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 第三章
元之唯唯諾諾,「是,是。」
三號教訓她︰「你要把心胸放寬,接納宇宙萬物,否則,思想同一個閉塞迂腐的小老太太有什麼分別?」
元之不出聲。
「記住,你在曼勒研究所。」
幸虧原醫生在這個時候進來解圍,「三號,我們可沒有不給機械人平等待遇,為何大放厥詞?」
三號說︰「我還有事要做。」
它匆匆離去。
原氏啞然失笑。
他轉過頭來看著元之,「第一個選擇看樣子不適合你。」
元之頹然,「原先生,我願化作一縷思維電波,自由自在浮游在天空中。」
原醫生溫和的說︰「我們的能力尚未達到那個地步,你還有第二個選擇。」
元之無奈,「她是誰?」
香貞在這個時候蘇醒,「對,原醫生,她是誰?」
原醫生按著電腦,索取資料,「她叫林慕容。」
江香貞代關元之發問︰「她如何到曼勒研究所?」
「亦系由別的醫院轉來。」
「她有什麼毛病?」
「毛病?」
「原醫生,沒有紕漏,怎麼會來到曼勒研究所?」
江香貞詞鋒利厲,原醫生啼笑皆非。
然而他還是溫和的說︰「這一切有待元之去發現了。」
「元之少不更事,許多事無法應付。」
原醫生沉著地微笑,「我卻認為元之有足夠的智慧,她所欠缺的,只不過是一副健康的身軀!」
香貞吃了一記悶棍,原氏會不會是揶揄她徒有一具軀殼?
元之這時說︰「請把林慕容的資料告訴我。」
「林慕容,二十五歲,身體健康。」
「就這麼多?」
「你何必知得更多。」
元之急,「我想知道,她為何失卻了小宇宙。」
原醫生答︰「過去的事不重要。」堅不透露。
元之退而求其次︰「她做什麼職業?」
「你會知道的。」
「原先生,這對我不公平。」
「我不想你有成見。」
元之還在猶疑。
原醫生卻說︰「向香貞道別吧。」
元之呵地一聲,她極之不舍得江香貞,像是已經認識她一輩子,香貞已是她最佳知己。
元之黯然。
香貞亦有同感,異常惆悵。
元之輕輕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香貞。」
香貞猶自振作地說︰「元之,我同你訂一個約。」
「好,說吧。」
「假如我的願望達成,我會來找你。」
元之淒然,「那真要請原先生幫忙,否則,當你找到我,我已白發蕭蕭了,我倆已無話可說。」
「我們相見的暗號是——」
元之給她接上去︰「小宇宙。」
香貞點點頭,「原醫生,我幾時可以再世為人?」
原氏答︰「那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也許一天,也許一年,也許一世。」
兩個女孩子听了,不禁黯然。
元之不得不道別︰「香貞,認識你是一件好事。」
香貞說︰「彼此彼此。」
元之舍不得。
原醫生問︰「你們兩人想清楚了?」
元之硬著心腸點點頭。
她至怕寂寞,而偏偏江香貞又是個最寂寞的人,元之承受她的身體,也必需承繼她的人際關系,那可如何消受!
元之在醫院那段日子,同病魔以及無名氏老先生糾纏,深深明白寂寥之可怕。
她每晚希望黑夜不要逝去,白天不要來臨,因為天一亮,她就得提起勇氣接受一連串治療,即使略有好轉,也不懂得如何打發時間。
無名氏是她的瑰寶,一老一小扁是玩二十一點牌戲就能消磨好幾小時。
老人一邊玩一邊訴苦︰「我生有五子兩女,孫子外孫二十余人,卻沒有一人關心我。」
元之毫不動容,「你這個人難相處,人家不想惹你。」
老人氣結,「你同我又為什麼會相處得不錯?」
元之答︰「我倆萍水相逢,你對我沒有期望,我亦不會令你失望,所以沒有沖突。」
老人呆半晌,「元之,你句句有理。」
「二十一點,吃你的十九點。」
「這樣下去,整副家當會輸給你。」
「輸得起,怕什麼。」
沒想到無名氏老人所說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元之,」原醫生把她的思維叫回來,「想清楚了?」
「慢著,」江香貞說,「人海茫茫,哪里去找關元之,請告訴我,林慕容相貌如何。」
原醫生不能不略為透露消息︰「她左眼角下有一顆淚痣。」
江香貞猶感不足。
「香貞,元之,」原氏說,「有緣千里來相會。」
第二天,關元之在接受第二次小宇宙轉移術之前直訴苦——「忽爾做江香貞,忽爾做林慕容,留得小命,也性格分裂。」
「你們真不會知道兩副思想爭用一具軀殼的痛苦,好比租人家一間狹窄的房間居住。」
「記住把林慕容的小宇宙請走,勿再犯錯。」
三號啼笑皆非,「原醫生,這好像不是我們認識的關元之。」
原氏莞爾,「元之與江香貞相處的那段時間,沾染了她的習氣。」
「呵,關元之性格此刻有江香貞的影子。」
「正是。」
「不知江香貞會不會感染到關元之的優點?」
「相信也會。」
這時原醫生坐在控制室內揚聲︰「元之,準備好沒有?」
元之點點頭。
她听到耳畔有香貞輕輕的叮嚀︰「祝福你,元之,再見,珍重。」
元之看一看身邊的白帳幕,不由得不說一聲︰「林慕容,你好。」
元之醒來之後,三號讓她照鏡子,並且戲語︰「這是最最徹底的整形術。」
元之一看鏡內反映,慘叫一聲。
原醫生不叫關元之過早看到林慕容的尊容,實有真理。
「天呵,」當下關元之撫模著臉龐,愁苦地說︰「長成這樣,叫我怎麼做人?」
三號大奇,「元之,依人類標準,你此刻是個花容月貌的美女,還不心足?」
可不是!鏡中的林慕容肌膚勝雪,鹿般大眼楮下一顆淚痣,即使緊緊皺眉頭,毫無儀態地弓著背、交叉著雙腿,仍然是個美女。
元之喊著說︰「我不要做美女。」
三號責備她說︰「多少人夢寐以求。」
「長得好,更寂寞。」
「你少听那些廢話,那些無稽之言是又老又丑聲名狼藉的女人用來安慰自己用的。」
元之仍然申吟。
她發覺林慕容的手又長,腿又長,身段過分玲瓏,她關元之不知如何應付是好。
手足無措。
三號告訴她︰「林慕容是一名攝影模特兒,追求者無數,生活多彩多姿。」
元之氣結︰「現在才告訴我!」
三號狡獪地說︰「這是原醫生的主意,他怕你挑剔。」
元之長嘆一聲,往床上一躺,雙眼看著天花板,這樣一個簡單的姿勢,此刻,由她做來,亦是一幅風景。
三號說︰「你會對這個身體滿意。」
「三號,別騙我,如果這個身體那麼好,林慕容為何棄之不要?」
三號答︰「因為她笨。」
「說來听听。」
「她竟然視生命如兒戲。」
元之大吃一驚,正待發問,原醫生進來了。
他笑問︰「這次有沒有租人一間小擺房的感覺?」
元之頹然順答︰「豪華巨宅,不知如何打點。」
「你毋須做林慕容,盡避做回關元之。」
元之無奈,「我試試看。」也只好這樣說。
三號感慨道︰「噯,一聲謝都沒有哩。」
元之這才勉強地說︰「有勞各位操心了。」
做美女的壓力已經太大,元之笑不出來。
元之提出幾個要求,(一)她想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從頭開始,(二)她需要現款,(三)她希望有朋友。
三號說︰「頭兩項要求沒問題,至于朋友,你的老同學梁雲,不正在倫敦求學嗎?」
「那麼,讓我們到英倫去。」
「記住,元之,你只有七十二小時。」
比灰姑娘好多了。
七十二小時內真要辦起正經事來,可自東方飛到西方,從新布置一個新家園。
元之正打算這樣做。
飛往西方途中,已經有男士問她︰「小姐,你可願意拍電影?」
元之對林慕容的學歷一無所知,而她,關元之,忽然接觸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她將何以為生?
臉上露出茫然之色,更加動人。
「小姐,有個故事非要你擔綱主角不可。」
元之不去理他。
到酒店報到時是一個雨天,第一件事,元之是要找梁雲。
電話打到宿舍,梁小姐出去了,元之留言。
到底年輕,放得開,元之順帶在附近溜達觀光。
她倒是很欣賞霧都天地一色灰蒙蒙的情調。
才走到掇政街附近,就听見有人叫她︰「慕容,慕容!」腳步聲直追上來。
元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人生何處不相逢,在異地也會遇到熟人。
她只得轉過身子來。
苯她的人是個英俊斑大的年輕人,「慕容,我知道我不會看錯。」
元之僵硬地答︰「你的確看錯了,我不姓林。」
「慕容,慕容。」
「我不認識你。」這句是真話。
年輕人嘆口氣,「那麼好,讓我提醒你,我叫呂一光。」
元之向他點點頭。
他一徑說︰「看到你我放心了,原來傳言不是真的。」
「什麼傳言?」
呂一光凝視她標致的臉︰「我一直說你不化妝時最好看。」
「什麼流言?」
「不要去听那些風言風語。」
元之直問︰「可是有人說我已經故世?」
年輕人笑,「你還說你不是林慕容」
元之詞窮,明明要開始新生活,一上來就踫到舊相識,不知如何是好。
可見去舊立新是多麼困難。
「我已再世為人。」
年輕人一定是林小姐其中一名追求者,態度非常遷就,「好好好,你愛怎麼說都可以。」
元之定定神,然後說︰「我已不是林慕容。」
年輕人好奇,他問︰「那麼,現在你是誰?」
元之據實答︰「我叫關元之。」
年輕人笑,「無論叫什麼,站在這街角都會變成冰棍兒,去渴碗熱湯吧。」
元之笑了。
呂一光從頭再打量她,「你是好像有點不一樣,走路為何駝著背?一個人跑來倫敦,又是干什麼?還有,如影附形的李公子王公子等人呢?」
這些問題,元之都不懂回答。
呂一光感慨,「有時候我也想做另外一個人,什麼都從頭開始,說不定另有奇遇,但一想到身分證、護照、電費表、電話……上的名字統統都要更換,不如省省,做新不如做舊。」
元之發覺他是那樣有趣的一個人。
呂一光又說︰「追著你跑的人實在太多了,我考慮過多次,一擠到那個隊伍去,就永不超生,變成芸芸眾生中的一名,所以,慕容,我情願做你的好兄弟,你有什麼話,盡避對我講。」
元之有點感動,不過不得不一再指出;「我不是慕容,」她停一停,「不過,你可否告訴我,你听到什麼謠言?」
呂一光答︰「只要你安好,我才不管人家說什麼。」
「你會在霧都久留?」
「我將在這里工作一年,不像李公子王公子張公子,我們這些普通人要一份職業。」他把卡片交給元之。
元之與他道別,回到酒店房間,原醫生的電話便到了。
「覺得如何?」
「太美太高太出名了,不習慣,而且,林慕容亦十分寂寞。」
原醫生笑,「生命原本寂寥。」
「不一定,你听過珊瑚樹申訴寂寞沒有?」
「這個問題可以討論六個小時,元之,凡事不要想太多。」
「七十二小時不夠以了解一個人。」
「我們不能給你七十二年。」
「我會盡快做出決定。」
「祝你快樂。」原氏掛了線。
電話鈴再響,來人說︰「我找關元之。」
元之一听就知道這是她的老同學梁雲。
「梁雲——,」她吹呼,「你好,我們可否立刻見面?」
梁雲對這個陌生的聲音有疑問︰「你是誰?」
「我是元之,關元之。」
梁雲沉默一會兒,「你的聲音不像。」
拔止聲音,連容貌也不一樣了。
「梁雲,說來話長——」
「向我證明你的確是元之。」
「好,有一日,你來醫院看我,我身上插滿管子,你揶揄道︰‘這可不成為提線木偶了’,下一句是——」
梁雲接上去︰「我們都是命運的傀儡。」
是,她是關元之,一點沒錯。
「明天早上,我來看你。」
元之舒出一口氣。
淋浴時她看看此刻擁有的健美身軀,不知如何運用它才好。
林慕容本人大概也不曉得該怎麼做,否則,她到此刻都應該活著。
這樣漂亮的軀殼,競成為負累,始料未及。
元之沒有睡,著人送了一包香煙到房間來,坐在床沿點著一支。
這不是關元之的習慣,一定是林慕容的煙癮影響了她,再加上江香貞的酒癖,不得了不得了。
元之打一個呵欠,混身麻癢癢,說不出難過,胸口也作悶。
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麻醉劑!
林慕容吸食麻醉劑。
元之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看樣子她的小宇宙永遠找不到理想的身軀寄生,因為自愛的人統統還健存在世界上。
她一宵不寐,天將蒙蒙亮的時候,元之已決定舍棄林慕容的身軀。
元之用冷水洗一把臉,出外散步。
大都會繁忙的一天已經開始,車站擠滿了人,車子喇叭嘩嘩響,小販擺賣熱狗咖啡……
元之不由得大聲喊出來︰「我只想做芸芸眾生其中一分子,是否太苛求呢?」
她身分太過奇突,她注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元之氣餒,不知如何向老同學梁雲交待她身分的轉變。
元之所不知道的是,梁雲一早已經站在她酒店旁門口,一直敲門,沒有人應。梁雲喃喃自語︰
「這麼早,去了何處?」
身後有個聲音說︰「大約是出去溜達了。」
梁雲一轉身,見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閣下是誰?」
「我叫呂一光。」
呂一光也打量梁雲,只見她大衣圍巾,頭發毛毛,分明是一個學生,手還拎著書包,不禁有三分好感。
他問︰「你找誰?」
梁雲說︰「我找關元之,你又找誰?」
呂一光怔住,關元之,真有這個人,昨天,林慕容也說她是關元之。
「關元之是你的什麼人?」
呂一光聲音中有極大的關注,梁雲因而不介意他的質詢。
她答︰「元之是我的老同學。」
呂一光問︰「你可帶著她的照片?」
「有。」梁雲即刻翻查那百寶箱似的書包。
她終于取出一幀小照,遞給呂一光。
呂一光一看照片中那瘦削的少女,立刻說︰「我也有一張剪報要給你過目。」
他攤開一張舊中文報。
報上紅字標題是那麼驚心奪目,連帶站在走廊轉彎角落的關元之都看到了。
她散步返回酒店,發覺房門口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梁雲,咦,老同學怎麼會認識呂一光?
且听听他說什麼。
講了沒兩句話,就看見呂一光亮出舊報紙。
元之讀到了頭條。
「著名模特兒林慕容香閨神秘死亡」。
元之如墮冰窖,難以動彈。
只听得梁雲問︰「這同關元之有什麼關系?」
呂一光答︰「我昨天見過林慕容,她自稱關元之。」
「什麼?」
「這是一個難以用言語解釋的怪現象,」呂一光說,「只有見到了她,你才會明白。」
元之站在角落,看著這一對年輕男女,忽然產生奇突的第六感。
呂一光與梁雲的氣質是那麼接近,談話間又顯得如此投契,他們不難成為一對。
本來人海茫茫,他倆踫頭的機會率接近零,可是此刻因為元之/林慕容的關系,這一男一女同時在酒店房門外邂逅。
緣分,來的時候,推都推不掉。
元之繼而想到,也許,也許她在倫敦出現惟一的目的,就是要成全呂一光與梁雲這一對。
冥冥中的安排太奇妙了,元之此刻不禁釋然,也許她也會有奇遇。
這時,呂一光與梁雲兩人同時喊出來︰「關元之/林慕容,到什麼地方去了。」
元之不得不慢慢現身,並且咳嗽一聲,「我在此地。」
懊死的原醫生,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弄她。
見了面,非同他算帳不可。
呂一光大喜︰「慕容,好極了,請過來。」
梁雲震驚,「元之,這是你?」
元之清清喉嚨,「讓我們邊喝咖啡邊談。」
呂一光忘了上班,梁雲也暫停上學一天,一行三人,找個幽靜地方坐下。
梁雲直搖頭,「一定有人開我們玩笑。」
當然有,那是曼勒研究所的原醫生。
元之幽幽說︰「我的確是關元之。」
梁雲直搖頭,「你比元之高一個頭,再說,皮膚容貌沒一絲相像,我肯定你是林慕容。」
呂一光說︰「慢著,她談吐思想態度沒有一處似慕容,我肯定她是關元之。」
元之申吟。
梁雲怔怔地看著元之,忽爾落下淚來,「元之,你已經不在了,是不是?」
元之不知如何回答她,怔怔地落下淚來。
梁雲問︰「你到底是誰?」
呂一光按住梁雲的手,「給她一點時間,這不是件簡單的事。」
梁雲非常困惑,用手托住頭,看牢林慕容/關元之。
元之半晌問︰「我希望你倆可以接受我。」
呂一光立刻說︰「這不是問題,我與慕容一向是好朋友,只不過,」他無奈地說,「忠言逆耳,她日漸與我疏遠,嫌我比她媽還嚕嗦。」
梁雲听了這話,愁眉百結中還笑出來。
「不,」元之抬頭,「不,一光,我一見你,便有股異常的親切感,我想林慕容是對你另眼相看的,你才真正對她好。」
梁雲這時說︰「不知怎地,我越看你越似元之。」
元之有講話前先皺眉的習慣,此刻活靈活現的在林慕容臉上露出來。
元之苦笑,她的確是元之,不過此刻,她有更要緊的話要說︰「兩位,我需要朋友,假使有什麼意外,我再變成另外一個人,請照舊當我是朋友。」
梁雲錯愕地看著元之,「我不曉得你說什麼?」
呂一光思索一會兒,微微笑,「你的意思是,元之,你也許會再次借用另一人的身體。」
元之感激得說不出話來,「一光,你真是明白人。」
一光也很高興。
「一光,」元之靈機一觸,不禁問,「你在大學里,到底讀的是什麼?」
一光笑意更濃,「說來湊巧;我選的科目是靈魂學。」
梁雲低呼︰「難怪你明白的事我全然不懂。」
「不要緊,」一光安慰她,「我慢慢講給你听。」
元之也笑了,至少她玉成了這一對年輕人,她還來得及做這件好事。
一光又說︰「慢著,元之,日後我們如何相認?」
元之笑,「問得好。」
梁雲不置信地接上去︰「襟上別一朵玫瑰花,手上拿本文藝小說?」
元之答︰「不,我們的暗號是小宇宙。」
「好,」一光答,「無論是否托生在一只貓身上,只要你講出小宇宙三個字,你即是關元之。」
梁雲嘆口氣,「天呵,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光對梁雲說︰「我們給元之時間處理私事,來,我送你去上學,順帶給你解釋靈魂與的關系。」
「元之,我不舍得你。」
梁雲與老同學緊緊擁抱。
「保重。」
梁雲依依不舍,「下次我們見面會在幾時?」
元之看著他倆,忽然用了原醫生的語錄︰「也許明天,也許明年,也許下一生。」
他們終于道別。
元之獨自在風景怡人的河畔散步,從前,貨倉林立的一帶此刻都是新建的公寓大廈。
埃鷗不知物是人非,仍然飛來覓食。
元之輕輕嘆口氣,這條河不知見過幾許風流人物。
游覽船緩緩駛過,甲板上的游客朝元之揮手,元之亦與他們招呼。
她在河畔躑躅,不願離去,似有所盼望。
蚌然之間,有人叫她︰「元之。」
元之這一驚非同小可,遠遠比有人叫她慕容還要意外。
誰,會是誰?
她雙腳釘在地上,一時移動不了。
左眼忽然跳動,那顆淚痣,更似將墮未墮的一顆眼淚。
「元之,假如這真是你,請你說出我們之間的暗號。」
元之終于凝聚力氣,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個紅頭發綠眼楮滿臉雀斑的年輕男子。
元之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只听得他很溫柔的說︰「假使你是關元之,你一定知道我們間的暗號。」
元之忽然間知道他是誰了。
既驚且喜,但是又覺得突兀,元之捧月復大笑,笑到流下眼淚來。
辦發青年卻固執地問︰「暗號是什麼?」
「我們兩人一起說。」
于是兩人異口同聲︰「小——宇——宙。」
大家緊緊擁抱。
「元之!」
「香貞!」
列位看官,是,這紅發青年正是江香貞。
扒,江香貞終于如願以償,轉為男身,她倆又再一次相會。
只不過此刻兩人都惜用著別人的身體,情況十分詭秘。
「去喝一杯。」
元之按住她問︰「你怎麼會找到我?」
「我此刻是一個蘇格蘭人,我姓麥克阿瑟,而你在英格蘭,經過三號指示,自然輕而易舉找到了你。」
「沒想到曼勒這麼快達成了你的願望。」
「事有湊巧,機緣巧合。」
對她們來說,不過是兩個女孩子聚舊,在旁人眼中,卻全然不是那回事。
只見一男一女難舍難分在情話綿綿。
男的一頭烈火似紅發,女的肌膚似雪,兩人都一般高大,煞是好看。
「太好了,香貞,你可以從頭開始。」
「元之,相信我,做男人舒服得多,也許你也應該試一試。」
這樣的好介紹元之如何擔當得起,連忙駭笑搖手,「不不不,我情願做女性。」
「做女子辛苦呢。」
「做生不如做熟。」
香貞,不,麥克阿瑟君笑道︰「可見人各有志。」
元之不由得問︰「蘇格蘭人好做嗎?」
「有時需穿裙子,」香貞答,「不過穿裙子對我來說真是駕輕就熟。」
元之笑得打跌。
香貞上下打量她,「元之,此刻的你十分迷人。」
元之舉起手,「一家不知一家事,我擔不起這個身體,我明天就打算回曼勒去。」
「元之,別太挑剔。」
「我自有我的苦衷。」
香貞說︰「來,到紅獅酒館來,我介紹一個人給你。」
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著元之就走。
辦獅酒館里坐著一個俏麗的金發女,看樣子已等了好久,一見元之,立刻杏眼圓睜,雙手叉在腰上質問︰「你是誰?」
元之馬上投降,「我先走一步,我們後會有期。」
立刻轉身逃離是非之地。
可是麥克阿瑟追上來︰「元之,元之。」
元之微笑,「記住暗號,我若需要朋友,你要隨時奉召。」
「得令。」他向元之敬禮。
元之與他握手,「祝你幸運。」
「我的確幸運得無以復加。」
「我先走一步。」
「元之,我可否勸你一句話?」
「請講。」
「不要計較軀殼是否十全十美,每個人都有優點有待發掘,看你如何利用矣。」
元之只覺委屈,但終于點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
「你現在的身分是什麼?」
「我是一名上進的年輕律師。」
元之笑,「怪不得你的英語純正,沒有鄉音。」
香貞神采飛揚,躊躇滿志,顯然高興到極點,一看就知道她太喜歡做麥克阿瑟。
元之由衷地為香貞高興。
她與他在酒館外道別。
扒,每個人都找到伴侶,只余關元之孑然一人。
元之慢慢踱步回酒店去。
原醫生隨即找到她,曼勒對她的行蹤真正了如指掌。
「見到江香貞了?」
元之正想問這個問題︰「香貞並無讀過法律,如何做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