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春天 第四章
團圓飯。
表面歡笑不斷,暗地里卻是環繞著如同低氣壓般的悲傷。
餐桌上,杜父及杜叔叔兩兄弟、杜母及萬大姐妯娌,還有杜小月及杜小雪堂姊妹,以及杜小雪的弟弟杜小熊,唯一不算外人的外人是萬毅元。
大家謹言慎行,就怕不小心觸痛杜小月的傷口。
「小萬,你多吃一點,別客氣。」杜小月幫坐茌隔壁的萬毅元夾菜。
「小月,該叫小舅舅啦。」杜母不好意思地更正。
「媽,我從以前就是這樣叫他的,叫小舅舅多別扭嘛。」杜小月微微抗議。
「杜媽媽,沒關系的。」萬毅元笑說著。
「是嘛,媽,別把他叫老了,別忘了他還比我小,不然我喊他小道士嘍。」杜小月有著微微得意。
萬毅元故意夾了一塊肥滋滋的雞肉放到她碗里。「你瘦得跟猴子一樣,你才應該多吃點。」
這種大團圓的場面格外讓人感傷,讓她沒什麼食欲,吃沒兩口就已經擱下碗筷,不過她還是努力撐起笑臉,不想家人為她擔心。
「叔叔,你看小萬啦,說我是猴子!」
「小萬逗著你玩的。」杜叔叔連忙打圓場。「他沒有惡意。」
「我不管。嬸嬸,你一定要拿出魄力,你一定要處罰你弟弟。」杜小月雙手環胸,表情踐得很。
萬大姐連忙笑說︰「好好好,那就罰小萬沒有紅包可以拿,原本他的紅包就給你嘍。」
杜小月夸張地大笑。「太好了!我有兩份紅包,你以後可千萬不要欺負我,我可是有叔叔嬸嬸當靠山。」
「我也要多一個紅包。」杜小熊調皮地伸長手。
「放心吧,我今年有準備三個紅包。」萬毅元笑著撥掉杜小熊的手。
「小舅舅,太棒了!」杜小雪和杜小熊一同歡呼。
「連我都有嗎?收紅包我很樂意啦,不過我可是不會喊你小舅舅的。」杜小月也學杜小熊伸長手。關于稱呼這件事,從小到大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喊他一聲小舅舅又不會少一塊肉。
萬毅元又在杜小月的碗里夾上一塊三層豬肉。「不喊可是沒有紅包的。」
「你想肥死我呀。」
「少廢話,全部吃下去。」
丙真萬毅元有神明護體,才可以在眾人束手無策時,將失去生命力的杜小月逐漸從黑暗中之中拉向光明。
杜父和杜母滿臉欣慰,看著小月雖然一臉不情願,還是一口一口吃下那些肉,他們也就跟著放下不安的心。
吃完團圓飯,萬毅元邀約杜小月到媽祖廟拜拜,杜小月沒有拒絕。她強顏歡笑太久了,正需要新鮮的空氣。
今晚的月色黃澄、星光燦爛,是個適合散步的好天氣。
兩人慢慢地走在不時有鞭炮竄出來的道路上。
「你為什麼要當道士?」她問,這是埋在她心上許多天的疑問。
萬毅元是一道謎題,她很清楚他的故事,可是那就像是霧里看花,卻又有著朦朧的不解。
畢竟兩人已好久不見。
以前的他話不多,在斯文中有著一股難以親近的銳利,比同年齡的孩子成熟些、世故些。她明白是因為他自幼就失去父母,雖然他衣食無慮,但還是缺少父母的關愛。
她真後悔小時候幼稚的心智,居然為了一個稱呼,鬧別扭地不想跟他玩在一起,那真是愚蠢的年紀呀。
她因為對他實在好奇,而向杜小雪打听不少關于他的事。
她知道他從小就在媽祖廟當義工,更對偏遠地區的孩童伸出援手,從義務家教到整修房子,他都會熱心的奉獻一己之力。
他的生命過程這麼坎坷,他卻可以活得這麼好,而她只是遭受被摯愛背叛的打擊,背負白少安突然撒手人寰的罪孽,她憑什麼自暴自棄?她真的一點為人師表的樣子都沒。
她下定決心要把他當榜樣,拿有限的生命做更有意義的事。
「興趣。」他一語帶過。
「正常人會有這種興趣嗎?讓人覺得毛毛的。」
「道士不只是引魂送葬,還可以趨吉避凶、收驚祈福,更重要的是,做這行可以賺錢。」
他說得很認真,她卻噗嗤笑出聲。
「這才是重點,對不對?」
他不置可否。能看見她的笑意,他恐怕比中了大獎還要開心。
「你多說一些道士的事嘛,你怎麼開始學的?」
「你有力氣來了解我了?」他挑眉。
「好奇嘛!不知道為什麼,跟你在一起雖然常常被你的話氣得半死,可是我的確變得比較有活力。」他對她就像是刺蝟般,很少給她好臉色看,她知道是自己不好,也怨不得他啦。
「意思是你喜歡多受一點氣?」那是因為他陽氣盛,不過他沒有說出來。
「誰喜歡受氣!如果你可以對我溫柔一點,我學校里可是有幾位沒有男朋友的年輕美眉哦。」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一口拒絕︰「那倒不必。」
「為什麼?」
「我說過,我不想交女朋友,你別浪費時間。」
她很想再問為什麼,不過她並沒有追問。從溪邊被萬毅元叫回家之後,她的胸口始終悶悶的,像是被一團棉花給堵住,呼吸一直感到不順暢。
她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小萬,你真的不會觀落陰嗎?」
「如果我會觀落陰,我早就下地獄去問我那個不負責的爸爸為什麼做出那種傷害自己的事。」
雖然他待人接物總是含著笑意,溫文而有禮,但他總是隔出一道客氣的牆,讓他人無法更進一步,遑論談起自己的私事。
這是第一次。
讓她感到訝異下還有著被認同的開心,看來他把她當朋友了,不再只是陌生的親戚。
「你爸爸真的很過分,你那時還這麼小,他就這樣丟下你不管,幸虧你還有我嬸嬸和叔叔,不然你怎麼辦。」
他看出她眼里那濃濃的關心和不舍。她是個感性的女人,也是個好心腸的女人。
兩人來到媽祖廟,萬毅元走到點香區點了三炷香遞到她手中。
面對慈悲莊嚴的神相,她手拿三炷清香,在心里喃喃默念著︰
「媽祖,信女杜小月住在河西村,從小就是拜媽祖長大的,最近發生一些事讓我很痛苦,我不問事業、不問婚姻,我誠心的祈求,媽祖的慈悲可以寬恕我的罪行,我不該詛咒少安去死,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希望媽祖能保佑少安能投好胎,我的心靈可以歸于平靜,請求媽祖可以給我指點迷津。」
然後,她擲茭求得一簽詩。
詩上內容寫著︰
長江風浪漸漸靜,
于今得進可安寧,
必有貴人相扶助,
凶事月兌出見太平。
「什麼意思?」她問。
「你不是老師?」一副她很笨的模樣。
「喂,這表面的意思我當然都懂呀,但是真正的含意呢?」
「風浪已經逐漸平靜,船只可以安全的前進,彷徨的心也可以得到安寧,因為會有貴人來相助,所有的困境都能夠逢凶化吉、否極泰來。」他以那溫厚的嗓音解釋。
「所以……」她等著他的下文。
「先凶後吉之兆,所有的困難都可以憑著毅力還有貴人的扶持慢慢化解,就算驚濤駭浪也能化險為夷,是個好簽。」這是媽祖對他的指示嗎?他是她的貴人嗎?
她點點頭,展露出笑意。「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一定是這樣,不要懷疑媽祖的指示。」人的信念很重要,他一定要加強她的自信心。
她仔細將簽詩收進皮夾里。「媽祖真靈驗,我眼前不就有一個大大的貴人。」
罪惡感還是不時沖擊著她,如果她不要口出惡言,如果她肯听白少安說話,或許就不會有這種殘酷的事實發生了。
她的心靈真的能借由媽祖的神威而得到解月兌嗎?否則她真的痛苦到不知該如何過日子。
「我的確是你的貴人。那你得記住我的恩情,有空時就來我家煮飯、洗衣。」他噙著笑意,看著她眼中的疑慮。
「我得回台北,恐怕沒辦法去幫你煮飯、洗衣。」
媽祖廟人聲鼎沸,廟里廟外都有廣大的信徒等待午夜零時的大年初一,向媽祖祈求新的一年,國泰民安、平安幸福。
熱鬧的氣氛下,她心情卻顯得更加落寞、沮喪。
她對未來有好多的計劃。她和白少安結婚之後,他們打算在鎮里買棟房子,她今年暑假就會結束台北的代課,然後回鄉找工作。
在這個生育率頻創新低的時代里,她不想當女強人,她只想和白少安生兒育女。
只是這一切都沒有了,轉眼間灰飛煙滅,什麼都沒有了,她的一生就只能這樣了。
她失去動力,對未來不再奢想,只要不再讓父母擔心,她不在乎是否會否極泰來。
听到她說要離開了,他的心一震,表面卻仍淡薄。「回台北也好。不過你得聚精凝神好好教書,千萬別誤人子弟。」
「臭道士……」她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對我說一句好話會要你的命呀,再怎麼說我們也算是親戚,你真的很讓人討厭!」
他承受她撒嬌似的抗議,就讓她討厭吧,這樣他就不會有多余的非分之想,他就能回到從前,將對她的心思全埋葬在不為人知的心深處。
這一夜,她講了許多話,他也難得的有問必答,兩人說說笑笑又一路踏著月色走回去。
才走出媽祖廟沒多遠,天外就飛來一支沖天炮,不偏不倚地朝萬毅兒的雙腿射來。
杜小月原本半側著跟萬毅元在說話,看見從他身後飛竄出來的沖天炮,她緊急拉扯他的手臂,用力將他拉向自己。
「小心!」
他在跌勢之下,反射性地摟抱住她,幸好即時穩住,看著那流竄過身邊的鞭炮,他的濃眉皺起。
「那些小阿子,怎麼可以在馬路上亂放鞭炮!」杜小月不滿地嘀咕。「萬一被炸到,可不是開玩笑的。」
意外接連兩次?難道是白少安?
一定是他多想了,以目前那轟隆的鞭炮聲,就算是鬼魂,也早被嚇得遠離,根本無法作怪。
「小萬……小萬……」她喊著有些失神的他。「被嚇傻了哦?」
直到听到杜小月的輕呼聲,他才發覺自己雙手居然還摟抱住她,如被燙著般,趕緊放開懷里的她。
「我沒事,只是剛好在想事情。」幸好夜色太濃,他快速轉頭,好掩去那一臉不自在的尷尬。
原以為這是句點,她去了台北之後,兩人就會像多年以前那樣,只是彼此生活中的一個故事,再也沒有交集。
沒料到一切的發展,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
餅年的日子很難捱,杜小月整天無魂似的飄來蕩去。
電視節目越溫馨,她的心情就越憂郁;鞭炮聲震耳欲襲,卻是聲聲敲痛她心窩。
看書,會不由自主地掉淚;看電腦,腦袋比電腦還容易當機。
連她最愛的水果軟糖都不能安慰她。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卻無法改變那頹喪的心情,以為自己應該會越來越好,不明白為何會回到白少安剛離世時的恐慌。
她決定提早返回台北,讓自己投身于忙碌之中。她得準備新學期的教學計劃,她努力讓自己走向光明面,她絕不能被黑暗打敗。
杜父、杜母原本希望杜小月不要去台北了,反正代課老師又不是正職,透過杜父村長的人脈,還是可以在附近鄉里的小學找到代課老師的工阼。
但是,又怕她留在這里會觸景傷情,情況會一天比一天嚴重;但是去到台北這麼遠的地方,他們又放不下懸掛的心。
杜母的心跟著慌亂,卻是無能為力,看來只有萬毅元有辦法,至少有萬毅元在時,杜小月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甚至還會展露笑顏。
于是杜母找來萬毅元商量,她憂心忡忡,心中有更多的茫然。
「能做的都做了,我現在該怎麼辦?還是得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她會不會是得了憂郁癥?」
「讓小月回台北吧,離開這里對她也是一種治療的方法。」
「可是,她在那里沒人照顧,萬一她……」
「杜媽媽,我的工作在台北,我可以就近照顧小月。」
當萬毅元的話一出口,杜母的雙眼一亮!每當女兒跟小萬在一起時,她的氣色及精神都會格外飽滿。
「小萬,真的嗎?你真的可以幫我照顧小月?」杜母激動的音調里全是對女兒的疼愛及不舍。
「當然。只要我做得到。」萬毅元的眉頭深鎖,他沒料到杜小月的情況會越來越糟糕,這是他始料未及。
「你年紀輕輕就這麼懂事,多虧有你在,否則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杜媽媽,你千萬別這麼說。道士這一行,看似在幫助往生者,其實是在幫助在世的人,讓活著的人可以安心、無懼、勇敢,讓陰陽兩隔不再是遺憾及怨嘆。」這些話其實他一再說給自己听,他也是在救贖自己的心靈,才能一路正面的成長。
杜母看著萬毅元。
這男孩長得真好看,簡單的T恤及牛仔褲,卻沒有時下年輕人的輕浮;一舉一動都展現超乎年齡的成熟與睿智。
他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講起話來又滿是哲理,杜母非常放心地嘴生病的女兒托付給他。
「謝謝你。杜媽媽真的很感謝你,就麻煩你多多照顧小月。」
「別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從高中開始就熱中于程式設計,考取了十幾張相關證照,更獲得大大小小軟體大賽的首獎,不僅獎金足夠他念書,還因此得到許多企業的青睞,將公司的大型程式委由他開發設計,甚至還在大學就讀時,就接到許多上市公司邀約他去任職。
但他沒有接受任何企業的聘顧,反而和大學同學合伙成立網路軟體公司,他負責開發程式,其他兩位同學負責業務推廣及營運管理。
從三人小鮑司一路披荊斬棘,到如今的五十人企業,雖然不是什麼大企業,但也讓他比一般的年輕人還要富裕。
他只要有電腦設備就能夠工作,不一定需要待在辦公室里,所以,他經常台北及河東村兩地來回。
因為好友連年弘在前兩年當選壩東村村長,為協助好友處理村里的事務,他大半時間都留在河東村,也想為這個人口逐漸凋零的鄉村貢獻一己之力。
每次都以為跟她之間就要結束了,沒想到卻又是另一個開始。
他想走回自己的人生道路,他不願像她或者像他父親那樣被感情傷到體無完膚,偏偏有股力量莫名的牽引著。
他對她終究無法舍下,只能越陷越深了。
◎◎◎
煙霧迷蒙,他走在一條滿是荒草的小徑上,那暗灰的四周,讓他努力睜開雙眼,卻仍看不清前方的景物。
無天無地,這是哪里?
心里的疑問才響起,他就看見飄蕩在那如海浪般的蘆葦叢中的男人。
那是白少安!
「我本來想帶著小月一起走。」
白少安那幽幽遠遠的聲音傳進他耳里,夾雜著潺潺的水流聲。
是野溪邊!
「不行!你不能帶走她!」萬毅元听見自己的聲音,完全的憤怒及霸道。
「我為什麼不能帶走她?」
聲音很遠,卻字字清晰地傳進他腦中。
「生死兩隔,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得去投胎轉世,你得要安心地離去。」
白少安似坐似飄浮,想前進卻前進不了,全身被無形的鋼索拉住,只能隔著那條看似流動卻又靜止的溪水。
「這都是我的錯,我愧對她,我不能讓她在人間受苦。」
白少安的話讓他全身泛起冷顫。「小月不會受苦的,她只是一時難以接受,時間會治療她的傷痛。」
「都是你這個道士!要不是你,她早就來到我身邊,是你讓我無法順利投胎轉世,都是你在背後搞鬼!」那是不悅的指控。
「是你拉住小月的魂,她才會有尋死的動作?」他不願這麼猜測,但他還是不得不問清楚。
「沒錯。卻被你阻礙,壞了我和小月的好事。」
「我不會讓你帶走小月的。」他的雙手結印,當口中要念降妖伏魔之咒時……
「你這個騙吃騙喝的道士……」白少安的語調充滿明顯的揶揄。「你以為你這樣就治得了我嗎?」
「你究竟想干什麼?」直到此時,他眼里唯一的顏色竟是白少安那血紅的唇色。詭異之中,他卻沒有任何懼意。
「道士,你深愛著小月!」
白少安的話一出口,萬毅元受驚,腳步踉蹌。「……」
只可惜他看不見白少安的神情,大霧籠罩在四周,所有的一切皆是模糊難辨。
「愛就是天地間最大的咒語,唯有強大的愛才有能力護住小月,你以為你那三腳貓的念咒、掐訣,就可以三番兩次從我手中將她帶走?」
「你是枉死的……」他瞬間明白,白少安死于意外,原該待在枉死城里受今生未完的罪,白少安的怨念足以化為最深的怨恨,或許已經變成厲鬼,才有辦法牽動小月的魂魄。
「我原本不該死的,是小月詛咒我。」
「如果小月曾經詛咒過你,那也是無心之過,她絕不是有意的。」
冷笑聲傳來,足以讓人起雞皮疙瘩。「就算是無心之過,但她懷恨在心的咒語,力量是如此強大。」
他不懂,這個詛咒究竟是什麼?「……」
「你還算聰明,居然給小月受過媽祖香火的平安符,還有受你薰陶多年的佛珠,那也是一大阻礙。」
「你塵緣已了,人間的事你得放下。」他苦口勸著。「白少安,你得好好地去。」
「我不甘願!我有很多遺憾。沒想到你對小月的愛這麼深,除非你放手,否則我帶不走小月。」白少安怒吼著。
他听出了白少安的怨嘆,只能更用力地宣誓︰「我絕不會放手,我不會讓小月讓你帶走的。」
「你護得了她一時,護得了她一輩子嗎?」那是充滿挑釁的問話。
「我……」他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原本也只想要護她一時而已。
「我對不起小月,我只希望小月能過得好;當你不愛小月的時候,就是我來把她帶走的時候。」
白少安的話嚴重威脅著他,他想都沒想就說︰「我會愛小月一輩子,你沒有機會把她帶走的。」
「你能保證你會愛小月一輩子?」
「當然!」
他听見白少安的笑聲,那是種全然的安心。「記住你的話,你會愛小月一輩子。」
「你需要我做什麼?只要我能力所及,我會盡力幫你達成,只希望你能了無牽掛。」
「我欠小月一個幸福的未來,希望你能幫我達成……」那縹緲的聲音漸行漸遠。「那我就了無遺憾了。道士,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霧散了,蘆葦叢中哪還有白少安的身影?
萬毅元從夢中驚醒,全身汗水淋灕。
是夢?還是身歷其境?
他屈指一算,今天是白少安去世七七四十九天。
不管夢境是真、是假,他沒忘記自己對白少安鏗鏘有力的誓言。
只是,夢醒了,他卻感到心慌無措。
他跳下床,來到窗邊,看著窗外那一抹弦月。
他對小月的愛有這麼深嗎?
這幾年來,他很少想起她,他按照自己人生的目標,求學、工作、進修道士禮儀,他不惹情愛,拒絕所有愛情來臨的機會。
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忘了她,甚至對她的感覺也淡去遠去,直到這次她幾乎要因為心痛而死去,這才再度喚醒他對她的愛。
原來他小心翼翼地隱藏,隱藏到連自己都以為那份感情消失了、不見了。
連他自己都無法猜透,他的愛真有強大到可以阻止白少安?抑或這只是白少安的恐嚇之詞?
愛情究竟有什麼道理?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再度愛上杜小月的?
白少安為了要帶走杜小月,所以才會三番兩次為難他。
這是在試驗他?還是在試驗杜小月的感情?
他清楚記得自己對白少安信誓旦旦的諾言。
他該怎麼做,對杜小月才是最好的?
這一夜,他注定無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