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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我不愛 第十章

作者︰亦舒

先到銀行去處理財務,再撥電話到出版社。

殷可勤來听電話。

"可勤,我想上來歇腳。"

"我來接你。"

"我就在附近,十分鐘可以到。"

"我替你準備飲料。"

"請給我一大杯熱可可。"

總算留住了一個朋友。

可勤一見她便關心地說︰「你看你累的。"

是嗎?本才模模面孔。

雖然從來不自以為是個美女,但是也明白此刻姿色是大不如前了。

除了熱可可,還有椰絲蛋糕,本才老實不客氣地吃起來。

殷可勤也是個伶俐人,細細打量本才氣色,"你有話要說吧?"

"是,"本才抹了抹嘴,"我想重新振作。"

殷可勤鼓掌。

"辜更咸那邊,我想听听他們的建議。"

"好極了,我願意做你秘書,替你處理瑣事。"

"不敢當,請你幫忙才真。"

"本才,你的才華必定可以發揮得淋灕盡致。"

本才牽牽嘴角。

"我馬上替你聯絡辜更咸。"

本才看看可勤,微微笑,"我還需要節食,置裝,換個新發型……要出去打洋鬼子了,不能失禮父兄叔伯。"

殷可勤一直笑。

"可勤,給我一點鼓勵支持。"

"一定,願你打垮洋人,揚威海外。"

本才略覺安慰。

可勤補一句︰「本才,口後若有人閑言閑語,你不必理會。"

本才頷首,"那些人會些什麼,不難猜到八九分,若是排除萬難,爭得些少名聲呢,必定是媚外崇洋,倘若不幸全軍覆沒,則冷笑一聲︰你以為這麼容易做春秋大夢呢你。"

可勤給本才接上去︰「作品多一點,他說你粗制濫造,作品少一點,他又說你受歡迎程度大不如前。"

兩人笑作一團。

靜下來,可勤問︰「叫你去紐約住你願意嗎?」

「我無親無故,大可一定了之。」

「胡說,你還有我們呢,一年起碼寄十個八個封面回來。」

本才這次來,另一個原因,是要使殷可勤釋然。

因此她很平靜地說︰「好好照顧劉執成。」

殷可勤一听,忽然漲紅了面孔,像是做賊被人當場捉到,雙耳燒得透明。

本才不禁好笑,本想促狹地看她尷尬,終于不忍,「你看你到今日還怕難為情。」

可勤張嘴想說話,可是說不出來,試了幾次,不得不放棄。

這時,肢體語言似乎更加重要,她握住可勤的手。

可勤囁嚅︰「他一直喜歡你……」

本才更正︰「他一直關心我。」

可勤十分感激。

本才嘆口氣,「我猜我是那種六神無主,彷徨得團團轉的人,特別叫他不放心。」

「執成喜歡藝術家。」

「當編輯大人也是文藝工作。」

「本才,你真好。」

「你倆一早就應成為一對。」

可勤輕輕說︰「可是不知怎地,互相都沒有留意對方。」

本才代為解釋︰「工作太忙了。」

「一定是那樣。」

「現在有了好的開始,大可慢慢發展。」

可勤仍然靦腆。「你們有說不完的話題,光是討論明年該出版哪些書,已經可以談三日三夜,將來生了子女,名字也現成,一個叫書香,另外一個叫字馨,不知多文雅。」

可勤笑了。

半晌她說︰「本才,你呢,你完全沒有想過你自己?」

本才自嘲︰「有呀,我已經要跳出框框,去做國際級藝術家。」

「感情方面……」

「直向前走,總會踫到那個人吧。」

「要求別太苛刻。」「可勤,你應勸我提高眼角才真,否則再來一位馬某那樣的人才,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可勤駭笑。

笑著她忽然落下淚來,與本才擁抱。

身後忽然有人說︰「咦,這不是抱頭痛哭嗎?」

正是劉執成來了。

他真幸運,無意中得到理想伴侶。

像可勤一樣,他打量本才後︰「你太憔悴,得好好休養。」

一定是虛腫面孔,紅絲眼,瘀黑嘴唇叫他們這樣吃驚。

本才一點牽掛也無,回家休息。

看護來了,有點詫異,「你好像放下一些什麼,整個人輕松了。」

「是嗎,」本才笑笑,「一定是面子,面子最沉重。」

「不,也許是才華,」護士笑,「才華也千斤重。」

她真幽默,世上好人果真比壞人多。

本才一邊在她指導下做柔軟體操,一邊說︰「會不會是愛情,愛人十分沉重。」「真正的愛情叫人歡愉,如果你覺得痛苦,一定出了錯,需即時結束,重頭再來。」

本才訝異,「說得多好,像個大作家的口吻。」

看護說︰「背上的燙傷疤痕其實可以請教矯型醫生。」

本才感喟,「不必了,成年人身上誰沒有疤痕,有些你看得見,有些你看不見。」

「楊小姐你這樣說叫我放心。」

餅一會兒看護又說︰「王家整家搬走了。」

本才也說︰「過一陣子我也會有遠行。」

「人們已漸漸忘記那場別災。」

「那多好,淡忘是人類醫治創傷的天然方法。」

「你吃了那麼多苦,你甘心嗎?」

「我也有所得益,我很珍惜目前一切。」

看護也擁抱她。

本才知道現在的她一定很慘,否則不會人人一見便想擁住她安慰她。

整整個多月,殷可勤做本才的代理人,從中斡旋,與辜更咸那邊談條件。到最後,合同也簽下了,出發到紐約的日期也定妥,本才仍然不肯與對方面談。

一日,可勤送來熒幕對講電腦。

「這是干什麼?」

「他們想與你會晤。」

「不,我不諳英語。」

「誰相信。」

「我怕羞。」

「楊小姐,別鬧情緒。」

「對,我住在荒山野嶺,沒有電話線,故此不能從命。」

可是過兩天,可勤又上門來。

「是什麼?」

可勤一言不發,打開盒子,取出一件輕巧的儀器。

「咦,什麼玩意兒?」「是辜更咸派人送來的衛星電話,毋須線路,只需依指示瞄準衛星,即可收發。」

本才不出聲。

「感動吧?」

本才承認︰「完全有被追求的感覺。」「是,比起人家的認真,妥帖,我們這里搞文藝工作的條件相形失色。」

本才默認。「人家目的是辦好一件事,我們卻急于捧紅自己人,建立個人勢力範圍。」

本才不出聲。

「看樣子你會一去不回頭。」

本才不得不承認︰「我確有破釜沉舟之心。」

「你看,本地又失去一名人才。」「本地自恃人才滿街跑,不大受重視,到了外國,希望可以大翻身。」

「來,我教你用這具電話。」

「不,謝謝,我不愛講電話。」

「有時你真固執。」

本才感慨萬千,「我們生在世上,身不由主的時候太多,老了,丑了,都無力挽救,說不說電話這種小事,倒可以堅持。」

可勤說︰「你的確變了。」「從前的確太過嬌縱,天天漫無目的玩玩玩,其實悶得想哭,可是怕辛苦,不肯發奮,現在都明白過來了。」

「還來得及。」

「真的?」

「有的是時間,年輕是本錢。」

「假如我真有天份,那麼,這是我重拾才華的時機。」

可勤又想擁抱她。

「不不不不不。」本才拒絕接受呵護。

只有損手爛腳,或心靈飽受創傷的弱者才急急需要人家安慰。

本才挺起胸膛,深深吸進一口氣。

可勤說︰「你看美裔猶太人對你多好。」

「也許,就在他們當中選擇個對象。」

「他們很多傳統同華人相似。」可勤有點興奮。

「我信口雌黃,你就相信了。」

「無論男女,都期待有個好歸宿。」

本才吁出一口氣,站起來,伸一個懶腰。

可勤大惑不解,「每個人都有了結局,你是女主角,你為何毫無結果半天吊?」

本才啼笑皆非,「你在說什麼?」

可勤連忙搖頭,「對不起,我著急了。」

人的本性不變,她自己沐浴在幸福中,就希望別人效尤,當然也是好心。

「猶太人還什麼?」

「熱誠期待會面。」

「他們會失望。」「我的想法剛相反,你看你這人多精彩,站出來毫不輸蝕給外國人,聲色藝俱全,落落大方,外語流利,談吐幽默,叫他們開眼界才真。」

殷可勤真可愛。

本才仍然堅持不與他們對話。

這種無意中制造的神秘感使對方更加好奇。

本才可沒閑著,她努力幫助身體恢復原狀。

無論做的是何種性質工作,首先見人的還是賣相,體重適當,精神奕奕,服飾整潔,一定佔便宜。

她的思維有時與加樂仿佛尚有聯系。

作畫到一半,忽感疲倦,像是覺得加樂就在附近。

「討厭,討厭誰?」

本才側耳細听,忽然笑了。

「區志瑩,是,她是比較刁蠻任性。」「想她定?做一個七歲的孩子十分沉悶,我相信她不會久留,你權且忍耐一下。」

「已經過了八歲生日。」

「恭喜你又大了一年,最近在做什麼?」

「學習溜冰。」

「今年的冬季真長真累。」

「其實已經是春天了。」

「有上學嗎?」

「區志瑩堅持不去,可是家長一定逼著她上學。」

本才笑了。

她倒在床上,也許只是幻覺,也許是真實的感應。

餅幾日就要出發到紐約。

鮑寓已經租妥,一切打點好,對方甚至問她用哪種牌子香皂,為求她賓至如歸,精神愉快,用最好的心情工作,賺得利鈿,與他們對分。

本才最怕的功利主義現在是她的合作伙伴。

她出門那日劉執成與殷可勤都來送別。

「我給你帶了這件大衣來,穿暖一點。」

本才一看,嚇一跳,「這種皮裘會在第五街遭人潑紅漆。」

劉執成笑,「可以反過來穿。」

「處處都有暖氣……」

為免爭執,還是收下了。

「有什麼事立即撥電話回來。」

可勤強笑道︰「坐好,莫與陌生人搭訕。」

本才一向乘慣頭等,等取出飛機票一看,才發覺只是商務艙。

猶太。

她笑了。

棒鄰座位的乘客剛到,正忙著放手提行李。

一只紙盒不小心落在本才懷中。

本才一看,是最新的立體砌圖游戲。

她月兌口說︰「唷,是風琴式無鏡頭原始照相機,砌好後可以真實拍攝。」

有人訝異︰「你見多識廣。」

是個老氣橫秋的小男孩,本才覺得他面善,想一想,驚喜,「司徒仲樂。」

小男孩一怔,「你是哪一位,怎麼知道我名字?」

他的家長︰「仲樂,別打擾姐姐。」

本才放心了,還好,經過那許多事,在他人眼中,她仍然是位姐姐,不至于升級做阿姨。

本才說︰「不怕不怕。」

司徒仲樂的位子就在她身邊。

本才壓低聲音︰「我是王加樂的朋友,你還記得小加樂嗎?」

司徒仲樂微微變色,「我怎麼會忘記加樂,我不住打電話,她從來不听,也沒有回復。」

本才覺得好笑,這早熟的小男孩神情好像失戀。

她不敢笑他︰「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說。」

司徒問︰「是什麼?」

「你可能不發覺,加樂有輕微智障。」

司徒仲樂答︰「所有同學都知道這件事,只不過全不討論,免著她家長尷尬。」

本才感動了,「你仍然愛她?」

「永遠。」

語氣充滿誠意,本才不由得緊緊握住他的手。

司徒的父親轉過頭來,「仲樂,你與這位姐姐一見如故。」

本才長長吁出一口氣,「有沒有想過可能要一輩子照顧加樂?」

「加樂自己也可以做許多事。」

「譬如——」

「她極有繪畫天份,你知道嗎?」

本才笑了。

「你可有加樂地址?」

「我願意幫你打听。」

「我們移民到紐約長島,這是地址。」

本才緊緊收好。

她合上雙目,十分滿足,她替加樂找到了舊友。

司徒仲樂很乖,並沒有再打擾她,一路上靜靜做那盒砌游戲。

飛機快要降落時,他已完成那架照相機,裝進底片,征求本才同意,替她拍了兩張照片。

本才也把地址給他。

「我會在紐約住一年。」

「是讀書嗎?」

「可以說是一種學習。」

「楊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我亦有同感。」

本才在下飛機的時候想,如果看不見接她的人,就先回公寓再說。

可勤做得真周到,鎖匙已經交了給她。

她走出海關,就看見有人舉著一塊紙牌,上邊寫,「楊本才」三字。

來了,本才放心,迎上去。

那年輕女孩子朝她笑笑,繼續張望。

本才輕輕說︰「我是楊本才,你在等的人。」

那女孩怔住,張大嘴,「你?」

本才點點頭。「那麼年輕,那麼漂亮,你是楊女士?我听老板說,你是一位老小姐。」

懊話誰不愛听。

本才笑著問︰「你是——」「我叫香桃兒湯默斯,我專門負責處理有關楊本才一切事宜。」

楊本才好比一個戶口,多麼科學的管理方式。

「車子就在外邊。」

「公寓里一切都已經打點妥當。」

「謝謝你了。」

上了車子駛出飛機場,不久便看到高樓大廈剪影,交通也開始擠塞。

本才找些話說︰「家在紐約有什麼感想?」

「住邊了永遠不會再搬。」

本才駭笑。「我知道楊小姐喜歡寧靜的地方,資料上說你希望有一日可以在燻衣草田里作畫。」

「是。」

「多麼詩情畫意。」

被她這麼一說,本才覺得自己有點老套。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楊本才提醒自己,千萬要小心,莫叫人見笑。

這就是她不願闖關的原因,將來即使得回多少,也不夠吃驚風散。

不過現在人已經來了,也只得沉著應付。

「楊小姐,你且休息一下,傍晚我來接你與老板小敘。」

本才連忙說︰「可否到明早才見面,我實在疲倦。」

湯默斯一怔,「我請示過再說。」立刻用電話詢問意見。

看,即時失去自由。

湯默斯滿面笑容,「老板說沒問題,明早十時我來接你。」

「我自己會去,你把地址告訴我好了。」

湯默斯不為所動,「第一次,我還是陪著你的好。」

短金發的她一身黑色衣褲配小靴子,敏捷如一頭小報豹。

本才腦海中閃過自己未受傷之前的樣子,她黯然看著窗外。

司機幫她挽著行李上樓。

湯默斯在門口向她道別,「明早見。」

「不進來喝杯茶?」

「不打擾了。」她笑著退下。

推門進去,本才呆住,室內布置都是她喜歡熟悉的式樣,大膽起用許多深藍色,配白色特別提神。

走進廚房已經聞到水果香,咖啡,茶葉,都是她常用牌子,玻璃罩下還放著一大只巧克力蛋糕。比家還要像家。

本才有點疑心,殷可勤與湯默斯二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了解她那麼多。

走進寢室,更加納罕,電毯子已經開到三度,替她暖著床褥。

這時才發覺窗戶對著中央公園,她推開長窗走到小露台。

空氣仍然寒冷,但風已經轉圓鋒,到人身體上會得轉彎,已不像前些時候如刀削般,看樣子春日已在轉角。

可是本才分外寂寥。

早知道出外見客也罷,這會又睡不著,也不見特別疲倦。

鄰室有人彈梵啞鈴,听真了,是個孩子在練習巴赫的小步舞曲一二三號,彈得純熟悠揚,本才仿佛可以看到衣香鬢影,翩翩起舞。

她回到寢室,爬到床上,俯身向下,睡著了。

是誰,誰對她那麼好?

電話鈴響起來,本才去听,是湯默斯的聲音︰「楊小組,一小時後我來接你。」

「這麼快?」

湯默斯笑了。

天已經大亮,一個下午與一個晚上早已過去。

本才起床梳洗。

浴巾、肥皂、海綿……都似自家里搬來。

打扮完畢,本才自覺模樣不輸給湯默斯,也就略為放心。

從事文藝工作的人那妝扮總不能像一般太太小姐那麼閃爍耀眼,非得有點不經意適當的蓬松及余地。

湯默斯見了她,頗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開完會,我們去逛街。」

本才笑,「好呀。」

到了會議室.主人家已經在等。一見她便迎上來伸長雙臂擁抱。

那年輕的猶太人並不姓辜更咸,他是外孫,姓羅夫。

「我們的畫室歡迎你,楊小姐,它全年歸你所用。」

那間畫室大如籃球場,光線明亮柔和令人愉快,空氣中隱隱有薰衣草香氣。

那也就等于說一年之內如果設有成績,就得滾蛋。

本才笑了。

羅夫老老實實說︰「沒想到會是那樣年輕漂亮的一位小姐,做起宣傳來容易方便討好得多,這真是我們的運氣。」

本才但笑不語。

貶後她與湯默斯逛跳蚤市場,琳瑯滿目的假古董引得她倆發笑。

「假的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

因為不知何處像煞了人生,因此笑到後來便笑不出來。

必到家,電話忽然響了。

本才似有預感,輕輕取起听筒。

那邊「喂」了一聲。

本才說︰「我猜到是你,別人不會安排得那樣周到。」

「你冰雪聰明,哪里瞞得過你。」

本才笑了,兩人互相恭維,可見還有話題。

「天氣有轉暖跡象。」

「听說夏天一貫非常炎熱。」

「你得用心作畫。」

「辜更咸那邊,也是你親手經營的吧。」

「人家的確欣賞你。」

「但由你大力推介。」本才接上去。

「總得有催化劑。」

本才十分感動,「我還以為我們之間已經結束。」

「我愛一個人,希望可以愛一輩子。」

「加樂呢?」

「加樂很好。」

「寄居在她身上的客人呢?」

「她已經離開。」

本才笑了,「也許是覺得沉悶。」

「的確曾經那樣抱怨過。」

「加樂現在你那里?」

「我同她母親輪流照顧。」

這是最好的辦法。

「或者,我們可以見個面?」

「你得認清楚我是楊本才。」

「這一掌打得很結棍。」

這時,本才听見小提琴樂聲。

扒,鄰室又開始練琴。

在此同時,她發覺不對,門窗緊關著,樂聲從何而來?

本才驀然發現,樂聲自電話另一頭傳來。

她明白了。

她輕輕拉開門,探頭出去看。

只看見一個人背著她坐在梯間,正在講電話。

「對公寓的一切還滿意嗎?」

小提琴聲在走廊里是響亮的。

本才往電話咳嗽一聲。

「看,已經沒有話題了。」

本才再咳嗽一聲。

他忽然覺悟,飛快轉過身子。

他看到了本才,手提電話掉到地下。

本才坐到他身邊,淚盈于睫,說不出話來。

他一時也開不了口。

提琴聲停住,過片刻,一個七八歲卷發小女孩推門出來。

看到兩個大人坐在梯間,非常訝異,「為什麼坐在這?」拎著小提琴走了。

又過了很久,王振波終于問︰「真的,我們坐在這里干什麼?」

本才笑了,「那麼,站起來吧。」

他拉著她一起站立。

仍然不知說什麼才好,太多話要講,都堵在喉嚨里。

本才終于說︰「出去散散步吧。」

「我打算在紐約住一年。」

本才吃驚,「干什麼?」

「做畫廊生意。」

另一個小提琴學生上樓來報到,看到他倆,詫異道︰「為什麼站在梯間?」

本才忍不住真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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