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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血令 第二十一章 暗香精舍

作者︰臥龍生

;夜色深沉。

司馬山莊像一只老虎,一只沉睡的虎,蹲在夜空里一動也不動,出乎意外的沉靜。

這是表面的現象,地面上的外表。

地下,完全不同。

火炬,發出一閃一閃的火苗,引起縷縷黑煙,把原本不太透氣的地下空間,仿佛籠罩在雲霧之中。對面,也看不清彼此的面貌,當然,更加瞧不出誰的喜、怒、哀、樂了。

首座上一只豹皮墊滿了的太師椅,司馬長風怒沖沖的一雙眼瞪得幾乎要凸出眼珠來。

左右各有四個「血鷹」,神情凝重。

司馬駿臉上神情木然,低聲道︰「爹,當時實在是小船離岸太遠,加之有個紀無情……」

司馬長風像是怒到極限,用手猛拍太師椅的椅背,沉聲道︰「紀無情,紀無情,你口聲聲的離不開紀無情,難道紀無情在,你什麼事都不能做嗎?」

司馬駿嚅嚅的道︰「爹,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呢?」

司馬長風冷哼聲道︰「哼!你教我怎能不生氣,既然在運漕遇見了人,為何不把他請過來,難道你不知道我想盡了方法要找有這等能耐的人嗎?」

司馬駿顯然是誤會了父親的意思,而有喜色的道︰「我已經把他帶到奉莊來了,只是沒有爹的允許,不敢冒然帶到地道秘室來。」

司馬長風沒好氣的道︰「你說的是誰?」

司馬駿︰「紀無情呀。」

「哎喲!」司馬長風氣極的道︰「紀無情算什麼?他不過是一般高手而已。駿兒,我目前需要的是像「百毒天師」曾不同那種人才。」

司馬駿不由一愣道︰「爹,本莊素來不是最惱恨施蠱放毒嗎?爹常說那是下三門的黑道卑鄙之流嗎?」

「駿兒!」司馬長風冷峻的斷喝一聲,接著陰兮兮的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對于爹爹這短短八個字,司馬駿已經明白了。

當年司馬山莊是以「正義」為號召,懾服武林同道,除了「功力」之外,還要有令人折服之處,那就是所謂的「正派」,只有正派,才能在江湖上聲名遠播,受人尊敬。這就是司馬長風口中所謂的「彼一時也」。

但是,「此一時也」為何義要拋開「正派」?這是司馬駿所想不通的。

因為司馬山莊從司馬駿有記憶起,都是威風凜凜,顯赫至極,到處受人尊敬,時時被人歡頌,白道的從八大門派起,凡事莫不以司馬山莊的馬首是瞻,至于黑道的江湖,輕易不敢捋司馬山莊的胡須,而且以能與司馬山莊攀上一絲關系為榮。

平時,司馬長風提到下九流的放蠱施毒,莫不怒形于色不齒其所為。而今,竟然要「結納」像百毒天師曾不同這等知名的放毒人物,怎不使司馬駿納悶呢。

因此,他一改平時惟命是從的情形,低聲道︰「爹,你說的此一時也,兒子我還是不明白。」

「蠢!」司馬長風扳起面孔,十分鄭重的道︰「司馬山莊最終的目的,是要領袖武林,君臨天下。」

司馬駿道︰「爹已經做到了,提起司馬山莊,誰不豎起大姆指。」

「哦!」司馬長風也有得意之色,淡淡一笑道︰「那是名門正派的事,我已經做到了。我問你,你出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黑道呢?」

司馬駿不由沉吟了片刻才道︰「爹,你不是教訓孩兒,要孩兒不要與黑道中人交往嗎?」

「不錯!」司馬長風點了點頭,緊著又道︰「一旦你與黑道交往,名門正派避之惟恐不及,誰還與你打交道,誰還尊敬你這個少莊主?」

司馬駿帶笑道︰「那麼,現在呢?」

「現在不同!」司馬長風道︰「武林中有黑白兩道,正像乾坤陰陽一般,司馬山莊要揚名立萬,白道的朋友捧場也就夠了,要想統一武林,君臨天下,少不了黑白兩道都听命于我,像做皇帝-般,百姓中有好人,也有壞人,你該明白了吧。」

司馬駿哪里明白,但是不敢爭辯,只好點點頭道︰「孩兒明白,爹要做江湖的龍頭,武林中的皇帝。」

不料,司馬長風微笑搖頭道︰「不!要比皇帝還靈光,還威風,哈哈!」他的笑聲淒厲至極,回音在不太透風的地下秘室搖曳激蕩久久不絕。

接著,他的笑聲一斂,又道︰「皇帝老倌只管百姓同官吏,管不到江湖。我不但管江湖,也管官吏同百姓,哈哈!」

他的干笑未了,司馬駿不由道︰「爹,官吏我們管得了嗎?」

「傻孩子!」司馬長風由于說到得意之處,神情緩和了許多,「現在的官吏,對于江湖也懼怕幾分,江湖黑白兩道何以欺官壓民。你呀,真是多此一問。」

司馬駿只有點頭的份。

司馬長風又補充道︰「在這方面來說,黑道比白道更有用,白道人講假仁假義,遇事有幾分顧忌,只有黑道朋友敢做敢為,官府要保住烏紗帽,不听黑道的行嗎?」

司馬駿是愈听愈糊涂,只有苦苦一笑道︰「爹的意思是……」

他愣著雙眼,既然說不出所以然來,只好等待爹爹的回答。

司馬長風壓低嗓門道︰「百毒天師曾不同,是毒門的通天教主。我要用這一門,只要是把他網羅在本莊,宇內的一大堆毒蠱,不怕不听我的指使,黑道就掌握了一大半了。」

「哦!」司馬駿道︰「依孩兒看,曾不同老奸巨滑,恐怕不容易听咱們的。」

「對!」司馬長風點點頭頻頻的道︰「不說不容易,這個老毒物不只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找到他都不容易。」

司馬駿不山道︰「爹,現在他有了落腳處,要找他就不難了。」

司馬長風道︰「落腳處,你指的是暗香谷?」

司馬駿忙道︰「是!」

誰知.司馬長風嘆了口氣︰「唉!暗香谷!你對暗香谷知道多少?」

「這……」

「駿兒!暗香谷的名字好听,谷分前、中、後三進,暗香谷的當家是何等人物?」

「孩兒愚昧,爹,你老人家該知道。」

「只是耳聞,暗香谷名震江湖之時,你還沒出世不說,連我也沒混出名堂來,所以我只是耳聞。」

司馬駿對江湖的掌故,武林逸事最感興趣,聞言不由興致勃勃的道︰「爹的見聞……」

司馬長風道︰「暗香谷在伏牛山主脈之中,前谷、中谷、後谷三谷連結,但又是自成-個幽谷。總谷主是一個女的,江湖都叫她‘絕代妖姬’。當然,她自己把‘妖’字改為‘仙’字,稱做‘絕代仙姬’,這些都僅僅耳聞,至于她是什麼樣子,人言人殊,有的說她美如西施,有的道她丑比無垠。我所知,也就是這些,其余的,只有用神秘莫測四個字來形容了。」

一席話娓娓道來,司馬長風臉上有少見的變化,時而皺眉,時而瞪眼。顯然是異常關心這件事,在司馬駿記憶中,爹爹從來沒有這等「不安」過。

因此,他不由自己的道︰「爹,孩兒願意去一趟暗香谷。」

「你去暗香谷?」,司馬長風幾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十分激動。

「是的!」司馬駿正色道︰「一來探一探暗香谷的究竟,二來找曾不同。」

「這……」,司馬長風沉吟了一下,終于搖搖頭道︰「爹不願意讓你去冒險,可是……」

司馬駿接著道︰「爹,你不是要孩兒多磨練磨練嗎?」

「磨練?」司馬長風干笑一聲︰「哈哈!磨練可不是玩命,暗香谷的磨煉,除非你是金剛不壞之身,大羅神仙,齊天大聖。」

他的話一字比一字沉重,雙眼逼視在司馬駿的臉上,有說不出的關愛,也有掩飾不住的期盼。

司馬駿自然猜不透其中的意味,豪氣干雲的大聲道︰「爹!為了司馬山莊,孩兒願意走一趟暗香谷。」

「你?」司馬長風凝神盯視著兒子。

司馬駿道︰「爹,孩兒我真的有心一試,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邀紀無情一同去,彼此有個照應。」

不料,司馬長風的眼楮突然一亮,喜不自禁的大聲道︰「對!我怎麼忘掉有這麼一步棋。」

司馬駿也色然而喜道︰「爹,你答心孩兒與他一同前去暗香谷?」

「不!」司馬長風冷冷一笑道︰「他一人去,不是與你一起去。」

「爹。」司馬駿才喊了-聲。

「去!去!請紀無情來。」司馬長風對侍立在一邊如同半截木頭的血鷹揮了揮手,血鷹之一應聲而去。

司馬駿搶著道︰「爹,紀無情能去,孩兒也就能去,難道說爹認為紀無情武功修為比孩兒我……」

「他並不比你高明。」司馬長風微笑著︰「甚至他比你還差一截。駿兒,人,都免不了一個自私的私字,還要我多說嗎?」

話未落音,紀無情跨步已進了秘室,深深揖禮,朗聲道︰「晚輩紀無情,見過老伯。」

「哈……呵……」司馬長風仰天大笑,十分高興的欠了欠身子,朗聲道︰「免了,免了。紀賢佷,听說貴府發生了慘絕人寰的血案,歹徒實在是心狠手辣,令人發指!」

紀無情痛心的道︰「小佷只要有三寸氣在,誓必查出凶手,為全家報仇!」

司馬長風的臉色一凜道︰「這就是我要駿兒邀請賢佷到本莊來要商量的事,老夫與令尊素稱莫逆,你又與小兒有金蘭之好,本莊一定盡力為此事效勞。」

「多謝世伯!」紀無情感激的拱手,接著又道︰「血海之仇不共戴天,小佷不才,要手刃凶徒,血祭全家大小二十四口在天之靈!」

‘唉!」司馬長風忽然臉色沉郁長嘆一聲,「賢佷,自貴府血腥慘事發生,江湖混亂之局已定,本莊雖然平息有心,但無奈力量有限。」

紀無情忙道︰‘世伯望重武林,一言九鼎,此言未免謙虛了。」

司馬長風正色道︰「不!賢佷,老夫有意重整武林的一些老規矩,只是……唉!白道朋友諒來都樂觀其成,而黑道的牛鬼蛇神,並不是好相與的。」

紀無情不禁道︰「世伯的令譽,司馬山莊的威名,晚輩覺著並不致礙手礙腳。」

「賢佷的意思我明白。」司馬長風微笑著道︰「殺一若能儆百,老夫我也願一試。但是以殺止殺,並不是最好的方法。」

紀無情也帶笑道︰「世伯的意思是……」

「提綱挈領!」司馬長風點出他要講的話︰「天下黑道,惡毒莫過于暗香谷。我想請賢佷代我去一趟暗香谷,試探暗香谷的意圖,然後才定行止,賢佷豪氣干雲,南陽世家威震武林,而這件事茲事體大,為了武林殺劫,我想賢佷你不致于推卻吧。」他一口氣說到這里,仿佛竟猶未盡,雙目放出期待的神情,凝視著紀無情,等他的答復。

紀無情是血性漢子,北國兒女的性格,一方面望了一眼身側的司馬駿,一方面已慷慨的道︰「世伯之命,小佷怎敢推卻。只是,怕的小佷是晚輩後進,暗香谷會認為我不夠份量!」他的話在模稜兩可之間,沒有大包獨攬的承擔,也沒有推辭。

司馬長風朗朗一笑道︰「哈哈!賢佷,黑衣無情刀早已譽滿宇內,還客氣怎的?」

不料,司馬駿忽然插口道︰「爹,既然紀兄這等謙辭,孩兒願意與紀兄去一趟。」

紀無情聞言,緊接著道︰「若能由少莊主同行,小佷願意做為副將。」

司馬長風還待分說。

司馬駿又道︰「爹,孩兒與紀兄同行,遇事也好有個商量,不致冒然誤事。」

「好吧!」司馬長風臉色略有不悅,但卻揮揮手道︰「這就去,見機而作好啦。暗香谷不亞于虎穴龍潭,小心為上!」他說完,打了個「哈欠」。這是他送客的習慣。

暗香精舍的花盛開了。

奔負了「暗香」兩個字,照眼明的紅花,一叢叢像是一堆堆的火,愈發把竿竿翠綠的茅竹,襯托得出色而喜人。倒影映在綠的溪水上,卻不減搖曳生姿的婆娑風韻。

景色是如此之美,溪水岸上卻不相襯的充滿下殺機。

五條人影,糾纏在一起,四對一殺得難解難分。

暗香精舍的總管樂無窮,手中一條長鞭,揮舞得「吧噠」連聲,像上元節的火炮,一聲接-聲,夾在帶起的勁風嘶嘶之中,分外清脆。

但是,樂無窮的鞭法雖然像-條怪蟒,而圍著他的四個對手,好似精靈鬼怪,閃、躍、騰、挪、奔、縱、跳、蹦,在霍霍鞭影之中,兀自不斷出手,專找樂無窮搔癢之處捏、掐、模、抓、戳、擰、扭、搔。招招都不是傷人制命的手法,卻戲弄得樂無窮五內如焚,冷哼連連,喘氣如牛。

最奇怪的是,那四個精怪的人,非常刺眼。

每人不足三尺高,清一色的一身刺眼深紫的緊身女圭女圭裝,頭上翹著五寸來長的沖天小辮子,哪里像是逞凶斗狠的武者,完全是並角女圭女圭一般。

尤其是四人分為四方聯手,一面施展怪異的招數,一面嘻皮笑臉的調笑不停,圍著樂無窮滴溜打轉,像煞是盞走馬燈。

五人都是快手,過招如同閃電,鞭到紫影四散,鞭起人影乍合。

眼看已是盞茶時分。

樂無窮的鞭影,已不如先前凌厲,勁風哨哨顯然的疏落。

四個紫衣女圭女圭的笑聲,相反的增高加多。

突然——一聲嬌叱,由溪岸的懸岩之上喝道︰「樂無窮,退下!少在這兒丟人現眼。」

一道白色倩影,從崖頭虛飄飄的落下,凌空御風,真的像雲端里落下的九天仙子。

百花夫人已腳踏實地,紋風不起,浮塵未動,這份輕功,令人咋舌。

樂無窮對百花夫人的聲音,當然不會陌生,長鞭旋動,人已飄退丈余。

四個紫衣女圭女圭也急地停勢收招,不約而同的倒退七尺,一字排開,八只眼,一齊落在百花夫人身上。

樂無窮乘著這一剎那的時間,收起長鞭。在手臂上纏了幾轉,跨上二步,拱手恭聲道︰「暗香精舍總管,見過夫人。」

百花夫人並沒有理會樂無窮,一雙鳳目凝視著四個紫衣女圭女圭,粉面含嗔的道︰「你四人侵入暗香精舍,意欲何為?難道對我百花門的禁忌故做不知,甘願前來送死。」

四個娃兒聞言,彼此互望一眼,並沒回答。

百花夫人生嗔道︰「啞巴嗎?」

四個紫衣女圭女圭好像眼里沒有百花夫人這個人一般,四人齊聲「嘻嘻」一笑。

其中最左邊的一個,反而向另外三個道︰「兄弟們,這是正主兒露臉了。」聲音的蒼老,像七老八十的老頭,與他的一副女圭女圭臉大異其趣。

百花夫人聞听之後,忽然若有所悟,嬌叱聲道︰「原來是燕家的四矮,你們還沒死。卻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四個紫衣女圭女圭聞言,又是齊聲一笑。

百花人人臉一寒,含怒叱道︰「你們還笑得出來嗎?」

被稱做「燕家四矮」之中的燕小大,雙手一拱,嬰兒般的先是一聲怪笑,尖著聲音道︰「燕家四小,終生不老,整天嘻嘻笑,愈笑愈不老。」

百花夫人沉聲道︰「我听了幾十年了。」

燕小二接著道︰「夫人,你是咱們兄弟的熟人,這幾句兒歌,當然不知听了多少遍。」

燕小三咧嘴一笑道︰「夫人,咱們兄弟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今天到這里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百花夫人點頭道︰「當然!有什麼事,現在就明說了吧。」

燕小四邁步上前道︰「只有-個小小要求,夫人若是能以答應,咱們兄弟是回頭就走。」

「哦!」百花夫人的蛾眉微動,哦了聲道︰「說吧,不要拐彎抹角繞圈子。」

燕小四大拇指一豎道︰「干脆!名門貴族,夫人的氣派依舊當年。老大,咱們就直說吧。」

燕小大未語先笑︰「嘻嘻!不瞞夫人說,今天我們兄弟奉命而來,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就是請你把「暗香精舍’的‘暗香’兩字換一換,別的沒有任何條件。」

百花夫人的杏眼眨動幾下道︰「暗香兩個字換一換?」

燕小二忙道︰「對!只換兩個字而已。」

百花人人道︰「為什麼?」

燕小三道︰「理由很簡單,夫人!對于暗香谷應該有所耳聞吧。」

「哦——」百花夫人長長的哦了一聲,冷竣的笑了一下道︰「暗——香——谷!四位是奉了妖姬之命,來找碴生事,是不是要伸量伸量我的這點功夫有沒有進境?」

燕小大忙搶著道︰「不!不!我們兄弟是來商量,商量而已。」

燕小二也笑笑指著百花夫人身旁的樂無窮道︰「想不到踫見這位總管大人,一言不合,他搶起長鞭就動起手來。嘿嘿!夫人……」他的神情十分令人生厭,出為,有輕視、有倚老賣老的味道。出自一個女圭女圭樣般人的口里,更加有‘賣好討乖’的樣兒。

偏生燕小三又緊接著道︰「夫人可問你們的總管大人,咱們兄弟可是逗著他玩兒,沒有-招是真打實斗,樂總管,你憑心而論。」

這無異是說,假若真的要動手,樂無窮早已沒命。

樂無窮的臉被氣得鐵青。只是,他礙于百花夫人在此,依百花門的規矩,他不敢插口說話。

百花夫人怎能听不出燕氏兄弟的言外之意,因此,雙眉微動,沉聲道︰「你四人是吃了熊心豹膽?還是恃仗背後有妖姬撐腰?」

燕小大忙道︰「夫人……」

「住口!」百花大人嬌聲怒喝道︰「你們不必囂張,你們聯手可以制樂無窮于死地,多年不見,不知你們有沒有能耐接我幾招,要是自認不行的話,立即退出暗香精舍,免得惹我生氣。」

她雖然雍容高貴儀態萬千,但臉色一沉,立刻有一種不可逼視的威力,難以抗拒的氣勢,由溫文典雅,變成了不可侵犯的威靈顯赫。

燕小大連忙搖手道︰「夫人,你誤會了!誤會!」

百花夫人道︰「沒有誤會不誤會,我沒找你們,是你們找上暗香精舍的。」

燕小人臉色鐵青道︰「我們的來意已經說明白,並沒有惹事生非的惡意。」

燕小二湊上去道︰「只是請夫人把暗香精舍兩個字換一換。」

「辦不到!」百花夫人沉聲斷喝,側臉向樂無窮道︰「百花門的臉被你給丟光了,站到一邊去!」

她說完之後,粉面鐵青,真的怒不可遏,一改嬌柔的風韻,未見起勢游走,僅只肩頭微動,人已斜地飄出丈外,雙袖揚起又道︰「四個小妖,有什麼曠世絕學,就盡力施展吧,本夫人給你們一點面子,親自指點你們兄弟幾招。」

燕家四小互望了一眼,一貫嬉皮笑臉的態度,竟然笑不出來了。

百花大人冷如冰霜的又道︰「幾招或許我說得太多了,不要損害到你們數十年的修為,就是三招吧,三招之內,你們四人要沒有任何一個血染當地,我答應把暗香精舍的暗香二字取消,讓你們回暗香谷討功受賞,不然……哼!那只怪你們的命該如此!」

「嘿嘿!嘻嘻!」燕小大陪著笑臉,不住的頷首道︰「夫人,你生這麼大的氣,燕家兄弟實在該打。可是……我兄弟憑著老臉前來,只不過是請夫人改變兩個字而已……」

百花夫人不耐的道︰「我為什麼要改?」

燕小二嚅嚅的道︰「因為……」

百花夫人道︰「因為冒犯了暗香谷?」

燕小大忙道︰「不是冒犯,是雷同,雷同。嘻!」

「雷同?」百花夫人冷冷一笑道,「哼哼!暗香兩個字是暗香谷的特權?專用?獨霸?」

燕小大連聲道︰「不!不!」

百花夫人道︰「這就是了,既然不是,為什麼要我改?」

燕小大嘻嘻道︰「這,嘻……」

百花夫人又道︰「暗香谷不但不是金字招牌,而且臭名滿天下,早知與它雷同,取名暗香精舍,我後悔已經來不及。」

燕小二趁機道︰「既然如此,夫人若能答應改,一則免得被人誤會與暗香谷有淵源,二則給兄弟一個小小的面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哦!」百花夫人冷冷的道,「可惜是你們來要我改,我的個性是不受別人指使的,你明白嗎。說明白點吧,你們要我改,我是偏偏不改。」

燕小四真的急了,大叫道︰「不改暗香二字,你夫人是吃了秤錘鐵了心了?」

百花夫人的鳳目一愣,逼視著燕小四道︰「我也可以改呀。」

燕小四也有些氣惱的道︰「要憑功夫。」

「對!」百花夫人道,「閑話少說,四人聯手吧。來!我今天的話說得太多了。」她說著時,眉頭略略掀動,雙掌已將長長的衣袖拂了一拂,腮邊也泛起一抹紅暈。

燕小大不由神色一凜。因為,他知道這是百花夫人運用功力的唯一形諸于外的征候。

百花夫人悠閑的撩了一下裙裾的環佩,微笑道︰「來!十五年沒有活活筋骨了。」

呆立一邊久未發言的樂無窮,前趨幾步,低聲道︰「門主,你犯不著與這幾個小子過招,還是屬下……」

「退下!」百花夫人面上雖帶微笑,可是動了真氣,沉喝-聲,右手的紗袖已經拂起,認準燕家四小低沉沉的道︰「想走都遲了,小心!」

喝聲甫落,人巳虛虛渺渺的前趨丈余,眨眼之際,逼到燕家四小前面。

燕小大厲叫了聲︰「兄弟們快閃!」

白影連番,勁風劃空。

啊……慘嚎聲起!

百花夫人的人,俏立在崖前-叢野蘭之前,面如冰霜,凝神不語。

燕家四小如痴如呆,每個人雙手都掩捂著自己的耳朵,手指縫里,潺潺的滲出血痕,順著手指,已流向每人的手腕處,凝成血塊。

百花夫人微嗔道︰「削去每人雙耳,略示薄懲。回去!告訴你們主人,就說暗香精舍的名字,永遠也不台改變的!可以走了!」

她說完,探手扯動裙子的飄穗,吊起一個白玉佩來。

玉佩上兀自流著鮮血。百花夫人幽然道︰「污了這麼好一塊白玉。」一面說,伸出另手一指,拈起玉佩未沾血跡的邊,毫不經意的輕輕捏了一下。

「 !」清脆的一聲輕響,白玉佩應聲粉碎,玉屑像碎末一樣灑在地上。

此刻——燕家四小像夢魅初醒,一個個將血淋淋的雙手,伸到眼前,凝視片刻,忽然發一聲喊,八只血掌,一齊向二丈之外的百花大人撲去。

百花夫人原本氣足神閑,料定薄懲四小之後,燕家兄弟必會知難而退。誰知四小情極拼命,被百花夫人用白玉佩削去雙耳氣恨交加,舍命反擊。

因此,百花夫人盈盈冷笑道︰「真的要找死!」

白稜水袖拂起。

「夫人稍退,讓老奴效勞。」灰褐影子如同一只龐大的蒼鷹,凌空夾著呼呼破風之聲,落向當場。

灰褐人影在半空之中,並未立刻落實地面,像龍卷風似的憑空回旋。

但見掌影幡幡如山!

轟!轟!噗! !落葉滿天,沙石橫飛,斷枝殘芽,被這陣灰褐色的旋風卷起老高,被轟雷似的掌力震開數丈,地上一個土坑連一個土坑。

燕家四小,躺在地面土坑之中,排得整整齊齊,像是四個花瓣,紫色的花瓣。

灰褐人影這時才快逾追風的落實地面,撲身拜倒在地,沖著百花夫人低聲道︰「前八十萬禁軍乾字營都領,京師都捕,陶林給夫人叩頭!」

「陶……林……」不知怎的,向來矜持的百花夫人,竟然像無限悲淒,語下成聲,眼中的清淚斷線珍珠樣,滴滴流過粉臉,語音嗚咽帶泣。

伏在地上的陶林並未拾頭,低聲道︰「夫人,你……你若是因為老奴冒然到此而引起傷感,老奴是罪該萬死,甘願就地自決贖罪!」

「不!」百花夫人忍住悲痛,「我……我是喜極而泣。陶林,你不能死,許許多多的事,都需要你好生生的活著,否則……否則,真的今生今世也……也說不清楚。陶林。你起來。」

「多謝夫人!」陶林挺身而起,仍舊是低頭垂手。

百花夫人道︰「多年不見,你的修為越發的有了進境,燕家四小也算黑道的一流高手,竟被你立斃當地,可真不容易。」

陶林低聲道︰「上稟夫人,陶林未奉夫人之命以前,怎敢要他們的命,不過是拍了他們的昏穴,等候夫人你的發落。」

百花夫人聞言,不由粉面通紅。

武家出手,分寸至為要緊,百花夫人的功力,遠在陶林之上,只因一時為突如其來的變化分神,故而並沒有看清楚陶林的手法。

此時,被陶林點明,無異是自己看走了眼,有些兒難以為情。

陶林自知失言,忙道︰「老奴不成章法的招式,才能騙過這四個鬼靈精,夫人不要見笑。」

百花夫人噗嗤一笑道︰「老實人也會說謊,干脆說我模不到你神鬼莫測的掌法不是直接了當嗎?」

陶林有心轉變話題,朗聲道︰「啟稟夫人,這四個小表如何處置?」

百花夫人道︰「他們受人差遣,身不由己,饒他們一死,也好帶信回去。」

「夫人慈悲,必有好報!」陶林口中說著,折身去向躺在地面土坑中的燕家四小,對每個人的左胸右肋輕拍兩下。

像是巫師耍弄玄奇幻術似的,燕家四小隨著一個個疊腰坐起,如夢似幻,痴呆呆的發愣。

陶林大聲道︰「燕家娃兒!四個人听著,夫人饒你們不死,叩謝過了快點滾吧!」

燕小大眨眨眼楮,悵然若失,指著陶林,半晌才道︰「你?你……」

陶林朗聲道︰「燕小大,听明白了沒有?」

燕小大揉揉雙眼,仿佛不信。然而他瞧瞧一下四周,卻又是活鮮鮮的事實,因而不怒反笑道︰「好在我們兄弟早已洗手,捕頭也奈何我們不得。」

陶林怒道︰「放肆!捕頭只能逮捕你,現在我可以斃你。」

燕小大把舌頭一伸道︰「還是當年的狠勁。」

燕小二定了下神咬牙道︰「姓陶的,我們是前輩子有緣,今生總是踫頭!」

陶林沉聲道︰「善惡不兩立,冤家路窄。」

百花大人道︰「陶林,早點打發他們走,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是!」陶林恭身應了一聲,轉面對四小道︰「夫人與你們過了招,算是你們天大的榮耀。借你們的口,轉告暗香谷的谷主,就說夫人的老奴才我還活得硬朗,有事,沖著我來。隨時接,隨時候。滾!」陶林說到後來,雙腳前挫,掌勢向外連連揮動不已。

他並不是像一般人揮手示意。他在揮手之際,帶起一陣陣隱隱勁風,一掌比一掌強勁,一掌比一掌凌厲。

這是示威,是警號。

它——那陣陣隱隱勁風,代表著多重意義,最主要的是︰你們不服,可以要你們的命。

燕家四小已經領教過陶林的手下功夫,常言道︰「光棍眼楮亮」,又道是︰「光棍不吃眼前虧!」

燕小大點頭道︰「好!咱們走!暗香谷要如何,反正有你陶捕頭,後會有期!」語未落,人已一躍而起,彈身向溪堤上游穿去。

其余三小如影隨形,餃尾追上。

百花夫人向身後的樂無窮道︰「見過陶前輩!他可是我的故人。」

樂無窮拱手齊眉道︰「晚輩見禮!前輩慈悲!」

陶林忙道︰「少見!樂總管的大名,陶林早已耳聞,果然英雄出少年。」

樂無窮尚未答言,百花夫人已蓮步輕移,施施然道︰「陶林,隨我來。」

陶林恭身讓路,隨著百花夫人身後,進了花廳錦堂,轉過屏風,百花夫人方才就花凳上落坐。

「咕 !」陶林不由分說,雙膝落地,直挺挺的跪在地面,語帶淒楚的道︰「老奴今日前來,有一樁事要向夫人稟明,而且要夫人俯允,不然老奴今天跪死在地上,今生今世也不起來。」

百花夫人不由花容失色,忙道︰「陶林,二十年不見,怎麼一見面就這等樣兒?快快起來。」

陶林低頭道︰「除非夫人答應老奴的請求。」

百花夫人忙道︰「究竟是什麼事?你不說清楚,要我如何答應。」

「這……」陶林吱唔了-下,望著欄桿外的樂無窮。

百花大人心中明白,遙遙的對簾外侍立的樂無窮揮揮手。

樂無窮恭禮退出。

百花夫人道︰「此地再無別人,有什麼話可以站起來說啦。」

陶林仍舊長跪不起,仰臉道︰「老奴是為一個身世飄零的女孩兒求情。」

百花夫人更加不解的道︰「女孩兒,身世飄零的女孩兒求情?」

陶林朗聲道︰「是的!她是當年大司馬錦衣侍衛藍天倚的麼女兒,也是老奴現在的主子,藍秀。」

「她!」不知怎的,百花夫人忽然從座位上一驚而起,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雙手扶著椅子的扶手,半坐半立的欠著身子,許久沒有動彈,如痴如呆,仿佛泥塑木雕般不發一言。

陶林哀聲道︰「老奴自從大司馬府慘變,就隨同夫人二妹進入桃花林,二小姐不但傳授了桃花造酒秘方,而且潛修武功,控制了惡毒蜂群……」

百花夫人這時才悠然的道︰「這些我都知道。」

陶林又道︰「二小姐因練武入魔,經了多年的挑選,才將畢生功力傳給了一個身世飄零的女娃。天緣湊巧,這小女兒竟是藍侍衛的親生女兒。」

料不到百花夫人連連搖頭道︰「不!不是他親生的女兒,是……」她忽然忍住。停下話來,略一沉吟道︰‘你繼續說下去。」

陶林雖知有異,但是,他養成了東主威嚴,向來不敢發問,只是緊接著道︰「二小姐性子向來急進,為了培育傳人,不分日夜將本身功力傾力傳授,終至力竭仙逝。」

他說到這里,悲不自禁,老淚縱橫。

百花夫人也滴下幾滴淚來,無限淒楚的道︰「二妹她……太也的性情急燥。」

陶林道︰「二小姐臨終之前,再三叮嚀老奴,要我全力侍侯藍姑娘,老奴也曾發誓,願意犧牲性命,為藍姑姬驅策。」

百花夫人強打精神道︰「這並沒有什麼不對。」

陶林仰臉道︰「二小姐的功力,源自夫人,老奴請求夫人高抬貴手,不要插手管桃花令符之事,使二小姐的遺志得以發揚。」

百花夫人連連點頭道︰「這件事我本來不管,而今知道桃花令符是我二妹桃花仙子的遺志,不但絕不橫加阻撓,而且要全力從旁協助,以慰二妹在天之靈。」

「多謝夫人!」陶林頷首為禮又道︰「有夫人這句話,無異百萬雄兵,老奴不虛此行。」

百花夫人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起來了吧,還跪著干嗎?」

誰料,陶林又道︰「還有一件事,也請夫人惠允。」

百花夫人道︰「哦!說吧。」

陶林遲疑片刻,久久不語,像是十分為難。

百花夫人道︰「說呀!有再難之處盡避說。」

陶林抹抹額頭上的汗珠,緩緩的道︰「金陵世家的三公子,常玉嵐,夫人對他印象如何?」

百花夫人不由一愣,不解的道︰「怎會提起這個人來?陶林,常玉嵐他人品不差。」

陶林忙道︰「上稟夫人,藍秀姑娘情有獨鐘,對常三公子朝夕不忘,所以……所以……」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及其少也,則慕少艾,男女之間兒女之私乃是常情,這何必大驚小敝,又與我有何牽連呢?」

陶林伏地道︰「老奴大膽,據傳言大人對常三公子也是愛護有加……」

「哈哈……哈……」不等陶林說完,百花夫人仰天而笑,花枝招展不可抑止的道︰「哈哈……原來如此,藍秀這孩子怎會想到這一層!陶林,你跪了半天,打了一陣,該餓了,隨我去一面吃飯,一面再談,起來。」她說完,率先起身,向錦堂回廊走去。

陶林不能再跪在地上,也只好起身,尾隨著繞過屏風,轉入回廊。

天柱山橫亙在江淮之間,整年雲霧彌漫。

斷魂崖就在天柱山群峰之中。

由于山勢險惡,樵獵斷路,慢說是斷魂崖,就是天柱山通往山里的崎嶇羊腸,也少有人來。

然而,近一個月來就大大不同了。因為相傳天柱山斷魂崖的懸崖之上,有一畝大的平地,長有百十株異種奇茶,由于常年霧靄濃濃的沒有開朗的時候。這種茶就叫做「雲霧仙茶」。據說喝了「雲霧仙茶」不但生津止渴,還可延年益壽美容養顏,雖不會長生不老,卻真的可以培養元神,怯病驅邪。

扁是這些,還不足為奇。

江湖人都知道,無論中了任何邪毒,即使是毒入內髒傷及脾月復,只要飲用「雲霧仙茶」,也能解毒化邪不藥而愈。換一句話說,有了「雲霧茶」,中了任何毒,也勿須解藥。

這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多年來,有數不清的江湖人物,打白道的、黑道的、邪門的、正途的,不少人進入天柱斷魂崖,也沒有一個可靠的消息。

因此,十余年來,再沒有人提到斷魂崖。

滄海桑田,十年風水輪流轉。

一個月來,尋取「雲霧仙茶」的-陣風,又吹開了來。

原因起于工湖山雨欲來,黑白兩道誰都想到了仙茶的妙用。所以,天柱山的荒徑山路。不時有三山五岳的訪客,不分日夜的隱伏急走——

一兆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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