅大人那麼疼她,也不可能下得了手,也就信了。

「-為什麼對羅大人生氣?」

嘯月面色一變,滑下床頭,想鑽進被子里去,但被秀雲阻止了。

「跟嫂子說實話。」

「嫂子去問五兒吧,我可不想再說他!」嘯月懶懶地回答著,閉上了眼楮。

「問過了,可她也說不清。」秀雲扳過她的身子,點著她的鼻子說︰「-這下可真讓人開了眼界,大姑娘居然會打人唷。」

嫂子的話讓嘯月原來蒼白的臉霎時紅了,她轉頭用胳膊蓋在臉上。

「-干嘛那麼生氣?打了羅大人也就算了,還連那位楊小姐也打?」

嘯月先不想說,可是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羅大哥陪著她,他們笑得好開心,可我每次去那里都找不到人!」

秀雲明白了,原來她是在吃醋!于是她笑了。

看到她的笑臉,嘯月的臉黑了。「嫂子,見我失意-很高興嗎?」

「不,哦,是的,我是高興……不許生氣,不然我就不告訴-為啥高興。」

嘯月果真不再噘嘴,張著大眼楮看著她,等她解釋。

「-生氣是因為羅大哥陪著那個楊姑娘說笑,沒理-,是嗎?」

嘯月想否認,可那又是實情,于是她開不了口。

秀雲見她沉默,便說︰「-不承認也沒關系,不過現在,-得先听我說。」

嘯月坐直身子,曲起腿,把被子抱在胸前面對著嫂子。

秀雲在她心目中一向有獨特的地位。她欽佩嫂子的勇氣和聰明,雖然大姊也是這樣的女人,可是大姊出嫁時,她才六、七歲,跟大姊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倒是嫂子從她十歲出頭嫁進來後,就一直對她很好,處處照顧她、陪伴她,所以對這位嫂子,她有特別深刻的感情,此刻听嫂子說得認真,她也不敢再使小性子了。

「羅大人喜歡-、愛-,這-是知道的。」

「他才不呢!」嘯月搶白。

想到他一再冷落自己,今天還那麼凶地對自己說話,嘯月可不同意嫂子的話。

秀雲對她搖搖頭。「不許插嘴,等我說完!-要說什麼前,先仔細想想。」

嘯月立即緊抿嘴唇,秀雲才接著說︰「如果當初不是-逃婚,逼迫大人退了親的話,此刻你們早已成親,-也早就住到戒然居去了。那麼-也不必成天為見不到大人生氣,也不會每天跑去戒然居堵人……別插嘴!」

看到嘯月又要張口,秀雲立即阻止她。

「也別否認,-就是為了堵住大人,才每日那麼早就跑去的。」

必想一下,好象真的是那樣,嘯月無話可說了。

「當初,羅大人是剜著心退的親,是為了成全-才舍棄-的。可-不知感恩,硬要纏著他做朋友-這傻丫頭,天下哪有女人像-那樣跟男人做朋友的?」

嘯月不語,可心里卻受了震動,迫使她不得不去思考以前沒想過的問題。

當初听說他退親時,她只考慮到自己自由了,確實沒有想過他的感受。

堅持要跟他做朋友,也是因為不想離開他,而且爹娘哥哥沒反對,最後羅宏擎不是也默認了嗎?

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秀雲正色道︰「爹娘和-哥可沒贊成過-那荒唐的提議,只是因為-剛經歷了倭賊綁架的事,大家心疼-,便由著-,想等-慢慢習慣後,自己離開羅大人。

可誰想-纏著大人就不放,那樣沒名沒份地糾纏在一起,-不當回事,別人可是會說長道短的。再說像羅大人那樣的斯文人,能這樣不清不白地跟-胡混嗎?日子長了自然是要躲開-,否則日後,-如何再許配人家?」

「我不要再許配人家!」嘯月立即反對。

「不許配人家怎麼行,女子大了都得出嫁,這是祖宗定的規矩,沒人能違抗。況且,-不嫁,人家羅大人也得娶妻啊!-那麼纏著他,將來羅夫人如何進門?」

「羅夫人?!」嘯月驚訝地問。

「當然,羅大人一表人才,文雅穩重,是男兒中的英雄,-不願嫁給他,可有的是女子願意嫁給他呢!」

嫂子這話可戳到了嘯月的痛處。她眼前閃過楊姑娘對著羅宏擎燦笑的情景,不由心里慌得緊。

「我不要他娶別的女人……」她茫然地說。

秀雲立刻接口。

「他也不想娶別的女人。他一心一意要的是-,可是-不願嫁給他,他總不能一輩子不娶妻吧?」

想到羅大哥會疼愛另外一個女人,嘯月濃黑的眉毛全聚在了一起,她抓著被子的一角咬在牙間,仿佛克制著即將出口的尖叫似的。

秀雲靠近她,將被子從她手里拉下來,輕輕提醒她。

「傻妹妹,-難道不明白嗎?-今天在人家家里大發脾氣,那是在吃醋!」

嘯月紅了臉,心虛地爭辯。「我不是吃醋,只是氣羅大哥不理我……」

「-那麼在乎他理不理-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他,我想見他!」嘯月的回答毫不遲疑。

「那-不是也喜歡秀廷嗎?可是為什麼-從不在乎秀廷理不理-,他不來看-時,-也不想他呢?」

「這是因為……因為……」嘯月混沌的腦子似乎透出了一絲光亮。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秦嘯陽的聲音。

「秀雲,-能出來一下嗎?」

「行。」秀雲答應著,對嘯月說︰「-哥回來了,我去去就來。」

看著房門在匆匆離去的嫂子身後關上,嘯月靠在床頭上回味著嫂子的話。

吃醋?我會吃醋嗎?

她自問,旋即回答︰不,我那不是吃醋!只是因為看到他跟楊姑娘那麼高興地說說笑笑,卻幾逃詡不理我,所以我生氣!

她給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理由,覺得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她並沒有吃醋。

可是當她放松身體靠在床頭時,又想到嫂子的問題。

為什麼同樣是喜歡的人,可是羅大哥不理我,我會很生氣,幾日不見他,心里就會想得慌,而秀廷幾個月不來,我也無所謂呢?

她坐起身來,把玩著被角,開始認真思考。

是的,她不能否認她對羅大哥的感情是比對秀廷的要深一些,而且她絕對相信如果羅大哥娶了別的女人,她會一輩子都不快樂,也會很難過,就是此刻想到羅大哥再也不理她時,她的眼楮都會熱辣辣的。她無法容忍他與其他女人說笑,更無法容忍他對其他女人溫柔!

難道說,就是因為這樣,自己在看到他跟楊姑娘說笑時才會那麼生氣,甚至氣到出手打人嗎?

想起自己上午在戒然居里的表現,她的臉發燒了。

唉,真丟死人了,自己怎麼會那麼瘋狂,竟然出手打人?!

她嘆息,都怪羅大哥,都是他不好,如果他不要不理她,好好跟她相處,她怎麼會那麼粗魯呢?都是他害她丟人!

想到這,上午他冷酷地對她說的那番話和那時的表情又浮現在眼前,她心頭不由再次涌上酸楚的滋味,尤其是那句「-是我的什麼人,為什麼我只能對-好,不能對楊姑娘好」的話讓她霎時心灰意冷,眼淚盈眶。

在他心目中,我跟楊姑娘是一樣的,哦,不,也許連楊姑娘都不如,否則怎麼他能與楊姑娘說笑,卻連理都不想理我呢?

她自怨自艾地想,嫂子如果看到那一幕,就不會再說他喜歡她、愛她的話!

想著怨著,心里一陣難以克制的傷心,眼淚不由潸然落下,她縮進被子里,將頭臉罩住,委屈地發誓︰「我才不要喜歡他呢,既然他那麼對我,我以後再也不去想他!」

離開嘯月的秀雲一出門就落進了熟悉的懷抱里。

「嘯月怎麼這麼早就睡了?」

「她說累了。」秀雲輕聲回答,又問︰「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幫忙去了。」

「幫忙?幫誰的忙?」

「走吧,一會兒再說。」秦嘯陽攬著她的肩往外走。

「去哪兒?」

「小書房。」

秀雲不問了。她知道小書房是夫君的私人地方,要談重要事才會去那里。

一轉過屋角,秀雲就看見黃茳、陳生守在院子門邊,好象在等人。她立刻明白了。「羅大人在書房?」

嘯陽點點頭,擁著她進了書房。

「見他們進來,正站在書桌前的羅宏擎立刻回過身來給秀雲行禮問安。「宏擎失禮,這麼晚了還來打擾,請嫂夫人見諒!」

秀雲笑著回禮道︰「不晚,羅大人毋須多禮。」

「就是,家里沒外人,不必拘禮。」秦嘯陽也說。

「你不是有話對我們說嗎?現在你嫂子來了,賢弟只管說吧。」

羅宏擎等秦嘯陽和秀雲落坐後才坐下。「小弟有事相告。」

「什麼事?」見他面色嚴峻,秦嘯陽也緊張了。

「是關于秦姑娘生命安全的事。」

「生命安全?」秦嘯陽和秀雲都是一驚,異口同聲地問。

「沒錯,今天上午,秦姑娘險些遭到綁架……」羅宏擎于是將嘯月在鵲鳥橋差點兒被人綁架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秦嘯陽恍然大悟。「原來今天下午你搜索的就是企圖綁架嘯月的船和人哪?」

「沒錯。」羅宏擎點頭,感激地說︰「幸虧大哥幫忙找到了那艘船。」

「可惜讓那船上的人跑了!」秦嘯陽懊惱地一捶膝蓋。

「跑不了!」羅宏擎胸有成竹地說︰「那船已經提供了很多線索,我一定能順藤模瓜,找到主使者!」

「可那是艘無主船,要怎麼找呢?」

「大哥忘了,我們在那船上發現的那支舊鳥銃?」

「對對,那玩意兒雖然舊了點,但還是最好的線索!」秦嘯陽笑了。

大明律法規定百姓不得私藏火器,如果那艘小船上有火器,說明船主不是與海盜有染,就是與官府有關。

「賢弟果真機靈過人,有你在,嘯月就沒問題啦。」

「不,這也正是小弟要跟兩位兄嫂談的事。」羅宏擎沉吟著對他們說道︰「有人要綁架嘯月的事和我們今天找到那艘船的事目前都不要聲張,免得驚動了對手。依小弟看來,此事不單純,我會再暗中派人調查。」

秦嘯陽想起先前在江邊的事。「哦,這就是先前我們找到船時,你故意說不是那艘,還讓黃茳藏好那把鳥銑的原因嗎?」

「正是。」羅宏擎點頭,查到船和火器時,他確信這里面一定有個陰謀,他得不動聲色地盡快查出。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將最不放心的嘯月安置妥當。

「小弟時間不多,所以需要兩位幫忙保護秦姑娘,她出門時一定得有人跟著,光五兒不行。另外,要多留心接近她的人。」

「這沒問題,我會安排。」秦嘯陽保證道。

「還有,嫂子是否知道,秦姑娘是否得罪過什麼人?」

秀雲馬上肯定地說︰「不會,嘯月一向討人喜歡,不曾得罪過人。」

秦嘯陽也持同樣的看法。

「那好。」羅宏擎說︰「如果有任何發現,一定要馬上派人告訴我。」

「行!」秦嘯陽和陸秀雲同時點頭。

羅宏擎再看著秀雲,遲疑地問︰「秦姑娘還好嗎?」

「還好,就是說累。」秀雲想起了什麼,馬上笑著賠禮道︰「羅大人千萬不要為嘯月妹妹今早的行為生氣,她從來沒有打過人,這是第一次。」

「打人?嘯月會打人?」秦嘯陽驚訝地問,他因為一整逃詡沒回家,所以還不知道嘯月在戒然居發生的事。

秀雲簡單跟他說了一下,因為當著羅宏擎的面,也沒有多說。

「喔,嘯月居然會打架?醋性挺大的嘛。」听妻子三言兩語講完後,秦嘯陽仍難以置信地看著羅宏擎,而後者則是一笑置之。

「她就是在吃醋。」秀雲點頭。「可自己還不知道呢。」

「我可以見見秦姑娘嗎?」羅宏擎要求。

想到方才嘯月還很不平順的情緒,秀雲猶豫了,可面對他期待的目光又不忍拒絕,便說道︰「我去看看,如果她還沒睡就讓她過來。」

可是當秀雲回到嘯月的房間時,看到她已經蒙頭大睡了,于是想輕輕掀開她頭上的被子讓她好好睡,可是被子卻被她緊緊地抓住了,說明她並沒有睡著。

她隔著棉被喊。「嘯月,快起來,羅大人來了。」

「誰?!」听到她的話,被子里的人猛探出頭來。

秀雲看到她閃著淚花的眼楮,驚訝地間︰「怎麼哭了?」

「誰哭了,我才不為那個悶葫蘆冷性子的男人哭呢!」嘯月否認,可她的話已經不打自招地承認了在為羅宏擎落淚。

秀雲心中有數,也不點破她,徑自拿起她椅子上的衣服。

「來吧,快穿上衣服,羅大人在外面等著呢?」

「外面?他到家里了嗎?」嘯月驚慌地指指房門。

「當然,跟-哥一起回來的。」

「哥干嘛讓他來?!」嘯月生氣地說,現在對他還有氣,她怎麼會見他?再說此刻她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就更不願見他了。「讓他走,我不要見他!」

說著,她又把被子拉上了頭,說什麼都不肯起來。

「嘯月,大人特意來想見見-,-總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吧?」

「不給!」蒙頭躺著的嘯月賭氣說。

見她倔脾氣又犯了,秀雲知道這樣子逼她出去也不會有好結果,只好說︰「那好吧,-好好睡,改日再去跟大人見面。」

嘯月不答,心里卻在想︰見了面又能說什麼?

看到秀雲獨自前來,秦嘯陽問︰「嘯月呢?」

秀雲搖搖頭,對羅宏擎說︰「實在抱歉,嘯月妹妹不舒服,已經睡了。」

羅宏擎察言觀色,自然明白是嘯月不願見他,不由心情黯然,但心中還是有事放心不下。「嫂子可發現她身上是否有傷?」

秀雲點頭,尚未開口就被秦嘯陽插了話。「傷?嘯月怎麼會受傷?」

見他著急,秀雲忙說︰「沒大傷,就是手腕、胳膊和腿上有不少瘀傷。」

「哪里來的瘀傷?」秦嘯陽蹙眉一想,轉頭看著羅宏擎。「宏擎,她手上沒什麼力,就算對你或那位楊姑娘動了手也傷不了人,可如果你……」

听說她身上有傷,羅宏早已心痛自責不已,此刻一听大哥口氣,知道他誤以為自己對嘯月動了手,頓時急了,截斷他的話道︰「大哥誤會了,宏擎永遠不會對秦姑娘動粗!」

秀雲也不滿地拉拉丈夫。「這事不能怪羅大人,嘯月說是她跌倒摔傷的,可現在看,應該是那兩個男人綁架她時踫傷的。」

「沒錯,那正是小弟詢問的原因,怕她有傷不說,耽誤了治療時間。」

「老弟莫氣,是大哥錯怪你了。」秦嘯陽向他道歉。

「大哥愛妹心切,宏擎何氣之有?只是秦姑娘那里,還望嫂子多費心照顧。」羅宏擎對他們抱拳告辭,沒能見到嘯月,他感到很失望,可也只能如此。

送客的秦嘯陽看著一向灑月兌,如今卻被自己的妹妹害得神情沮喪的義弟,憂慮地說︰「你跟嘯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羅宏擎嘆了口氣。「大哥,令妹是小弟今生最大的麻煩。可是無論怎麼麻煩,我一定要娶到她!」

他無奈又堅決的語氣讓秦嘯陽笑了。「很好,大哥定助你一臂之力!」

羅宏擎沒再說話,帶著黃茳、陳生往海衛所走去。

他得從近日海盜的活動查起,找出那幾個黑衣人的窩藏地點。

想到有人正將魔爪伸向嘯月,他的憂慮就如同這黑夜一般壓迫著他的心。

*********

「廢物!沒用的歪瓜劣棗!」

就在羅宏擎為秦嘯月的安全感到憂慮難安時,遠離刺桐港的南灣碼頭附近一幢石屋內,一個紫銅臉的粗壯男人正對著跪在他面前的三個黑衣男人咆哮。

這三個男人果真長相不端,難怪被罵「歪瓜劣棗」。年紀最大的那個長了個朝天鼻,最小的有張歪嘴,介乎于兩者之間的,則是個獨眼。

他們原是一幫流竄海上搶劫作案的海盜,後來因為新來的提舉市舶司加強海上防範,幾次打擊使得他們東躲西藏,無處作案,剛好遇到紫銅臉帶領的倭寇,于是被拉入伙,為其提供陸地上的定居點,成為他們屠虐同胞的幫凶。

「什麼地方不行,偏要跑到人家眼皮底下去動手?!」紫銅臉繼續怒罵。

朝天鼻戰戰兢兢地屈身求情。「老……老大息怒……」

「息你娘的怒!主上馬上就到,見不到人,我就將你等交給主上處置!」紫銅臉男人怒氣勃發,一腳踹在他的身上,他立即往後倒下。

彬在中間的歪嘴見狀,頓時嚇白了臉,對紫銅臉說︰「老大,這次不能怪屬下們無能,實在是那丫頭最近都不出門……」

「閉上你的歪嘴!你還敢跟老子說理由?把火器忘在船上,給官府留了底,你小子也活到頭了——來人!」紫銅臉殺氣騰騰地高喊。

立刻,他身後出現兩個壯漢和一只大竹籠子。「按規矩處置!」

一看到竹籠子,歪子譾時面如土色,聲嘶力竭地哀求。「老大……求你,不要把我裝籠沉海!我去,我去抓那女人!我再去啊……」

可是他淒厲的叫聲很快就被一塊布堵住,變成模糊不清的「嗯嗯」聲,而他的反抗在那兩個壯漢面前就如同小雞在老鷹爪下掙扎。最後他只能將恐懼、乞求的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另外兩個男人。

「求老大開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被踹過一腳的朝天鼻伏地磕頭。

可紫銅臉毫不動心,那兩個大漢立即將被捆綁住的歪嘴塞進了竹籠里。

「老、老大,請……請放過阿四吧,我們保……這次保證得手!」跪在地上一直沒吭聲的獨眼男子盡避瑟瑟發抖,但還是忍不住替同伴求情。

「蠢才!」紫銅臉對著他啐了口,凶狠地罵道︰「若非看在你小子掌船有一套,留著還有用,老子一樣要你的命!」

他這聲怒喝,讓被罵作蠢才的獨眼哆嗦得幾乎要倒下。

紫銅臉再看他一眼。「好吧,這次就依了你!不要再讓我失望!」言畢,他猛地一腳踢在竹籠上,對那兩個執法者說︰「放了他!」

籠子被打開,他又惡狠狠地對朝天鼻說︰「記住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五日內如果沒把人帶上成至號,你們都得沉海!」

「謝老大開恩……謝老大……」朝天鼻磕頭如搗蒜。

「黑子!」

「是,屬、屬……屬下在……」地上哆嗦得如同在篩糠似的獨眼應道。

「不許發抖!」紫銅臉一聲怒吼,獨眼更加哆嗦,本來就瘦小的身軀更縮得像個球。

顯然,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怕極了這個凶神惡煞的老大。

「不中用的東西!」紫銅臉厭惡地命令。「這次得找艘能出海的大船!」

「是……是……」獨眼黑子的牙齒「格格」地響。

「三天內,我在成至號上等著你們獻給主上的禮物!」紫銅臉掃了他們一眼,對身後的大漢一揮手。「我們走!」

一群人蜂擁著他離去,地上的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地跌坐地上,擦拭著臉上被嚇出來的冷汗。

*********

泉州枕三山襟兩江面朝大海,有綿長的海岸線和廣袤的沙灘。

清風煦日下,距離刺桐港不遠的望角海面巨船鼓帆,湛藍的大海在帆過之處掀起巨大海浪,嘩嘩的海濤聲與沙灘外圍觀的百姓們不時爆發出的喝采聲相互呼應,將大海渲染得沸沸揚揚。

今天,因為是欽差大臣親自觀摩泉州水師的海上訓練,泉州海衛所屬下的千戶所都率船來了。數十艘戰船威風凜凜地排列在海面上,每艘戰船上的士兵都穿著整齊,嚴陣以待地站立在船舷兩側等待著命令。

等船只集結完畢後,沙灘上臨時搭設的指揮塔內,羅宏擎下令訓練開始。

當即,白帆升起,鼓風擊浪,各千戶長率領屬下戰船,在碧波萬頃的海面上列隊。他們時而縱隊航行,時而並排呈「一」字形前進。隊形變換迅速,各船之間的配合相當默契,足見其訓練完善。

指揮塔上,楊大人不時詢問著有關新戰船的分布和船上兵力配置的情況,並不時發出驚喜的贊嘆。「哦,這實在是壯觀!你們做得不錯!」

見他如此興致勃勃,羅宏擎只是淡笑,並沒有回答。

而得到頂頭上司的贊揚,又深知羅大人生性寡言的孫大人卻十分開心,便不停地向楊大人介紹著各型戰船的功能和火力,楊大人也听得極為專心,還不時提問。

听著他們熱烈的交談,羅宏擎對楊大人如此關心軍船性能感到有點意外。印象中楊大人一向重文輕武,與人言談間喜好文章理學、詩文詞賦,很少論及其他,可此番前來,不僅主動要求親閱軍容,還對戰船分類及兵力分布等細節如此感興趣,這不能不讓他詫異。看來,自己以前對恩師的了解並不全面。

正想著,四周的人群中發出了一陣陣-喊聲,他本能地抬頭打量散眾在沙灘各處的人們,卻一眼看到右側十數丈外的礁石上,正站著他惦記不已的嘯月!

前天晚上離開秦宅後,他一直期待著第二天一早能見到她。當時他就想,這次她再來時,他絕不會再回避她,還要盡可能地陪著她。

從看到她倒在河邊泥草中起,他就無法放心地將她交給其他人去保護,覺得只有讓他親自看著她安全地在自己身邊,他才能放心。

可是他失望了,接下來的兩天嘯月都沒有在戒然居出現。

他因為每天得陪同楊大人,還要處理日常事務,所以非常忙,也沒空去秦宅看望她,可心里對她的惦記卻越來越甚。

此刻猛地看到那抹纏繞在他心頭的身影出現在這里,他心里充滿了自己都沒想到的欣喜。尤其讓他欣慰的是,在五兒身邊,他看到了兩個秦府的護院,這說明秦嘯陽沒有忽略他的建議,加強了對她的保護。

不過,令他不安的是,此刻跟在嘯月身邊的不僅是五兒和秦氏護院,更有他想不到的人——恩師楊大人的女兒楊姑娘和她的丫鬟、侍衛!

嘯月和楊姑娘站在礁石上,其他人則圍站在礁石下。雖然因為角度關系,他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但從她僵硬的肢體,他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

再看看她身邊的楊姑娘,似乎一直在說話。

他對這位楊姑娘,除了兄妹般的情誼外,再無別的感覺。不像嘯月,總能激起他心底最深處的柔情。

楊姑娘在說什麼呢?是她讓嘯月不高興的嗎?

他揣測著,希望能過去加入她們,了解她們到底在說什麼?

此刻,訓練正進入高潮。快速行駛的戰船和大大小小的煙霧彈、火彈墜海掀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令人眼花撩亂的小型戰船靈巧地穿梭在大型戰船和水柱之間,在隆隆炮聲中越過巨浪,迅速完成掛舷、釘船等動作,很快就將幾艘速度略慢的大船「鎖」住,動彈不得。

驚心動魄的場面贏得了圍觀者此起彼落的歡呼和贊美聲。

楊大人與孫大人的討論更加熱烈了,羅宏擎的心卻漸漸地游離了訓練現場,目光隨心不時地飄向礁石上的倩影。

終于,整個訓練在眾人意猶未盡的嘆息聲中結束了。

趁楊大人急著去跟那些正在返航的千戶長說話的機會,他讓孫大人陪同前往,自己則跳下指揮塔,往礁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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