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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倩女 第二十章 物在人亡情何堪

作者︰上官鼎

正有意要跟張茜倩同往鋼索,突听「崩」地一聲脆響,那剛才連接起來的鋼索,竟忽然折斷。

二人齊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從地上一躍而起。

張茜倩叫道︰「怎麼辦?怎麼辦?」

她心里最急又和丈夫羅天賜分隔兩峰,再要相逢,又不知要費多少氣力,心中急燥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但她們方在驚惶,卻听身後有人放聲長笑,說道︰「不要急,那鋼索已無用處,不弄斷它,留看則甚?」

二人猛回頭,卻見突岩邊並肩含笑立著兩個人,其中一人是銀發長衫的老人,另一個正是羅天賜。

張茜倩大喜,奔過來摟住羅天賜,叫道︰「賜哥哥,原來鋼索是你弄斷的?」

羅天賜笑道︰「孤獨老前輩的意思,斷索復合,已應了他們的誓言,從此決定搬過這邊居住,所以再也用不著那根鋼索了。」

張茜倩叫道︰「那真是太好了,原該這樣才好。」

他們只顧談話,卻不聞那一對老怪人出聲,張茜倩偶爾回頭,見那位孤獨君站在老婦身邊,似要開口,又似不好意思,神情竟十二分尷尬,孤獨女人卻沉著臉,忸過頭去,不理不睬。

那情景,不像是年過半百的老夫妻,倒像剛相識的年輕男女,喜悅之中,又有些羞澀和膽怯。

甭獨君試了好幾次,終覺沒有勇氣再說什麼,恰好也回轉頭來,向羅天賜和張茜倩聳聳肩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鬼臉。

羅天賜推推愛妻,悄聲道︰「茜倩,這件事還得你過去幫幫忙,勸勸她老人家……」

張茜倩「噗嗤」一笑,道︰「他們自己的事,還須自己解決,旁人是幫不了忙的,走!咱們到那邊樹下去避一避,包準一會就……」

羅天賜想想有理,于是不理會孤獨君夫婦,小兩口兒手拉著手,向數丈外一棵樹蔭下走去。

甭獨女人忽然急促地叫道︰「茜倩,不許走開……。」

張茜倩並不害怕,只是笑道︰「我們一會兒就回來,前輩夫婦重圓,正該詳細訴一訴……」

甭獨女人著急地道︰「叫你快回來,不許走開,我跟他沒有什麼可訴的……」

羅天賜也笑道︰「老前輩雖沒什麼可訴,我們夫妻歷經艱險,好容易團聚一起,正有許多話要私下里談談哩,失陪!失陪!」

甭獨君也急道︰「好呀,小子!我的兩粒解藥,難道白給你吃了,這點忙,也不肯幫……」

但羅天賜僅只笑著,並不回答,緩緩已和張茜倩走了很遠。

甭獨君一跺腳,道︰「好個見色忘義的小子,有了老婆,就不顧報恩了。」

甭獨女人听了這話,忽然冷哼一聲。

甭獨君尉遲非道︰「你哼什麼?」

甭獨女人怒目答道︰「你管得了我嗎?我愛哼,就要哼,哼!哼!哼!」

尉遲非反倒笑起來。

甭獨女人叱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尉遲非道︰「咦!你又能當得了我笑嗎我愛笑就笑,哈!炳!炳!」

甭獨女人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呸,不要臉,故意找話跟人家搭訕。」

尉遲非道︰「是你先向我開口,又不是我先向你開口。」

「誰跟你說話啦?臭美!有本事,就不要過鋼索這邊來。」

「你有本領,就不該叫那女娃兒蕩-韃過對崖來請我!」

「什麼?我來請你?」孤獨女人氣得兩眼圓睜,不由自主的轉過身子來。

尉遲非趁機跨前一步,笑道︰「正是你叫她來請我的,要不然,我怎會跑到這邊來?」

甭獨女人叫道︰「走!咱們去問問她,茜倩!茜倩!」

尉遲非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去就去!我又不是胡說的,難道怕對證?」

甭獨女人手腕被他捏住,心里不禁一陣狂跳,剎時臉上紅得好像涂了胭脂,但這滋味已有二十八年未能享到,此際突然重溫,竟有些舍不得摔開他的手。

兩人不約而同停了腳步,相互對望一眼。尉遲非眼中竟如夢似痴般。流露著渴念和興奮的光芒,好像包含著無數雞以傾吐的情意。

甭獨女人頓覺那積存了二十八年的怒氣,在這剎那之間,竟消失得一干二淨,不覺緩緩的低下了頭。

兩個身體,漸漸的移靠在一起,這時侯,他們心中只有無限悔意,以及那多年未曾有過的安祥和滿足。

尉遲非的手臂,柔情地繞在她的頭頸間,而孤獨女人也情不自禁,環抱著他的腰際,他們雖都已年過半百的老人,可是,此刻心中那熊熊的情焰,竟不在任何年輕男女之下。

夕陽西下,燦爛的黃金色柔輝,布灑在嶺頭,岩邊,以及岩上那相擁而立的老人身上……他們突然覺得像年輕了幾十年,時光倒移,又重回當年柔情似海,盟誓如山的溫馨年月……許久,許久……時間在沉靜中緩緩流過……突然」」

數丈外大樹之下,傳來一陣笑聲,叫道︰「老前輩,現在還要我們幫什麼忙不要呀?」

兩個老年人吃了一驚,孤獨女人連忙推開尉遲非,低聲道︰「都是你,動手動腳的,叫人家年輕人見了笑話。」

羅天賜和張茜倩搖手含笑走來,張茜倩笑著道︰「賜哥哥,我說的吧?你不信,現在看著。

羅天賜道︰「看什麼!我們性命俱是二位老前輩所賜,還不過去拜謝救命大恩,盡彼說笑怎麼行!」

拉著茜倩,向孤獨君夫婦跪倒,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尉遲非和孤獨女人慌忙扶住,道︰「千萬不要這樣,我們夫妻反目二十八年,今天若非你們,也許今生今世,永無重圓之期,算起來,你們才是我們老兩口兒的恩人。」

羅天賜拱手道︰「老前輩武林泰斗,晚輩身負重傷,若非老前輩成全,只怕早已變成廢人了,這個大恩,是必要謝謝的。」

尉遲非笑道︰「提起負傷的事,老夫倒記起來了,咱們老兩口身受二位盛情,無以為報,這點小東西,就權充老夫一些薄禮吧!」

他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只藥瓶?一把小針,以及一-特制的厚墊手套,一並遞給羅天賜,又慎重地說道︰「這就是老夫師門不傳之秘的梭羅神針,老夫感念盛情,破例傳你一人,你要依我三件大事……」

羅天賜連忙跪下,道︰「晚輩謹遵老前輩訓誨。」

尉遲非道︰「老夫因聞鐵面烏爪,竟然煉成我門中不傳之秘梭羅神針,本應親自去會會他,查訪他倫學絕藝的由來,但一則久隱深山,心情淡泊,二則此處天險絕地,咱們也不願輕離,你雖不是我門中人,但我把神針傳你,正是要你代為追查出那鐵面烏爪從何處偷學來的,這是第一件大事。」

羅天賜道︰「晚輩決盡全力殲除鐵面烏爪一黨,代老前輩查出神針外泄的原故。」

尉遲非點點頭,又說道︰「這神針乃是天下最難化解的毒針,若無本門解藥,任他武功再高,也在一個對時之內變為廢人,你雖然得到這些毒針,但除非萬不得已,遇到十惡不赦的大惡人,輕易不可使用,這是第二件。」

羅天賜應道︰「晚輩遵命。」

尉遲非又指那付手套說,道︰「這付手套專為收取梭羅神針而制,假如你再遇鐵面烏爪,只消帶上這付手套。便可硬接他發出的毒針,不畏受傷,但我師門也只傳下一付,你在使用過後,除了那鐵面烏爪,這付手套,務必要攜來還我,這就是第三件大事了。」

羅天賜一一應允,拜謝了尉遲非,便欲和張茜倩告辭。

甭獨女人忽然插口道︰「且慢,老頭子有家傳寶貝,總算說了你這小子,我老婆子也要傳給茜倩幾手,聊表一些微意。」

羅天賜忙道︰「我們能夠重會,也是老前輩們所賜,謝字如何敢當。」

甭獨女人道︰「你別管,難道你們男人家有寶貝,咱們女人家就沒有絕技了嗎?你們暫時不許走,從明天開始,我老婆子自然另有安排。」

羅天賜望望張茜倩,不禁有些為難。

尉遲非笑道︰「你們不可固執,多留些時,自有想不到的好處呢。」

羅天賜只好和張茜倩留下來,好在這山洞甚深,兩對夫婦,足可安息得下。

第二天一早,孤獨女人慎重其事的捧出一柄尺許長的短劍,向張茜倩說道︰「我見你體內潛隱著先天陰毒,本不是習武之人,但你居然對內外武學已稍具基礎,不知是不是修習過六陰神功的原故?」

張茜倩吃了一驚,忙道︰「前輩真是高人,晚輩正是習練過六陰神功,不過,時日尚淺,還沒有……」

甭獨女人笑道︰「六陰神功乃天下絕學,當年六陰龍女楊大俠仗這神功威震當世,從未遇到敵手,我老婆子也曾有緣面領教益,深知這種武功,必須時刻不斷苦修三年,方能將體內陰盡收歸已用,你現在火候不足,便已經行走江湖,一不留神,易被強敵所乘,我現在傳你一套劍法,正可補缺藏拙,用作防身之需。」

張茜倩謝道︰「前輩訓示,字字金石,據家師常常提起,竟正是這樣的呢!」

甭獨女人笑道︰「我這套劍法,名叫陰劍十二式,正是專為身具六陰鬼脈的人所創,當年楊大俠將這套劍法授我,囑我轉授有緣,不想今日正巧傳給了你。」

羅茜倩忽然心中一動,忙問︰「那麼,老前輩必跟我師祖她……」

甭獨女人不符她說完,搶著說道︰「這個你不用問,將來見了你師父,她如問你此劍來歷,你就說是個姓謝的老婆子送給你的,她自然知道是誰了。」

張茜倩不便再問,便道︰「前輩既不願以姓氏賜告,總可以告訴此劍名稱,晚輩才敢拜受。」

甭獨女道︰「此劍名叫赤陽短劍,雖然比不上干將莫邪那般神兵利器,卻正是陰劍十二招最恰當的兵及,當年楊大俠煉制此劍,便是以純陽烈火燒煉,從未沾水,故而名叫赤陽。」

一張茜倩听了這些話,心里已暗猜這位孤獨女人,必然跟自己師祖「六陰龍女」楊瑾春有些關系,只是她不肯直告,便也不再追問。

甭獨女人-張茜倩帶到洞後密林中,獨自傳授「陰劍十二式」,尉遲非便也在洞前,傳授羅天賜使用「梭羅神針」的手法。

「陰劍十二式」雖然只有十二招,但每招又暗蓄四式變化,合起來,共有四十八招,而且,運劍出招,時時刻刻必須運動體內先天陰毒,方能發揮劍招威力,所以竟比普通劍法難上百倍。

張茜倩已算得上聰慧的人了,但是,孤獨女人傳她「陰劍十二式」劍法,任她苦心鑽研,到日落西山,僅才學會了第一招的三式變化。

因此,羅天賜也不能急著離開,只好和張茜倩與孤獨君尉遲非夫婦盤桓,暫時在萬蠍谷住下!

再說蘭州城中。弧形劍客孔儀的私宅中,筵開數席,燈火如晝,大廳和廓檐上,密密麻麻坐滿了三山五岳能人,各門各派高手。

但是,這幾乎將近百人的聚會,卻沉靜得沒有一絲一毫吵鬧的聲音,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那麼肅穆,有些人甚至神情沮喪,默默坐著,席上雖然羅列著山珍海味,水陸異果,都很少有人去動一動。

這真是一個不愉快的集會,連主人孔儀在內,個個那麼沉重,沒有一點歡容。

孔儀左手退,坐著「秦州一君」華蒼元和敗事老人夫婦,右沒則坐著華蒼元的愛女華倩倩和韓茜茜……華、韓二女愁眉深鎖,不時掏出絲絹拭擦著淚水,敗事老人夫婦目露異光,一言不發,華蒼元則一直注視著愛女,偶爾發出一聲輕嘆,聲音是那麼憂郁和充滿了哀傷。

遠遠鼓樓上傳來三更鼓響!

「咚咚咚……」

華蒼元神色一震,舉目望望孔儀,似有無限失望之色。

孔儀低聲說道︰「看樣子,他們今夜是不能趕到的了。」

華蒼元默默地點點頭,臉色越漸凝重。

孔儀又道︰「依兄弟看,倒是不必一定等候他們的好……」

「秦州一君」華蒼元長嘆一聲,緩緩從椅上站起身來,用兩道銳利深遠的目光,冷冷掃視了在座群雄一眼。

其實,他們方才的輕語,已有許多武林高人著在眼中,是以,華蒼元才一起身,廳上立即鴉雀無聲,靜得如像無人一般。

華蒼元沉重的舉起手中酒杯,勉強綻出一絲苦笑,朗聲說道︰「華某何德何能,今夜褥承各位高人移駕蒞止,華某人感激無涯,借主人一杯水酒,權表一絲敬意和謝意,各位請干了這一杯。」

麼上群雄誰也沒開口,全都默默站起來,一齊仰頭飲干了一杯酒。

華蒼元熱淚盈眶,緩緩又說道︰「華某人承江湖武林抬愛,數十年來,總算在秦州苟安,混得三餐飽飯,平素自問一不敢拔扈稱狠,二不敢輕慢武林中朋友,這份薄名,亦非幸致,但華某人既未敢開罪武林朋友,家居之處,卻在半日之間,被一把火燒得片瓦無存,華家堡中數百人畜,竟未留下一個活口,華某已成喪家之犬,是以了打擾孔兄,借他府上,跟各位高人一敘………。」

說到這里,已咽哽難以成聲,悲憤之狀,溢于言表。

忽的一個宏亮的聲音接口說道︰「華老當家暫請節哀,咱們既然接春華老當家的綠林帖,趕到秦州來,就沒有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是誰人下手這般狠毒,華老當家的說出來,咱們務必要尋那廝,叫他還華老當家一個公道。」

眾人循聲望去,見那人身軀雄偉,滿臉濃髭,竟是「崆峒派」當今第一高手,「鐵臂蒼龍」余大興。

華百元感激的點點頭,接著說道︰「各位盛情,華某心感,但那仇家,卻也是當今第一個魔頭,華某人自忖不是他的對手,才致分發綠林帖,要求各位替華家堡主持公道……。」

余大興朗聲道︰「他是誰?連華老當家也這般說法?」

華蒼元緩緩說道︰「他就是咱們武林公敵,心狠手辣的鐵面烏爪。」

「鐵面烏爪」四個字一出口,余大興臉色微微一變,竟默然坐下,其他群雄中突然引起竊竊私議。

很顯然的,大家一听「鐵面烏爪」四字,都在心里有幾分畏懼,誰也不肯再出頭,以免引火上身。

華蒼元見此情形,更覺傷感,繼續又道︰「華某也深知那虎頭惡名遠著,少人匹敵,是以特地邀約了兩位正道中頂尖高人,俾使主持其事……」

說著,征微一頓,嘆了一口氣,又道︰「……他們本來應允今夜三更前可以趕到蘭州,但可惜至今未見,想必今夜是趕不到了……」

那知才說到這里,突見大門外飛一般搶進一個人來,直奔到首席主人孔儀身邊,躬身說道︰「幡龍劍客楊老當家的和西湖六如居士現已趕到。」

孔儀听了,大喜過望,緊跟著立起身來,急叫︰「快請,快請,華兄,咱們去接一接……」

群堆也一陣騷動,人人露出欣喜之色來。

「鐵臂蒼龍」長長吐了一口氣,低聲向旁沒二人說道︰「能得他們二位趕來,再不懼他鐵面烏爪了。」

大伙兒跟著主人和華蒼元離席而起,尚未移步,早听館外傳來一陣宏亮的哈哈大笑,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不敢當賢主人親接,咱們遲來一步,謝罪!謝罪!」

聲落時,廳前出現兩人,其中一個身著大布長衫,銀髯飄胸,腰寬身偉,一雙灼灼有神的眸子,射出電也似兩道銳光,令人一見便知是位身負絕學的武林健者,另一個卻慈眉善目,穿一件簇新錦緞大袍,手里綽著折扇,約莫有六七十歲年紀,含笑緩步而入。

布衣老人昂然直趨主席,那錦衣老人卻不住地向座上群雄頷首招呼,好像與座中諸人,盡都熟稔相識。

華蒼元搶前一步,向走在前面的布衣老者拱手為禮,道︰「楊兄真乃信人,兄弟還以為二位今夜不能趕到了呢!」

「幡龍劍客」楊玉虎尚未回答,他身後錦衣老人早含笑說道︰「華堡主相召,就是萬里之外,也當依時趕到,咱們途中略有點欺擱,倒害堡主和各位久候。」

華蒼元忙道︰「劉兄遠在西湖,華某本不敢驚擾,只因聞得大駕適在楊兄處,是以也一並吵擾,華某心實不安。」

六如居士劉大慶朗聲笑道︰「華兄說那里話來,老朽平素無事,尚以結交天下英雄為志,今夜這等盛會,便是你不講我,我也要自己找上門來的。」

孔儀連忙令人又在主席上安放了兩個坐位,邀客入座,連敬了三杯酒,那「幡龍劍客」楊玉虎和六如居士並不推辭,道了謝,一飲而盡。

這時侯,群雄之間才算略為有些語聲,不住的有人過來向楊玉虎和六如居土敬酒致意,交談幾句待一陣客套之後,楊玉虎首先問道︰「華兄久在秦州安享清福,不知何事竟遍傳綠林帖,廣邀天下英雄,反在孔兄府上相聚呢?」

華蒼元見問,登時勾引起喪家之痛,淚水盈眶地答道︰「楊兄動問,華某敢不盡言,不敢瞞二位說,華某如今已是無家可歸的流浪之人,正要仰仗二位作主。」

六如居士詫問道︰「這是怎麼說,華見講道其詳。」

于是華蒼元便把如何欲給愛女成婚,如何遭逢變故,戚戚翁喪命,羅天賜和張茜倩失蹤,如何追尋離堡,半日之中,華家堡被鐵面烏爪嬈成廢墟,堡中人畜,未留一個活口……等等經過,詳詳細細向楊玉虎、六如居土以及在座群雄訴說了一遍。

六如居士听了,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果真有這種事?老朽在江南,也久聞武林中出了一個魔頭,人稱鐵面烏爪,武功高強,手段狠毒,只當是江湖朋友傳聞過甚其詞,照華兄這樣說來,那鐵面烏爪當真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了?」

孔儀接口道︰「豈止心狠手辣而已,那魔頭廣布黨羽,脅眾成勢,實有盡除武林正道中人,永遠稱霸江湖的雄心,華家堡之事,不過其始,下一個遭殃的,不一定輪到在座各位誰的頭上,孔某實未甘坐以待斃,才邀同華兄,遍傳綠林帖,聚請諸位共謀對策。」

六如居士點頭道︰「說得是,常言道,唇亡齒寒。連老朽听了華兄飽遭遇,也耽心此刻老朽在西湖的茅舍,不知已經遭了鐵面烏爪的毒手沒有?」

群雄被他如此一說,人人生出笈笈可危的感兌,甚至「弧形劍客」孔儀,也不由目主回顧自己的家園一眼,直到確定一切仍是好好的,方才略為放了一點心。

「幡龍劍客」楊玉虎一直保持著十分冷靜,這時才慢慢說道︰「鐵面烏爪既然如此厲害,不知在座各位,誰曾跟那惡魔頭照過面,知道他武功深淺的?」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的確,在座之中,雖然人人知道「鐵面烏爪」,而真正和「鐵面烏爪」

正式朝過相的,竟沒有一個。

華倩倩突然插口道︰「我天賜哥哥曾經和鐵面烏爪見過面,據說那魔頭是以鐵制面具蒙面,使人無法看出他的本來面目。」

楊玉虎忙問︰「天賜兄是誰?」

華蒼元連忙解釋,羅天賜便是自己之婿,在成婚前夕,突然失蹤。

峨-三友和幾位曾與羅天賜見過面的,都齊聲稱贊羅天賜武功高強,性情謙和,乃是目下少年一輩中,最杰出的英才。

楊玉虎嘆道︰「如此說來,罹少俠吉少凶多,實在令人惋惜,但不知你們說的那位失蹤的帳茜倩張姑娘又是誰?」

陰婆婆冷冷答道︰「她就是博遠侯張雲達的女兒,我老婆子的徒弟。」

六如居士笑道︰「原來是張兄令媛,老朽久聞張兄賽孟嘗之名,唯恨無緣一會,不知他愛女失蹤之事,己經通知他了沒有?」

華蒼元道︰「業已令人飛報去了,但尚未見他趕到。」

楊玉虎沉吟說道︰「這件事,進行起來殊覺困難,因為眼前無人知道那魔頭的居止巢穴,空有一拚之心,卻從何處著手呢?」

六如居士忽然臉上笑容盡飲,慎重地說道︰「那鐵面烏爪既然武功卓絕,決非無名無姓之輩,說不定他此時也正在隱藏或化身在這大廳之上,混跡在筵席之間,諸位看有這可能嗎?」

這話一出,群雄盡都機伶伶打個寒戰,彼此互相張望,果覺十分有理,不知不覺,竟相互都起了猜疑,就像那鐵面烏爪果然就在自己身旁。

華蒼元朗聲說道︰「華某雖不過武林末學,但今夜不妨當著眾位之面,設一重誓,我華蒼元有生之年,與那魔頭不共戴天,誓與他決個生死存亡。」

登時有幾人離席而起,同聲說道︰「華堡主但請放心,我等縱然力薄藝淺,也與那魔頭誓不兩立,願為堡主後盾。」

六如居士慨然點頭,道︰「我們都是華堡主的朋友,自是義無反顧,願與華堡主共進退,同生死,但當下最要緊的事,莫過于首先查出那鐵面烏爪的巢穴所在,然後才能談到報仇雪恨,這一點,諸位可有高見?」

群雄被問得面面相覷,幾乎無人說得出一條計較來。

原來「鐵面烏爪」掘起武林,一向行蹤詭密,居無定所,連他的那徒兒「雄風」王梅也是來去飄忽,每每到出現之時,使人尚未查覺,何況要主動的去尋他們的居處?

華蒼元環親廳上一周,見個個垂首無話,心頭大感難過,便爽然說道︰「此事由華某而起,自然由華某出面,依我愚見,從明日起,由華某在蘭州空曠之處,搭建一座擂台,以百日為期,指名向鐵面烏爪索戰,較個雌雄,那魔頭眼線黨羽極多,除非他自甘龜縮,否則,必然會到蘭州赴擂……」

六如居士不待他說完,便搖頭笑道︰「華兄把那鐵面烏爪看得太簡單了,若用此法,劉某包他必不會出面上你的擂台。」

華蒼元道︰「劉兄何以見得?」

六如居士笑道︰「鐵面烏爪廣羅羽黨,殘殺正道中人,其目的豈在圖一時之快,他每次行動,都用鐵制面具,便是不欲人認識他的本來面目,試想以他那種心懷叵測,奸滑狡詐之人,怎肯上你的擂台,在天下英雄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何況,建擂台索戰,驚世駭俗,這方法總非上策。」

華蒼元听他說得有理,不禁也沉吟起來……正在這個時候,忽然門外飛報︰「金鷹鏢局局主,魏掌櫃的到了。」

「弧形劍客」孔儀詫然問道︰「此人雖居蘭州,一向深居簡出,不善交游,乃是畏事懼禍的人,咱們並沒有請他,他怎會突然找來的?」

敗事老人大聲說道︰「且別管他來意如何,既來的都是好朋友,怎麼不快請。」

孔儀正要起身迎出去,只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那魏驥培已經大步走進來。

華蒼元見他滿臉紅光,年紀已在五旬開外,卻雙眼神光湛湛,左右太陽穴墳起甚高,左邊肩頭上歇著一只像貌凶猛的碧眼金庀,一望而知是個身負內家功力的精干之人。

于是,忙抱拳說道︰「華某寄居孔兄府上,喪家之痛未復,魏掌櫃的雖然近在咫尺,尚未能趨候相述………」

那魏驥培搖手攔住他的客套,道︰「華兄不須作客套之詞,魏某人久仰華堡主乃西北道上俠名遠播的高人,只恨無椽識荊,聞得今夜天下英雄共集蘭州,共商對付鐵面烏爪,魏其才連夜趕來,欲將一件事,公諸天下英雄。」

華蒼元反倒一楞,暗想︰自己遍傳綠林帖時,並未提到鐵面烏爪,甚至天下群雄已經到了蘭州,還不知道華家堡被焚的事,這位局主倒是個消息靈通的人物。

魏驥-不待華蒼元開口,逕又接著問道︰「各位要謀對付鐵面烏爪,不知可曾查出那魔頭在西北的巢穴所在?」

華蒼元驚道︰「咱們正為此事為難,莫非魏局主………。」

魏驥-慎重地向四周張望了一眼,低聲說道︰「在下對那魔頭行蹤,早已暗中留意多時,是以查到他們在蘭州附近的一處巢穴,不揣冒昧,特來報與堡主和天下英雄。」

華蒼元聞言大喜,連忙就在六如居士身側,替他加了一個位子,同時,又替他引見「幡龍劍客」楊玉虎等人。

孔儀-杯笑道︰「魏兄平素深居簡出,忙著局中生意,以致孔某少有親候,當面請罪。」

魏驥培朗聲笑道︰「在下雖為糊口奔波,但近年暗中早對那鐵面烏爪一黨的舉止留意,只恨力薄,不敢正面與那魔頭沖突,但總算皇天有眼,該當那魔頭霉運將至,才會有華堡主今夜邀集天下英雄,共議除此惡獠。」

按著,又轉向楊玉虎和六如居士道︰「楊老前輩武林翹楚,居士更是善名遍天下,魏某人渴念已久,不想今夜才能得見尊顏!」

楊玉虎笑道︰「魏兄不辭辛勞,訪得那人神共憤的魔頭居處,正是我輩中難得的有心人,今夜我們正愁無法查出那廝下落,就請魏兄賜示一告,俾使早為定計,替武林除此禍根。」

魏驥培道︰「在下也正是這個意思,據我數次親自暗查,妤容易才訪出,那鐵面烏爪黨羽分布各地在蘭州附近,有一處隱藏的所在………」

華蒼元迫不及待地間︰「敢問那地方在什麼所在?」

魏驥培道︰「那地方,就在本城西南………」

說到這里,突然混身一震,臉色劇變,竟沒有再說下去。

六如居士大柚一拂,身形電也似的從椅上飛拔而起,厲聲喝道︰「好賊子,往那里走!」

喝聲未落,人已到了窗口。

麼上群雄頓時大亂,有些人跟著搶奔窗口,有些人拔出隨身的兵刃,紛紛追出窗外。

楊玉虎和華蒼元,孔儀、敗事老人等一齊騰身追出窗外,夜色中,都早已不見了六如居士的影子。

華蒼元心里暗暗嘆服那六如居土的輕功迅捷,果真不同凡俗,試想廳中那許多武林高手,竟然誰也沒有發覺窗外隱藏強敵,回想起來,甚感惶愧。

楊玉虎一飄身上了屋頂,凝目向西方望了一眼,冷冷笑道︰「那鐵面烏爪的肚量真不小,居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

忽的一頓,回頭驚問︰「咦!魏兄呢?」

華蒼元連忙四顫,才發覺「金鷹鐵翼」魏驥培並未跟來。

楊玉虎叫聲︰「不好」!凌空一翻,閃電般躍退下屋,和華蒼元等趕回大廳,向廳上一看,不由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這時「金鷹鐵翼」魏驥培竟已僵硬地跌靠在椅背上,臉色鐵青,業已斷了氣,而他那肩頭上那只「碧眼金鷹」,卻振翼在廳中飛旋不停,哇哇哀鳴不已。

楊玉虎幌身上前,一把抓起魏驥培的左臂,撕開衣襟,後肩之上,赫然現出一處極細的黑色針孔。

孔儀輕嘆一聲,喃喃說道︰「鐵面烏爪………好狠毒的手段………」

楊玉虎神色凝重地重又替魏驥培的尸體掩上衣襟,無限愧恨地說道︰「魏兄跟我們近在咫尺,那魔頭竟然對他下了毒手,這件事傳揚出去,咱們還有什麼臉面在江湖中立足………」

這時,群雄紛紛返回麼上,頓時議論紛耘。

有人說瞧見窗外有人影一閃,接著魏局主使中了毒針。

又有人說追出廳外,遠遠望見一條人影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必然就是-「鐵面烏爪」了…正亂之間,窗上一聲輕響,六如居士已飛身而入。

楊王虎連忙問道︰「追上了那廝沒有?」

六如居士搖搖頭,慨然說道︰「我自信輕身之術已經浸婬了數十年,誰知那賊魔竟比我還要快捷十倍!」

華蒼元道︰「劉兄怎的發現那魔頭的蹤影?」

六如居士舉起右手衣袖,指著上面一處極小的針孔,嘆道︰「魏兄剛要說出那魔頭落腳之處,我便發現窗外似有人影閃動,那知尚未來得及出聲招呼魏兄留意,一縷勁風,已電射過來,我雖然拂袖發由內家功力,居然沒有能夠展開那枚細小的毒針,由此看來,那鐵面烏爪的功力,委實不可輕侮。」

連六如居士也如此說,群雄更是人人膽寒,有幾個肚量小些的,已經悄悄溜出孔宅,連夜離開蘭州,逃命去了。

華蒼元悲傷的嘆了一口氣,道︰「可憐魏兄滿腔熱血而來,在剛要說出那魔頭隱藏之處的時候,竟突遭毒手,唉!華某不祥之人,連累魏兄也白送了一條命………。」

敗事老人一直沒有開口,回到廳上,也沒有太過注意魏驥培死後情形,只用一雙精目,瞬也不瞬地注視著那只哀鳴盤旋的「碧眼金鷹」。

那只巨鷹不停地在大廳上飛旋,哀聲高叫,狀極悲傷。

敗事老人凝神注視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悟的默默點點頭。

華、韓二女就坐在敗事老人身邊,韓茜茜偶一回頭,看見敗事老人的怪樣,忽也心中一動,也轉頭望望那只巨鷹。

那鷹正是韓茜茜在「金鷹鏢局」中逗弄過的一只,她還可以依稀認出它那銳利的尖嘴,和健壯的銳爪。

敗事老人忽然低聲向韓茜茜說道︰「乖女兒,你可瞧出什麼端倪沒有?」

韓茜茜搖搖頭,道︰「沒有,我只覺得這鷹兒好痴心,主人死了,竟傷心得不想離開呢!」

敗事老人以目示意,低聲道︰「你跟我來。」當先便向側門外踱去。

這時,大廳上正七嘴八舌議論著「金屬鐵翼」魏驥培的慘死,並沒人注意到敗事老人獨目離開。

韓茜茜望了華倩倩一眼,也一聲不響,漫步溜出了大廳。

敗事老人走到廳外小園中一叢花樹前停步,招招手兒,將韓茜茜叫到身邊,低聲說道︰「乖女兒,干爹要去干件差事!你去不去?」

韓茜茜詫問道︰「什麼差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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