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陷阱 第九章
幾天後,慕怡璇的傷勢逐漸愈合,酒會意外的真相也漸漸明朗。經過她的調查,慶祝酒會當天,度假村里的工作人員有一位是臨時員工。再按照他的背景追蹤下去,詫異地發現這個人竟然是大方建設的員工。
他們立刻找上他,對他曉以大義,兼以恫嚇威脅,軟硬兼施之下,他才承認自己是受到上司指使,混入會場般破壞,想使雙方的合作關系破局。
眼見東窗事發,大方建設無可狡賴,只得坦承犯行,不過由于他們深表後悔,也已向林勝男與靳達夫正式道歉,所以他們也不再追究刑責。
不過,這件事對大方建設的名譽影響甚鉅,將來在商場上的事業恐怕會大受影響,這也算道德與輿論對他們的懲罰。
查清楚真相後,林勝男不再責怪他們,雙方的合約照舊,建設新竹新廠的籌備工作,已如火如荼地進行。
而慕怡璇的委托正式結束,她一下子閑了下來,反而會胡思亂想,而且想的全是靳達夫的事,她不但沒隨著時間的流逝遺忘他,思念反倒愈加深濃。
她開始有些恐慌,害怕一個人獨處,因為只要自己一個人,她的心就會被他的影像佔據,怎麼也擺月兌不掉。
這天下班後,她沒立刻回家,因為家人都去南部參加親戚的喜宴,只剩她獨自留在台北,于是她便隨意在街上亂逛,免得回到家、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又會胡思亂想。
走了幾條街,遇到好幾位男士塞名片給她,但她總是笑笑地接過,等他們離開後,又隨手揉進垃圾桶。
她不要別的男人,只思念著那個侏羅紀時代的石頭男。
她無意識地晃過一間寬敞明亮的店面,轉頭一看招牌,是她向來喜歡的一種品牌服飾的專賣店。
她心想買幾件新衣排解郁悶也好,于是便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請問要找些什麼樣的衣服嗎?」
一進門,便看見店員笑臉迎人。
「唔,我想買幾件新衣。」
這間專賣店的服飾完全是按照顏色分類,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往她素來喜愛的鮮艷色彩區走去。
可是走了幾步,腳步突然停頓下來,眼光不由自主掃向另一頭的黑白灰等暗色專區。
唔,不要!我才不要穿那些灰撲撲、黑壓壓的丑陋衣服。她敬謝不敏地猛搖頭,繼續往她喜愛的服飾區前進。
可是……看看又何妨?八是看看而已,我也沒任何損失呀!
這樣的念頭,又將她的腳步拉回暗色服飾區。
她不感興趣地晃過一遍,在整排令她眼楮發疼的暗色衣服中,隨意取出一件。
那是一件灰色的長洋裝,布料寬松柔軟,前面整排直扣,最上方的鈕扣直抵喉頭,裙長約到小腿一半,完全符合靳達夫的要求。但——
她怎麼可能忍受自己穿上這種修女似的衣服?她會瘋掉!
像那件衣服染了毒似的,她慌忙把它掛回去,然後逃回自己喜愛的鮮艷色彩服飾區。
對嘛,這才是她喜愛的風格。
她眼神發亮,開始在百花般絢爛奪目的服飾堆里,尋找自己喜愛的衣服,只不過,心里卻一直有個聲音,不斷地提醒她!
女為悅己者容,如果你喜歡的男人欣賞這樣的服裝,為他稍微做些改變,也未嘗不可。
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深深敲進她的心坎。
如果逼自己改穿那些灰壓壓的衣服,就能得到靳達夫的認同,那麼也算值得。難道他對她的意義,還比不上幾件衣服嗎?
不!在她的心目中,他當然比她喜歡的衣服重要。
對他的迫切思念,讓她忘了自己是個與傳統、守舊絕緣的現代女性,也忘了以前信誓旦且說過,絕不會為了男人改變自己。
這一刻,她不過是個渴望憐愛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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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怡璇下了計程車,面容僵硬地走向鼎石建設的大門,她穿著自己不習慣的低跟黑色包頭鞋,讓她走得萬分痛苦。
而使她痛苦的源頭還不只鞋子,她身上的衣服才是令她難受的最大禍源。
她終究還是把那件灰撲撲的連身洋裝買了下來,甚至,還將頭發箍成保守的發髻,素著臉,脂粉未施,以她自認從未有過的丑陋模樣出門。
為了靳達夫,她願意勉強自己穿上不喜歡的服飾,做自己不喜歡的打扮,只要他肯接受她的愛。
她不曉得他究竟會不會喜歡她這身全新的打扮,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討厭死這樣的自己,如果可以,她甚至連那扇大門都不想跨進去,就怕讓人家看見她這副矬樣。
但,她想見他不是嗎?既然人都來了,硬著頭皮也得進去。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暗色的玻璃門,快步走向櫃台。
「您……你好……」櫃台的接待小姐呆了,慕怡璇可以從她錯愕的表情中,清楚了解自己這身打扮究竟有多蠢。
然而,她的自尊不允許她逃離,她硬擠出對自己滿意得不得了的優雅笑容,假裝從容地對接待小姐說︰「我是慕怡璇,麻煩你通報一下,我想見靳達夫先生。」
「噢,請……請稍待。」接待小姐按下通話鈕,告知里頭的人慕怡璇來訪。
沒多久,有個人快步跑出來,但那不是靳達夫,而是張建輝。
「不好意思,老板他!嚇!慕、慕小姐?」他看見慕怡璇的新造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怎麼性感的大美人,突然變成修道院的修女啦?
「沒錯,是我。」他的表情太夸張,活像看見七月半的女鬼,慕怡璇咬緊牙,忍著沒先給他一記過肩摔。
「你……你怎麼……這身打扮?是要去參加誰的葬禮嗎?」張建輝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參加你的葬禮。」慕怡璇磨著銀牙低聲咕噥,發誓他要是再用那種見鬼的表情看她,她會忍不住讓他捉早「壽終正寢」。
「靳達夫在嗎?」她望望他辦公室的方向,沒見到他出來。
張建輝逐漸習慣她令人「驚訝」的裝扮,這才連忙說︰「噢,老板不在,他去相親了啦!」
「相親?!」慕怡璇覺得好像有人端著一盆冷水,從她頭上傾盆倒下,讓她從頭冷到腳底。
而她居然還能擠出虛假的笑容,佯裝不在意地問︰「他去相親?」
「是啊!據說是他阿姨介紹的對象,好像是位高中女校的老師吧!」張建輝分享著八卦情資。
阿姨介紹的對象……
斑中女校的老師……
這麼說是真的?他真的跑去相親?
突然間,慕怡璇感覺自己腳下的土地正在坍塌,讓她搖搖欲墜,連站都快站不穩。
「慕小姐,你還好吧?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呢!」張建輝這才發現她臉色不對,原本沒上妝還是紅潤漂亮的臉蛋,一下子變得毫無血色。
「我沒事……對不起,我想借一下洗手間。」她無法再假裝若無其事,管不了他們詫異的注視,快步奔向接待櫃台後方的洗手間。
跑進女用洗手間,里頭一個人也沒有,正好讓她整理自己紊亂的思緒。
她扭開水龍頭,瘋狂地掬水洗臉,想讓自己清醒些,洗過臉,緩緩抬起頭,望著鏡中那張素白容顏、打扮灰暗老氣的女人,她突然覺得好可笑。
「呵呵。」她淒楚地笑了,淚水沿著素淨臉龐滴落到下巴。「我真是笨蛋……我簡直像個白痴。」
為了他,她勉強自己穿上不喜愛的衣服,做出連自己都無法忍受的土氣裝扮,只為了換取他一個肯定的眼神,或是一句簡短的贊美,但!他卻跑去相親。
無論她怎麼做,他就是不肯接納她,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絕望。
她好像被他狠狠踹進谷底,跌得淒慘落魄,再也爬不起來……
「你在做什麼呢?」她問著鏡中的自己。「你到底在做什麼?」
犧牲自己,委屈自己,想要換取愛情,但是到最後,愛情還是遺棄了她。
她像個差勁的小丑,在沒有人注目的舞台獨自演出,不但連掌聲都沒有,還換來冷眼與噓聲。
被了,一切到此為止,她為這段愛情犧牲得夠了,削足適履,最後只會換來一雙殘廢的腳。
足夠了,她不會再傻得勉強自己去迎合他的要求,她是慕怡璇,不是可以隨意改變的玩偶。
如果她連自己都忘記了,那還有誰會記得她呢?
她抹去臉頰的淚,扯下箍住發髻的夾子,放下一頭淺棕色的鬈發,再從化妝包里取出彩妝用品,快速替自己畫了妝。
然後,她解開束得她難受至極的領口鈕扣,大膽地露出誘人的香肌,她又變回原來那個明艷、嫵媚的慕怡璇了。
她昂起下巴,走出洗手間,宛如女戰士般走回櫃台。
「慕小姐……」張建輝見到恢復美艷容顏的她,剛按回去的眼珠子又差點彈出來。
她怎麼變得這麼快?換裝像換臉,嚇死人了。
「既然靳達夫不在,那我先走了。」她對張建輝笑笑,然後直接走向大門。
直到她快走出門,張建輝才猛然從痴呆的狀態中驚醒,連忙喊住她。「啊,慕小姐!請問有什麼話需要我轉達給老板的嗎?」
「噢,有的。」
慕怡璇轉過身,揚起絕美但幽冷的笑。
「請代替我轉告他一句話。」
「什麼話?」
「再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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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達夫在阿姨的強迫下,出席這場相親宴。
相親的地點,是選在阿姨喜愛的中菜餐廳,她特地訂了一個小包廂,讓他們好好認識聊聊。
菜色如何,口味怎樣,靳達夫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他已經坐在這里二十分鐘了,但還是不斷將目光往她身上瞟。
他一直看她,不是因為她長得特別美!真要論,慕怡璇可比她美上數十倍。他看她,當然也不是她妖嬈會打扮,而是她實在太像他的母親。
這個名叫林淑芳的女人,梳著發髻,帶著黑框眼鏡,淺灰色上衣,長及膝下的深灰色長裙,配上黑色平底鞋。
這套裝扮,活月兌月兌就是他母親的翻版,若不是她太年輕,他真會以為是自己的母親從墳墓里爬出來了。
這就是他過去認為最適合自己的伴侶,但為何注視著她,他沒有任何感覺?相反的,他覺得有點荒謬,這種大熱天,她從頭包到腳,不嫌熱嗎?
他的阿姨一邊開懷享用自己點的好菜,一面不斷叨絮著林淑芳的優點。
說她聰明、有頭腦,生出來的孩子一定聰明絕頂;又說她端莊、有教養,一定能教出有規矩的好小阿;阿姨還夸贊她穿衣有品味,說將來孩子也會像她一樣懂得穿衣哲學。
靳達夫听到這里,差點諷刺大笑,他忍不住想象,如果將來他真的跟她結婚生子,他的女兒若穿得跟媽媽一樣去上學,大概只會被同學排擠嘲笑吧!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勉強維持禮貌,繼續听阿姨吹捧她中意的新娘人選。
最後相親的結果算是成功,在阿姨熱切的推銷下,他半強迫地接受了林淑芳。
他其實對她半點興趣也沒有,不過為了讓自己忘掉慕怡璇,他強迫自己與她交往,心想時日久了,他必定能忘掉那個火焰般明艷照人的女人。
然而當天稍晚回到辦公室,知道慕怡璇來過,他心里竟充滿懊惱與扼腕,氣自己為何外出,錯過與她踫面的機會?
不過他依然頑固地選擇忽略那股懊惱的情緒,假裝她的造訪,對他沒造成任何影響。
然後,張建輝一頭霧水地轉達她的那句留言。「老板,慕小姐要我告訴你‘再見’,這是什麼意思啊?」
他不懂,但靳達夫懂,他知道這是她的道別,最後,她終于決定放棄對他的感情。
頑強的她終于死心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擾亂他的心情,讓他的情緒跟隨她上下起伏,忽喜忽悲。
她放棄了,他也可以專心與林淑芳交往了,林淑芳才是最適合他的賢妻良母。
然而,這樣的想法卻讓他半點都高興不起來,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為了執著于想要的玻璃珠,而放棄了璀璨剔透的無價寶石?
不過無論如何,他已決定認真與林淑芳交往,也會盡量試著忘掉慕怡璇,雖然那可能不太容易。
如同寶石般美麗燦爛,又如同火焰般炙熱溫暖的她,豈是那麼容易遺忘的?
但,他會努力學習如何將她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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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靳達夫與林淑芳開始交往的同時,新的追求者也向慕怡璇叩門,他的出現,有點戲劇化。
那是前陣子的事,有回她趕著去見客戶,下車時不慎掉落了牛皮紙袋,文件、物品灑了一地,正好有位男士經過,順手幫她拾起那些文件。
而她的磁卡工作證,也正好塞在那個紙袋里,男子撿起後將工作證還給她時,順道看了下名字。一看,他立即訝異地問︰「慕怡璇?你是慕怡璇?」
「是啊,我是。」她納悶地看著高興得仿佛找到失蹤親人的男子,遲疑地問︰「請問你是……」
「我是丁正隆呀!」男子欣喜地道︰「我是你的小學同班同學丁正隆,座位剛好就在你前面,你記得嗎?」
「丁正隆?」慕怡璇腦中浮現一個矮小又害羞的男孩,再對照眼前玉樹臨風的俊雅男子,不免要感嘆時光的神奇魔力。
她也露出開懷的笑容,說︰「我記得你,有時候我不會做數學題,還是你教我的呢!」好懷念那段單純質樸的小學生涯喔!
「是啊!」
「你變了好多喔,當年你的個頭很小,看起來好可愛,現在卻長得里局又帥,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她不可思議地道。
「你也是啊,居然這麼漂亮。不過你從以前就很漂亮了,而且活潑大方,每學期都被選為班長,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你。」他回憶地說道。
「呵,沒這回事啦!啊,糟了!我忘了要去拜訪客戶,得先走了。」她焦急地看了下手表,發現相約的時間已經到了。
「這是我的名片,方便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嗎?」丁正隆拿出自己的名片給她,然後客氣有禮地詢問。
「當然可以。」她也取出自己的名片交給他。
兩人匆匆交換了名片,就分別離開了。
第二天中午,丁正隆打電話約她喝咖啡。
第三天晚上,他約她去吃飯。
連續約了一個禮拜後,她的好友們都說他要追她了。
「我們只是老同學,你們那兩顆愛胡思亂想的腦袋瓜別想太多!」面對兩位好友的調侃與追間,慕怡璇總是這麼回答。
老同學踫面,聊聊當年的趣事與糗事,再分享一些同學的近況,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嗎?何必過度解讀?
「老同學會天天約見面,又是吃飯、又是喝咖啡嗎?別以為我們沒同學喔!」柳香緹涼涼地調侃。
「對啊對啊!」程悠悠連點好幾個頭,表示深深贊同。
「別光說我了,你們呢?」老是被她們這兩個小狽仔隊盯著,她也要反擊。「慶祝酒會那晚,你們兩個是不是都突然失蹤了?」
「啊?」柳香緹與程悠悠同時一愣,然後很有默契地一同裝傻。「有嗎?我們怎麼不記得了?啊,糟糕,我失憶了,我竟然失憶了……」
兩人落荒而逃。
「噗。」慕怡璇忍不住爆出大笑,有這麼寶的朋友,想憂郁也很難耶。
看看時間,差不多快下班了,手邊也沒什麼事了,干脆早點下班好了,丁正隆說要帶她去品嘗海鮮。
稍微補了下妝,收拾好皮包,她以見朋友的心情,離開了辦公室。
她沒有欺騙好友,她確實只把丁正隆當成老同學、好朋友而已。不可否認,丁正隆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斯文英俊,溫柔體貼,而且對她百依百順,殷勤討好。
如果是以前,她會很高興自己得到這種好男人的寵愛,但如今她卻絲毫感覺不到那樣的喜悅,她想自己的心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所以無論別人對她如何地好,都無法打動她的心。
是那可恨的靳達夫,他偷走她的心,更可惡的是,他就這麼一走了之,不管她的傷心難過,他是最可惡的壞人。
「怡璇,你怎麼啦?」丁正隆訝異地問︰「你眼眶紅紅的耶,是不是這盤螃蟹炒得太辣?我請他們換一盤不辣的來。」
說著,他已舉手想招服務生來。
「不用了!」慕怡璇急忙拉住他的手,阻止道︰「不是菜太辣,是我不小心嗆到,一會兒就沒事了。」
「喔,這樣嗎?」丁正隆這才沒叫服務生。
「嗯。」慕怡璇收回手,正要坐回自己的位置時,不經意從眼尾的余光發現有人在注視她,疑惑地轉頭看去,赫然發現那個人竟是靳達夫。
他顯然也是來用餐的,因為他身旁帶著女伴,而那位女伴的衣著,完全符合他所期望的妻子模樣!幣暗、保守、樸素,而且從頭包到腳,只怕連看了都會退避三舍。
這不是很好嗎?他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女人了,為什麼還要站在那里用那種眼神看她,好像她背叛了他?
她旋身背對他,假裝不認識他,片刻後,她偏頭偷覷後方,發覺背後那道凌厲的身影消失了,他已經離開那里。
突然間,她食欲全消,再美味的食物,也填補不了她空蕩蕩的心。
這時,皮包里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假裝開心地接起手機,但那頭卻傳來一個壞消息——
「什麼?怡晴發病人院?」
慕怡璇的妹妹曾有過心髒病,在接受了移植手術之後,本來算是醫治好了,但若是沒按時服藥或是小心照顧身體,還是極有可能再發病。
慕怡璇得知妹妹住院,急得不得了,略微解釋後慌忙起身,便要離去。
「我送你去。」丁正隆也起身道。
「不用了,菜才剛送來而已,你慢慢吃,我自己坐計程車過去就行了。」
慕怡璇婉拒他的好意,自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