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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曲黑白配 第一章

作者︰凱琍

「不管啦∼∼人家就是要去畢業旅行!」趙千柔拉著母親的手,又是撒嬌又是吵鬧的,這一回說什麼她都要堅持到底,畢業後她就要出國念書了,絕對不能錯過這趟旅行。

曾宛琳被女兒纏得沒辦法,轉向丈夫求救。「你看看這孩子,不讓她去怎麼辦?」

「不行,太危險了!」趙永誠還是投反對票,他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從小到大不曾單獨外宿過,除非有他們陪同才能放心。女兒現在才十八歲,年紀太小了,不過就算十年後也不行,在父母心目中,孩子始終都是孩子。

眼看無法如願,趙千柔使出苦肉計說︰「如果不能去的話,我會難過得吃不下飯……」

「別胡鬧。」趙永誠本身就是醫生,還開了一家醫院,怎麼能看女兒茶不思、飯不想?她的體質太瘦弱,三不五時就感冒,他們拜托她多吃點都來不及了。

「不管啦∼∼」趙千柔又嘟嘴又跺腳,急得跟什麼似的。「我們班的同學都要參加,只有我一個人缺席,很不合群耶!老師和教官都會一起去,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以後我就沒這種機會了,爸、媽,拜托你們,讓我留下一點回憶好不好?」

身為獨生女,雙親對她的保護無微不至,每天有司機接送她上下課,三餐不是在家吃就是帶便當,她想跟同學逛個街也要先報備,門禁時間訂在晚上九點,現在哪有像她這麼听話的女孩?她只是想去一趟三天兩夜的畢旅,能不能看在她即將出國的份上,給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放縱?

曾宛琳一向容易妥協,忍不住替女兒求情。「孩子也大了,國小巴國中都沒讓她參加畢業旅行,現在都快出國念書了,再不讓她去,好像有點過分。」

趙永誠依然沉著臉,他在醫院是院長,在家里也是做決定的人,但事實上女兒才是最大的。沒辦法,他們只有一個女兒,不寵她要寵誰?從小傍她學了許多才藝,最後她獨鐘鋼琴,他們二話不說就花大錢請老師、買樂器,現在家里有三台鋼琴,都等著女兒垂青。

「我保證,在下個月畢業旅行之前,我每逃詡會把便當吃完,而且絕對不會感冒,如果我沒有做到,那我就自動放棄。」趙千柔深知父母對她的疼愛,只要她健康平安,就是他們最大的快樂。

曾宛琳一听立刻眉開眼笑,模模女兒的頭說︰「千柔真乖、真懂事。」

她精心替女兒準備的便當,幾乎每逃詡會有剩,如果女兒能吃光該有多好,這種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在父母心中卻是難能可貴。

女兒若能無病無痛,趙永誠也能少擔心一點,這樣的條件還挺值得的。「口說無憑,妳要寫張保證書,到時候才不會耍賴。」

趙千柔一听,整張臉都發亮了。「是,我現在就去寫!」這還不簡單?寫個三千字也沒問題。

她原本要回房,忽然又轉過身,抱住爸媽各親了一下,然後才喜孜孜地跑回房。

看女兒蹦蹦跳跳的模樣,趙家夫婦只能搖頭而笑,這孩子都十八歲了還像八歲一樣,但即使等到她二十八歲了,在他們心目中仍是小女孩,只願她這一生快樂無憂。

房里,趙千柔一邊寫「保證書」,一邊打電話給她的好友,兩個女孩興致勃勃地討論,包括旅程中要穿什麼、帶什麼、玩什麼,這是她們的青春,正要如花綻放。

***

「爸,你看一下。」放學回到家,簡士凱就把通知書放到桌上。

一樓的店面中停放了五、六台機車,四周的牆壁原本是米白色,但已經很多年沒看過它的原色了,櫃子里擺著機油、零件和工具,地上除了抹布就是板凳。這是他的家,「擎宇機車行」,名字挺響亮的,卻只是馬路上一幅平凡無奇的畫面。

簡守仁吐了一口煙,對大兒子聳聳肩。「恁爸只有讀到國小,你是要叫我看什麼大字?」

劉文蕙原本在寫賬本,抬起頭說︰「我來看啦!我加減也有國中畢業……喔,是畢業旅行?」

他們夫妻倆結婚二十年,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個性內斂、做事認真,小兒子嘴甜機靈、最會拉客,他們這家機車行開到現在,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不會餓到肚子。

簡守仁一听就搖頭。「免去啦!有畢業就好,旅行要干麼?」老大留級一年,已經多花了一年學費和生活費,哪還用得著去畢業旅行?

簡士凱沒說什麼,他早猜到這答案,只是通知書需要家長簽字繳交回函。他默默走回他和弟弟的房間,換過衣服就出來修車,從小他們兄弟倆的玩具就是機車,早已熟到不能再熟。

劉文蕙看長子面無表情,這孩子總是把話悶在心底,但既然今天他拿出了通知單,不正表示他有意願?做母親的怎麼能讓孩子失望?因此她轉向丈夫說︰「阿凱從小幫忙修車到現在,幫我們家賺了多少錢、省了多少人工,你就讓他放幾天假去玩是會怎樣?」

「唉呦,不然是要多少錢?妳說說看吧。」簡守仁被妻子念得沒辦法,只得先試探問一下。

劉文蕙睜大了眼在通知單上搜尋。「三天兩夜,去宜蘭和花蓮,四千五百元,很便宜啊!」

「這麼貴?」簡守仁皺起眉頭,最近機車行的生意又沒多好,還要付這麼一筆錢,養家很不容易的!

「你不出拉倒,我自己出。」

「妳有私房錢?」簡守仁一臉不可思議,怎麼他都沒發現?

劉文蕙冷冷一笑,拿走丈夫嘴邊的香煙。「我的私房錢就是你的零用錢,從今天開始不準抽煙,也不準喝酒,這不就有錢了?」

「哪有這種事情?我要抗議啦!」簡守仁的每分錢都交給妻子處理,他唯一的消遣就是抽幾根煙、喝幾杯酒,怎麼可以剝奪他的快樂?

簡士凱低頭工作,對爸媽的爭執無法介入也不該介入,在他們家,錢永遠是個難題,他能去旅行就當是撿到的,不能去的話也是正常的。

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簡士凱修好機車、做完功課,照常在十一點上床睡覺。

***

第二天早上,當他起床準備上學,在書包里發現有六千元,還有畢業旅行的家長回函,上面蓋了父母親的章。這不是一筆小錢,老媽雖然爭贏了老爸,卻讓他這個做兒子的覺得不舍。

睡在上鋪的簡育彬也看到了,跳下來拍拍老哥的肩膀。「怎樣?你不想去的話,我可以負責把錢花掉,小意思,包在我身上!」

簡士凱搖搖頭,如果把錢退回給老媽,只怕她會失望,畢竟她為他那麼努力地爭取,他決定還是去參加旅行,等回來以後要更加倍工作。

簡育彬故意擠眉弄眼。「別這麼小氣,我幫你介紹女朋友嘛!」

他們兄弟差兩歲,但只差一個年級,因為簡士凱曾留級一年。兩人就讀同一所高中,簡育彬在老師同學男生女生之間都吃得開,簡士凱卻是大家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壞學生。

其實他不是那麼孤僻的人,但在那件事發生以後,他想不孤僻都很難,幸好他還有個國小同學,雖然兩人住得有點遠,但偶爾還能一起騎車兜風。

「用不著。」與其跟那些女生周旋,不如面對最難修的機車,簡士凱有自知之明,他只適合孤獨。

簡育彬拿老哥沒轍,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好吧!至少買點土產回來,我要吃宜蘭羊羹和花蓮麻糬。」

簡士凱總算點頭,平常他幫忙修理機車,老媽都會偷偷給他一點工資,他當然該買東西回來給家人。

走出家門,他騎上愛車準備上學,學校規定有駕照即可騎車上學,他在十八歲生日那天就去考了駕照。這台黑色的野狼125是他的最愛,花金錢維修、也花時間保養,唯有在風中他才會比較多話,說給自己和風听。

一進教室,簡士凱直接走到總務股長面前,交了畢旅回函和費用,什麼也不用說,意思應該很清楚了,他在這個班上一向沉默,連老師都很少叫他回答問題。

總務股長是個戴眼鏡的瘦小女孩,一看到班上的「老大」交錢,整個人都呆掉了,其它同學也不敢置信,怎麼簡士凱也要去參加畢旅?他總是跟大家隔著一段距離,為什麼這次會反其道而行?想到要跟他一起出游,大家都一陣皮皮挫,畢竟簡士凱最為人所知的,除了沉默就是暴力。

交了錢,簡士凱大步走向操場,他不用參加早自習,等第一堂課開始才回教室,這算是他的特權吧,老師跟教官都不太管他,只要他靜靜的不鬧事就好。

一年前,他因為「目無尊長、毆打同學」被記過留級,眼看跟他同年的同學都畢業了,他卻跟這群小他一歲的小表頭在一起,許多夸大的傳言他也懶得澄清,就讓眾人對他閃躲畏懼,在這所學校里,他已經不可能找到朋友,這就是他的高中生涯。

走著走著,一陣悠揚的琴音傳來,他知道,那是音樂班的學生在練習。在他過分安靜的世界中,這串音符就像一陣微風,在他心上輕輕回蕩,畢業後他應該會很懷念這段時光。

***

宜蘭,四月天。

游覽車上,學生們笑鬧聲不斷,聲浪幾乎要掀翻車頂。音樂班的人數不多,所以跟隔壁的三年七班一起坐車,整台車都坐得滿滿的,卻留下一個突兀的空位,就是簡士凱身旁,沒有人敢靠近他,唯恐落得被毆打的下場。

簡士凱保持一貫的沉默,這三逃讜他而言,算是暫時離開日常生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他的心情其實還不錯,但應該沒有人看得出來,不管周圍多熱鬧都與他無關。

除了欣賞窗外的風光,他的視線也不時飄到座位前方,坐在他前面的女孩叫趙千柔,他對她並不陌生,因為他們算是多年的鄰居,只隔著幾條巷子,走路十分鐘就到了。他知道她家是開醫院的,她是獨生女,每逃詡由司機接送,附近有許多愛慕她的小憋子,卻都只敢遠觀不敢行動,趙家夫婦把女兒保護得滴水不漏,誰也別想突破重圍。

此刻應該算是他們最接近的距離,他才有機會欣賞她的側面和背影,就像欣賞風景一樣,不用觸踫,只需凝望。然而,這是個不能說出的秘密,他現在是留級的學生,未來是機車行的黑手,哪有資格欣賞千金大小姐?

沒多久,游覽車開到今天的目的地——太平山國家森林游樂區。在過去,太平山、阿里山和八仙山是台灣的三大林場,而今人去樓空,轉為觀光景點,以森林、溫泉、湖泊和自然生態,吸引一批又一批慕名而來的旅客。

這時才上午十一點,山區卻已經是白霧茫茫,司機刻意放慢車速,在山路蜿蜒、視線不良的情況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好美喔!」坐在窗邊的趙千柔忍不住驚嘆。

「外面都是霧,我們會不會摔車啊?」一旁的鐘宜庭皺起眉回應,她們倆從高一就同班,都是學音樂長大的孩子,個性卻截然不同。

「沒那麼嚴重吧?」趙千柔笑了兩聲,她這位好友就是喜歡杞人憂天。

兩個女孩子嘰喳不斷,鐘宜庭低聲在趙千柔耳邊說︰「我們坐在簡士凱前面,感覺有點壓力耶!」

「是妳太敏感了,又不會怎樣。」其實趙千柔對簡士凱並不陌生,他家的機車行就在她家的醫院附近,只隔幾條巷子。他的家人有時會光顧她家,畢竟人不是鐵打的,難免會傷風感冒,但她的家人從未有機會光顧他家,因為她家沒有機車,只有兩台汽車。

听說簡士凱因為打架被留級,加上一副冷酷的模樣,大家都不敢接近他,沒想到他也會參加畢旅,還那麼巧的就坐在她身後。

「妳覺得七班的男生怎麼樣?」鐘宜庭又問,音樂班一向女多男少,男生又不怎麼像男生,她自己的男朋友是外校生,而且是體育班的。

趙千柔思考了一下。「又不熟,沒什麼感覺。」認真說起來,她比較認識的只有背後那個吧。

「說不定這趟三天兩夜的旅行,妳可以找到男朋友喔!」

「除非對方也要去英國,不然應該很快就會忘了我吧?」她預定七月就要出發,到時爸媽也會陪她一起去,等她穩定下來才回台。

「說得也是,遠距離戀愛很難的。」鐘宜庭替好友嘆息。「真可惜,妳居然高中三年都沒談過戀愛。」

「何只高中三年?是有生以來都沒有。」趙千柔的口氣帶著點無奈,在她爸媽的層層保護網之下,她闖不出去,別人也攻不進來,或許到英國還有點機會發展,但爸媽如果知道她交外國男友,可能會嚇得昏倒。

鐘宜庭嘿嘿賊笑。「到了英國要跟我保持聯絡,我等著听妳的異國戀曲。」

「如果有的話。」趙千柔其實不怎麼抱希望,皇家音樂學院的課程非常嚴格,說不定她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車子在這時停下,老師拿起麥克風宣布。「太平山莊到了,準備下車,放行李、吃午飯、搭蹦蹦車!」

「耶∼∼」學生們歡呼起來,要吃要玩要享受,這就是旅行的意義啦!

***

在老師和教官的指揮下,學生們很快就分配好房間,放了行李來到餐廳吃午飯,先吃完的就到鄰近的蹦蹦車站,分批坐上鮮***的小別車。車程只有二十分鐘,時速也不超過十公里,沿路卻能看到森林、懸崖和鐵道,大家驚呼之余紛紛拍照留念。

「千柔,看這邊!」鐘宜庭拿起好友的相機,兩人互相幫對方拍照,當然也少不了比可愛的合照,誰叫她們是正值青春年華的花樣少女呢。

趙千柔換了好幾個姿勢,望向山下懸崖,忍不住懊奇地問︰「掉下去的話不知道會怎樣?」

鐘宜庭有點懼高癥,吐吐舌頭說︰「我可一點都不想知道。」

「整片山都是白霧,好神秘,說不定有妖精呢!」趙千柔想起一些童話故事,森林里不是會有妖精、魔法、仙女、巨人和小矮人嗎?

「如果妳看到了,麻煩拍幾張照片跟我分享。」鐘宜庭翻了翻白眼說。

簡士凱坐在後方不遠處,默默欣賞這一幕。趙小姐的一言一行都挺天真的,不過她有天真的本錢,在家人的呵護中長大,從小錦衣玉食,應該沒什麼好煩惱的吧。

從太平車站來到茂興車站後,教官對大家說明接下來的行程。「兩點、三點、四點都有回程的車,各位同學自己衡量體力,不要走太遠,明天一早還要前往翠峰湖,盡量早點休息,听到了沒?」

師長們已經做好分配,由于學生太多,要分批搭車回程,留守的老師就在車站點名,晚上還要巡房,平安是最高守則,玩樂則是待辦事項的最後一件。

「听到了——」團隊就此解散,車站附近有三條步道,學生們有的往前行、有的往下走、有的往上爬,就算山上的氣溫比平地低十度,青春的他們仍是熱情有勁。

簡士凱獨自漫步在森林中,一路上有檜木、杉樹、扁柏、柳杉等針葉林,交織成一片綠色的網,還有涼爽的山嵐拂面,讓人心曠神怡。

他拿出手機,想打個電話給老媽,多謝她讓他來參加旅行,也想打給他唯一的朋友,分享這份愉悅的寧靜,只可惜山里的收訊不佳,手機根本打不通。罷了,打不通也好,此時他不需要陪伴、不需要對話,孤獨也可以是種享受。

原本以為他已經避開了人群,前方卻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那不是趙千柔嗎?她怎麼落單了?

趙千柔看到路旁的蕨類植物,覺得既有趣又可愛,不知不覺就停下腳步,甚至蹲下來拍照,忘了跟其它同學打聲招呼。

簡士凱觀察了幾秒鐘,立刻出聲詢問︰「妳在那里做什麼?」她可知道她蹲的地方多危險?再往前幾步就是懸崖,下面只有陡坡和樹林,可沒有什麼安全網。

「啊?」趙千柔嚇了一跳,回過頭心慌地解釋。「我……我只是在看這些植物。」

他怎麼會忽然出現?剛好四下無人,整片森林變得好神秘,而他的存在感好強大,瞧他似乎在生氣的樣子,她做了什麼惹人生氣的事嗎?

「妳在那里很危險,快過來。」木制階梯已經很容易失足,她站在崖邊更是萬分驚險,他全身一陣發冷,不是因為山上氣溫低,而是她讓他嚇壞了,如果他是她父母,一定不準她參加旅行。

他的語氣平靜,但其中的威嚴感十足,她不敢違抗,只得收好相機站起身,當她正想走回步道上,重心卻一個不穩、腳底忽然一滑,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後倒!

事情發生得很快,他沖上前抓住她的手,以為應該來得及挽回,然而地上的蕨類植物濕滑,他止不住地心引力,兩人一起跌落懸崖。

「啊——」在她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他瞪大的雙眼,還有他伸出的雙手,老天,她到底做了什麼?爸、媽,救命啊!

墜落的聲音出奇的安靜,越過一層層濃密樹枝,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卻像過了好幾個年頭,他們落在一處濕軟的草地上,身上難免有些擦傷,但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舉目望去都是濃重的霧氣,更糟糕的是,雨水開始滴答落下,他們還看得到自己的手和對方的臉,但要分辨東西南北就有問題了。

簡士凱先回過神,站起來拍落身上的樹葉,轉向一旁的「始作俑者」。「妳還好嗎?」

「我……我的右腳好像扭到了。」趙千柔驚慌得幾乎快掉淚,遭逢如此「山難」讓她整個人都傻了,原本只是在替可愛的花草拍照,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我看看。」他蹲下審視,憑著他2。0的視力加上雙手觸感,四周的濃霧並沒有構成問題。

第一次有男孩子踫她的腳,那粗糙的大手帶來奇特的觸感,但她沒時間多想什麼,當他踫到她的腳踝時,一陣尖銳感讓她叫出來。「好痛——」

「沒有外傷,至少不會傷口發炎,不過確實是扭到了。」他們算是很好運,沒跌得全身骨折就不錯了。

「我們該怎麼辦?」她很自然地用上「我們」這字眼,盡避他臉色沉重,至少給了她一分安全感,如果現在只有她一個人,絕對走不出這片迷霧森林。

雨勢由小轉大,豆大的雨水打在臉上都會疼,他扶起她的肩膀,自己卻彎下腰。「我背妳,先找個地方躲雨。」

事到如今她只能信賴他了,她原本就常感冒,淋不得雨,就算害羞也得硬著頭皮,抱住他的肩膀一躍,就讓他穩穩背在背上。

簡士凱邁開步伐,背上的重量不算什麼,問題是他們該何去何從?

原本美麗的森林變得像個噩夢,大自然的力量讓人發覺自己的渺小,離開了文明城市就找不到出路,什麼妖精、魔法、仙女都不存在,只有越來越加深的恐怖感。

「救命啊!救命啊——」情急之下,她忍不住放聲大喊,會不會有人听到她的聲音?老師、教官、同學們,拜托你們快來啊!

他明白她的心慌意亂,卻不得不指出現實。「我們至少掉落了十幾公尺,他們听不到的。」

「手機呢?我們可以打電話!」她拿起掛在胸前的手機,卻發現一格訊號也沒有,心情不由得更沮喪,難道就這樣沒希望了?

「可能要到山下才打得通。」他背她走到一棵大樹下,樹蔭至少隔絕了部分雨水,他自己淋雨是沒什麼關系,但她這位大小姐就未必了。

地上處處積水,趙千柔不能坐下,可是站久了又會腳疼,想往後靠在樹干上,卻有一些不知名的昆蟲,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她于是扶著他的手臂做支柱,她從來沒這麼靠近一個男孩,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沒時間遲疑或矜持了。

「不好意思,請借我靠一下。」她雙手都抱住他的手臂,留意到他的膚色挺黑的,跟她雪白的手形成對比。

他當然沒有阻止她的動作,她縴細得像朵溫室里的蘭花,不適合在荒野中生存,看她神情疲倦,發梢滴著雨滴,他真怕她隨時會昏倒,不管怎麼樣,他一定要保護她到底。

「妳的背包里有雨傘嗎?」他注意到她身上的斜背包,還有HelloKitty的圖案,希望里面不會只有化妝鏡之類的東西。

「我找找……有耶,太好了!」她真笨,怎麼沒早點想到?她拿出粉紅色的Kitty折迭傘,這樣一來就能擋雨了,可惜她的傘太小,兩個人不夠用。

「我來拿。」他等于是替她撐傘,自己的肩膀卻濕了一大半,她不得不提醒他︰「拿過去一些,你也要遮啊。」

「我沒差。」天色漸暗,氣溫降得更低,他認為在樹下並非最佳選擇。「我們繼續往前走,看有沒有比較好的遮蔽物。」

「好。」才沒多久的時間,她已經完全相信他,于是他再次背起她。她一手抱著他的肩膀,一手撐著傘擋雨,感覺兩人是齊心協力的,她不希望自己只是個累贅。

雨霧之中,似乎怎麼繞都是樹林,有如一座大型迷宮,草木之間除了要自己開路,坡度更是忽高忽低、難以行走,就在他們幾乎要放棄希望時,前方出現一棟廢棄的小木屋。

「天啊!」太不可思議了,她高興得想跳起來,可惜她的腳不太能配合。

「妳在外面等著。」他先把她放下來,小心翼翼地開門探望,說不定里面有什麼動物。一走進,里面塵土飛揚,看來很久沒有生物待過,但不管怎樣總比在外面淋雨好。

「進來吧。」他回頭對她說,同時伸出手讓她扶著。

眼前一片陰暗,她什麼也看不到,忽然一道小小的火光亮起,她睜大了眼問︰「你怎麼會有打火機?」

「我抽煙。」他心情煩悶的時候就會抽煙,攜帶香煙和打火機也是很自然的。

她皺起眉,一臉不認同。「為什麼要抽煙?我抽過一口,根本不能呼吸,一點都不香還叫香煙,而且對健康也不好……」

「那是妳不懂。」他無意跟她爭辯這個問題,此刻他們的處境才是最緊要的。

她還想跟他爭論,但看他表情嚴肅,也只好作罷,如果可能,她真想勸他戒煙呢。

屋內除了灰塵還有雜草叢生,他順手抓了幾把草當成掃把,簡單清掃了靠牆的地板,然後招手示意她坐下,又從背包里拿出水瓶。「我只有帶一瓶水,妳喝吧。」

可惜他沒有吃零食的習慣,如果能有些餅干糖果,至少今晚不會太難熬。

「你先喝。」她什麼都沒做,怎麼能坐享其成?她的背包里有梳子、鏡子、護唇膏、相機、面紙和皮夾,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我已經喝過了。」他身強體壯,就算喝雨水也行,她卻不一樣。

「那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剩下的當作儲備飲水。」天曉得他們什麼時候才能獲救,應該多做打算……咦,她好像變聰明了呢。

「好吧。」他發現她挺有原則的,雖然天真了點,卻不是那種長不大的女孩。

彼此都喝了水,暫時解了渴,她又再次問起︰「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現在是四點半,在山上已經算天黑了,再加上大雨和濃霧,救生隊自己都會踫上危險,應該是明天早上才會出動。」他外婆家住南投山區,從小常听說一些登山客的故事,因此還算有些概念。

「那今天晚上……?」頭一次遭遇如此危難,對她而言,這一切都很陌生、都是困惑。

她的問題很快就得到解答,他點點頭說︰「我們就在這里過夜,等天亮了再出去找救兵。」

什麼?原本她的門禁是晚上九點,不得擅自在外過夜,更別提和男孩子共度,這種進展會不會太快了?

「我爸媽如果知道了,不曉得會有多擔心……」如果不是她堅持要來旅行,也就不會發生這件事,想到爸媽對她的栽培和呵護,她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以後妳要多小心,做任何事都要注意。」他不太會教訓或安慰別人,只能這樣叮囑她,在日後的人生路程上,她的父母未必能保護她一輩子。

「是∼∼」他教訓得沒錯,都是她的錯,自己不小心跌下山,居然還拉他一起,實在太對不起他了。

「睡一下吧,否則會體力不支。」

如此情況下,叫她怎麼睡得著?有生以來初次和男生過夜,沒想到會是這種慘況,如果說給好友听,只怕會引來同情的眼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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