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征管家婆 第一章

隨著旅游業的蓬勃發展，宜蘭近郊越來越多民宿冒出，各有特色的建築成了吸引目光的焦點。

而這里，離交通便利的兵家必爭之地有段距離，一棟小巧精致的別墅靜靜矗立，白色建築、紅瓦屋頂，還有可愛的閣樓，再襯上被石磚牆圍繞的花園、藤蔓蜿蜒的鏤花鐵門，令人仿佛置身于悠閑的歐洲鄉間。

但，和其他熱情洋溢的民宿相較，它的大門緊鎖，充分傳達出閑人勿近的防備氣息。

屋里，充斥著急促敲打的鍵盤聲、列表機的唰唰聲和傳真機刺耳的嗶嗶聲，多不勝數的紙箱堆疊牆角，看起來就是主人剛搬進來，還來不及整理的兵荒馬亂。

兩個大男人正忙得不可開交，一個坐在沙發上，對著筆記型電腦猛敲；一個跪坐在地，忙著把列印懊的文件拿去傳真，散亂的紙張將他們團團包圍。

「你瘋啦？明明被追劇本追到都快跳樓了，居然挑這時候搬家？」負責傳真的男人，忍不住口出抱怨。

忙著寫劇本的蔣君南充耳不聞，濃眉煩郁擰起，依然敲著鍵盤。

「我還想說你買了間倒閉的民宿，可以住免費的，結果反而變成自動送上門的免費勞工！說什麼雪山隧道開通，和台北近得很，屁啦！我塞車塞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傳真機卡紙，發出慘叫，他趕緊一把扯下，傳真機反而叫得更大聲。

瞥了他一眼，蔣君南唇微微掀動，最後還是忍住，繼續打字，然而刺耳的聲音讓他剛毅的下顎越繃越緊，不悅的情緒已一觸即發。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此時，無敵鐵金鋼的前奏從不知道被塞到哪里的手機傳來。

「可惡！」蔣君南低咒一聲，四處翻找，終于在坐墊下找出那支愉悅高唱的手機。「喂？我知道，你到底是要我專心寫本還是忙著接電話？別再打來了！」切斷通話，他轉向正和傳真機奮戰的男人大吼。「紀華！你是搞定了沒？！」那聲音弄得人心浮氣躁。

「是我的錯嗎？」忙得滿頭是汗的紀華哇哇大叫。「挑這時候搬家的不是我，網路線到現在沒弄好的也不是我，連飯都沒得吃……」

懶得听他廢話，蔣君南直接起身，上前把傳真機電源拔掉，打開機蓋、關回，再插上電源。一反剛剛的叛逆，它，現在可乖的呢！

冷冷睨紀華一眼，喋喋抱怨的他立刻閉嘴，蔣君南悶哼一聲，走回沙發繼續打字。

安靜一陣，紀華又喃喃念了起來。「不能怪我啊，傳真這種小事哪輪得到我這個導演親自動手？要不是你，別人的忙我才懶得幫哩……」

「既然要幫就幫徹底一點！」忍耐力沖破臨界點，蔣君南咆哮。「你一直念我怎麼專心寫本？有本事你下次執導時我在旁邊鬼吼鬼叫，你就不準嫌我吵！」

「好啦、好啦……」紀華委屈地嘟起了嘴，默默傳真。

孽緣啊，阿南和他一個冷一個熱，知道他們是好友的人都嘖嘖稱奇，不敢相信斗子詵成這樣還能維持長年的友誼。殊不知，這全是滌訕在深厚的革命情感上，牢不可破啊！

當年踏進演藝圈，他和阿南都是從小小的場務開始干起，被人呼來喝去、一人當十人用，那段非人的生活，若不是彼此扶持，哪熬得過來？即使現在兩人都已功成名就，在各自的領域大放異彩，這段情誼依然長存。

要不是和阿南太熟了，他怎麼可能被人海削還默不吭聲？這也算是一物克一物吧！算啦，最近阿南遇到太多事，又被劇組追殺，壓力之大，還是讓著他點吧！

此時，清脆的門鈴聲傳來。

紀華愣了下，往旁一看，見蔣君南仍專注寫本，以為自己听錯。「欸，剛是不是有人按門鈴啊？」阿南才剛搬到這里，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沒幾個吧？

蔣君南頭也不抬。「可能是來應征管家的，之前有個職訓局介紹的說要來面試。」

「面試？」紀華滿臉黑線。阿南現在哪有什麼鬼時間面試？但……看了看凌亂的四周，管家這個需求又迫在眉睫，而且他從早上抵達至今都還沒吃東西，已經坑邛翻了。「我去開門。」叫人家跑腿買吃的，應該可以當成面試的項目吧？

「請那位太太等我一下。」蔣君南在他背後喊。

「哦－－」紀華拿起對講機。「哪位？」

「請問……是不是在征管家？」略帶緊張的柔軟嗓音傳來。

紀華皺眉。對方聲音听起來很年輕，阿南是從哪一點判斷對方是太太的？「進來吧。」他按下開門鍵，走出玄關。

「你好。」

門一開，紀華瞪大眼－－他看到一個身穿Ｔ恤、牛仔褲的年輕女孩站在那里，青春洋溢的小臉漾滿了笑。

「你要應征管家？」他不可置信地問。

「嗯。」李放晴點頭，急著想表達自己。「我會煮菜，也會打掃洗衣，這些都沒問題的。」

「但……」先撇開長得瘦弱不談，看那稚女敕的臉孔，根本就還處于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年紀好不好！「你幾歲啊？」

「我……」李放晴正要回答，卻被里頭突來的咆哮全然掩蓋－－

「開個門要多久啊？快回來傳真，他們又打電話來催了！」

李放晴嚇了一跳，直覺往里看去。

「來啦！」紀華朝里一吼。不管了，要征管家的是阿南不是他。他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千元鈔交給她。「來，這是面試的第一關，幫我們買午餐，隨便什麼都好。」

接過那張千元鈔，李放晴有些驚訝地眨著眼。這麼放心把錢交給一個陌生人，不怕她拿了錢跑掉？

「你離開時鐵門別關，待會兒直接推門進來就好了。」丟下話，紀華就要進屋。

「請問……里面有鍋具嗎？」李放晴試探地問。

「啊？」紀華被這突來的問題問得怔愣。他哪里知道啊！

「紀華－－！」里頭又傳來石破天驚的大吼。

「好啦！來了！」紀華轉身走進屋內。「你自己進來看好了。」

望著他消失屋內的身影，李放晴猶豫。她該進去嗎？她獨自一人，這樣會不會太危險？這次的應征經驗好……好詭異哦！

她抬頭後仰看看建築四周，再探頭看看玄關，握著手中的千元鈔，想起那則讀不出惡意的廣告，她輕輕咬唇，鼓起勇氣踏進了屋內。

走進玄關，客廳的亂象即收進眼底－－

她看到另一名男子坐在那兒，頭發略長，襯著深邃的五官，更顯狂野不羈，此時他正擰著眉心，唇抿得死緊，用力敲打鍵盤，像跟眼前的電腦有著深仇大恨。

罷剛那幾聲大喊應該就是來自于他了。不敢打擾他們的忙碌，她閃過四散堆疊的紙箱，悄悄走到與餐廳相連的開放式廚房。

大約找了一下，她發現，除了瓦斯爐外，沒任何調理器具，甚至連菜刀都找不到。她輕嘆口氣。

他們應該是剛從外地搬來的吧，什麼都缺，連這附近只要過了用餐時間就無處覓食的情況都不曉得。

確定瓦斯爐可以用，她放輕腳步走出，為這場面試的第一關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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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于忙碌的兩人，完全沒留意到時間的流逝，更忘了有人來應征的事，直到陣陣的香味傳來，才打斷他們的專注。

「好香，什麼味道？」早已餓到七葷八素的紀華抬頭，找尋香味來源，正好看到女孩端著紙碗過來。「你買了什麼？」他一躍而起，沖過去將碗接了過來。

香氣撲鼻的麻醬干面配上青菜豆腐蛋花湯，雖然簡單家常卻營養滿點，紀華歡呼一聲，將湯放在茶幾上，端著面自顧自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

聞到香氣，蔣君南也餓了。見有人將東西擺在電腦旁，他頭也不抬，正想端起來吃，卻看到拌在面條里的蔥花，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嫌惡撇唇。

「放什麼蔥啊？！」他惱怒嘀咕，繼續工作。看得到吃不到的折磨，讓他的情緒更加惡劣。

「挑掉不就好了嗎？」紀華轉瞬間已吃掉大半碗。「不趕快吃面會干掉。」

「挑掉還是有味道，不吃。」蔣君南很有主見，絕不妥協。

「那你喝湯嘛！」

「沒吃面配什麼湯？」低啐一聲，蔣君南努力和劇本奮戰。

「我不管你了。」美食當前，友誼擺一邊，嗑掉自己的分，紀華只覺得半飽。「你不吃，這碗我吃掉了哦！」他拿起另一碗，開始大坑阡頤。

那吃得一臉滿足的表情，更加挑起人的食欲，蔣君南一肚子悶氣，咬牙切齒的，卻完全無法填補饑餓的空虛感。

此時，有一碗面悄悄地放到了電腦旁。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吃蔥。」帶著歉意的語調在身旁響起。

拌著麻醬的面熱氣蒸騰，不見翠綠的蔥花。看著那碗面，蔣君南有點怔愣，一抬頭，正好看見縴細的背影轉進廚房。

這是听到他的抱怨，臨時煮的嗎？

「好啦，決定用她了，手藝不錯，又細心。」打了個飽嗝，紀華滿足地往後癱靠沙發，完全不想動。「要是我，才不管你吃不吃蔥，餓死干脆。」

「吵死了，吃飽趕快工作。」踢他一腳，蔣君南暫時不想理管家這個問題，一邊吃面一邊打字。

「又沒付我錢，這頓還是我請的耶……」紀華哀怨爬起，繼續傳真。

客廳又回到方才忙碌的情景，沒人注意到有人收了碗，遞上了茶，沉陷在劇本中的蔣君南只覺一切順手極了。

懊不容易趕到劇組要的進度，按下列印鍵，蔣君南吁了口長氣，用力伸了個懶腰。總算結束！

「累死了！」他往後仰靠沙發，正好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

她先是愣了下，而後微笑點頭。「你好。」

這是誰？手上還拿著他收藏的寶貴CD！蔣君南迅速翻坐起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你在做什麼？」那個應征的太太不會還把小阿帶來吧！

被他凌厲的目光逼視，李放晴有點手足無措。「我看這些整理到一半，想說利用時間幫個忙……」

蔣君南這才發現置于沙發後方的CD架已排得半滿，全按照主唱的字母順序排列，兩道濃眉聚了起來。

「這什麼擺法？要照蟬連排行榜冠軍的周數多寡來排！」他不悅地指著其中一片說道︰「你把這個放在前面，叫其他專輯情何以堪？」

「……哦。」李放晴趕緊抽出，悄悄吐舌。她連那些團體名都沒看過了，哪會知道他們待過排行榜幾周啊？

不對，他跟她說這個做什麼？蔣君南回到原來的問題。「你是誰？」

「你不會東西吃完就翻臉不認人吧？」上完廁所的紀華回來，揉揉僵硬的肩。「來應征管家的啊，她不是跟你約好了嗎？」

「她？跟我約的是她媽媽吧！」電話中的聲音听起來明明是個中年婦人。

「跟你約的人不是我，我是看到布告欄的廣告直接過來的。」怕被誤以為冒名，李放晴急忙解釋。

「你要應征？」蔣君南挑眉，視線把她從頭到腳溜過一遍。「我征的是管家，不是麥當勞的工讀生。小朋友還是乖乖回學校念書吧！」

「我、我二十一歲了－－」李放晴窘紅了臉抗議。不是不拘嗎？不是隨便嗎？從蔥花、到CD、到外表，她一點也看不到這兩個詞的存在！

「年齡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應該幫不到我的忙。」蔣君南對她的能力完全不予期待。「抱歉。」

李放晴失望地垮下肩，抿了抿唇，而後揚起笑－－

「沒關系，還是謝謝你給我這個面試的機會。」她掏著口袋，將剩余的錢交給紀華。「因為買調味料和一些用具花的錢比較多，只剩這些。」

「阿南，給個機會吧，短時間內弄出這些東西很不簡單耶！」被那碗美味的面收買，紀華幫忙說話。「你這里什麼都還沒弄好，不趕快請個人來幫忙怎麼行？」

「不然你把她聘回台北啊？」蔣君南嗤哼，仍然不為所動。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吃不了苦的模樣，他可不希望才來一、兩天，把他的生活打亂後，他又得重新找人。

此時，門鈴聲響了。

蔣君南上前拿起對講機，听到對方的聲音，他按下開門鍵。

「能幫忙的人來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扯動唇角，走出玄關。

紀華氣結，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安慰道︰「不好意思，我朋友他這人個性很直，不是針對你，如果是我，絕對會用你。」

李放晴感激一笑。他肯幫她說話，她已經很感動了。「謝謝你，我先走了。」

「我送你。」紀華陪著她出去。

才一走出門，兩人就看到蔣君南雙手環胸，一臉沈怒地瞪著眼前的婦人。

「……工作範圍要一條條列出來，沒在工作條款里的都不能叫我做。」婦人扳著手指言明她的訴求，大跨步的穩重站姿顯示她的難纏和精明。「我九點送小阿上課後才能過來，五點一定要離開，先說好，我不加班的，而且可沒有什麼試用薪哦，該給的就要給，否則我就到勞工局告你！」

「噗！」紀華聞言捧月復大笑。「蔣君南，你也有今天！」炙手可熱的劇作家，平常總是被人捧上了天，結果到了宜蘭，卻被人當面嗆聲，笑死他啦！

「蔣君南？」婦人突然失聲尖叫，活像看到偶像的小女生。「那個寫‘愛你海枯石爛’的蔣君南？我很喜歡看你寫的戲耶！」

「不、是。」蔣君南咬牙，從齒縫迸出兩字，狠狠瞪了旁邊笑得捶胸頓足的紀華一眼。電視台取那什麼爛劇名？光想到就覺得丟臉。

「啊……」婦人失望低喊。「好可惜，我真的很喜歡他欸，他幫偶像劇寫的我也有看，還有‘命運的春天’、‘只愛你一個’……」

「我們現在是在談應征管家的工作內容吧？」寫過什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需要她來提醒！

「對哦！」婦人立刻又恢復精明嘴臉。「還有啊，拖地我只用拖把，別叫我用抹布跪下去擦，如果有木頭地板不準叫我打蠟，內衣褲不能丟給我洗，煮飯我只煮三菜一湯……」

蔣君南翻了個白眼，連打斷她都覺得不屑。

為什麼來應征的大嬸都是這副模樣？大有丑話說在前的意味，偏，還沒開始就這麼嗦挑剔，他就不信之後的相處會好到哪里去！

他也只不過是想找個安靜、細心的管家，又不是找老婆，有那麼難嗎？

安靜、細心……他憶起那碗被換過的麻醬面。他拒絕她的理由是不是太過先入為主了？

不理眼前連珠炮的聲明，蔣君南睨向一旁看傻眼的她。「你呢，你有什麼要求？」

「我？」突然被點名，李放晴有點反應不過來。她擰眉，想了下，還真想不出要要求什麼。「我……呃……會每個月按時給薪水嗎？」她好佩服那個阿桑能說得這麼明確又強勢。

原本嚴峻的表情被她的話緩了線條，蔣君南抑住，沒讓笑容顯露。她是被老板賴過帳是不？按月給薪是最基本的吧！「其他？工作內容？工作時間？薪資待遇？」

「嗯……六點之前能走嗎？還有……」李放晴想得好苦惱。「沒有了。」

蔣君南幾不可見地浮現一抹微笑。「你看連續劇嗎？」

李放晴搖搖頭。剛剛說的那些劇名，她一部都沒听過。

蔣君南挑眉，覺得心情很好。決定了！

唱了一會兒獨角戲，大嬸終于察覺不對。「蔣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抱歉，我找到人了。」朝婦人淡淡說道，蔣君南轉向李放晴。「你明天開始上班。」丟下話，他吹著口哨，神情輕松地朝屋里走去。

她被錄取了？李放晴微張著嘴，不敢相信結局突然整個大逆轉。

「怎麼這樣？」婦人暴跳如雷，來不及叫住他，只能朝紀華尋求支援。「這小女孩能做什麼事？你要不要去勸勸蔣先生啊？！」

勸？他又不是瘋了。「幸好沒選上你。」紀華嘖聲道，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換過多少個管家，不是我說，唉……听說有個案子還在審理呢！」

案子？什麼案子？李放晴覺得頭皮發麻。不會吧？

「夭壽哦，真是，浪費我的時間……」大嬸的臉全然垮下，氣呼呼地離開。

解決，輕而易舉。紀華得意握拳。

「請問……」遲疑的叫喚拉回他的心神。紀華回頭，看見一張明明擔心還擠出笑容的小臉。

「放心，我騙她的。」紀華朝她眨眨眼。「阿南只是脾氣有點怪，尤其趕劇本的時候特別嚴重，今天剛好被你遇到，他其實人還不賴，至于薪水的部分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他寫的劇本價錢高的咧！就算下半輩子不用工作都餓不死，而且他很大方的，根本不可能會拖欠薪水。」

「他真的是剛剛那位阿姨說的人啊？」難以想象她居然遇得到這樣的大人物。

「是啊，你沒听過他？」見她搖頭，紀華更好奇了。「那些連續劇你都沒看過？」

「我不看電視……」李放晴尷尬地低下頭。

「那有听過我嗎？紀華？」期待地看著她，那顆小腦袋又搖了搖，讓他好沮喪。好歹他在MV界也是喊得出名字的耶！「算啦，都沒听過最好。」現在的阿南最需要的，就是對演藝圈毫不關心的人，免得勾起那些不好的回憶。

「那，我明天……」

「來、來－－」紀華帶她來到外頭的信箱前。

那是一個復古造型的銅綠信箱，和這棟建築的氛圍相得益彰。

只見紀華在信箱下方伸指一撥，抽出一個暗格。「喏，鑰匙就在這兒，明天自己開門進去吧！」秀了下暗格里的鑰匙，他又放回去。

怎麼有人這樣藏鑰匙的？李放晴忍不住懊奇，彎身研究信箱底部。

「你可以試看看啊！」紀華鼓勵她。

李放晴伸手去撥，比想象中卡得還緊，她微一用力，才把暗格拉開，然後又關回去，開開關關，玩得不亦樂乎。

「好特別哦……」她不禁贊嘆。

「那是阿南特地從歐洲帶回來的，原本準備用來布置新房子……」意識到自己講得太多，紀華倏地頓口，轉了話題。「你先回去吧，明天再來就可以了。」

「明天我要幾點過來？」

「隨便啦，別太晚就可以了。」紀華聳肩。

又……隨便啊？「哦……那我先走了，謝謝你剛剛幫我說話。」

「我還要謝謝你那一碗面呢，很好吃。拜嘍！」紀華揮揮手，走進屋里。

目送他進屋，李放晴看看眼前這棟漂亮的房子，笑意浮現嘴角。她不敢相信這次的應征會如此順利，她找到工作，還打敗一個敵手呢！

只是……台北人的行事作風實在讓她難以理解。什麼資料也沒留，就把藏鑰匙的地方告訴她，不怕她找人來把房子搬空？

真是不拘又隨便啊！李放晴低笑，想到要回去的那個地方，笑容變得僵凝，錄取的喜悅瞬間被打散。

別想，你找到工作了，表示你朝向未來更邁進一步，會過去的！她在心里鼓勵自己，再定定看了她即將工作的房子一眼，深吸口氣，挺直背脊，堅定地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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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巷子，李放晴望著眼前加蓋了鐵皮屋的二樓舊式房屋，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褪去。她抿抿唇，做好心理準備，走進屋內。

客廳里，有個鬈發的矮胖婦人正看著電視。

「姑姑。」李放晴走到她身邊輕喚。「我找到工作了。」

「拖了那麼久才找到，這十逃詡沒收入耶！」李美美把視線從電視挪到她身上。「這工作不會再像上一個老板一樣倒閉不給錢吧？」

「不會，他人……滿好的。」憶起那百般挑剔的神態，李放晴說得有點心虛。

「我管他人好不好，會給錢就得了！」李美美沒好氣地撇嘴，突然站起，凌厲地瞪著她。「我還是覺得有鬼，工廠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發薪水的前一天倒？該不會你自己把薪水暗坎下來，還說謊騙我吧？」

「我沒有。」李放晴握拳，被懷疑的污辱刺痛著她。工廠倒閉的消息在鄰居間早已傳開，姑姑卻還質疑她。

「要是被我抓到你偷藏私房錢你就完了！」又尖又利的指甲戳著她的手臂。「你爸你媽車禍過世，是誰把你養大的？我和你姑丈供你吃、供你穿，你賺點錢來補貼家用是應該的，你呀，要懂得感恩！」

「我不會的，姑姑。」把所有的情緒抑下，李放晴順從回答。她知道，唯有這樣，才不會再招來一頓毒打，或是更尖酸刻薄的責罵。

「去、去、去！看了你就煩！」找不到地方借題發揮，李美美把注意力又轉回電視。「去把屋里打掃一下，然後準備晚餐，別讓你姑丈和表弟餓著了。」

「好。」

李放晴拿了掃把走上二樓，看著狹小陰暗的走廊，如星的眼瞳也隨之染上暗澤。

貶過去的，撐著點，一切都會過去的。她給自己一個充滿信心的微笑，然後開始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