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羽天關 第九章 九陰煞
邪劍蓋仙笑兩聲,瀟然道︰「李仙子,人世上少不免有許許多多不平之事,以及無數危難災禍。這是老天爺的意思,誰也管不了那麼多,煩惱皆因強出頭,這句俗諺一定錯不了…
…」
封大鵬、楊道威等兩路人馬,一齊怒目遙盯那邪劍蓋仙。
惡農溫自耕重重咳一聲,搖晃一下手中旱煙袋,大聲道︰「只會瞪眼楮算什麼東西?」
扒仙笑道︰「老二,別惹他們,看來他們的心事不比咱們小。」
這邊小必由于李百靈已經出頭,他深信世上任何事到了李百靈手中,還不是像吃豆腐那麼容易解決?
所以毫不擔心,也不怎麼理會。
舉步走到那青衣小帽年輕人面前,微笑道︰「兄弟,你跟誰來的?你貴姓大名?」
那年輕人畏縮地退一步,道︰「小的是跟呂松大爺來的,小的名叫阿庭。」
小必皺一下眉,道︰「你是他的僕從?」
「是的!」年輕人回答︰「但小的是自願為奴,因為呂大爺武功很高,小的跟著他,遲早一定學到幾手絕招……」
「但你佩著劍。」小必說︰「斷愁客呂松拿手的是閩南連家拔刀決,你應該改學刀法才對。哦,對了,你干嗎還不走?」
阿庭白晰清秀的面孔上,閃過向往神色,使他看起來更俊秀。
「我……我不走啦,我希望可以跟隨著你……」
「那不行。」
小必拒絕得干脆。
那是因為他心中忽然泛起李百靈漂亮面龐,而眼前這個阿庭也是那麼俊秀,這兩張好看面孔怎可以湊在一起?
「是,是!」阿庭惶恐應了,抬眼打量四下一眼,又道︰「那麼小的跟隨別人行不行?」
「唏!你怎麼攪的?跟別人當然可以呀!」但他心中忽生疑慮,忙問︰「你打算跟誰呀?」
阿庭老老實實道︰「我先求求李仙子,看她肯不肯收我為奴僕?如果她不肯……」
他們剛談到此處,那邊李百靈已經決定,讓封大鵬、楊道咸近前說話。
因此飛鳳首先跑到小必這邊,道︰「小必,仙子不該理睬那些臭男人的。」
小必心中不寧,白她一眼,道︰「男人都是臭的?不見得吧?嚇?」
飛鳳吃吃笑道︰「對不起,我的口頭禪應該改改,有時我無意中連大叔二叔都得罪了,幸好他們大人大量……噫,他是誰?」她指住阿庭︰「你們談什麼?」
阿庭忙躬身行禮,道︰「飛鳳姑娘,小的名叫阿庭,我想跟隨關爺,但他老人家不肯收留我。」
飛鳳笑道︰「小必,阿庭長得蠻清秀的,人一定聰明,你為何不收留他?你不夠錢花?」
小必的心更加緊了一緊,連飛鳳也贊他漂亮,這事大大不妙。
但他忽然記起那死了的橫波哀鴻楊炎,心中付想出某種情況。
假使收留了這個漂亮小伙子,豈不是等如收留那女性化的楊炎一樣︰
當下不禁邪笑一聲,道︰「不是沒錢才不收留他,而是他大有來歷!」
那阿庭的來歷便是跟過呂松。
而呂松是一陽會副首領,與楊炎一道。
那麼楊炎難道不會看上這小伙子?假如阿庭跟楊炎一起混過,自然算得是大有來歷了。
眼見飛鳳滿面詫訝之色,而阿庭則不止是詫訝,簡直是震驚。
小必忍不住又邪笑一聲。
「他有來歷?他是誰?」飛鳳好奇地問。
他是楊炎的面首,也許還是兔崽子,這就是阿庭的大有來歷。
小必本想這麼說,卻忽然忍住︰
唉!在飛鳳面前講出這等下流的話,同時又胡亂侮辱阿庭,不管怎樣說。都是不對的。
他聳聳肩膊,道︰「這是秘密,以後再說。」他故作神秘地向飛鳳阿庭眨眨眼楮,唰忽間已飄出數丈。
他一下子已來到窗口,那封大鵬、楊道威也在,剛好先後向李百靈說過客套奉承的話而轉入正題。
封大鵬人那麼高大雄壯,壓低聲音時有如癆病表那麼細小。
幸而還很清晰︰「李仙子,天下只有你和關大俠解決得了那件事,你若肯伸手幫忙,敝幫上下二百五十一人,甘願永為臣屬,永供差遣。」
他沒說出那件事是什麼。
李百靈居然不問,轉向楊道威道︰「你的問題一樣?」
楊道威躬身道︰「是的,但祈仙子賜助,寒家大小七十三口,永為仙子僕役,忠心侍候。」
他乃是當代武林赫赫有名的大劍客,而霍山楊家是當今大江南北五大名劍之一。
以他這等家世人物,居然也願屈身為僕役,那件事究竟重大到什麼地步呢?
小必直覺認為不妙,忙道︰「別答應他們,咱們最好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事。」
封大鵬看不見李百靈的神色,她帽沿垂下的輕紗委實更使人感到她的神秘和莫測高深。
他長長嘆口氣,忽然推金山倒玉柱般矮了一截,竟是雙膝跪下。
他道︰「李仙子、關大俠,務請听一听這件事。」
像他那麼一個豪雄曉勇的大漢,居然當眾下跪,他的憔氣、他的心情,自是無須多作解釋。
但事情未完,旁邊的著名劍客也仰天咨磋一聲,砰地響處也跪在塵埃。
以他們這等人物,以他們的地位、大概刀劍架在脖子上,也難令他們屈膝的。
可見得問題一定非同小可,起碼絕對不是只關系及他們本身的安危榮辱。
李百靈道︰「唉!你們別這樣。小必,你怎麼說?」
小必也罩不住了,道︰「好,好!听就听,有什麼了不起!」
李百靈道︰「兩位請起來好說話。」
封楊二人趕緊遵命站起。
李百靈道︰「假如我們仍然不肯听,兩位即使長跪不起,只怕也沒有用。」
封大鵬道︰「不敢相瞞仙子,假使小人長跪無效,後面六位兄弟,便會有一個出來拔刀自刎,希望用性命求得仙子允準。」
楊道威也連連頷首,顯然他這一路也有同樣的計劃。
于是,氣氛一時變得十分慘厲。
「你們的勇氣決心,可嘉可佩。」
李百靈道︰「是什麼事情使你們全都願意忍受屈辱?也願意爭先赴死?」
楊道威作個請的手勢。
封大鵬當仁不讓,卻壓低聲音道︰「啟稟仙子,大別山古墓血尸的傳說,已歷百年之久,諒仙子定必也曾听說過?」
李百靈點點頭。
封大鵬又道︰「以前小人等也都听過這傳說,有時還特意去大別山瞧瞧那座古墓。誰知傳說中提到血尸會二度出世,果然事實。一年前,敝幫已被血尸控制。」
楊道威接口道︰「寒家亦差不多那時候,慘遭血尸門下折辱殘殺,而且又被控制至今。」
他們兩個都是那麼大的人,聲音表情居然好象想哭出來似的。
這時連小必都心軟了,插嘴道︰「血尸是什麼玩藝兒?唉!你們打不過不會跑麼?大不了連家搬走……」
封大鵬搖頭道︰「搬不走,他們一方面扣住必系極深的重要人質,例如敝幫主的夫人和公子,以及另外一些人的妻小等。另一方面,敝幫有七個重要人物,都被迫服下毒藥,每半個月就得服一次解藥才行。敝幫的一位夏忝主,大半年前忽然把脾氣執拗起來,拒服解藥。
結果穿腸裂肚全身潰爛,真是熬了足足一個月才斷氣。」
小必咋舌道︰「這麼可怕,以後當然沒有人敢再試啦。」
封楊二人苦笑連連。
小必又道︰「你們一年來都沒有想出辦法?」
封大鵬道︰「我們平時連談論都不敢,要是一泄漏了風聲,如何得了?這一次,我們認定仙子和大俠有足夠的本事力量,決定用性命賭一次。休說將來的勝負問題,便目前我們既已露出這等心意,假如仙子大俠不肯援手,我們兩路人馬一共九人,首先就得當場自刎。然後家里那幾位服過毒藥的,亦非得自殺以求解月兌不可。」
「我的媽!」小必喃咕道︰「無緣無故忽然背上這許多條人命。」
李百靈道︰「我已經告訴過你,這些人的周到禮數,遲早要出人命,而很可能是你或我的人命也得賠進去。」
小必道︰「那麼你快想個不干的辦法。」
「辦法不是沒有,但仍然要出人命,只不過少死幾個人就是。」
「少總比多好。」小必欣然道︰「是什麼辦法?」
「很簡單,把蓋溫二老,飛鳳姑娘,還有你新交的那個什麼朋友,一共四人的頭顱通通砍下,這邊鐵翼幫和楊家眼見秘密沒有泄漏之虞,則他們幾十個人自然不必自殺了。」
小必目瞪口果,做聲不得。
犧牲四個人性命自然比幾十條人命劃算,可是世事往往不是二減一等于一這種算術便擺得平行得通的。
在束手無策中,小必無賴本性一發,忽已找出胡歪亂纏的辦法。
他走近窗戶一點,要李百靈耳朵伸過來,悄悄道︰「喂,我們現一齊出手,總之把這群亂七八糟的混蛋點住穴道,然後找個地方,找幾個人服侍他們食住,那血尸一天不死,咱們一天不放這些混蛋。」
他傲然快活地笑一聲,又道︰「此是唯一可行之法,你瞧我腦袋怎麼樣?」
李百靈不答反問︰「你新交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小必如澆冷水,道︰「他叫阿庭,本是跟隨一陽會斷愁客呂松,現在他想跟我或者是你。」
「他相貌也還聰明俊秀,你不要他麼?」
「就是太俊秀了。」小必不懷好意地膘她一眼︰「我不敢要。」
「胡扯!」李百靈笑笑道︰「你小必比他俊秀十倍,你知不知道?」
小必頓時信心恢復十足,並且飄飄然起來,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怕收留他啦。」
「唉!到現在還要說這種話。」
她聲音中含著笑意,使小必全身都溫暖舒服。
「好了,現在說到你的辦法,實在是胡鬧之至,我想,唯一之計,只有趁早消滅血尸才是。」
「但你說咱們可能會出人命,這怎麼行?」小必抗議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咱們管這閑事干麼?」
不過他話聲到後來已變得軟弱很多,大概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俗語,他越想越覺得不大合理之故。
「問題是你的事情要不要趕著去辦?如果不必,我們就馬上展開殲滅血尸的行動。」
「不必趕,暫時算我死在長生洞府,這樣,我幾時到杭州去都是一樣。」
神殿只有蓋溫二老,飛鳳,以及李百靈、小必等五人。
太陽斜斜照曬進來,所以很明亮。
也因而看得出此殿打掃得很干淨。
他們各據一個蒲團,團團而坐。
殿外有鐵翼幫及楊家劍客等人巡邏把守。
李百靈道︰「剛才我們正要講到題目上,憑空被那些人打攪中斷了,現在請問二老,你們拜月教的危機是什麼?」
「是一座山洞。」蓋仙說︰「此洞名為長生洞府,里面一間石室內,壁上留有敝教至高無上的武功圖解。我們每隔三年,選派一位長老入洞,但三十年來,沒有一位長老可以活著出來。」
「听起來很可怕。」李百靈道︰「再過幾年,你們老一輩的長老都消失了,新的又頂替不起,你們拜月教自是越見衰微了。」
「正是如此。」溫老二說︰「當然,除此之外,我們還有私人感情在內。」
「三年之後,又要有人入洞。」蓋仙接口說︰「人選已經決定,便是我們的義妹黑心皮叉龐缺娘,亦即是飛鳳的主人兼義母。」
小必道︰「你們為什麼非入洞不可呢?」
此事不但與他有關,甚至比任何人都密切些。
所以他忍不住追問︰「洞府內的武功,不學不練難道會要你們的命?」
「敝教負有一個責任,也可以說是承諾。這是每一個虔誠的教徒人教的必許之願,那就是誓要學會本教秘傳武功。」
扒仙說話,聲音有點憂郁︰「我們每個人都負有一個使命,當時候來到之時,非有一個練成本教無上神功之人出來領導不可。」
小必的頭開始發漲發大了。
假如他現下的武功,正是這拜月教的正宗秘傳神功,那麼他是裝不知道呢?抑是挺身而出?
「既然貴教無上神功有這麼大的關系,為何要刻在天絕地險的洞府石壁上?」李百靈問︰「讓我猜猜看,是不是由于某種情勢改變,所以本來是長生不老的仙窟,反而變成追魂奪魄的陰府?」
「對,對極了!」蓋仙說︰「歷代以來,敝教教主都長年累月居于洞府,潛心修習無上神功,平時也會召集長老們到洞府聚會飲宴。那時候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但三十多年前,一個極聰明美麗的姑娘,把一切都改變了。」
「原來如此。」李百靈似乎一下子全都了然于心︰「再讓我猜猜看,那位姑娘會不會跟百年前的一代奇俠天外飛星楊岩有些關系?」
扒溫二老和飛鳳眼珠幾乎都突了出來,驚訝得沒有法子講出一言半語。
「哼,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小必說︰「你們極力要取得天鑄劍和劍訣,若是與他無關,要之何用?」
「話不是這樣說。」李百靈道︰「天鑄劍和劍訣之事,在邏輯上說不定與三十年前長生洞府的變故有關。好,我們不必爭這一點。蓋老,你告訴我,天鑄劍和劍訣取得之後,就可以免去龐缺娘的殺身之禍?這是為什麼?」
「因為敝教的無上神功阿修羅大能力,原是由六陽罡和九陰煞兩種神功合成的。敝教目下雖然尚有九陰煞神功秘訣,卻已經不是完整無缺,何況少去了六陽罡的大部分口訣,根本上敝教已無可能練成阿修羅大能力了。」
扒仙又解釋說︰「那天鑄劍本身是神兵利器,自是十分珍貴罕見。但對敞教來說,更重要的是那部流星劍訣,因為敝教秘密相傳,這流星劍訣的內功部分,其實就是六陽罡神功。
至于這門絕世神功,何以敝教和楊炎都得到傳授,這其中又另有緣由另有恩怨,一時說之不盡。」
無怪那楊炎的劍法有點兒熟悉,而尤其是那淡淡的紅氣熾熱更勝烈火。
小必恍然而悟,也明白了何以自己全然不怕。
耙情楊炎劍上雖是能夠透出淡淡紅氣,但在他感覺中,似乎欠缺功力火候,也好象有些不對勁。
顯然楊炎的家傳內功和劍法,真是楊岩留下來的。
而楊炎可能還未達到顛峰,也可能傳下來的秘訣並不完整。
所以,以只有幾分火候的六陽罡,踫到已成就了阿修羅大能力的小必,當然是沒有戲唱了。
「可是照我們推測,貴教一定還有九陰煞和六陽罡這兩種神功的秘本。」李百靈說︰「你為何沒有提到這一節?」
扒仙嘆口氣道︰「我不明白你怎能料事如神的?但我也不想研究了。你說得不錯,敝教還有秘本,可是那絕對是假的。至少其中有許多重要關鍵會害死練功的人,敝教最聰明最大膽的人、也只敢修習其中小部份,但若是得到流星劍訣。我們拿來對照一下。一切疑問便可解決。」
「就算你們有人修成阿修羅大能力,便又如何?」李百靈問。
「敝教百年來有個極秘密使命……」
「既然很秘密,那就不必說了。」
「不,現在已無妨,因為大形勢已經改變,何況龐三妹亦已決定了她的命運,因此我們都豁出去而無所顧惜了。」
扒仙稍稍停歇一下,又道︰「龐三妹進入那長生洞府若能生還,固然上上大吉,可是她還須練成無上神功,才可以肩負起這個使命。龐三妹是我們之中根骨最好造詣最佳的人,如果連她都不行,別人更甭提啦!」
小必拿眼楮抽空瞪李百靈。
他絕對不希望知道拜月教有什麼使命,要是全然不知,自然是天下本無事,悠哉游哉豈不寫意?
他的擔心果然成為事實。
他听見李百靈追問︰「你們的使命,一定要武功絕頂之人才辦得了麼?你看小必怎樣?
他行不行?」
小必心中申吟數聲,除了頭大之外,還極之懷疑李百靈這個古靈精怪,美麗得像狐狸精似的女人,到底對他存著什麼心腸?
「我不知道。」蓋仙老老實實回答︰「因為對手是大別山古墓血尸,百年來的傳說是血尸將會二度出世,荼毒天下生靈。而敝教的使命是盡一切力量,甚至不惜全教覆滅,也要為世除此大害,從敝教此一極秘密命令上,可知血尸二次出世之說絕不會假。」
原來是血尸,小必反而欣然微笑一下。
這時可就明白李百靈為何追問這事,又為何問人家小必行不行呀之類的問題,敢情她早已猜出乃是同一件事。
反正本已準備去對付血尸了,多上拜月教這一宗還不是一樣?
別人面色已因為提起血尸而變得十分難看,故此小必的微笑,變成眼球里的刺一樣令人難以忍受。
飛鳳用手肘頂他一下,惱道︰「喂!你知不知道血尸是什麼?你還笑?唉!老天爺,但願我們永遠不必提起這個可怕名字。」
「那也不必這麼害怕。」小必笑容更盛,也使別人更不舒服︰「充其量是一個死尸,上面有些血罷了。」
溫自耕連忙慎重嚴肅地道︰「不然,關兄,這血尸沒有這麼簡單。對不起,我說錯了,應該是非常嚴重可怕才對。」
扒仙也道︰「是的,血尸是近百年來最可怕的宇內三凶之一,昔年天外飛星楊岩,以他絕代劍道功力,尚且只能迫得血尸躲回古墓而已!」
原來這件事又牽扯到楊岩,但時代似乎有點兒不對。
難道那血尸長生不老,百年後的今天還能活著?又還能再度出世肆虐人間?此是大大的破綻。
小必立刻搖搖頭。
「那個家伙能活上這麼久?」他質問︰「假設他能夠,那麼這一百年來他為何都不出來?是不是要等楊岩死了才敢活動?但楊岩也死了好幾十年之久啦……」
扒仙道︰「這個問題我們也有想過,但沒有答案。不過,既然敝教最秘密命令是這樣說,大家就依令奉行,決不會錯。」
「對,這道命令沒有錯。」李百靈說︰「小必,你認為有沒有錯?」
謗據鐵翼幫和霍山楊家的秘密消息,血尸的確二度出世。
因此,小必只好頓首承認了。
李百靈忽然摘下那頂黃色的闊邊帽,于是,她那澈灩如春光的臉龐,使人目為之眩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嚴格說來,她長得美是美了,但還不至于美得不可形容的程度。
可是她的智能,她的寬慈,她的溫柔,由于加上這些,便使人覺得看見的是天上仙子而不是凡間的美女。
她讓大家看清楚自己面孔,又徐徐戴回帽子。
「天啊!世上真有這麼美麗的人?」飛鳳說。
她是女孩子,所以敢赤果贊嘆。
扒溫二老雖沒開口,但神色一望而知他們同意飛鳳的贊語。
而且從他們那種歡喜愛護的眼神看來,顯然若是有人敢得罪李百靈,或者是說她不美,他們鐵定會出手教訓無疑。
「我讓各位見過我真面目,用意是此後杜絕有人冒充我的危險。」
她聲音很悅耳動听,老實說,她老是以輕紗蒙住面孔,任何人,甚至男人都能夠冒充她。
「諸位用這個手勢。」她食拇指變接成一線︰「那就是有最機密的話要說,我立刻揭開面紗,打個照面,以資證明我的身份。」
「為什麼要這麼復雜?」小必的確不明白。
「宇內三凶不比等閑。」李百靈解釋說︰「由最老最久的血尸算起,沒有一個不是機詐百出的,奇詭惡毒手法以及卑鄙殘忍,實是說之不盡。這種易容冒充,詐騙情事者暗自偷襲的手法,他們全都精通之極,不能連我也時刻提防著的吧?」
扒仙深深嘆息一聲,道︰「李仙子,有一句話,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李百靈道︰「蓋老請說。」
扒仙道︰「你好象真的就要去對付血尸,但以我看來,即使血尸再度出世,你也最好別去招惹。」
溫自耕旱煙袋在地上敲出咚地一聲,道︰「蓋老大說得對,我們個個都七老八十的,有什麼也沒關系。你們,還有飛鳳,最好別管這種拼命的事。」
他把小必也算在其內。
小必熱血一冒,站了起身,道︰「我們非管不可。」他望向李百靈,問道︰「有什麼辦法使他們不反對呢?」
「有辦法。」李百靈說︰「你左手用九陰煞神功,以‘落紅無數’連環九掌迫住扒老,不讓他退出一丈之外。右手用‘旗鼓相當’招七式,以六陽罡內力,將溫老和飛鳳姑娘迫出兩丈外,我叫停大家都停手。」
她用手要蓋溫二老和飛鳳站起身,又道︰「你們若想見識失傳已久的阿修羅大能力,最好別偷做,要加油用力。」
扒溫二老和飛鳳好象陷入催眠狀態,都露出說不出是怎樣的表情。
小必道︰「各位請準備,一、二、三……」
數到了三,他左手手掌變得比平時青白很多,還未劈出,蓋仙已感到氣溫陡降。
真是九陰煞奇功,蓋仙面色為之蒼白不堪。
記得剛才看他對付橫波哀鴻楊炎,還有清風堡的金槍追魂林潛和崩天斧孫揚等的手法功力,當時已頗有警覺,暗生疑惑,誰知道真的是本教失傳數十載的神功絕藝。
但,老天爺啊,這個年紀輕輕的人,就算出世那天開始練功吧,到如今不過二十余年而已。
然而本教的歷代教主,哪一位不是六七十歲以後才得以有所成就的?
扒仙心念電轉之際,人已向後疾躍,但身形再動,卻又急急煞住,那是因為一股奇寒銳厲之氣向背心襲到。
這正是九陰煞神功的一種特色,明的意思除了柔韌、暗昧、惡毒之外,還有就是防不勝防,無從想到之處下毒手之意。
準此而論,對方既然在前面,誰會防範從背後偷襲而來,而又能夠致人于死地的奇異力量?
小必的掌力不論是由正面或兜背偷襲敵人,對他來說並非蓄意預謀,只不過是這門神功自然而然的奇變威力。
他本人對此固然是無可奈何,同時亦無須評判是非善惡。
他左掌揮拍出去,不急不緩。
一時明寒之氣彌漫丈許方圓之地,眨眼間總共已拍出九掌之多。
自然他右手也沒有聞著,握拳迅擊。
第一拳就把溫老二的旱煙袋幾乎震月兌了手。
溫老二乃是感到拳的內力炙熱烤膚,不敢不用旱煙袋封御,誰知他旱煙袋招數及內力一施展出來,小必接續而至的第二三四拳,已有對象和有地方使力,砰砰連聲,溫老二溫自耕也覺拳風震屋,腳下卻連連後退,直退出兩丈二三尺之外才站得穩。
與此同時,飛鳳也擊出銀鉤施展出一招「寸土必爭」,這一招純是守勢,鉤上內家真力驚濤駭浪般涌出,在身前布下一堵牆壁。
她是因為被小必拳力波及,那拳力余波竟是如此之重,如火之熾,不敢不出手封擋。
哪知這一擋,予小必以著力機會,正如溫自耕一樣,但听砰砰連聲中,嬌俏身形不由自主地飛退了兩丈有多。
另一邊的蓋汕則被背後絲絲連聲襲到的冷銳暗勁所迫,全然無法閃田出一丈之外。
李百靈聲音使所有的人都感到寬慰,她說︰「小必,夠啦,大家都停手……」
小必舒口氣收回左掌有拳招數和神功內力。
扒溫二老和飛鳳才得以月兌離那種俯仰由人的困境,各各定神喘口氣,才回到本來座位。
李百靈道︰「小必的阿修羅大能力,依我看還只是第七層境界,比起貴教歷代教主的最高造詣,顯然還差了一層。不過,放眼當今天下,大概已不怎麼會吃虧了。」
扒仙詫訝驚嘆道︰「小必兄真了不起,真了不起。」
溫自耕道︰「他當然不會吃虧。」他這話是向李百靈說的︰「他不給別人吃已經很不錯了,誰還能使他吃虧?」
飛鳳可也當真心服口服,那小必的拳力像燒得熾紅的大鐵錘,一下一下凌厲錘擊,雖然勉強擋住,但至今芳心猶有余悸。
假如小必正面力迫猛攻,只怕早就鉤斷人亡,香消玉殞了。
「既然二老認可,我們便要向血尸動手了。」李百靈說︰「不過,知己知被,百戰不殆,關于血尸的歷史武功、性格、人手,以及近年詳細情況,非有深切了解不可。另外,你們拜月教的難題,暫時可以放在一邊,假如我們成功了,則你們的使命亦告結束,三年後龐前輩便無須進入長生洞府。」
扒溫二老和飛鳳一听這話有理,不禁都喜形于色。
只是忽又想到這個使命乃是落在李關二人身上,其間過程之凶危艱辛不喻而知,頓時又都為他們的未來而愁眉不展。
小必問道︰「血尸究竟是什麼東西?莫非真是一具血淋淋的尸體?」
「不是尸體。」蓋仙說︰「是一個人,不過,這個人有些地方簡直跟尸體差不多了。例如他的居室是地上的墓穴,他不喜歡陽光,甚至強烈的燈光都似乎有點兒忌憚。據說他的無上邪功是以人血練成,而且永遠都離不了人血,因此,百年前他第一次出世,前後縱橫肆虐了數十年的這段期間內,喪生于他手底之人不計其數,被害原因幾乎全是為了他要取用人血。」
「無怪血尸的惡名,在宇內三凶中,比之近幾十年相繼禍害世間的其余二凶似乎更使人害怕畏懼些。」李百靈說。
她並非不知血尸底細,但再听拜月教長老說一遍,或許會有些新線索也未可知。
「原來宇內三凶並不是同時代的人物!」小必透口大氣說︰「要是同一時代,這三凶一旦聯合起來,那就更有得瞧了。」
「他們不會聯手結盟,這點你可以放心。」李百靈道︰「據說後起的兩凶,對于血尸將會二度出世的傳說,也十分忌憚和敵視。尤其是金翅膀彭翼這個凶人,由于武功方面與血尸天性相克,難以並存于世。最起碼他就沒有跟血尸聯盟的可能。」
扒仙既訝且佩,道︰「這是極秘密的秘密,李仙子居然知道,實是教人難以置信。據說血尸已經練成借體還魂的大神通,故此百年後今天的血尸,軀體可能已換了幾個,但魂魄元神仍然是以前那個血尸席荒。」
人人都驚然領首,沒有駁斥或異議。
借體還魂之說,今世之人很多會認為荒誕不經。
可是由于迄未能證實必無靈魂,所以亦不妨采取泵妄言之,姑妄听之的悻度。而在往昔的日子,人們反而很少相信沒有靈魂之說。
因此血尸借體復活的傳言,大家都只有恐懼,簡直沒有人想借體還魂是否真有其事這一點。
「那麼血尸究竟殺得死殺不死呢?」小必不禁揣然,連忙追問︰「假如是殺不死的,武功有何用處?」
「老夫也不知道。」蓋仙很坦白地說。
不過這一來使小必更擔心了。
溫自耕一面敲掉煙灰,一面道︰「小必兄的顧慮大是有理,所以第一步不妨讓我們這一群老骨頭先去試試、若是看得出血尸竟是殺不死的,你們趕緊遠走高飛。」
在座沒有會認為溫自耕的話是有意諷刺或激將,他的聲音和表情,絕不會令人誤會。
李百靈重聲道︰「這一點我倒是恰好知道,血尸席荒能不能借體復活,姑且不論,但殺得死是可以肯定的。據我所知,天下有兩種神功和三件兵器可以殺得死他,神功之一是阿修羅大能力。兵器之一是天鑄劍。」
這兩種條件恰恰集中于小必一人身上,莫非真是天意?小必向來是膽大妄為之輩。
一听自己恰能克制住血尸,也不深想其中有沒有別的問題,例如他的阿修羅大能力夠不夠火候?他的天鑄劍刺得著刺不著血尸?這些他全都不管。
卻立刻眉開眼笑,胸膛一挺,道︰「那好辦,這個差使我接下啦!」
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氣氛免不了陰森森,空氣帶點潮濕味道,再加上由暗的燈火,幢幢黑影,可就不由得不泛起恐怖之感了。
血尸席荒披頭散發,頸間緊系著一條紅色絲巾,身上衣褲鞋襪全是黑色。
他身材高大,由于他出現時永遠背著燈光,所以任何人都看不見他的面孔。
至于他的面子是俊是丑,有沒有表情,都不怎麼重要了。
因為凡是他出現之處。都是那麼明暗詭異,已經足夠形成沉重恐怖的氣氛場面。
他的手下有男有女,都穿上黑衣,面色蒼白得沒有活人味道。
這一點除了極少見到天日之外,最重要的因素是他們所修習的邪異內功所致。
他們的邪異功夫越是練得好,人也越變得冷酷殘忍。
事實上不只是血尸席荒這一門邪功會令修習者發生這等可怕變化,別的家扼的詭邪武功,也一樣會改變氣質,使人產生一百八十度的劇烈變化。
藍黑色條幾上那盆人血,還是溫熱的。
血尸席荒俯身望住血盆、口中發出喃喃不明內容的聲音,听起來很像在念誦邪咒,但也可能是運功練氣的聲音。
稍後,那盆人血由當中突起一點,好象有一股力量在吸吮,這般的一點,倏地向上直冒,轉眼化為一道細細血拄,疾射血尸口中。
血尸席荒端坐如盤石,良久,口中又發出喃喃咒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停止。
他的眼楮睜開,在黑暗中綠光熒熒。
陣陣陰風無聲無息四下彌漫卷拂。
「你們都可以放松休息啦。」
他的聲音甚是溫和慈祥,與此地的陰森詭異極不相稱。
他背後就是牆壁,作半月形,兩端各個向外突出兩丈余。
他們每人相距八尺,封住這半月形牆壁入口,好象弓上的弦一樣。
但還不止這樣,他們後面五六尺之外,另有兩個紅衣人膚坐于他們空隙當中,使這道封鎖線既立體而又更嚴密。
在幽暗燈光下,血尸席荒看得見這五個護法門人背部忽然松馳的動作姿勢。
任何人想趁他練功緊要關頭,利用他有那麼一陣子不能言動而突襲行刺的話,首先通過彎彎曲曲分岔很多,而又極之黑暗的墓道。
其次,必須能夠一舉破去這一座由三男二女組成的五鬼魂封鎖線,才得以把握稍縱即逝的時機,迫近血尸席荒身邊予以刺殺。
「咱們先聊聊。」血尸席荒說。
那兩個穿紅衣服的女鬼,首先回轉身面對著他,其余三個黑衣男鬼,亦相繼轉過身子。
他們的面孔都瞧不清楚,那是由于一來光線幽暗,二來每張面孔上總有三兩繕長發垂覆,遮掩了一部份五官。
血尸席荒本人亦是如此。
「現在離傳說中咱二度出世的日子,只有二十余天。」
他溫和慈祥聲音,在巨大秘室內回響,甚是悅耳︰「外面有些什麼風聲?有沒有什麼門派或奇人異士采取行動?」
左邊紅衣女鬼應道︰「武林中人,除了咱們老家附近千里之內,那些有頭有臉的人,都好象有警覺戒備之外,稍遠地方的,便全都一如平常。」
她的聲音居然很嬌女敕很好听,若是叫男人猜測,一定不會猜她超過二十。
但其實她已經三十三歲,單是在大別山古墓內練功,已經超過十五年。
她目下是血尸座下五鬼之首,姓崔名如煙,很雅致的名字,而人也長得杏眼桃腮,膚色如玉,體態窈窕,舉止綢娜。
以她的容貌談吐,在她看來不到二十歲的年齡,男人面對著她,色授魂與之際,假如猛可知道她縴縴玉手,已經冷酷地殺死副宰過一百二十條人命以上,保險立刻魂飛魄散如墜冰窖。
任何色膽包天的人,也決難例外。
崔如煙十五年前,由于某一因緣進入古墓,被血尸席荒收錄為門下,那時在她上面還有七個先進同門。
但今天,那些同門沒有一個不是被血尸席荒在猜疑之下,在一時之忿的沖動下親手殺死。
所以她變成了數十門下的首席。
至于其余四人,也是核心中堅份子。
入門時間都不比崔如煙短,但由于機緣以及本身資質,以至于補入這核心組織的時日還比崔如煙為晚。
其中年紀最大的辛海客,盤坐著,上身向前俯伏行禮,道︰「啟稟墓主,鐵翼幫的中上級精銳鐵翼七烈預定十日內返巢,因此墓主專用的法物大概不虞缺乏。另外霍山楊家以最秘密傳出方式向墓主報告,在神兵譜名列第七的天鑄劍,不知如何落在一個二十余歲的小伙子手中,此人身法及武功未詳,人人叫他小必,只知頗精劍術,連一陽會的橫波哀鴻楊炎,亦被他以劍法及詭計雙管齊下,慘敗而遁。」
「哦,是個小伙子?居然能擊敗楊炎?」血尸席荒尋思一下︰「楊炎雖然娘娘腔是一大弱點,但在一陽會,據說他武功僅次于左供奉馬雷的冰刀,小必不論用什麼方法,只要能贏得楊炎,便已是當今高手了。」
另一個紅衣女鬼董秀姑聲音枯澀冷酷,跟崔如煙的圓潤嬌脆簡直是南北極之比。
她說︰「墓主,一陽會會主破天關石廷東深藏不露,屬下對此人更感忌憚。」
「不必過慮。」血尸席荒道︰「石廷東是由日童升為幫主,那只是會規,並不是他武功過人。他除非找到拜月教的月女兩人同修合參十年以上,又能突破重重難關,否則,他肯定連左右供奉都不如。」
五鬼顯然對墓主的話深信不疑,所以立刻放開這個話題。
一個名叫秦森的黑衣男鬼道︰「玄劍莊莊主朱伯駒突然出門,而且帶走大批高手,使咱們來到此處,白等了幾天。關于朱伯駒的行動原因,咱們雖得到秘密報告,可是屬下還是不很放心。」
「秦森的看法不能認為過慮。」血尸席荒徐徐說︰「但朱伯駒三十多年前有些秘密,別人不知,我卻知道,唔,韓玉池,你的看法如何?」
韓玉他入門雖是超過十年以上,但在座卻以他最為年輕,大概是二十八九歲,相貌俊秀,談吐斯文。
除了臉色蒼白得過分一點兒之外,別無異處,任誰也想不到他竟會是殺人無數,日日飲血的血尸門下。
「屬下奉命每年花一個月的時間,暗中窺查朱伯駒練功情形,迄今已有五年,以屬下想來,朱伯駒縱是世上第一老奸巨猾之人,只怕也不可能把實力隱藏得如此秘密不露。」
「反正你們都記著。」血尸席荒說︰「朱伯駒天聰凜賦,大異常人,這一點是我素所深知。我若是你們,十招之內收拾不了他,不走即死,絕不可能出現第三種情況。」
「這老家伙真的這麼厲害?」崔如煙問。
「不錯。可是不管他多麼老謀深算,有兩件事他做夢也想不到。」血尸席荒第一次發出惡毒凶戾的冷笑聲︰「一是咱們現在存身的地方,這是千余年前中原新鄭世家王氏的一座古墓。規模雖然稍稍比不上咱們大別山的老巢,卻也已是天下七大古墓之一,這兒離開封不過百余里,咱們簡直等于是藏在劍莊臥榻之側。」
他停歇一下,又道︰「另一點他永遠想不到的,就是我。三十余年來,他竭智殫慮對付一個仇人,至今他還未查出仇人下落,但我卻已潛隱他肘腋間,嘿,嘿……」
從他的話中,誰也听不出究竟血尸是否就是朱伯駒的仇人?
同時誰也不敢多問。
朱伯駒放眼四望,滿意頷首,道︰「的確是放手拼搏的好地點。」
他大約六十余歲,面色紅潤有如嬰兒,國字臉型,鼻挺口大,長相好生威嚴。
一條稍見荒蕪的黃土路,由山崖間轉出來,地勢忽然曠朗平坦。
這條路是一條快捷方式,並非正式官道。
所以在某些時分,行人可說是絕無僅有。
朱伯駒帶來八個人。
其中五名壯漢,迅即遵照命令,隱沒于來路的山崖樹林中內,身法矯健異常。
剩下來三個人,其一便是總管怒龍洪圭,另一則是三名副總管之一的遙望中原畢奇。
還有一個錦衣老人,豹頭環眼,手拄一支鴨卵粗的擯鐵獅頭拐,氣度威猛。
此老來頭不小,乃是關洛三奇之一的萬丈淵件公昂。
他年紀比朱伯駒還大,態度和稱謂卻相當恭敬。
「朱公,既然您對這三個年輕男女如此重視,兄弟可也不敢托大,兄弟只想知道他們的深淺虛實,以防萬一。」
淵駒道︰「昂老問得好,這兩男一女年紀雖輕,卻不可小覷,其中彭家兄妹武功很不錯,卻還好對付。只有名叫房謙那年輕人,墜淚七刀已有八分火候,實是棘手人物。」
「墜淚七刀?」件公昂道︰「幸好朱公事前指點,不然的話,吃他的虧不是稀奇之事。」
朱伯駒道︰「有昂老出手,小房非垮不可。不過,愚意希望如此這般,務請昂老到時依計行事。」
彭一行手搭涼篷,向前遙望,道︰「曉,有四個人站在大路上,好象等人。」
彭香君道︰「我認出其中一個是玄劍莊的畢奇。」
「我還認出另一個人。」彭一行說,聲音透出緊張︰「是玄劍莊莊主朱伯駒,我偷看過他練功,所以認得。」
「我們怎麼辦?」彭香君花容微變蒼白。
她未出門之前,自恃身手眼空四海,不甚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但自從黃山之行,才知道天外有天,也才體會出人在江湖,性命真是危如累卵。
何況還有無數不明不白的恩怨。
「我們回頭逃走來得及麼?」
「來不及。」房謙這個不大開口的人說︰「有四五個人已截住我們的回頭路。」
「逃走也不是辦法。」彭一行說︰「不如趁這機會,向朱伯伯當面解釋,希望雖然不大,但至少也算是一個機會。」
于是他們三人繼續策馬行去,眨眼已來到三丈之內,便先後甩蹬下馬。
彭一行將馬韁交給房謙,獨自上前七八步,拱手道︰「在下彭一行,見過諸位前輩。」
朱伯駒頷首道︰「你這孩子不錯,老夫很不想傷害你和令妹他們。不過,老夫想做之事,你們一定不贊成,所以……」
彭一行道︰「前輩何不先把您的想法示知?」
「行,老夫要你們三人束手就縛。待老夫細加查證一些事情,假如你們全無牽涉,老夫便鄭重道歉,親自送你們出莊。」
他究竟要查證什麼事,並未說明。
而且束手就縛的話,豈不是連絲毫反抗機會都沒有了。
彭一行面現難色,道︰「這個……這個……」
朱伯駒道︰「你瞧,咱們一定談不攏,所以何不干干脆脆見個真章?這樣好不好?老夫一個人,你兄妹聯劍,咱們以十招為限,若是不分勝負,老夫立刻罷手。」
彭一行心中暗暗大喜,應道︰「在下兄妹技藝低微,自是不堪前輩一擊,不過既然前輩堅持此意,在下兄妹遵命就是。」
他們的對話,人人听見。
以玄劍莊莊主朱伯駒的身份,一言九鼎,實在沒有什麼不可相信的。
彭香君飛躍上前,和哥哥並肩而立。
朱伯駒道︰「有什麼話都等十招之後再說,老夫只保證一事,那就是你們若是不幸失手落敗,決計不會有傷亡慘事發生,兩位請。」
他可也全無輕視對方之意,鏘一聲先行掣出長劍,擺開門戶。
他的劍不但鞘是黑色,連劍刃也是暗啞無光,近乎黝黑色,顯然這一把真的是神兵譜上名列第十六的玄精劍。
彭家兄妹一齊擊出長劍。
這時連房謙也一點兒不擔心,因為既然他們兄妹即使落敗,亦無性命之憂,而以他們兄妹雙劍聯手之威,大概天下很難有人能在十招之內取勝的。
朱伯駒道︰「老夫的第一招有個嚕哩嚕蘇的名稱,稱為七魄即今如輪轉,欲迫前事己冥蒙。這是敝莊秘傳劍法冥王七大式其中一式,將有七劍分從不同方位角度向你們進攻。兩位請小心了……」
他手申長劍向外一翻,就那麼奇怪,剎那間竟然使人有風翻雲涌,天晦地暗的可怕感覺。
劍光閃劃掣動時,宛如銀蛇乍現飛舞。
房謙雖然不得不贊佩朱伯駒的劍,的確是世上極可怕難抵擋的兵刃,但看來彭家兄妹還可以防守得住,所以放心地透一口大氣。
但一眨眼問,他便發覺不應該放心得太早,問題倒不是出在彭家兄抹身上,而是他自己情形很不妙。
耙情那萬丈淵件公昂、怒龍洪圭、遙望中原畢奇三個人,已作品字形包圍著他。
這三人無一不是當代武林中的有名高手,隨便挑一個出來對壘,房謙就算終于獲勝,恐怕也至少要拼掉自己大半條性命。
而現在這三人一齊出手,情況自是更不容樂觀。
房謙方自心念電轉,一道長大拐影挾著洪洪勁風已迎面砸到,另外、身後兩側亦有森寒劍氣襲體。
他們來勢洶洶,一言未發便合力出手施為。
房謙一躍兩丈,從件公昂頭頂飛過。
兩支長劍如影隨形凌空追刺,房謙提氣再向前一沖丈許,但怒龍洪圭的劍尖仍然距房謙身體只有寸許,畢奇的劍卻已墜後了尺許。
洪圭猶有余力,劍尖忽然抬高一點。
房謙身形驟緩之際,哧地刺入他左後背胛骨的天宗穴,同時劍光一閃。畢奇的長劍也刺中了房謙右腿後面的殷門穴。
房謙摔在地上,打個滾之後,便躺著不動。
那邊的戰況本來也很熱鬧,那朱伯駒一柄玄精劍,硬是把彭家兄妹迫得團團亂轉。
房謙一倒,朱伯駒摹然躍開丈許。
「還有三招。」他朗聲說︰「不過,你仍看看這情形,咱們還要不要再打下去?」
彭家兄妹轉眼看見房謙躺在地上,都為之魂飛魄散。
彭香君急得尖聲大叫︰「房大哥。房大哥。你怎麼啦?」
叫聲中她已經作勢欲躍,那是要躍過去瞧瞧房謙的生死。
可是朱伯駒已早了那麼一點兒,作出要向彭一行出手的姿勢,馬上迫使彭香君抑制躍去的沖動。
「他已經躺下啦。」是畢奇回答︰「彭姑娘你難道沒有看見?」
彭一行胸中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揮劍拼個你死我活。
不過,他為人一向修養很好,即使己決定以一死酬報老友,卻仍不匆忙魯莽︰「畢前輩,敞友是死是活,仍望見告。」
朱伯駒拍手阻止別人發言,問道︰「他死便如何?活便如何?」
彭一行躊躇一下,才道︰「不敢相瞞各位,倘若敝友不幸戰死,在下誓必舍命一拼,若然未死,則上藥包扎自是當務之急。」
朱伯駒得意地笑一下、隨即向洪圭比個手勢。
洪圭腳尖一挑,房謙哼一聲坐起身,但洪圭隨手一指戳中他穴道,房謙又躺下了。
彭香君又驚又怒,說︰「你們打算把他怎樣?」
「那要看賢兄妹的表現了,你們跺腳一定,未必闖得過我的天羅地網,若是負隅頑抗,令友將會為你們的固執自私而遭受加倍的凌辱。」朱伯駒說。
「在老夫這一方面,為了達到一定生擒你們兄妹的目的,首先要除去的障礙無疑便是小房,他的墜淚七刀雖是火候功力未足,但拼掉一兩個敵手的實力還是有的,何況若是拿下了他,你們也等于落在我網中。所以我調遣三名高手對付他,拼斗過程每一步都驟都細心算過,同時老夫負責這邊倩勢,令致他不能產生最強大斗志。」
他說得輕松,其實這種斗智斗力,連心理狀態的變化都計算在內的高明手段,彭氏兄妹和房謙都不禁為之目瞪口呆。
甚至可以說,他們這一趟慘遭生擒活捉之辱敗,竟是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