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竇初開 第五章
又一個台風形成,最遲明日便會發布海上台風警報。
拔必生關掉電視,阻斷叨叨絮絮的新聞播報,一整天莫名煩躁,做什麼事都不對勁,索性早早爬上床睡覺。
翻來覆去兩個小時,意識仍然清晰無比,睡意遲遲不來,不經意偏頭,又看見桌上那朵小小雛菊。
報瓣都快掉光了,垂頭喪氣看起來好可憐。
「她要我轉交給你的。其實,她還滿在意你的,如果你不要那麼抓狂的話,不妨靜下心來想想她為什麼會這麼做。」阿問交給他時,是這麼說的。
他有啊,他難道沒有問嗎?不管是什麼原因,她整整兩個月不吭聲,讓他以為她無法說話,還要小心翼翼顧慮她的情緒,以免傷到她善感縴細的心靈,這樣還不夠過分?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一整個像笨蛋,他難道就不嘔?他連氣一下都不行嗎?隨隨便便丟朵花來,就想混過去?沒門兒!
就算阿問說她一直將花小心護在手掌,到家才慎重地交出來也一樣!
就算……他不小心想起,他曾經在公園里順手摘過一朵一模一樣的白色雛菊給她也一樣!
就算、就算……他忘不掉她因他一個隨意的舉動,笑容有多甜美也、也、也一樣啦!
想是這樣想,被制約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探向床頭。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爬起來檢查手機—收訊,滿格。電池,剛換上,充得飽飽的。他還很白痴地搖一搖,它說不響就是不響。
那現在是怎樣?都三天了,她好樣的!憊真有個性,電話說不打就不打,真扮啞巴扮上癮了?
以前都是他在討好她,簡訊一通通地傳,她從來沒回過也無所謂,藩鎮他知道她收到了就好,她不習慣那些甜言蜜語、說不來問候關懷的話,他就當她是放在心里。
可是、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最起碼該打來說句對不起吧?他話都說出去了,她連一通道歉的電話都沒有,以為他會先低頭嗎?
別做夢了!他堂堂男子漢,頭可斷,血可流,志氣怎麼可以沒有?
說不去找她就不去!
第N次說服完自己,倒床蒙起棉被睡他的覺。三分鐘過後,天際第一聲悶雷打下來,他第一時間跳下床往門外沖。糟糕,台風要來了,他想起公園里她每天在喂的三只初生小狽。破紙箱根本沒辦法遮風避雨,琤琤心愛的寶貝小狽要是淋到雨、有個什麼閃失,她一定會很難過,到時又要哭給他看了……
「琤琤,氣象報告說有台風要來,你還要出去啊?」範如琛追出來,問著在玄關穿鞋的妹妹。
她點一下頭,轉動門把。
「那你記得帶傘,還有別跑太遠,下雨的話要趕快回來。」
天氣陰陰暗暗的,公園基本上是不會有什麼人,不過知道妹妹約的人是誰,也就沒有阻止。
這兩個人感情那麼好,每天約見面也見不膩,不讓她出去小妹還會跟他鬧別扭呢,他這個哥哥在她心中真是愈來愈沒地位了。不過這男人也確實好耐性,連著兩個月只在住家附近活動,居然受得了。他笑笑地進廚房準備午餐要用的食材,忙完出來雨已經下了起來,他收好陽台的衣服,一面查看門窗以免雨水打進屋內,經過琤琤房間,發現她還沒回來,想了想,還是拎了傘出去尋人。
也許,可以順道邀對方來家里坐坐,問問他對琤琤保持什麼想法……
敖近商家、餐館,都沒看到她的人,範如琛順著小妹平時固定的路線找到小鮑園,遠遠就見她蹲在小樹叢邊,雨下好大,她避都不避,愣愣地任雨水打得一身濕。
他趕忙上前,將傘移到她上方擋雨。「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他呢?」
她每天出門,不是和那人約了一起嗎?
「不見了……」她輕聲吐出,整個人抱膝縮成一團,看起來好可憐。
「什麼?」
「狗狗……不見了,生生,也不見了……」她到處都找不到,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來……
「什麼狗狗?」踫觸她冷得發抖的肌膚,範如琛憂心地輕哄︰「我們先回家好不好?有事慢慢跟二哥說。」
「等生生。」她固執低喃。
「琤琤,你听二哥說,雨下好大,他會去家里找你,不然也會傳簡訊給你,所以我們先回家。」
是嗎?她想了一下,乖乖讓他扶起。回到家,他準備干淨的衣服,讓她洗了熱水澡,回到房里,她又窩回床角,抱膝安安靜靜坐著,雙眼盯著桌上的手機不放。
範如琛信紙有異,將泡好的牛女乃放到她手心,坐到她身旁輕問︰「來,告訴二哥,你有多久沒見到他了?」
她抿緊唇,比比三根手指頭。所以他這個傻妹妹,已經連續三天在公園空等了?如果他沒發現,她還要等多久?她每逃詡在相同的時間出門,他根本不曉得她受的委屈,還以為她是開開心心赴約……
「你知道,他為什麼沒來嗎?」
她搖頭。
不知道,不知道他為什麼不來了,她每逃詡去啊,可是他不來了……
她好失望,難過地紅著眼眶。「二哥,為什麼……」
為什麼?一句話問得範如琛心痛,張臂緊緊抱住她。
沒有原因,就是不來了。
他太清楚問題出在哪里,明明早預期得到,卻無法讓她明白。
他曾經以為,這男人或許做得到,會包容、會好好守護她……終究還是看錯了嗎?
他不該放任琤琤接近那個男人,不該讓她投入太多的依賴和情感,全心信任後卻被嫌棄……
「琤琤,公園不要再去了。」他真的舍不得妹妹被這樣傷害。
「要!不然生生來會找不到。」
範如琛絆間梗著,一陣酸。
懊怎麼告訴她,那個人不會來了……
他的妹妹,真的很傻。即使對方厭了、膩了,她也只知道每天、每天地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時間等待,根本不曉得對方不會再來……
背里一雙小手推了推他,他低頭,粉紅色的手機被塞到他掌中。
「壞了嗎?」她問。簡訊,都不來了。
不忍心讓寫滿等待的臉龐失望,他忍著心酸,將自己手機的SIM卡與她對換。
「二哥的借你,這樣放心了沒有?」
她終于點頭,安心地收下他的手機。
「那你乖,喝完牛女乃先睡一下,二哥煮好晚餐再叫你。」替她拉好被子,走出房門,回頭見她枕頭都還沒躺熱,又爬起來,眼巴巴盯著手機看,等待熟悉的簡訊鈴聲響起。
傻丫頭,真的……好傻。
範如琤生病了。
淋了雨,當天晚上便發起高燒,急忙帶她去掛急診,打了劑退燒針,這兩天食欲不振,兄弟倆輪流看顧著。
範如衍私底下問弟弟︰「琤琤好像不太開心?」
範如琛嘆氣。「也許跟那個男人的離開有關吧!」
「他不要琤琤?」那當初干麼來招惹她?
「琤琤的情況……不見得每個人都能接受,大哥,我們不能太苛求人家。」因為至親手足,所以琤琤是他們舍不下的牽掛,他們承擔得甘之如飴,可是別人非親非故,憑什麼要人家承受?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會卻步,他們甚至連責怪的立場都沒有。
「我覺得琤琤很好!」有問題的是那些用異樣眼光看待她的人。範如衍無法接受,為什麼那些人看不見她難能可貴的優點?
「當然。不過決心不夠的人,也許會覺得那是負擔吧!」他明白大哥在氣什麼,但是從很久以前,他們就說好要一輩子照顧琤琤,就算找一輩子都沒有一個人看得見她的好,那也沒關系。
現在,也只是讓他們看清事實而已,無所謂,真的無所謂,他只是希望,琤琤能早點忘掉,回到最初平靜規律的生活,別在為這種事傷心。
探視她的狀況,確認體溫正常,她正安穩沉睡,範如琛收走吃光的湯面空碗走出房門,門鈴正好響起。
他放下清洗中的碗盤,關掉水龍頭前去應門。
「嗨,稿子翻譯的進度如何?」門外,是一張熟悉的明亮笑顏,一開口就問工作。
「抱歉,我妹妹生病了,我在照顧她,進度有些落後。」
「琤琤生病啦?我可以看看她嗎?」岳姍姍關切詢問。
「請進。」這幾年大家也熟了,拜岳姍姍常來走動之賜,琤琤對她並不陌生,她也頗有耐性,對琤琤很好,是少數琤琤熟悉、也願意接納的人。
當初,琤琤的繪畫天分就是被她開發出來,還積極接洽、策劃要幫她出繪本。
當是,他並不特別贊成,就算琤琤一輩子都無法獨立,他也會照顧她。
她卻義正詞嚴地回他︰「這不是能不能賺錢的問題,如果有些什麼是她會做的,你就要讓她做、讓她學、讓她肯定自己,而不是一無是處地活在象牙塔里,生活無所寄托,這樣她會不快樂。」
也許她是對的。琤琤找到了她會的事情,而且做得很專注。她畫的圖很溫暖、很有感情,帶著赤子純真,那是不沾染世俗濁氣才能畫出來的純淨,連他看了都喜歡,出第一冊繪本時,他看見妹妹難得的小小笑容。
「可憐的小琤琤,臉色真差。」岳姍姍模模她的臉,看了好心疼。
「她男人呢?怎沒在這里陪她?」平時不是像只邀寵的大狗狗,動不動繞著她打轉嗎?
範如琛眯眼。「誰是她男人?」
「纏了她兩個月的那個。」
「你怎麼知道?」他從沒對她提過這件事。
「跟你有關的事情,我哪一件不知道?」
此話一出,範如琛神情不甚自在,假裝听不懂地看向別處。
袖口讓人扯了扯,她低下頭去,琤琤不知何時醒來,輕喊一聲︰「二嫂……」
「什麼事?」
「不要亂叫!」有人心花怒放,有人一臉困窘。
岳姍姍完全不把他的反應當一回事,眉開眼笑地徑自問︰「琤琤小甜心,有什麼我能為你效勞的嗎?」
「生生……」她輕輕吐出。
岳姍姍很快領悟。「你想念他嗎?」
「想。」
「好啊,那我幫你找他,叫他來看你!」
「姍姍!」範如琛沉下聲音,阻止她。「我們外面談。」
岳姍姍看他一眼,笑笑地安撫琤琤。「放心,我答應你就會做到。」
而後,跟隨範如琛離開。
「你剛剛為什麼要這麼說?」一到客廳,他忍不住質問。就算是出于好意想安慰她,但是讓她知道他們騙她,琤琤會更難過。
「他如果會來,就不會讓琤琤一個人在公園傻傻等他好幾天!」無論如何,他沒有辦法原諒那個男人的行為。
「這當中應該有什麼誤會,我認識他快十年了,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是也沒關系,他有他的考慮,我不強求每個人都能接受,我的妹妹我會自己照顧。」
「你不要那麼輕率地驟下判斷好不好?琤琤的狀況你難道不清楚嗎?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怎麼樣都無所謂,我不想再去探究誰是誰非了,你讓她平平靜靜過日子,不要再去挑惹她了行不行!」
「不行!你這根本是在對待蠶寶寶,用個繭把她包裹住,不受到傷害就沒事了嗎?繭里的世界無聲、孤獨,你不知道嗎?你,沒有權利當劊子手,斬斷她幸福的機會,她或許可以戀愛、結婚、生子,過所有正常人的人生,被她愛的那個男人寵愛!」
「如果不能呢?我不想再讓她受到傷害了!」如果下錯賭注,怎麼辦?如果那個男人扛不起,中途放棄了呢?琤琤怎麼辦?這個賭注太大,誰能擔保?他也試著相信過,結果呢?
錯一次就很夠了,他不想再讓她懷抱希望,又再承受被舍棄的悲傷。
「阿生不會傷害她,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有事我負責行不行!」那個男人動不動就問她怎麼讓女孩子開心,她從沒看過他那麼用心在討好一個人。
他那個人,性子很直,喜歡就喜歡,不會做戲。不愛的,他連敷衍虛應都不屑,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對女孩子動心,她真的相信他。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負責?」琤琤若再受傷,她賠得起嗎?如果賠不起,憑什麼擔保?憑什麼說要負責?
「對,我什麼都不是!」被他固執的腦袋氣到,她吼回去。「反正你這個膽小表連自己的愛情都不敢嘗試,難道希望琤琤也像你……」
「那也是我家的事,與你無關!」他動了怒,不假思索地反擊。
「你只是個外人,冒險的話可以說得瀟灑,後果卻不是你在承受,反正不是你的親人,痛的不是你!」就像那天看到琤琤一個人孤零零蹲在公園里淋雨,他當哥哥的人,看了心有多痛,她懂嗎?他的妹妹為什麼要這樣任人糟蹋!
「……」這話夠狠,砸得她心好痛!
「原來在你眼里,我對琤琤的好全是假的,只是為了討好你,她受委屈我不會難過,不過就是個厚著臉皮倒追你,利用琤琤的單純拐騙她喊二嫂的卑劣女人,你就是這樣想的嗎?」
他張了張口,又緊抿。
「隨便你怎麼想,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既然答應琤琤就會做到,這件事我會找阿生問清楚,然後我等著你三跪九叩跟我道歉,承認你錯了。」
她轉身,徑自開門,離去前步伐一頓,丟下最後一句!
「還有,範如琛,你是混蛋。」
「何必生,出來陪我喝酒!」
手機一接起,就听見岳姍姍那婆娘的霸道命令。
他甩都不甩她,丟回一句︰「沒空!」
然後掛電話。
听她的口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又在某男人那里吃癟了。
不是他要說,這遜咖釣個男人釣了三、四年都還釣不上手,叫她誘奸、迷奸、,反正不管怎麼奸,早早把人吃干抹淨不久解決了?
結果她只會一腳踹過來罵他禽獸,每次踫壁就來找他喝酒。
叭什麼酒?直接喝巴拉松死一死算了,沒路用的女人!
幣掉不到三秒,手機又響起。
「何必生,我警告你,再不出來我們朋友就做到這里。」
「我等這句話等很久了!」喀!再掛。
下碼頭也不探听看看,他何必生是誰都能叫出去就出去的?唔……如果那個人是琤琤的話,到是可以考慮考慮……
再三秒,手機又響!
「混蛋!唉我和他吵架還敢掛我電話,何必生,你最後出來給我解釋解釋!」
「你們吵架干我屁事?」除非她真的采納他的建議去迷奸人家,否則她被甩跟他有個鳥關系?失戀的女人果然很青番,沒事亂牽拖。
「我現在沒空听你喇賽,你敢再打來佔電話線,我放火燒光你全家!」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我在等電話,有什麼事我明天再去找你啦!」
這次,她果然很乖地沒再打來鬧他。
他最近講電話都速戰速決,不敢亂跟人喇賽,怕琤琤打不進來,可是明明沒佔線、手機收訊又一直保持在滿格狀態,為什麼還是等不到她的電話?何必生簡直郁卒死了!看著那三只由公園抱回來的小狽,軟綿綿在他腳邊磨蹭的樣子,一直讓他想起她……
唉,真的好想抱抱她!
才一個禮拜不見,就想念她想得半死,她還真夠狠了,忍得住不見面、不聯絡。
懊啦,他承認他沒她有個性,模模鼻子,很沒骨氣地起身。
出門前,還不忘撈只「小肉票」同行,搞不好為了狗,他的出現會受到比較高度的重視。真哀悲,他居然不如幾只狗。
來的路上,他不斷說服自己,他是個有原則的男子漢,說她沒道歉以前不會鳥她就是不會鳥她,他過去只是要給她一個機會向他懺悔而已……
站在她家門前,第一千兩百三十六次聲明完,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