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潮漫漫 第四章 溫美女兒凝蘭幽
歲月悠悠轉轉,如風輕掠。
轉眼間,已來到鳳祥蘭年華雙十的秋。
尋常眼里看似無聲無息,在那懷著熾熱赤情的人兒眸中,這些年猶如伏流暗涌,一方攻得不著痕跡,另一方防得滴水不漏,在如此有意無意的攻與防中,情意漸朗,如潮漫涌,卻是困在心中。
幽嘆逸出朱唇,教沁冷的金風一帶,也變得若有似無了。
「綠袖,別跟著,下去休息吧,我自個兒能去的。」嬌軟的童音盡褪,那柔嗓是純粹的女性,如外貌一般,溫柔似水,秀美無雙。
扶著她一邊手肘的綠袖忙搖頭,記起主子根本瞧不見,又忙道--
「不成的,小姐雙眼不方便,要是摔跤就不好了。其實小姐想找大爺,讓咱兒去請大爺,知會一聲,他肯定會來的,又何需如此麻煩?更何況小姐現不過去,大爺也還沒回來,這一等,也不知要等到幾時?」
鳳祥蘭一手模索著廊檐下的屋牆,靜牽了牽唇,末了,仍是一嘆。
「無妨,反正我閑來無事,總能等到他的。他忙,我心里明白的……這幾日連下豪雨,城外河道暴漲,開封雖暫無大礙,城外好幾個村落卻遭了殃,他和年家許多人都投入救災當中,他忙,我是知道的。」
綠袖唉唉地跺腳嘆氣。「都怪這老天爺,也不給人指條活路,水災說發便發,鬧得大伙兒雞犬不寧的。」
鳳祥蘭眼睫一眨,笑意忽地濃了,帶趣地道︰「呵,別擔心,等我作主把-許給了貴哥,-日日與他相守,也就不怪老天爺啦。」
「小姐,您、您您……瞧您說哪兒去啦?」她臉蛋倏地酡紅。
「我正安慰著-呢。」鳳祥蘭在丫鬟的攙扶下,繞過一處轉角,輕言再道︰「-的貴哥這些天也被調去城外救災,早出晚歸的,-瞧不見他,自然怪起老天爺啦。」貴哥是「年家太極」的長工,和綠袖兩人情投意合。
「小姐呀--您、您您……還說是主子呢,哪有這般教人出糗的?」
鳳祥蘭笑音愉悅,一會兒才止歇。
兩人繞過另一處轉角後,她忽地頓住腳步,啟唇又道--
「好啦,永勁的寢房便在前頭,我自個兒去可以的-幫我瞧瞧香吟去,她肚子越來越大,說不準這幾天便要臨盆,-過去探望她,問她還缺些什麼,咱們再來幫她準備。」香吟丫頭兩年前與年家的掌杓大廚毛二哥成了親,去年產下一子,今年又要添個胖女圭女圭。
綠袖明白主子雙目雖瞎,但懂得在心中暗算步伐和轉角次數,知道大爺的寢房便在前頭,也就不足為奇,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那好吧,小姐您就先在大爺這兒坐會兒,咱兒瞧瞧香吟去,陪她說些話,一會兒再過來。對了,要不要咱兒先到廚房沖壺香片,端幾色糕點過來?」
鳳祥蘭笑嘆。「不必了,-去吧,倒是記得向廚房要盤雪花糕,香吟愛吃那玩意兒。嗯……對啦,還有……待會兒若是听聞永勁回來了,-便請毛二哥下碗餛飩面,再切一盤鹵牛肉、蒸兩個饅頭、溫四兩酒,給永勁送過來,他肯定肚餓的。」
「哇啊!小姐,您最關心的就是大爺啦。」
她啼笑皆非。「胡說,我誰都關心。」
綠袖不以為然地皺皺俏鼻,又吐吐香舌,還道主子全然不知。
「還扮鬼臉?別以為我猜不到!」鳳祥蘭笑罵了句。
「啊?!呃……呵呵……走啦、走啦,咱兒忙去啦,小姐別太想綠袖呀……」腳步咚咚咚地跑遠了。
終于,好不容易把對她關心過度的丫鬟請走,縱然此時四下無人,鳳祥蘭仍模索著牆舉步向前。
小心駛得萬年船,這道理她一向懂得。
來到年永勁房門前,她推門而進,房中有著熟悉而夾冽的男性氣味,她抿唇悄笑,跟著推開兩扇木窗,讓金秋午後的薄扁溜進寢房中。
連日來暴雨肆虐,今日難得收了勢,她借著清光仔細地打量周遭擺設--
簡單的隔局,簡樸的物具,這房間她已有一段時日不曾入內,即便進來,也是在他百般不願、萬分不豫的情況下,而在他面前,她「雙目失明」,又如何能明目張膽地瞧清一切?
床上未放軟榻,枕頭是原木所刻,未套軟墊,一張薄被收拾得十分整齊,上頭卻隨意丟著一件郁藍色的袍子。
她坐在硬邦邦的木床上,順手取來耶件藍袍,在左腋處尋到一處裂縫。
「年家太極」畢竟與尋常的大戶人家不同,不論男女,各房子弟的生活起居全賴自己打點,府里的僕役和少數幾名丫鬟各有所司,真正當了貼身丫鬟的,便只有綠袖和香吟兩個。
所以袍上的這道口子,也得他親自縫補了……縴指撫著那衣布,鳳祥蘭方寸微緊,想他總教一堆雜務纏得分身乏術,幾年前三伯伯真-下掌門之位,帶著三伯母遨游四處,族中的重擔一下子全壓在他肩頭,把他當年遠行的夢狠狠牽制了……
她該要歡喜的,畢竟,這事態全然按著她的想象行進。
終究,他沒將她-在開封,她抓準了他濃重的責任感,或者,也利用了他不易外顯的憐惜,她是該歡喜,卻忍不住心疼,他忙著照顧旁人,有誰能反過來照顧他?又有誰能憐惜他心中的孤寂?
她是個自私的姑娘。但,就請原諒她一回吧,這一切的一切,她總要斟酌出一個美滿的結尾。
踢開緞面繡花鞋,她弓起腿,整個縴身縮進床角,隱在一旁收攏束起的床帷綁,將男子長袍擱在膝上,她粉頰輕貼,鼻尖淨是他的氣味,一時間,眸中竟有些泛熱。
靜坐了許久,她眼睫忽地一睜,听見熟悉的腳步聲已到門口。
她剛探出半邊臉容,便瞧見年永勁背對著她,立在角落的臉盆架前,雙手動作迅捷,已將身上那件沾著不少黃土的袍子月兌去,還將里頭的中衣也一並解開,包做一團,丟在一只空木盆里。
心跳得有些急,一股熱氣漫上香頰,她卻仍緊盯著他肌理分明的寬背,一身古銅膚色美得教人心悸,他不僅五官像母親多些,也遺傳到胡人健美的麥膚,教她好難移開視線。
倏地,他背脊緊繃,意識到那不尋常的注視,他迅速回首,在瞥見床帷綁那半張小臉時,肅殺面容瞬間怔然。
「-……-在這兒做什麼?」他赤果著胸膛,下半身也僅著一條襯褲,立即要拾起髒衣裹身,動作一頓,記起那兩道眸光雖清澈如許,卻是瞧不見的,臉上的線條這才緩和了些。
別臉紅呵……鳳祥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住亂竄的氣息,手指暗扯著膝上的藍袍,都快教她扯破了,菱唇猶記得浮出笑來--
「永勁,你回來啦。」
「我問-,-在這里做什麼?綠袖呢?」還整個人窩在他床上?抓著他的藍袍?他語氣不佳,瞪著她,彷佛她的舉動有多麼驚世駭俗。
「喔……」她微憨地點了點頭,一副經他提點、這會兒終于記起來此所為何事的模樣。「我有事同你談,又不知你幾時回府,便要綠袖陪我過來,我自個兒等你,讓綠袖忙別的事去了。」
年永勁一對眼銳利得宛如夜獵的豹,瞬也不瞬。
今年春,朝廷派來的河官尚在對紙談兵,擬定有效的治河之法;一入秋,暴雨便急急而來,城外河道暴漲,沖毀無數農田村舍,如今所能做的,也僅是盡微薄之力,幫忙安頓無家可歸的災民,利用難得的晴日將河道清淤通塞,趕築堤防,並知會下游地段的官民嚴防洪水。
他今日在湍急河中站立許久,盡避內勁豐沛,那急流卻如月兌韁野馬,一波波擊在腰間、腿上,甚至深至胸口,即便有再強的勁力也要耗竭。現下他又髒又累,既餓又渴,哪有工夫與她談話?
「-想談什麼?」他仍是問出口,不明白自己為何道不出拒絕的言語。
沉著臉,他暗自詛咒了聲,抄起架上一塊淨布,丟進臉盆中浸濕、擰吧,徑自洗臉、擦身。
她不該偷瞄他的,這……這實在太危險。鳳祥蘭芳心輕顫。
那寬肩上還留有一道疤,是那一年他為她擋在門前,教東瀛長刀劃下的痕跡,而那一道痕跡,同樣也留在她心房,為他隱隱疼痛。
她眸光幽柔,難以轉移,男子背部的線條好美,充滿力量,隨著他擦拭的動作,背肌極有條理又極有韻律地牽扯著,同樣扯動著她的胸口,讓她心跳漏了好幾拍。
「……、永、永勁……」糟,怎地口干舌燥?!
她連忙閉起眼睫,小手輕握成拳抵在唇下,假咳了咳,待抬起臉容一瞧,嚇得她險些破功。那半身果男無聲無息來到她面前,塊壘分明的古銅月復肌正對住她的眸,又是一幅教人口干舌燥,心音亂竄的景象。
幸得年永勁這會兒沒仔細端倪她的神態,抓下掛在牆上的薄披風披在她肩上,動作稱不上溫柔,語氣一貫冷峻--
「入秋,又連日大雨,-自個兒就不會穿暖些嗎?」
「我、我我……」鳳祥蘭有些犯暈,深吸了口氣,卻嗅進更多屬于他的氣息,胸臆間滿滿的男性清冽味兒。她頰發紅暈,頭更暈了。
「有話就快說。」然後滾回自己的院落去。年永勁轉頭抓起臉盆里的布,繼續擦澡,使了好大的勁兒,把古銅肌膚擦出一道道殷紅。
他生氣了,唉……他總愛板著一張臉。
鳳祥蘭無聲悄嘆,下意識扯著肩上的披風,想他這些年待她依舊冷言冷語,不過有時管得還真多,這個不行,那個也不成的,現下,「年家太極」里許多事務都由他決策,他益發當她是個憐弱無能的女娃,可……他確實是憐惜她的吧?要不,怎會在乎她的衣衫穿得夠不夠暖和?
他是憐惜她的,卻怕那樣的憐惜,他也要用在旁人身上,沒允她在那方剛毅的心田上刻畫痕跡。
她雙腿移下床,抿抿唇瓣,終能穩下心緒。
「永勁……我想同你提綠袖的事,她相香吟跟在我身邊都好些年,香吟嫁人生子,很快便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而綠袖今年都已雙十,再蹉跎下去,怕要耽誤她的青春,我想……所以我想……那個……」她微頓,失了焦距的眸直視前方,卻以眼角余光瞄見他解開發束,那及肩的散發狂放不羈,微卷的發尾倒透露出幾絲軟味。
唉……他定要這般擾她才成嗎?
丟開濕布,年永勁隨意套上一件干淨的中衣,為自己斟了杯濃茶,一飲而盡,沉著眉道︰「-要如何?怎不說了?」濃茶入空月復,饑餓感不減反增,他臉色更沉。
鳳祥蘭驀地回過神,咬住幾要逸出唇邊的嘆息,又道--
「我……我、我……所以我想,綠袖跟貴哥既然兩情相悅,索性就讓貴哥備些簡單紅禮過來提親,綠袖跟在我身邊好些年了,要嫁人,總不能教她寒酸了,怎麼也得按習俗來,你說可好?」
年永勁又灌了第二杯茶,眉峰微蹙,目色黝深,他未對綠袖的婚配表示意見,卻是掀唇好突兀地提出問題--
「-怪永春嗎?」
嗄?!
她雪容稍側,麗色添上無辜。「為何要怪他?」
他喉結輕蠕,嗓調略沉︰「永春逃家多年,音訊全無,把-獨自一個留在這里。」她的年歲與那兩個貼身丫鬟相當,都已雙十年華,旁人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她心中難道不覺苦悶?不曾怨過誰嗎?
「那又如何?」
他濃眉陡挑,一會兒才道︰「年家太極這擔子,永春遲早要擔下,除非他終此一生不再返回開封。」
她姣美的下巴輕揚,仍是一句︰「那又如何?」
「別忘了-和年家的婚配。」掌一握,猛地驚覺自己竟在咬牙,他連忙深深吐納,將那莫名的躁郁壓下。
鳳祥蘭霧眸半斂,片刻才啟朱唇︰「我沒忘。誰當上「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我便嫁誰,至于永春……他逃他的家,我過我的日子,本就不相干,真要怪,也……也怪不到永春頭上,真有怨,也怨不得他。」
不知怎地,竟覺她話中有絲倔意,年永勁微微怔然。
見她套著白襪的腳在地上胡亂蹭著,找不著繡鞋套上,他頭一甩,靜靜靠近,把那雙被踢到床底的鞋兒拾了來,悄悄擺近她的足下。
無巧不巧,剛擺妥,她胡蹭的雙足對準那雙鞋兒竟是一踢,這會兒,把自個兒的繡鞋踢得更遠,連帶右腳的白襪也給踢月兌了。
年永勁心中一嘆,過去將兩只小鞋拾攏起來,見她抿著唇,俏臉微鼓,想是尋不到鞋,心里不暢快,繼又思及她藥石罔效的眼疾,他左胸跟著一繃,呼吸變得沉窒。
「別動。」沉聲輕喝,他半蹲在她跟前。
粗糙的大掌握住她的左足,迅速替她套上繡鞋,未及多想,跟著又握住她的右足,這一觸,既溫且潤,那赤果的蓮足生得好巧,雪白得不可思議,在他掌中和心中同時引起騷動。
「永勁?你、你你做什麼?」她還惱著他呢,此時教他握住赤足,女兒家的羞意涌上心頭,害她大氣都不敢喘。
「能做什麼?」他沉峻地回了句,抓起白襪為她套上,系妥襪帶,將她的右足略顯粗魯地塞進鞋里。
「謝……謝謝你……」他在瞧她,好近、好近地瞅著她,那神俊雙目里該是有著她的影兒呵……她猜想著,卻無法讓眼眸光明正大地餃接他的注視,瞧進他瞳底。
斑大的身軀忽地立直,他再次背對著她,灌進滿杯的濃茶,彷佛渴極。
「綠袖和貴哥的婚事,他們歡喜便好,我無異議,屆時,我會請人幫貴哥備份聘禮,也替綠袖準備一份嫁妝……還有其它事嗎?」那語氣明顯在下逐客令。
鳳祥蘭離開床鋪,模索著靠近方桌,瞥見他神色雖然不佳,雙手卻隨時要伸過來扶持一般,她心中一暖。
「謝謝你,永勁……」抿抿唇,霧眸靜靜停在他胸膛上。「另外,我還有一事想同你說。」
「何事?」似乎直覺她要說的不會是什麼好事,他眉心皺起。
她幽然微笑,淡淡地道︰「明兒個我要出城去。」
這回他不只皺眉,銳目陡。「城外亂成一片,運河教大量泥沙淹入,往來船只全擱淺了,幾里外的河道又極不穩定,左突右沖的,改了好幾次彎,好幾處村落盡闢,-出城干什麼?」
「我跟著詠霞、詠菁和詠貞載糧的隊伍,一塊兒往災區去,她們要發米、煮粥,我雙目雖瞎,或者也能幫上點忙。」
他瞪著她,目中竄火。
「你不出聲,那就表示應允了?」她無視于他鐵青的臉。
年永勁猛地爆出一句--
「-給我乖乖待在大宅里,哪兒也不準去!」存心添亂嗎?真要允她去,除非砍了他的頭!
這男人……她藏在披風里的手掐著木桌邊緣,怒極反笑--
「我沒問你意見,我敬你是年家大爺,這才知會你的,你允了便罷,真要不允,我還是要去。」
「-?!」他瞪大眼,幾要將兩顆眼珠給瞪將出來。
雙方正僵持不下,一陣腳步聲傳來,就見綠袖端著好大的托盤,上頭擺滿熱食,見房門大開,她伶俐地跨過門檻,邊喳呼著--
「小姐,咱兒幫大爺準備吃食來啦,您交代的餛飩面、鹵牛肉和白饅頭,咱兒都給弄來了,還溫了四兩花雕,哪,咱兒還沏了一壺老山香片,連點心也有啦,待會兒大爺填飽肚皮,您倆兒可以喝茶聊天哩--」她話忽地一頓,察覺到氣氛的詭譎,眼角瞄了瞄主子,又偷覷了覷冷面大爺。
「呃……小、小姐……」她可憐兮兮地喚了聲,心想,小姐瞎了畢竟有些好處,大爺拿那對鷹眼瞪人,旁人早嚇得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只有小姐渾不在意,不痛不癢的,全沒放在心上。
鳳祥蘭下巴輕揚,雅麗臉容平靜無波,微重的鼻息卻听得出她內心波動。
「綠袖,把東西放下,我們回房里去。」
「是,小姐……」綠袖快手快腳地把托殷中的食物一樣樣擺在方桌上,忍不住蹦起勇氣對著年永勁道︰「大爺,小姐怕您肚餓,讓綠袖吩咐廚房給您做的,您、您您趁熱快吃吧。」
聞言,年永勁神情高深莫測,瞧了眼桌上的熱食,又抬眼盯住那張皎容。
她的側臉如白玉溫潤,俏長的眼睫、秀氣的巧鼻,以及微抿的朱唇,在在透露出倔氣。
在長輩或其它人面前,她是個嫻雅沉靜的大家閨秀,可他明白她的,藏在她心中的真性情,並非如外表所見的這般溫馴。
即便如此,他也絕不容允她任性妄為,拿自己安危胡鬧。
「我再說一次,我不準-去。听清楚了嗎?」他額角太陽穴隱隱跳動,一字一句說得慢條斯理,卻充滿威脅。
可憐的綠袖嚇得張口無語,靈動的眼珠溜來溜去,臉兒都白了。
這一方,鳳祥蘭分不清是惱他多些,還是氣自個兒不爭氣多些?
人要真有輪回,她肯定在某一世欠了他,才會這麼沒來由地直想待他好,心思用盡,只想同他在一塊兒,可他……他……這些年過去了,他冷峻如故,偏不能溫柔地對她說幾句好听話嗎?
唇一咬,她模索著便要離去,怕再不走,眼淚真要奪眶而出,她才不要這樣,那……那、那多難看。
蚌然,男性大掌由旁竄出,勁道不小地把住她一只秀腕。
「啊?!」這會兒,她真是嚇著了。
「-還沒回答我,-到底听清楚了沒?」他又問,眼神彷佛要將她撕吞入月復。
「嗯……」她輕輕吸著鼻子,終是道︰「听清楚了。你、你放開……」
年永勁深深凝視著她白里透紅的臉容,頓了會兒,這才松開掌握。
「綠袖。」他沉聲一喚,早早便退到三大步外的綠袖陡地渾身一震。
「大、大大大大爺……啥、啥兒吩咐?」
「送小姐回去。」他冷冷命令。
「是。」
不等綠袖過來扶持,鳳祥蘭已舉步往門口走去,模索的手被自個兒的貼身丫鬟接個正著。
「小姐,慢慢來,前面有道門檻,對……綠袖帶您往這兒走,咱們回自個兒的院落去,唉唉,沒事了、沒事了……」只要離開大爺的地盤,暫時就沒事啦。她吁了口氣,重新振作起精神,愉悅地道--
「呃……呵呵……小姐,咱兒剛才瞧過香吟了,她身體好得很,這一胎肯定生得容易,她還怕咱兒獨自一個沒法把小姐照顧好呢,哼,可不小瞧了咱兒?小姐、小姐,咱兒再同您說,那個……哇啊!小姐,您、您怎麼了?臉怎地紅成這模樣?小姐,慢、慢--等等呀,您、您您別掉淚啊!」嗚,怎地一回事?!別嚇她呀!
她哭了?!
教他凶哭的?!
煩啊……
她哭個什麼勁兒?!
綠袖的驚呼隨著秋風傳來,年永勁挺立在門邊,一臉悒郁,忍不住揚掌擊向門板,那厚實的木塊帕地輕響,竟裂了一道細縫,像在笑他。
懊死!
他腦中淨是她受傷又倔強的神情,攪得自己心頭大亂。
重重吐出口氣,他頭使勁一甩,調回視線瞧向桌上的熱食,但覺那饑腸轆轆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口中澀然,竟是提不起半點胃口……
他眉峰成巒,一手搗住左胸,卻是不解,這般奇異的饑渴,究竟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