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之影 第二章

逼昏，王城外，西邊的連綿山丘。

伊薩斯和哈恩站上一座顯眼的山丘頂，不久之後，格那克悄無聲息地自山丘後走出來。

「殿下！」格那克見到平安無事的伊薩斯，立即松了口氣。

伊薩斯微微一笑，對他點頭，不過他的眉頭忽然蹙攏。「小娃兒呢？」

榜那克立刻指了指山丘後，可他的表情卻在瞬間變得遲疑和……古怪。「殿下，那小女娃……」

听出了他話中的古怪，伊薩斯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她怎麼了？受傷了？」想不出其它可能，伊薩斯猜問，並加快腳步。

「不是！是她……殿下，您看看就知道了！」照說格那克經歷過的事一定不少，但他卻從不曾遇過像小娃兒這般奇異的狀況。

炳恩被格那克帶著古怪的話給勾得心癢癢，迫不及待的跟在伊薩斯身後去一探究竟。

敗快地，他們眼前出現一片綠油油的草地，還有……一個蹦蹦跳的小人影正四處追著在半空飛舞、捉弄著她的小報精。

伊薩斯站定，凝視那光著腳丫滿場跑的小人影，終于確定那忽然會跑會跳的小娃兒就是他不久前還抱在手上的，不禁驚愕住。

「不會吧？她……她是那個小不點？」哈恩瞠目結舌。

那臉型輪廓、頭發、眼楮，的的確確是他們熟悉的小女娃沒錯，但……為什麼？為什麼原本只會坐會爬、讓他們抱著玩的小女娃，竟一下子長大到五、六歲的模樣？！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正當他們驚愕住，原本追著小報精玩的小女娃終于發現有其他人的存在了，立刻停影，尤其當她看到了伊薩斯時，晶爍的大眼更是一亮，接著歡呼一聲，毫不遲疑地朝他飛奔過去。

伊薩斯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燦爛的眼楮，心念又一動，接著毫不遲疑地蹲、張開雙臂，將這抹快樂的小身影收納進懷中。

小身軀依然香軟溫暖－－只不過，這副小身軀忽然間變得手長腳長，更有了些重量。

小女娃長大了，但愛膩著他的行為仍是沒變，就見她緊抱著他的脖頸後和他對望。

伊薩斯看著她圓滾滾的眼楮，明知她不可能解他心中的疑惑，卻還是喃問︰「小家伙，這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我撿到的其實是會在一夜之間長大的小精靈吧？」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精靈，因為她身上並沒有精靈的氣息和特征，她是人類無庸置疑。若她是其它族類，他該早就察覺的。

不過，人類可以像她這樣長這麼快嗎？

小女娃對著他搖搖頭，忽然開口，聲音嬌女敕又稚氣︰「小精靈不是阿蘇，阿蘇不是小精靈。」

第一次听到她說話，說的還是他們的語言，三個大男人不由得又詫異又驚喜。

伊薩斯注意到她話里的內容了。「阿蘇？」他揚眉。

「阿蘇、阿蘇！」小女娃開心地重復叫著。

伊薩斯有些懂了。「阿蘇是-？」

小女娃眨了眨大眼，笑得甜甜。「阿蘇。」伸出一根小食指指著自己。

「她已經幫自己取懊名字啦！」見到這一幕，哈恩簡直嘆為觀止，也總算從極度震撼中回魂。

殿下果然厲害，即使踫到這種異常狀況也能處變不驚、面不改色，也就難怪他會如此崇拜殿下，誓死追隨了。

小女娃的注意力轉向哈恩，也給了他一個可愛淘氣的笑容。「哈恩、哈恩！炳恩汪汪！」喊了他的名字之後再學狗叫兩聲。

炳恩一呆，接著哈哈大笑。「哇哈哈！原來她都記得之前我們逗她玩的事，等一下我一定要教她捉弄羅迪！」所有的驚疑困惑全拋到一邊。

伊薩斯和格那克不禁也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

「那我呢？」伊薩斯不由得想試試她由小小娃變成小娃後，到底學到了多少事。

小女孩立即轉頭看著他。「殿下。」字正腔圓地吐出他身邊的人對他的唯一稱呼。

伊薩斯微微一笑，給了她另一個答案。「伊薩斯。」

小女娃似乎很喜歡他的笑臉，忽然把兩手貼在他的雙頰上，也跟著他笑。「伊薩斯、伊薩斯！」

「還是應該要稱呼「殿下」才好。」一旁的格那克費心糾正小女娃。

「殿下！」小女娃阿蘇似乎覺得很好玩。「伊薩斯！」輪流喊。

榜那克想再開口糾正，伊薩斯朝他搖頭制止。「她只是個小阿子，隨她吧。再說，她並不是我撒亞王國的人民，沒必要限制她。」她是自由的。

伊薩斯笑望著她。「在我們撒亞語中阿蘇是「飛翔」的意思。在凱多曼則是「自由自在」，看來她真為自己取了一個好名字。原來……-想自由自在的飛翔嗎？阿蘇。」

必應他的是小女娃的笑靨。「我是阿蘇哦！」

榜那克見殿下對阿蘇如此放縱，忍不住小聲嘀咕起來，哈恩則是咧嘴笑了。

「殿下，現在要怎麼辦？小女孩忽然長這麼大了，搞不好連她的家人都認不出她，說不定還會把她當怪物，您確定要把她送回去嗎？」哈恩突

待他們回到了旅店，等在房中的其他人一見到突然像中了魘法似長大了好幾歲的小女娃，紛紛詫訝地圍上前去。不過，盡避他們有滿月復的疑惑待解，但伊薩斯三人卻無法回答任何問題，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真正原因。

伊薩斯將小女娃安置在他床上。

他發覺，小女娃睡覺的時間一直比醒著的時候多……這，跟她身體的變化有關嗎？

眾人圍著她吱吱喳喳討論不停，卻還是沒能把她吵醒，最後統統被伊薩斯揮手趕了出去。等到卡修達替他端來晚餐又退下，房里才真正恢復安靜。

除了在房外守衛的艾肯，其他人都在隔房等著可能隨時會到來的亞力塔將軍。

當夜星乍現，他們等待的人也出現了。

炳恩那時的形容沒錯。當一頭白發、大胡子，依然健壯高大的亞力塔將軍踏進房中的那一刻，即使看到他的人會有一瞬間的迷惑，卻還是可以立刻確認那人就是亞力塔將軍。

亞力塔是在完全沒驚動旅店的人的情況下現身伊薩斯的房門前，經過艾肯通報後進門，而一直等著的格那克一干人立即跟在他身後。

也就是說，他們的暗中警備正在啟動。

亞力塔一進房，便直接看向坐在榻上的伊薩斯。

伊薩斯也靜靜回視他。

近衛們悄然迅速地圍在亞力塔身後，亞力塔卻似乎毫無所覺，直到他灰眸中忽然閃動出熾烈光芒，接著，他在伊薩斯面前屈膝跪下。

「伊薩斯殿下。」亞力塔听似冷硬的聲音，反而更顯出他正竭力壓抑住波濤洶涌的情緒。

伊薩斯看出他眼中泄露的真切情感了，神情隨即舒緩。

「亞力塔，」他起身，站在亞力塔面前。「我一直沒有機會當面跟你說聲謝謝……」他扶他站起來，微笑看著亞力塔猛力搖頭的模樣。

「伊薩斯殿下，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亞力塔知道殿下說的是什麼，立即沉肅回答。

伊薩斯望了一眼眾人。「你們都來跟將軍打個招呼吧。」用意明顯。

深信殿下判斷結果的格那克一干人，很明顯地全松了口氣，立刻上前向亞力塔將軍致意。

一會兒之後，剛開始的緊張氣氛已因眾人心中的疑慮消失而逐漸轉為熱絡熟稔。接著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問起亞力塔當年到底是如何逃出帕加魯的囚禁，並且來到凱多曼國的事。

亞力塔毫無隱瞞地說出他的遭遇。「是麗絲夫人救了我。」

「麗絲夫人？！帕加魯最寵愛的那位？！」羅迪率先驚叫出來。

亞力塔點頭。「沒錯。那位麗絲夫人正是現在撒亞王宮里人稱的麗絲王妃。」

所有的人全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就連伊薩斯也大感意外。

只要是撒亞人民都知道，近十年來，王宮中最得寵的妃子就是麗絲王妃；傳言她美麗、聰慧、能歌善舞，但脾氣喜怒無常；她說的話，甚至比帕加魯身邊所有親信說的還令他相信。這樣的一個女人、一個深得帕加魯寵信的女人，竟是救亞力塔將軍的人？！

由于眾人對麗絲王妃的印象太根深柢固，也難怪在听到救亞力塔的人是她後會以為自己听錯了。亞力塔卻是一臉的正經嚴肅，一點也沒有「我是在開玩笑」的意味。

「事實上，我當時也很懷疑麗絲夫人為什麼會冒著生命危險將我由牢中救出來，而且還為我打點好一切，又將我偷渡到凱多曼國來；我甚至以為這又是帕加魯要我投降的另一個招數。一直到我在麗絲夫人派來的人護送下安全抵達凱多曼邊境後，我才慢慢相信她是真的在幫我。」知道眾人仍不信，亞力塔繼續沉聲說明︰「在我和那個僕役分開前，那人才將麗絲夫人寫的一封信交給我。看了她的信後，我總算知道了她救我的原因，因為我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曾經從盜賊手中救下她和她的一家人。她一直記得我，不過我早已忘了有這件事，直到看到她信中的內容，我才想起很久以前確實曾在巡守工作途中無意間殺了一伙正在搶劫一戶人家的盜賊的事。」他皺緊了眉頭。「她救了我，但她希望我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因為她知道只要殿下您還活著，我就一定會繼續為殿下效命。那時，我們就不得不成為敵人了。」

眾人听完亞力塔的說明，才總算明白他能從帕加魯手中月兌逃的驚人秘密。

「這十年來，你一直待在凱多曼？」伊薩斯想知道的事太多了。

亞力塔想了下，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的遭遇絕對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但在殿下面前，他還是希望能盡量說清楚。

「剛到凱多曼時，我一直想再回去打听殿下、公主和其他人的消息，但因為那陣子帕加魯的士兵抓人抓得緊，而且我知道帕加魯還在抓人就表示殿下你們是安全的，于是決定留在凱多曼。剛開始我四處流浪，想找出可以反擊帕加魯身旁那些魔法師和妖魔力量的方法，後來我來到了凱多曼王城，因為我听到了很多關于凱多曼王國的守護女神傳說，所以我想，這位住在王城神殿里的女神或許可以幫我們……」

除了伊薩斯，所有听到亞力塔提到女神神殿的近衛們，臉上都不由得浮現一抹古怪的表情。

亞力塔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異樣的神色，繼續說了下去。

為了見到那位女神，亞力塔用盡鎊種方法，甚至曾暗中打昏過神殿外的守衛幾次，最後卻都因無法跨過結界而功虧一簣。在這幾年間，他一直沒放棄要見女神，且曾興起綁架女神的念頭；另一方面，則積極在暗中召集流落到凱多曼的他以前的部屬，也因此而訓練出了一團精兵。

「亞力塔，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凱多曼嗎？」伊薩斯在亞力塔說完之後忽然這麼問他。

亞力塔點頭。在意外救了哈恩時，他就曾約略問超過。「殿不是要來見多曼王和找我嗎？」

伊薩斯的神色漸漸嚴肅了起來。

「或許是你的行動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因而泄露了你隱藏多年的行蹤，所以我們才能打探到你在凱多曼王城的事。既然我們追查得到這些訊息，帕加魯的爪牙當然也不可能漏掉。最近，我听到帕加魯已經派遣使者到凱多曼王城的消息，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他希望藉助多曼王之手抓到你，或者他明的希望多曼王準許他派人來抓你，至于暗的，一定已經開始行動了。」

亞力塔听了之後倒顯得平靜，也不意外。「原來如此。難怪我最近常常得解決一些莫名其妙的家伙。」

看來帕加魯一直沒撤消追殺他的命令，恐怕也從來不相信他失蹤是因為已不在人世。

頓了一頓，他看著伊薩斯。「難道殿下要見多曼王是為了……」

「我只是想親自提醒多曼王，如果他還記得當時和我父王締結的和平盟約，那就請他拒絕帕加魯的任何請求。既然這十年來凱多曼國一直沒插手我國的政變，我希望他可以堅持到底。」伊薩斯的嘴角放松了一些。

亞力塔微愣。他當然清楚當年先王仍在世時，和多曼王結盟的大事。凱多曼在多曼王治理的八十年內早就是西方的強國之一，而當時他們撒亞王國在先王的手中也達到強盛顛峰，因此兩國結盟是很自然的事。不過結盟並不代表他國有事－－例如發生叛變－－另一國就有出兵救援的義務。而且當時那場叛變實在來得太突然，先王就算想向他國求援恐怕也沒辦法。帕加魯叛變成功、即位為撒亞新王，兩國之間的交流雖然沒有因此而停頓或中斷，但多曼王與帕加魯王宮一直沒有正式的外交往來卻是事實。

「……多曼王，他肯見您嗎？」亞力塔猛地回過神。

伊薩斯一雙黑藍深眸銳利閃爍，淡笑。「他會見我。如果這幾年間他一直留意著我們和帕加魯的戰爭的話，他會見我。」

亞力塔自然相信多曼王不是個愚蠢的人。看著眼前十年不見、已經完全顯現不輸先王風範、淬煉出不凡氣勢的伊薩斯殿下，他就知道自己這些年來所做的準備和努力是值得的了。

「伊薩斯……」這時，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稚氣喚聲輕輕響起。

眾人一愣，隨即往同一方向望去，其中最感驚愕和莫名其妙的大概就屬亞力塔了。

不過，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伊薩斯。一听到這聲音，所有的討論立即停止，就見他起身走向床邊，掀開紗帳，只見原本熟睡的娃兒已經坐了起來，正滿臉困意地用雙手揉著眼楮。

待伊薩斯一走過來，她便放下手，抬起粉紅小臉給他一朵純淨無邪的笑。「阿蘇睡飽了，阿蘇肚子餓。」童言稚語令在場的人全不自覺地全身酥軟。

「餓了？」伊薩斯的眸光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不過……盯看著小娃兒一會，他不由得輕揚眉毛，眼中隱過一絲異光。

不是他錯覺，這小家伙真的又長大了一點。

「殿下，我去準備吃的！」哈恩馬上跳起來。

伊薩斯點頭。

「殿下，她……這小女孩是什麼人？」亞力塔終于看見了坐在床上的金發女娃兒。

當他敏感地察覺到伊薩斯殿下對她顯現的呵護縱容時，腦中只有一個想法－－「莫非……她是殿下的孩子？」又訝又喜地猜測。

帕加魯未叛變前，殿下尚未有子嗣，不過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就算如今他有個這般年齡的孩子也不奇怪。

他的話讓一干人噴笑。

伊薩斯沒想到亞力塔竟會作這樣的聯想，俊俏的臉龐立時顯現錯愕，接著不由得大笑了起來。「亞力塔，她不是我的孩子。」雖然不忍讓亞力塔失望，不過他還是必須戳破他的幻想。「阿蘇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沒有孩子。」

亞力塔果然有些泄氣地垂下雙肩。「那她……」看著床上美麗的女娃兒，他仍想弄清楚她的身分。

伊薩斯無意識地用手替阿蘇把已經長到腰際的頭發耙梳整理好，然後對亞力塔說︰「她是我從神殿抱出來的。」

「神殿？」亞力塔有些困惑，緊接著眼皮不自覺地一跳，他大驚！「你說的該不會是……」

「沒錯，就是你一直想進去的女神神殿。」伊薩斯點頭。

伊薩斯將自己闖進神殿、意外帶出小女娃、及小女娃稍早之前奇異轉變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亞力塔。

亞力塔听完後不禁怔愣了下，再次望向那自叫「阿蘇」的女娃兒，知道她絕不是普通的女娃兒，因為他在她燦亮的金眸里發現一種充滿智慧卻又淘氣的光芒。

這時，哈恩捧著一些適合小阿子吃的餐點進來了。

阿蘇沒有拒絕讓哈恩喂著她吃。

亞力塔和伊薩斯走到一旁，好讓小家伙專心填飽肚子。

「殿下，您說為了她，你們還成了被追緝的強盜犯，可見這小女孩的身分一定相當重要。」亞力塔不禁開始憂心，怕這小女孩為殿下帶來大麻煩。依多曼王對神殿的重視，如果讓他知道殿下曾闖入神殿，不管理由是什麼，恐怕都難全身而退。更何況殿下還從神殿帶出這麼一個來歷不明又充滿奇異的小阿。萬一她跟神殿、跟多曼王有什麼關系……

伊薩斯當然明白亞力塔擔心的是什麼。這種時機，的確不宜和多曼王發生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