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牽錯線 第四章
離開孤兒院回台北的途中，經過淡水，在譚胤堯的建議下，潘梅湘和他到漁人碼頭用餐。
「我很意外你會把你的事全告訴我，相較于你的坦白，我簡直慚愧。」燈光閃爍，船只帆影，在侍者送上餐後甜點後，潘梅湘突然沒頭沒腦的開口。
「什麼意思？」鮮女乃布丁就擺在面前，但譚胤堯絲毫沒有動手拿湯匙的打算，因為吃甜食一向不是他的強項，尤其是布丁這種軟軟的東西，他更是一點吞食的都沒有。
「其實我並沒有男朋友，是我騙了你。」她終于松了口，坦承自己的不誠實。
走一趟孤兒院，听他說了他的故事，她突然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居然為了那莫名其妙的抗拒，就編造了一個虛擬的男友。
「我知道啊。」沒想到他一點都不意外，反倒愉悅地笑了。
「……你又知道了。」她不敢置信的瞪他。
「一開始我不就說了嗎？雖然你一直堅稱你有男朋友，但我從不認為那個家伙真實存在。」不吃布丁，紅茶可以接受，他舉起茶杯啜飲一口。
「你這說法好像在說我很蠢似的。」懊惱的擰起眉心，他臉上那得意的神情，惱得她真想端起布丁丟他。
「不，保護自己是聰明的做法，畢竟當時的你跟我並不熟。」他不假思索的否認。
是他唐突，光憑著自己對她的好感，就橫沖直撞的要求與她交往，即使被她拒絕時感到有些失望，但他能理解她的反應，全然是本能的啟動自我保護機制。
「是吧！不熟還提出那種要求，簡直是強人所難。」她得了便宜還賣起乖來，打蛇隨棍上的噓他。
「說了才有機會，不然你今天會跟我約會嗎？」他不以為意地笑道。
雖說是和她條件交換，才獲得一次約會的機會，可這整個過程環環相扣，有了他的唐突，讓她知曉自己的心意，再利用這次機會讓她了解自己，他不認為有哪個環節是多余的。
「那……又不是我心甘情願的。」她小臉赧紅，不甘心的嘟囔了句。
最可惡的是，他明明是在嘲笑她意志不堅才會著了他的道，卻又偏偏笑得那麼瀟灑好看，害她都不知道自己臉紅是因為氣惱還是害羞。
「好，是我小人逼你的，這總可以了吧？」他無奈的翻翻白眼。
「這還差不多。」她接受他的道歉，嘴角綻開一抹甜美的笑花。
「這樣就開心了喔？真單純。」而他就是喜歡她的單純。
「不行喔？」她羞惱的瞪他一眼。
「當然可以，你不知道吧？我最喜歡你這一點。」他大刺刺地說出自己的情感，一點都不拐彎抹角。
「……喔。」他突然說得這麼白，害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紅著小臉，吶吶的輕應了聲。
「那麼，你覺得呢？」定定地凝視著她，話題繞來繞去，又繞回了原點。
「覺得什麼？」神經，這種沒頭沒腦的問題，鬼才听得懂。
「當我的女朋友啊！」自始至終，他從不曾放棄這個打算。
「怎麼到現在你還在講這個？」她差點被口水嗆到，不敢相信他到現在還不願放棄追求她的想法。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讓你知道這麼多我的事？我當然還是希望你能考慮跟我在一起。」他理所當然地說道，並一臉誠懇的牽起她的手。「我是真的很喜歡你，難道不能認真的考慮看看嗎？」
潘梅湘呼吸一窒，發覺他那雙誠懇的眼就像一湖深潭，將她的魂魄吸入其間，讓她動彈不得。
「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不過我希望你能認真的考慮看看。」他暗嘆，決定再給她一點時間思考。
靶情這種事本來勉強就沒有任何意義，他只希望她別讓自己等太久。
潘梅湘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深吸一口氣——
「好，我答應會認真考慮的。」
隨著滑鼠快速的滑動，游標在電腦熒幕上迅速移動，譚胤堯深邃的眼緊盯著電腦畫面，專注得仿佛任何事物都撼動不了他，可是當書房的門被稍稍推開了些，移動的指尖霍然停頓。
「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書房。」他頭也沒抬，再次開始移動滑鼠。
書房，是禁區，除了他和負責清掃的佣人吳嫂之外，不準任何人進入，但這個時間是他的工作時間，吳嫂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而且爺爺近來因為高血壓的問題，身體欠安，所以女乃女乃陪爺爺到山上的別墅靜養，因此唯一會在這時候跑來書房的，只有那個趕不走的蒼蠅——高怡茹。
「我可是你未來的妻子，這房子有哪個地方我不能進？」高怡茹倚在門邊，撥弄著漂亮的波浪長發輕哼。
她有張五官深邃的臉蛋，凹凸有致的身材，而且還是譚老爺子欽點的孫媳婦人選，這是雙方家族都知曉的事，只有譚胤堯這個當事人從頭到尾不清楚狀況，實在讓人很生氣。
「未來的事還沒發生，等真的發生了再說吧。」譚胤堯連看她一眼都懶，視線依舊緊盯著電腦畫面，仿佛電腦熒幕比她嬌美的五官、玲瓏的身段更為美麗動人。
「你很清楚你爺爺已經承認我了，這是既定的事實，你還是認清現狀吧！」高怡茹姿態很高傲，畢竟她也擁有不差的家世，比起譚家一點都不遜色。
「我對企業聯姻一點興趣也沒有。」譚胤堯終于放下滑鼠，以眼角睨她，甚至不願拿正眼瞧她。「爺爺承認是爺爺的事，你怎麼想、怎麼決定也是你的事，我沒必要跟著你們起舞。」
他的爺爺是知名連鎖食品業的企業大老，但他不曾去衡量過爺爺名下有多少資產，不過以爺爺供應給他的教育和生活環境，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是普通的優渥。
打從被爺爺接回來之後，他念的是私立學校，上下學有人接送，吃的穿的都比同學來得好些，那是他在孤兒院時所無法想象的世界。
但不管爺爺有再多的資產，都不管他的事，幸好爺爺也不勉強他，放任他把家里的書房充當工作室，讓他做自己想做的工作，至于爺爺的連鎖企業則交由專業的經理人管理，並沒有要求他非得接班不可。
他只相信憑自己的力量所掙來的一切，所以他很感激爺爺在這方面的寬容，讓他不必凡事都得遵照爺爺的意思行事。
至于與高家聯姻一事，他擺明了跟爺爺說不，因為他受不了高怡茹那趾高氣揚的嬌嬌女脾氣，但爺爺並沒有接受他的要求，只淡淡的說他到了適婚年齡，也該娶妻生子了。
為了這件事，他傷透了腦筋，因為他很清楚爺爺跟他一樣有副硬脾氣，當他認為這件事該堅持下去時，無論說什麼都听不進去的。
因此他跟爺爺談條件，最後爺爺答應他，只要他在一年之內找到心儀的女孩，就解除他與高家的口頭婚約。
但這一時半刻他要到哪里去找個心儀的女人？而且他的工作大多是在家中完成，除了業務接洽需要外，很少跟外人互動，當然也就沒什麼機會能夠認識異性。
麻煩的是他只爭取到一年的期限，在這一年里他非得找到喜歡的女人不可，因此透過不久前才結婚的女性朋友推薦，找上當初為友人牽線的紅娘潘梅湘，請托她代為尋找合適的對象。
沒想到他誰都看不上，獨獨看上那個小辦娘，或許這也算是爺爺的功勞，畢竟若不是爺爺搞了這場烏龍鬧劇，他也不會因此認識潘梅湘，繼而愛上她。
現在他有了潘梅湘，自然更不把高怡茹放在眼里。
「你的意思是本小姐配不上你嘍？」高怡茹氣炸了，漂亮的臉上滿布憤怒的神色。
「那是你說的，我什麼都沒說。」一推二五八。
「你——」高怡茹的臉孔因憤怒而扭曲，以她的條件，追她的人都排到太平洋去了，只要他譚胤堯視她如無物，實在太可惡了！「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跟我結婚，獲利的人是你耶！」
譚胤堯抬起頭，冷冷地睨著她。「很抱歉，我不是靠女人發達的男人，你恐怕找錯人了。」
斑怡茹氣到說不出話來，火大的甩上門離開。
譚胤堯按了按眉心，被她這麼一攪合，連工作情緒都被打亂了，索性起身抓起鑰匙，出門走走吧。
參加自己促成新人的婚禮，也是紅娘重要的工作之一，在與譚胤堯約會後的隔兩日她參加了委托人薛秀美和陳文耀的婚禮。
這小倆口沒有顯赫的家世，婚禮也很一般，但感覺幸福且歡樂，在參與的過程中，注視著他們臉上幸福的笑容，她也感到很幸福！這是除了實質答謝以外的最大享受，因此她才會樂此不疲且賣力的持續這份工作。
但奇怪的是，今天她竟不再滿足于那樣的感受，甚至莫名的幻想著自己成了新娘……噢不，她當然不是愛上新郎陳文耀，而是在這一剎那，她竟有了想當新娘的憧憬。
怎麼會這樣？
這是之前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
就算她已參加過多少次類似的婚禮，但從不曾產生這樣的感覺，難不成譚胤堯的出現和追求，連帶的影響了她對婚禮的感覺？
那還真是可怕不是？
她完全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影響力這麼大。
在從事紅娘的工作之前，她在一般的中小企業當個平凡的小職員，當時也曾有同事追求她，但她完全沒想過談戀愛甚至結婚這檔事。
這兩天她想了很多，或許是因為自己也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正巧遇到譚胤堯亂七八糟得追求方式，因而亂了套，繼而產生想婚的錯覺也說不定。
現在她的心湖不再平靜，全因那個男人的出現而讓心境起了微妙的變化。
不過話說回來，譚胤堯確實是個好男人，雖然他說話不怎麼中听，個性也有點機車，不過光是他把自己的事全都告訴她這點，就足以讓她感動了，畢竟那不是什麼太值得炫耀的過去，而她佩服他的勇氣。
如果真的跟他談戀愛，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感覺？
耳邊突然想起婚禮司儀的聲音，讓她一整個回過神來，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十分害羞。
天啊！她竟然在參加婚禮時想起譚胤堯？那個男人的滲透力果然可怕，讓她就連工作都能被他影響。
她之前雖然曾經想過，要是一直無法幫他配對成功，不如就她自己來算了，但當時她是為了跟老媽賭氣才會那麼想，沒想到就一想成讖了。
人還是不要胡思亂想比較好，一亂想就會成真，實在很傷腦筋啊！
當婚宴結束後，她一個人信步走在人來人往的中山北路上，沿途進過許多家婚紗店，就在她被某家婚紗店的禮服所吸引之際，卻意外的透過婚紗店的玻璃，看到身後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毫無防備的她立刻驚詫的旋過身。
「你一個人看婚紗干麼？」譚胤堯對上她驚訝的眼，眸心透出一絲玩味。
他就住在附近，雖然剛被高怡茹搞的不太開心，不過出來透透氣卻能與她巧遇，倒是很令人驚喜，不曉得這算不算因禍得福呢？
「譚胤堯？！」她錯愕地瞪著他，仿佛他的頭上長出兩只角。「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出來采買啊，總不能讓我的冰箱鬧空城吧？」不想提及剛才發生的事情，他隨口掰了個還算合理的理由。
不過，她那是什麼表情？他應該沒長得那麼可怕吧？
他下意識的利用眼前的玻璃確認自己的臉，很好啊！完全正常，絲毫沒有怪異之處。
「喔。」嚇她一跳，她還以為他偷偷跟蹤自己呢！
「喔什麼喔，你又怎麼會在這里？」很好，她問完問題換他問，當作一問一答的游戲也不錯，反正他今天沒什麼心情工作，有的是時間跟她耗。
「我剛去參加一場遍禮，婚宴才剛結束而已。」她照實回答。
「你朋友的婚禮喔？」
「沒有啦，是我委托人的婚禮。」
「那你去干麼？」
「參加委托人的婚禮也是紅娘的重要工作之一啊！」真是的，這家伙該不會一位紅娘的工作只有幫忙安排雙方見面吧？
「這樣啊，果然隔行如隔山，我完全不懂。」他咧開嘴笑。「接下來呢？你還有事要忙喔？」
她搖頭。「沒事啊，我逛逛就回家。」
「那太好了！」他興奮的喊了聲，倏地拉起她的小手就走。「走吧！」
「欸~~你干麼？」她傻眼，心跳微微加快。
「擇日不如撞日，難得我們遇到了，就去走走再回去。」與其再另外約時間不如現在就約個小貶，相逢自是有緣啊，呵！
「要去哪里？」她反問，沒發現自己一點抗拒的念頭都沒有。
「來去看場電影如何？」想想他也好久沒看電影了。「還是喝咖啡聊是非，或是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總之就是培養感情啦！
「我才沒有是非可以聊呢！」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不過最近有部電影她還是蠻想看的，正好他提議了，一起去看也無妨。「好啦，那去看電影好了。」
「遵命！」他喜上眉梢，拉著她就往影城殺去。
由于是周末，影城的購票處擠滿了排隊的人潮，找到她想看的那部電影，他們便跟著購票長龍到後方排隊。
「沒想到看電影的人這麼多。」見到那麼多人在排隊，潘梅湘的心冷了大半截，開始有點後悔。
「假日難免嘛，你不覺得偶爾這樣跟人家排隊也挺有趣的？」重點是跟誰一起排，那心境上可是相差很大的。
「看不出你還真有耐心。」她挑起眉毛，挪移了句。
她真不明白，之前他和其他女人相親時，怎麼每回都花不到二十分鐘，跟人家聊個兩句就急著走人？正因為那樣，所以她老覺得他不太有耐心，現在听她這麼說，她忍不住吐槽了下。
「嗯，坦白說，我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他搔著後腦坦承。「不過最近有好一點了，都是被你磨出來的。」
「我？我什麼都沒做啊！」她愣了下，有種被栽贓的感覺。
她磨他？拜托！他才是磨人的那個吧？
相親那麼多次還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害她兩條腿都快跑斷了，他的錢可是一點都不好賺啊！
「就是因為你什麼都沒做才磨人啊！」她的遲鈍有時真讓他感到有些無力。「因為你始終不肯答應跟我交往，所以我也只好擠出我那少得可憐的耐性跟你耗。」
「沒有人強迫你這麼做。」說得好像她很難搞似的。實在太沒禮貌了。
他淺嘆一口。
「但我心甘情願。」
為了得到她的注意和青睞，再多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因此他學會沉澱情緒，不讓自己的莽撞和急躁嚇跑她。
簡潔有力的言辭輕易便敲進潘梅湘心里，她的手握成拳，緊緊按壓著胸口，感受著心口的震撼，透過握緊的拳傳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就是這種感覺吧？有點動心、有點為他的傻勁感動。
她不知道談一場戀愛需要多少勇氣，她只知道自己現在想順從這份感覺，而不是做過之後再來後悔。
「譚胤堯。」她突然開口換他。
「嗯？」翹首注視前方的隊伍，漸漸的，隊伍前進的速度變快了，他極自然的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
「我們交往吧。」
「啊？」剛好有人想穿過隊伍，向他說了聲借過，他一時分神，沒听清楚她說了什麼。「你說什麼？」
潘梅湘感到有些困窘，環顧四周，有三五成群的學生、有打情罵俏的情侶，還有帶著孩子的父母，現場一片吵雜。
人多的地方似乎不是很適合說這個，撇開吵雜的氛圍不說，若是被人听了去，說不定還以為自己倒追他呢！他壓下心頭的悸動，搖了搖頭。
「欸，想說什麼就說啊！別要說不說的吊人胃口。」他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不喜歡迂回臆測，加上現在除了排隊也無事可做，便追著她要她再說一次。
「這里不好說啦！」她微惱的擰起秀眉，低頭凝著他緊握著自己的大掌。
她不習慣人多的地方，那讓她有種仿佛隨時都會出什麼狀況的不安全感，可現在只是被他這麼牽著，竟神奇的讓她感到安心。
「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剛才不就說了？」只是他正好因為讓路而漏听，直叫人懊惱啊！
察覺他因此變得有點毛躁，她突然輕笑起來。
「晚一點再說啦。」只因漏听了一句話，就能讓他變得毛躁，這表示他其實挺在乎她的吧？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他沒听到，會讓她這麼開心？見她莫名笑得愉悅，他的沒跟著蹙了起來。「欸你是不是說我壞話？」
「沒有啊。」她真的沒有。
「沒有就快說，我到底漏听了什麼？」氣惱啊！這種感覺真是磨人。
「就跟你說在這里不好說嘛！」很討厭耶，講都講不听。「人那麼多，我可不想再講一次。」她好氣又好笑的拒絕。
「人多不好講？」該死的！她這麼說，反而讓他更好奇了，他挑起眉，索性將臉貼向她，指著自己的耳朵說。「不然我耳朵借你，你說小聲一點，說給我一個人听就好。」
梆~~這樣不是更引人注意嗎？
潘梅湘的臉上浮起兩朵粉色紅雲，可是看他認真的維持姿勢不動，她終究心軟地一手圈住他的耳，輕輕地將臉湊向他——
「我說，我們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