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難逆 第三章
就是懷著逗弄她的心理,陸秀廷揣摩著她的心思對神像祈禱,開始念自己的祈禱詞。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竟真的猜中了她的心里話,如果知道這點,此刻他一定會很得意,而不是生氣。
當听她竟認為自己是特意來纏著她時,陸秀廷惱了。
她以為她真是神仙嗎?纏她?我陸秀廷像是纏著女子不放的人嗎?
再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他更加忿忿不平了。
我干嘛就得做那個總被冤枉的冤大頭?難道我就不能為自己辯護嗎?
可是想起前兩次的經歷,他放棄了,這個女人的似乎沒有听人解釋的習慣。
懊吧,既然一再被認定是他纏著她,那好男兒一不做二不休,就纏你一回,讓你知道什麼是「纏」吧!
他心里反叛地想,並立即付諸行動,緊跟在她身後一步不離。
見他非但不離開,反而跟得更緊,梅蕊站住了,皺眉看他,閃亮的目光顯示她正在生氣。
懊,生氣就好,這正是我要的!陸秀廷也隨她站住了。
「你干嘛?」梅蕊克制著心頭的怒氣問。
「不干嘛。」陸秀廷冷靜地看著她。
梅蕊看出他意欲激怒自己,便不再跟他說話,轉頭繼續往山下走去。心想要跟就跟吧,等到我上了馬車,看你還敢不敢跟著!
阿寶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對他說︰「公子,我家小姐說了要你離開,你為什麼還要跟著。」
陸秀廷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我正是要離開啊。」
他閑適自得的神情讓阿寶無從作答。
「厚顏!」忍無可忍的梅蕊低聲咒罵。
「梅小姐總是這樣刻薄待人嗎?」陸秀廷听見她的嘟囔,知道她罵的是自己,可是他不在乎,他就是想激怒她。于是他裝作沒听見,繼續走在她身邊問。
梅蕊不語,沉默走著,心里恨自己總是被他激出最不好的一面來。
看到小姐生氣,阿寶又道︰「公子,我家小姐不認識你,你何不離去呢?」
「不認識?」陸秀廷身子一轉,猛地站在梅蕊身前擋住她的去路,眉頭一挑,故作驚訝地問︰「梅小姐真的不認識在下?」
幸好梅蕊步子收得及時,才沒撞到他身上,可還是被他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氣惱地說︰「不認識!」
「真不認識嗎?」陸秀廷嘖嘴搖頭。「這可不好,凡人都知‘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素有梅花仙子之稱的梅小姐怎能轉眼間就把救命恩人給忘記了呢?」
他的話,讓梅蕊想起元宵節看燈那晚在城樓上與他相逢的事,不由紅了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再看著眼前充滿調侃意味的黑眸,她又羞又惱,卻只能用細小的貝齒咬住下唇,怕自己真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失態尖叫。
幸好,就在她進退兩難、羞窘不堪時,她的護衛們前來救難了。
「小姐?」一個大個子護衛走向梅蕊,另一個則轉向陸秀廷,凶巴巴地問︰「你是什麼人?竟敢擋小姐道?」
陸秀廷雙臂環胸,不在意護衛粗魯的詢問,只是冷然地看著梅蕊。
「沒事。」梅蕊轉開眼楮,對兩個護衛說︰「我們回家吧。」
兩個護衛和丫鬟立刻簇擁著她,走向停靠在山腳下的馬車。
從這次九仙山相遇後,梅蕊就不再出門了,因為她相信只要她一出門,就會遇到那個好像是她命中克星的男人。
然而,不再見面,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忘記了對方。
如果說導致陸秀廷時常想起梅蕊的原因是她總冤枉他、還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的話,那麼梅蕊經常想起他的原因則是他的好脾氣。
雖然惱他,但梅蕊心中明白,那個被她罵過多次的男人其實並非浪蕩子,也不是無禮之徒。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哪個男人能有像他那樣的好脾氣?
在與他的幾次見面中,她從來沒見過他發怒。無論她如何罵他,他總是語調不變,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即使在說那些听在她耳里分明就是冷嘲熱諷的話時,他的臉部表情依然平靜,聲調仍然和緩。
他究竟是什麼人?難道是讀書人?她暗自猜想,因為在她看來,只有修養好德性高的讀書人才會有那麼好的涵養,可是他的扮相和行為又不像行事拘謹木訥的讀書人。
這些無解的問題困擾著她,讓她時常身不由己地想起他,想起跟他相遇時的點點滴滴,並發現自己在這樣的回憶中獲得了很多的快樂。
這可不行!這個男人讓她沒有安全感,跟他在一起,自己總是處于劣勢,這不是她樂意見到的情形,所以她警告自己以後不能再想他!
可是誰又能料到,如今自己從數十名求親者中挑選的夫君,居然會是這個與她有過數次不愉快經歷的「粗魯小子」加「無賴」!
包讓她吃驚的是,他居然是聲名顯赫的陸氏四公子!
睨了眼站在桌邊的他,她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味雜陳。難道自己與他的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牽連是天意?他與她是命中注定的姻緣?
今天的他比前幾次相見時更顯英俊,穿著打扮也氣派講究了許多。短褂寬口褲換成了時髦的青色小袖圓領長衫,頭戴四方平定巾,白淨的臉上秀眉輕揚,鼻梁高挺垂直,精明透亮的眼眸閃閃發光,唇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顯得意氣灑月兌。
如今,對他的這份淡定和自信,梅蕊是全然理解了。出生于陸氏那樣的家庭,自幼耳濡目染,必定是氣質優雅、心胸開闊之士。
知道了他是誰,她並沒有覺得高興,反而覺得很受傷。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告訴她他的身世,也沒有試圖糾正她對他的誤解——當然,她也沒問過——可是就算沒問,他也不該在她罵他是無賴時,仍不作任何解釋,還讓她一直誤會他,並表現得像個沒教養的女人!
正因為這種受騙感,她覺得自己無法接受他,否則她還有什麼尊嚴?
可是,爹爹已當眾宣布他為「賢婿」,如果不嫁給他,她將讓爹娘失望,讓梅花山莊失信。而聲望顯赫的陸氏能容忍這樣的侮辱嗎?
思前想後,她左右為難。該怎麼做呢?也許,讓他知難而退是最好的方法。
于是她禮貌地說︰「陸公子,今天的選擇不作數,請你回去吧。」
看著她冷淡、疏離的模樣,陸秀廷心里很不痛快,心想你有你的傲氣,我也有我的自尊,怎可由著你擺布與漠視?
隨即他也不失禮貌、平板地說︰「與姑娘相逢數次,姑娘該知道在下不是可由著人呼來喚去的人。」
听到他如此冷淡的口氣,梅蕊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靜靜地站著。
見她語塞,陸秀廷面色微緩,指指桌子邊的椅子。「姑娘請坐。」
梅蕊看了看椅子沒說話,恍惚間覺得好像他才是這里的主人。
「坐下吧,我有話跟你說。」陸秀廷再次指指椅子,對她說。
因為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梅蕊一時竟听話地坐下了。
見她安靜坐下看著自己,陸秀廷心中略喜,也在桌旁坐下。可是當他坐穩抬頭看她時,卻被她飄渺的眼神吸引了。
那是常常困擾在他心頭的眼神,是讓他氣惱又掛念的眼神。
這會兒,那雙秋水翦瞳更顯得飄渺,也更加擾亂了他的心。
此時此刻他更加確信他要這個女孩!正因為這樣,他才會在听範朝陽說到這個比賽時立即決定前來一試身手,甚至還費盡心思地跑了趟泉州秦府,找他最喜歡梅花杯的姊姊幫忙設計出這個絕美之作,那是因為他決心要贏得這場比賽,贏得她!
如今他贏了,而她卻想賴帳,他如何能輕易放棄、空手而回呢?
不!不能!為此他得清楚地表明立場。
「沒得到你的答覆前,我不會離開!」他堅定地說,口氣也不再客氣。「今天的一切既然是按照貴莊的規矩公平競爭的結果,那我就會娶你!」
梅蕊看著他,在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看到了堅定和決心,于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他,更不可能說服爹娘,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絕對會讓她的說辭變得無力。
早听說陸員外家教嚴謹,他應該是個好人,只可惜她跟他的齟齬沖突實在是太多了,如今舊仇宿怨未解,她怎麼能嫁給他?
她的心思百轉千回,並在他灼熱的目光中意識到兩人的視線還在緊緊糾纏。她急忙轉開視線,沉靜地說︰「我不想嫁給你。」
「現在說這個已經太遲,因為你已經選擇了我。」秀廷毫不含糊的一句話讓梅蕊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
她輕輕喘氣,平息著心頭的紊亂問︰「你想怎麼做?」
「先回家稟明父母,下聘和婚事當由爹娘做主。」
「那你要我怎樣?」梅蕊听他說得那麼干脆,雖然明白自古婚姻大事要听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無可置喙,但對他根本不尊重她的意見的態度很不滿,因此口氣中頗有譏諷的意味。
陸秀廷並不介意她的語氣,直截了當地說︰「我想要你先跟我到花橋溪去,那里有陸氏新開的白瓷窯,我們要制一批新梅花杯,請你幫忙畫梅。」
「不,我不去!」梅蕊聲音不大,但態度異常堅決地說。
陸秀廷一愣。「那是我獨立掌窯後的第一窯瓷器,你真不願去幫我?」
「那是你的事。」梅蕊狠著心說,她不想跟他去,如果她無法改變招親的結果的話,那麼她更不能去幫他了,因為她要報仇!
「梅蕊?!」因為吃驚,陸秀廷直呼其名。
「我不去!」梅蕊站起身來看著他。「這也是我的選擇!」
說完,她離開了小廳。
就在陸秀廷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苦惱著要如何說服她時,門再次開了,梅修夫婦相偕著走了進來,在他們身後,是去而復返的梅蕊。只見她低垂著頭,雙手絞著一條絲帕,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陸秀廷知道一定是梅修夫婦逼她進來的,于是明白現在該是時候解釋他與梅蕊之間的種種過往了。
「賢婿請坐。」當他起身向梅修夫婦行禮後,梅修和藹地對他說。
陸秀廷看著兩位老人和梅蕊坐下後,才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了坐。
丙真,梅修要跟他和梅蕊說的事,正如陸秀廷所揣測的那樣,梅氏夫婦要知道兩個看似十分般配的孩子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如此俊秀的男孩不僅未能得到女兒的歡心,還讓她變了一個人似地?
于是陸秀廷當著梅蕊的面,毫不隱瞞地將自己與梅蕊認識並產生誤會的種種經過都講了一遍,完了還順帶表示希望梅蕊能去幫他的新窯點梅,因為那是他獨立掌窯後的第一窯瓷器,他不想失敗。
在他說這些經過時,梅蕊始終安靜地坐著,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雙眼只是看著手里早已被扭絞得沒了形狀的絲帕。
這番長談解除了梅氏夫婦心頭的疑惑,雖說女兒依然不開心,但對這個女婿,他們已經全然接受了。
為了合力說服女兒,梅修邀請陸秀廷暫住莊內,這正合他意,在沒有說服梅蕊前,他不想離開。
從決定來梅花山莊起,他就暗自決心不僅要贏得比賽,還要說服梅蕊先去幫他的新窯畫梅。因為那是他的第一次掌窯,他不能出任何錯,而梅花仙子的幫助將是他第一窯瓷器成功的巨大助力。
現在,他贏得了比賽,又找到高嶺土,可以說萬事俱備,只要她肯幫助他,他一定能將心中早已構思好的梅花杯燒制出來。而且他心里有種渴望,渴望她能夠分享自己成功的喜悅!
靜謐的夜晚,空氣中飄灑著梅花的清香,梅修夫婦在梅沁苑內陪女兒說話。
「蕊兒,陸公子已經解釋了那些誤會,今日也是你自己挑選上他的。如今,你該給他一個機會吧?」梅修試圖解開她的心結。
梅蕊低頭不語,她無法跟爹娘說,自己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討厭他,只是覺得如果嫁給他,她今後怎麼跟他和平相處?想想看,一個曾被你恨得牙癢癢的人突然要成為你必須每日每夜恭敬以待的夫君,那怎麼行?
她又不是嫁不掉的女子,為何非要嫁給死對頭不可?
不,她才不要呢!
「陸公子少年英俊,言談舉止得體,從他的那只梅花杯可看出他才情超卓。陸氏更是滿門俊杰,家學淵源。」梅修稱贊著再勸解女兒道︰「如此既有潘安容貌又有三江文韜的男兒你都不樂意,那什麼樣的男兒才能得你的心呢?」
「反正不是他!」梅蕊嘟囔。
听她語氣猶豫,梅修激她。「那你是否要爹爹為我梅氏出爾反爾之舉,去員外第下跪謝罪,再張貼告示于城門之上,向全城百姓賠禮道歉?」
「蕊兒不敢!只是……」梅蕊揚眉急切地說,聲音卻消失在噘起的小嘴里。
看到她欲說還休的表情,梅修夫婦相視一笑,知道女兒的心結雖然一下子難解開,但已經不再擔心今日定下的親事,因為他們相信用不了多久,未來的女婿定能解開女兒的心結。
而就在梅氏三口燈下交談時,客房內的陸秀廷也睡不著,他跟總管要了白天用剩的窯泥,獨自在燈下捏著坯子。
對婚事,他並不擔心,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最終能說服梅蕊,讓她幫助他完成第一窯瓷器,不過首先他得付出努力,贏得她的信任和友誼。
鳥兒的歡叫拉開了晨幕,將陽光、花香和嶄新的一天帶給了每個人。
梅蕊張開眼,看著陽光從半敞的窗口泄入,照在床前的桌子上,那里有件東西吸引了她的視線。
她連忙起身走下床榻,湊近一看,驚訝地發現那是一個新塑的梅花杯。
只見梅花杯一邊堆了一枝梅,其上粘貼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和兩片葉子,底周附著筆架式的梅樹桿托座,有緊密相連、誠心致歉之意,另一邊貼了一只大鳥。
從手法上看,與昨天陸秀廷捏的那個梅花杯一模一樣,因此她知道也是他的杰作,而最讓她怦然心動的是其中的寓意和那圖案給她的震撼。
輕輕撫模著那只似曾相識的大鳥,她心潮起伏。
「阿寶。」她喊了一聲。
房門立即開了,阿寶跑了進來。
「小姐起來了?」她走近床榻替小姐整理著床鋪。
「這是誰拿來的?」梅蕊指著梅花杯問。
阿寶回頭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說︰「是陸公子讓奴婢送進來的,那時小姐還沒醒,所以奴婢把它放在桌子上,想讓小姐醒來就先看到它。」見小姐不再多問,只是看著那個梅花杯,阿寶又興致勃勃地說︰「陸公子的手好靈巧,不一會兒工夫,就給三仔捏了幾只小鳥,可有趣呢!」
喔,他真不簡單,這麼快就把她的丫鬟籠絡了!梅蕊抑制著心里的起伏暗想。
「小姐,陸公子捏的梅花杯果真好看。」阿寶整理好床,再走到她身邊,為她梳頭。「不過陸公子說,等他用高嶺土……」
「高嶺土?」梅蕊突然回頭打斷了她的話,也將她剛盤好的發髻弄散了。
「小姐,你看你!」阿寶責怪她。
可她毫不在意,抓著一綹長發急切地問︰「哪里有高嶺土?」
對她少見的急切神情,阿寶一愣。「陸、陸公子說他有。」
「真的嗎?」梅蕊隨手將自己的長發挽了個髻。「來,用簪子幫我簪住,我們去找陸公子。」
听說小姐要去找陸公子,阿寶心里大喜,從昨晚到今晨,她就和山莊里的其他人一樣,越來越喜歡那位溫文爾雅、英俊愛笑的新姑爺了。于是她忙不迭地選了只彩玉金簪將小姐把頭發固定住,又匆忙伺候她洗漱後,跟隨她往客房走去。
可是當那幢位于外院與內宅之間的二層小樓出現時,梅蕊的腳步卻開始踟躕不前了。
見了面要如何開口呢?她猶豫地想。都怪自己昨天太鐵齒,把話說得那麼絕,如今,他會趁機挖苦、為難她嗎?
「小姐來!」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一個孩子的呼喊讓她轉回了頭。
側面不遠處的梅樹下,陸秀廷正坐在一塊石頭上,他的身邊圍著幾個孩子。
「小姐,你看,這是我的小鳥!」
看到她,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手里舉著泥捏的小鳥跑到她面前。
「這是我的大鷹!」
「還有我的……」
其他孩子們也喊著叫著,舉著手里的泥塑跑向她。
看到快樂的孩子們,梅蕊笑了。她彎下腰,一一端詳著孩子們髒污的小手里寶貝握著的泥塑。
鳥!全是展翅欲飛的鳥!
「好漂亮的小鳥,還有大翅膀呢!」她毫不吝嗇地贊美著,心里更加不安。
听到小姐的贊美,孩子們笑得更開心了。
「好啦,三仔。」阿寶輕拍年紀最大的男孩的頭。「小姐找公子有事,你們別纏在這里了,到別處玩去吧。」
一群孩子歡呼著,捧著手里的寶貝,向各自的大人們炫耀去了,阿寶也走到前頭小樓里去了。
梅樹下霎時安靜了,只留下兩個略顯局促不安的年輕人。
「你找我?」陸秀廷站起身微笑著問她。
罷才看到她開心地與孩子們在一起說笑時,他的心跳驟然失序,那是他從未見過、最美麗動人的笑容。
他相信,那才是個性淡雅的她最真實的笑容和神態!
「你、你為何塑那樣的鳥?」梅蕊看著他,卻被他的笑容迷住了,那笑容映照著他明亮的眼神,在臉上形成有趣的線條,然後凝聚成一股暖流向她直射而來,讓她的心砰砰亂跳。
「因為我喜歡那樣的鳥。」陸秀廷回答她,眼楮無法離開她完美無瑕的面龐。
他灼熱的目光讓梅蕊渾身發熱,她趕緊定定神,直言問道︰「你有高嶺土?」
你?不再是公子?
陸秀廷一愣,心里暗自歡喜,隨即答道︰「有!」
「你這次是要用高嶺土制坯嗎?」
「對。」
「那我願隨你去花橋溪。」
「啊?」她突然間的轉變讓陸秀廷猝不及防,一時倒不知所措起來。
梅蕊美目一閃。「你不是要我去幫你的大窯畫梅嗎?」
「沒錯。」陸秀廷肯定地點頭。
雖然知道她改變主意的理由主要是因為高嶺土的關系,但他並不在乎,只要她能去幫他畫梅花,他就很滿足了。
「可是我有兩個條件。」梅蕊立刻說道。
「條件?」陸秀廷被她的連番進攻弄得毫無招架之力,一向靈光的腦袋好像不管用了似地,只能重復著她的話。
這是她與他的交往中,她第一次讓他失去鎮靜。看到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梅蕊開心得想放聲大笑,可她僅是微微一笑。「沒錯,只要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就跟你走。」
「什麼條件?」看到她明亮的眸子里閃動著慧黠的波光,陸秀廷努力恢復自己的清明,認真又機警地問。
「別擔心,本姑娘不會讓你下油鍋!」總算在他面前出了口氣,梅蕊的心情極好,忍不住開玩笑道。
陸秀廷立即被她的笑靨迷惑了,雙目無法從那仍在不斷擴大的笑靨上轉開,口中無意識地說︰「下油鍋也心甘情願。」
梅蕊被他痴迷的目光看得面熱心跳,但她還是力持平靜地說︰「你必須答應讓我用高嶺土捏自己喜歡的梅花。」
「行,我答應。」
听他答應得如此爽快,梅蕊笑得更美了。「第二,我去幫你一個月,一個月後你得同意解除我們的婚約。」
這個條件總算將陸秀廷打清醒了,他的迷糊和不知所措頓時消失無蹤。
「不,這個一月之約我不能答應!」
「那我就不去幫你畫梅!」梅蕊威脅他。
「那我也不給你高嶺土!」陸秀廷寸步不讓。
「哼,你怎麼可以這樣?」梅蕊臉上的光彩消失了,她真希望陸秀廷不要這麼快恢復清醒和聰明。
「我當然可以這樣,我們的婚約昨天就已經存在了,我為何要解約?」看到她驟然改變的臉色,陸秀廷也不開心,可是要他放棄她,門兒都沒有!
梅蕊失望地瞪了他一會兒,見他無意改變,只好扭頭離開。
「好吧。」陸秀廷的一句話,立即喚回了她。
「怎樣?」她滿懷希望地問。
「我同意你的一月之約,你隨我到花溪坊,一個月屆滿時,如果你仍然想要這麼做,那麼我會如你所願退親。」他看著她的眼楮說。
「真的嗎?」對他的讓步梅蕊喜出望外,但又有點意外。
為什麼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她納悶地想,有這麼好的事,只要她去替他干一個月活,就可以解除婚約?
秀廷雙目一瞪。「我陸秀廷也不想要強求的姻緣!」
這是他的真心話,但並不是說他準備放棄她了,而是他相信自己最終一定能像昨天憑借實力贏得她這個人一樣,贏得她的心!
听他這樣說,梅蕊知道自己的一再拒婚對他已造成傷害,于是心里有點愧疚,便小小聲地說︰「一個月?」
「沒錯,一個月。」陸秀廷點頭,又進一步吊她胃口。「陸氏白瓷可是很多人想看都看不到的,只要你隨我去,我讓你看個夠,還可以送給你一件。」
「真的?」梅蕊果真上鉤了,這可是除了高嶺土外最誘惑她的條件。
陸秀廷微笑點頭。「是的,而且隨你選。」
這個誘惑徹底說動了梅蕊。畢竟陸窯名聲顯赫,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
可是當想到陸秀廷真的同意一個月後解除婚約時,她的心里又莫名地覺得很不舒服,那是不是表示他並不是真的想娶自己?
那麼他來這里是為什麼呢?是為梅花杯嗎?可是以她的眼光來看,他制的坯子不是已經很好了嗎?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以梅花為主題的瓷器打動過她的心,可陸秀廷作的那個梅花杯確實打動了她,才讓她毫不遲疑地選擇了他。
那麼他來這里應試,就可能只是想要親自見識她畫梅花的功底,因為這也是很多人到梅花山莊來的原因;或者就是他想報復自己以前對他的輕視和侮辱,所以他贏得比賽,並不是真的想娶她。
想到這兩個可能,她的心情變得復雜,既輕松也難過。
可是如今管不了那麼多了,既然他不是真心的,那麼她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名正言順地解除婚約,並見識一下真正的陸瓷制造過程。
懊吧,就跟他去一個月,反正一個月很快就會過去的。
見她沉吟不語,陸秀廷也不再解釋,反正今後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朝夕相處,他相信能改變她對自己的觀感,于是他口氣緩和地問︰「你何時可以動身?」
「隨你。」梅蕊淡淡地說。
她如此配合,讓陸秀廷苦澀的心得到了些許安慰。
「那我希望越快越好。」他坦白地說︰「大窯就等裝窯點火,但還沒開始打泥制坯,如今剛找到高嶺土,還得取料加工……總之,一大堆事等著我。」
「那我們今天就走吧!」
「今天?」得到她如此積極的響應是陸秀廷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一向擅于替人著想的他還是擔心地問︰「這樣出遠門你可以嗎?」
梅蕊點頭。「行。這幾年,我偶爾也出去替人點梅開窯。」
「那些事我听說過。」陸秀廷笑了。「幾年前,我爹爹也曾想來求你去幫我家大窯點梅,可是礙于老臉難開,所以沒有來。」
梅蕊連忙謙卑地說︰「老員外何等威望?小女子可不敢勞他老人家大駕登門相邀,只要來個信,誰還敢不從嗎?」
陸秀廷看看她,懷疑地問︰「如果我爹爹當初真來請你的話,你會去嗎?」
「會,怎麼不會?」梅蕊淡笑,心里卻有些尷尬,因為她知道自己對所有邀請通常是拒絕,偶爾出去的那幾次也都是因為對方是爹娘的舊識或遠親才無法拒絕。
陸秀廷自然也明白她的回答敷衍,想想兩年前自己踏雪尋梅與她的初次相遇,那般清高驕傲的梅花仙子又怎會屈從于名聲威望,改變自己的心志氣節?!
不過此刻他也不會去點破她,畢竟那是未曾發生的事情,而且從今往後,他決意要改變她,不讓她再隱居在這半仙之境中,要讓她成為真實的凡人,成為他有血有肉、有真情實感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