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毒男人心 第四章
癩痢頭雖然得到了諸葛家的龐大家產,可是他一病倒,所有人都幸災樂禍的說他是報應。
相反的,諸葛文毅四兄妹雖一文不名的被趕出諸葛府,但從第一天開始就不斷有人帶吃帶喝的去接濟他們,諸葛文毅再度病倒之後,去探望的人更多了,不是帶補藥就是送偏方,又上廟里去燒香拜佛,祈禱諸葛文毅的病能夠盡快痊愈。
懊人、惡人的差別就在這里了。
「上回是癩痢頭治好大少爺的病,大小姐沒有再去找他嗎?」
問話的是以前在諸葛府幫佣的僕人,癩痢頭進住諸葛府之後,有九成僕人都辭職不干了,這會兒听說諸葛文毅又病了,馬上就跑來探望。
「去過了,但癩痢頭自個兒都病得意識不清,根本幫不上忙呀!」
「那就跟他們要那種藥粉就行了,其他我們自己來也行啊!」
「有,我也要過了,但癩痢頭他娘說那種藥只有一份,用完就沒了嘛!」
「只有一份?那藥是哪兒來的?」
「人家給的。」
「誰給的?」
「他們也不知道對方的姓名,更不知道對方此刻又在哪里。」
「那……那就沒轍了。」
沒轍了?
不,怎麼可以沒轍呢!
送走來探望的人後,蒙蒙自己一個人溜到側院,害怕被雪雪和燦燦看到她的彷惶與無助,她是大姊,怎能讓她們擔心呢!
可是……可是……她又能怎樣?
除了眼睜睜看著大哥咽下最後一口氣,她又能怎樣?
想到這里,她的眼眶不禁又熱了,但她緊咬住下唇,不斷抹眼,就是不讓淚水掉下來。
「你為什麼不哭?」
第三次听到同樣的問題,又是猝然而來的聲音,蒙蒙卻沒有被嚇到,也沒有困惑,反而沒來由的怒火高漲起來了。
「關你什麼事?」
她想藉機發泄,她知道,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故意惹火對方,然後跟她大吵一架,她就可以好好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怒、惶惑與恐懼。
她真的好害怕會失去大哥呀!
然而對方卻只是漠然望定她,一語不發,不過片刻功夫,她一肚子火就被他望光了,滿心慚愧的為自己的沖動而疚悔不已。
「對不起,我平常不是這樣的,」她低聲下氣的喃喃道。「因為我大哥,他又病了,又不知道有誰能夠治好他,所以我的心情很不好,才會藉機對你發怒,這是不對的,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對方挑了一下眉。「為什麼不生氣?」
不容易,問題終于改變了,但同樣令人滿頭霧水。
「為什麼要生氣?」難不成他喜歡看女人哭、看女人生氣?
「你……」
「找到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又是突如其來的聲音,粗嗄得像烏鴉叫,兩人不約而同轉首望去,驀見一人猛撲過來,定楮一看,原來是癩痢頭他娘。
癩痢頭他娘筆直地撲到正在跟蒙蒙說話的人——那個竹竿似的年輕書生面前。
「快,快去救我兒子!」癩痢頭他娘氣勢洶洶的命令道。
「不關我的事。」年輕書生那張臉永遠都是冷冷淡淡的沒什麼表情,好像已經定了型,再也改變不了了,連說話也是。
「哪里不關你的事,你醫得好諸葛大公子,就一定醫得好我兒子!」
聞言,蒙蒙不由錯愕的大叫一聲,「欸?!」
是他?!
怎會是他?!
「不關我的事。」又是同一句話。
「你欠我們的!」
「我四嬸兒欠你們的已經還清了。」
「還沒有!」
「還清了。」
「我說還沒有就是還沒有!」
「你兒子說還清了。」年輕書生掏出信物給癩痢頭他娘看,證實他所言非虛。
最重要的是,信物已回到他手上,她再也沒有辦法支使他了。
「可是……可是……」癩痢頭他娘頓時慌了,氣急敗壞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兒子怎麼辦?」
「不關我的事。」依然是同一句話。
「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
「不關我的事。」年輕書生無動于衷。
「我……我給你跪下了!」癩痢頭他娘撲通一聲跪下,還咚咚咚磕頭。「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
「不關我的事。」年輕書生連眼睫毛也沒動上半根。
「你你你……」癩痢頭他娘又急又氣又拿他沒可奈何。「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救我兒子?」
「除了我自己的親人之外,沒有代價,我從不出手救人。」
癩痢頭他娘咬咬牙。「好,你救我兒子,我把諸葛家的財產全給你!」雖然心疼,但兒子更重要。
「我不要。」
「那你要什麼?」
「我要的你沒有。」
「你告訴我要什麼,我去幫你找來。」
「晉王府的萬蓮佛。」
晉王府?!
王府里的東西她怎麼可能要得到,就算想買也買不來呀!
「沒有別的嗎?」
「大理土司的千雲寶塔。」
大理土司?!
「再別的?」
「華山掌門的血玉鼎。」
豹山掌門?!
癩痢頭他娘終于明白了,他不要錢財,也不要產業,只要那種稀世罕見,有錢也不一定能夠擁有的寶物。
「好,我去找!」她惡狠狠地道,旋即快步離開。
漠然望著她急匆匆的離去,「你什麼也找不到,因為……」年輕書生喃喃自言自語,「你自己也快發病了!」聲落,他淡淡瞄一下蒙蒙,也走開了。
蒙蒙卻依然愣在原地,並沒有追上去求他。
是他,竟然是他,那個她「接濟」了一個多月的窮書生,竟然是能夠治好她大哥的大夫!
她還在努力消化這個事實。
懊吧、好吧,是他就是他,這更好,原以為不可能找得到那個把藥粉給癩痢頭的人,那個人卻已在眼前,這不正好嗎?
可是……可是……
癩痢頭他娘那樣跪求又磕頭都沒用,她求了又會有什麼用,多半只是浪費時間而已,是他說的,沒有代價,他從不出手救人。
但是,他要的那種東西,她們也沒有啊!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呢?
蒙蒙焦急又無措地苦苦思索,走過來又走過去,還像瘋子一樣猛抓頭發,頭上的發髻都被她抓下一半來,好半天後,終于,她雙眸一亮,「對了!」隨即拔腿跑向年輕書生住的廂房。
有辦法了!
蒙蒙一來到廂房前,恰懊年輕書生也拎著包袱背著書篋出來,一眼即可知他也要離開了。
「請等等!」蒙蒙硬是擋在他前方。「你……你成親了嗎?」
「沒有。」
丙然!
蒙蒙兩眼閃亮閃亮的,雙手合什,滿懷期望地瞅住他。「那麼,你想娶妻了嗎?如果想的話,我嫁給你好不好?雖然我不會有什麼嫁妝,但是我保證,我一定會是個好妻子!」
年輕書生挑了一下眉梢,然後就盯住她不動了,毫無表情的眼神,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蒙蒙被他盯得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究竟會如何回答,希望他快快給她一個判決,他偏偏舍不得開一下金口,愈等愈忐忑、愈等愈不安,就在她即將抓狂暴走的那一剎那,終于听到他的回答了。
「好。」
「太好了!」蒙蒙驚喜欲狂的轉身就跑,「我們明天就成親!」匆又停下,回頭。「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君蘭舟。」
不一會兒,蒙蒙來到諸葛文毅的房間,劈頭就宣布她的決定。
「大哥,我要成親了!」
「耶?」諸葛文毅驚愕得一時無法反應。
「記得爹娘說過,我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親事,對嗎?」
「對,可是……」
「好,那我決定了,我要嫁給對面廂房的君蘭舟公子!」
「對面廂房?」諸葛文毅極力思索她到底是在說哪里的誰,「你是說……」語聲匆頓,他的目光拉向房門外。「他?」
蒙蒙回眸一瞧,君蘭舟不知何時也來到門外,負手漠然看著他們。
「對,就是他。」
「可是,為什……」
「不要問為什麼,大哥,請您同意就好。」
「但……但……」他希望她能夠嫁給章郁雄啊!
見大哥似乎不太可能同意這件婚事,蒙蒙毅然屈膝跪下。
「大哥,請您同意,不然我就不起來!」
諸葛文毅頓時傻住了,沒想到她那樣堅決要嫁給那個看上去連自己都養不活的窮書生,究竟是為什麼?
懊半天後,他才深深嘆了口氣。「我同意,你快起來吧!」
蒙蒙歡天喜地的跳起來。「謝謝大哥!」
由于諸葛文毅在病中,蒙蒙便自個兒忙了起來,連夜趕了一對枕巾權充嫁妝,再去請以前在諸葛府任管家的趙伯做媒人,翌日,諸葛文毅也勉強起身為他們主婚,就在陳家大宅的前廳里拜堂行禮,完成蒙蒙的終身大事。
雖然一切都十分簡陋,但結果最重要。
即使在新婚夜里,她的新婚夫婿表現得似乎根本不想娶她,除了掀開她的蓋頭巾之外,他們沒有喝交杯酒,也沒有說上半句話,雖然睡在同一張床上,他卻連根頭發也沒有踫她,甚至還隔得遠遠的背對著她睡,這使她感到十分疑惑。
既然不想娶她,為何又同意和她成親?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她也不在意,只有她已經成為他的妻子,這個最後結果才重要。
這麼一來,他就不能拒絕醫治她大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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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次日一大清早,君蘭舟尚未起身,蒙蒙便急著趕到廚房去做早膳,打算用過早膳後,她就可以請君蘭舟醫治她大哥了,不料連廚房都還沒走到,就听到雪雪的大叫聲。
「章大哥回來了!」
她只好臨時變更方向轉到前方大廳,但在中途便踫上滿身風塵的章郁雄和杜菁兄妹,看得出他們的焦心與憂慮,而章郁秀和林振平恰懊相反,兩張黑臉掩不住不甘心的情緒。
「一听說賢弟又病倒了,我們馬上就趕回來了!」
然後,他們直接到諸葛文毅房里探視,蒙蒙則到廚房去泡茶,當她泡好茶回到諸葛文毅房里,迎面而來的便是章郁雄吃驚的質問。
「大妹,為什麼?你為什麼堅持要嫁給那個窮書生?」
「你吃錯藥了嗎?」杜菁更是不敢相信。
蒙蒙看看她,再看看床上的諸葛文毅,又看看所有疑惑又不贊同的目光,半聲不吭,她先放下茶盤,再回身到對面廂房,正要推門,門卻自己先打開了。
是君蘭舟,他恰巧也要出來,見門前一群人,他卻半個字也沒問。
「相公,記得前天你說過,除了你自己的親人以外,沒有代價,你從不出手救人,那麼……」她認真地仰起眸子瞅住他。「我是你的妻子,我的大哥就是你的大舅子,雖然只是姻親,但也算是你的親人了,所以,你可以救他吧?」
再多的解釋也比不上用實際行動做給他們看。
可是杜菁他們反而更是困惑不解,這個看上去可能再過兩天就會活活餓死的家伙,自己都救不了自己,又憑什麼救人?
而君蘭舟始終掛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冷淡地注視蒙蒙片刻後,驀爾轉回床邊提起書篋,直接走出房間,再進入對面廂房里,停步在諸葛文毅床前三步,雙眼注定床傍的銀花,沒說話。
蒙蒙連忙上前請銀花讓開,一邊解釋。「她是我大哥的未婚妻銀花,大哥病倒之後,都是她服侍在大哥身邊的。」
君蘭舟依舊什麼話都沒說,舉步繼續往前走到床邊,放下書篋,然後刷一下扯開諸葛文毅的衣襟,再彎身打開書篋,令人驚訝的是,里頭不但沒有半本書,還塞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瓶、藥罐、藥盒。
包括諸葛文毅在內,眾人頓時詫異得瞪圓了眼,蒙蒙則眉開眼笑的咧開了小子鄔,差一點點就手舞足蹈起來了。
就知道他不會拒絕醫治她大哥!
「原來他是大夫!」杜菁喃喃道。
「我不是大夫!」君蘭舟終于開口了。
「不是?」杜菁懷疑地看看他,再望向那支裝滿藥罐的書篋……「難不成就是他!」她月兌口道。
「他?誰?」蒙蒙茫然問。
「那位我跟你提過的大夫呀!」杜菁壓低了聲音悄聲道。「說不定他就是那位大夫,雖然年輕了點兒,不過他把藥藏在書篋里,分明是不想讓人知道他是大夫,這不正跟傳說中的一樣嗎?」
蒙蒙怔了怔。「真的是他?」
「說不定,看下去就知道了,倘若真是的話,也許他能根治你大哥的病,往後你大哥就不會老犯這種怪病了。」
「真的?好好好,我們看、我們看!」
蒙蒙勉強按捺下振奮的心情,屏息注視君蘭舟到底打算如何,沒想到君蘭舟卻突然轉過身來。
「拿杯高粱來。」
蒙蒙呆了呆。「高粱?」不是醋嗎?「相公習慣診治前先喝一杯嗎?那最好不要喝高粱,高粱太烈了,要是醉了怎麼辦?換另一種淡一點的酒好不好?」
「不是我要喝的。」
「你不喝?」蒙蒙猛然抽了口氣。「難道是要給我大哥喝?不行啊,我大哥正病著呢,他不能喝酒呀!」
「也不是要給他喝。」
「不是嗎?」蒙蒙困惑地搔搔腦袋。「那可奇怪了,究竟是要給誰喝的呢?」
「……拿、杯、高、粱、來!」
終于察覺到他語氣里的不悅了,蒙蒙慌得趕緊掉頭就跑,半步也不敢再遲疑。
「好好好,你別生氣,我去倒、我去倒!」
「再一碗醋,大碗。」
「是是是,再一大碗醋!」
暍完酒再喝醋?
懊奇怪的癖好!
待她一手端大碗,一手捧酒杯的回來,見躺在床上的諸葛文毅胸前已插了二十幾支金針,不禁開心的險些打翻酒和醋。
他真的是那位大夫!
想想,之前所有的大夫連試都沒試就說沒轍,而君蘭舟恰懊相反,連一句話都沒說就開始動手治療,他不是傳說中那位大夫,又有誰會是!
但下一刻,她卻被君蘭舟的舉動嚇得以為他只是個瘋子。
只見君蘭舟端去酒杯後,便在酒里加了一撮藥粉,大家正在猜想他到底要給誰喝那杯加料酒,卻見他猝然探出手臂,粗魯的一把攫過毫無防備的銀花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酒灌入銀花嘴里。
銀花嗆咳著吞下那口酒,正待質問君蘭舟想干什麼,不料嘴才剛打開,人就昏然倒下了。
張口結舌的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齊聲驚呼。「你想干什麼?」
君蘭舟默然無言,繼續再加入好幾撮不同顏色的粉狀物在那碗醋里,然後放在銀花嘴邊,並沉聲喝阻正待趨前探視銀花的蒙蒙。
「不要靠近她!」
杜菁一凜,連忙拉回蒙蒙。「銀花的臉很紅,好像是醉了,應該沒事,我們再看看吧!」
于是,圍繞在四周的人不約而同屏氣凝神注視著銀花,其實他們也不知道究竟要看什麼,只是因為听君蘭舟的口氣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大家下意識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不過一會兒,不用君蘭舟再警告他們,所有人都駭異地驚叫一聲,並動作一致的連連倒退,退退退,再退退退,退到退無可退,有人干脆退到外面去了。
「那那那……那是什麼?」
苞當初見到諸葛文毅嘴里鑽出怪蟲來時同樣的一句話,代表的意義卻不同。
從諸葛文毅嘴里鑽出來的不過是只毛毛蟲般大小的怪蟲而已,但此刻從銀花嘴里鑽出來的怪蟲幾乎有香蕉那麼大。
包可怕的是,從她嘴里不只鑽出一只大怪蟲,繼第一只色彩斑爛的怪蟲之後,接二連三又爬出另一只黑色的,還有一只灰紫色的,再一只深藍色的……大大小小的怪蟲起碼十幾只,全都乖乖的自她嘴里扭呀扭出來,再扭呀扭進大碗里,然後化成七彩鮮艷的結晶物。
君蘭舟這才又端起那支碗,改放到諸葛文毅嘴邊。
又過片刻,自諸葛文毅嘴里也鑽出另一條小小的怪蟲,待小敝蟲也爬進醋碗里之後,君蘭舟便一一拔出諸葛文毅胸前的金針,再從另一支銀瓶里倒出小半杯異香撲鼻的液體遞給諸葛文毅。
「喝。」
奇跡似的,諸葛文毅一喝下那小半杯異香撲鼻的液體,不過眨個眼,蒼白的臉色便開始漸漸泛出紅潤的光澤來,待君蘭舟收拾好怪蟲化成的結晶物和所有的金針瓶瓶罐罐,諸葛文毅原本憔悴不堪的容顏也回復光燦的神采了。
「不可思議!」他精神奕奕的活動著四肢,並難以置信的喃喃道。「我覺得精神比病倒之前更好呢,而且……」他又用力揮舞了一下雙臂。「更健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但蒙蒙可不敢高興得太早,「相公,我大哥的病可已……」她小心翼翼地望住君蘭舟。「根治?」
君蘭舟眼簾半垂。「他沒有病。」
「耶?」諸葛文毅愣住。「我沒有病?但……但……啊,是毒?」
「也沒有毒。」
說得也是,如果是病、是毒,就算大夫解不了,起碼也該診斷得出來,但如果不是病,也不是毒,那究竟是什麼呢?
「那……那……」難不成是中邪?
君蘭舟轉眸目注依然睡在地上的銀花。「你為何會和她訂親?」
這時大家才又想起銀花,不覺再退兩步離她遠遠的,好像她是只瘋狗,隨時可能會跳起來咬人。
就算她不會咬人,搞不好會吐出怪蟲來咬人!
「那是三年前的事,家父和我到昆明去收購蠟染織錦,銀花和她姊姊金花是我們最大的貨源,我們去了不知多少回,向來都很順利。但三年前那一回,當我們要離開時,金花突然向我求親,由于當時我尚未考慮到終身大事,因此便婉轉拒絕了她,沒想到她竟……」諸葛文毅深深嘆息。「上吊自殺了!」
眾人不約而同驚喘著倒抽了口氣。
「由于愧疚,也因為金花死後只剩下銀花孤身一人,」諸葛文毅繼續說。「于是我便和她訂下親事,好把她帶回來妥善照料,原本我們說定年底便要成親的,沒想到我卻病倒了……」
「她從來不打算和你成親,只想為她姊姊報仇。」君蘭舟淡淡道。
「報仇?難不成……」諸葛文毅吃驚地瞪圓了眼。「是她……」
「你中蠱了。」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苗女善施蠱,眾所周知,為何沒有人想到呢?
諸葛文毅沉默片刻後,更深的嘆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不能怪她要找我報仇,但她不應該連累我父與我弟,他們是無辜的呀!」
「親事如何能強求,賢弟亦是無辜,是她太偏執。」章郁雄有力的道。
「話說回來,既然苗女會下蠱,她姊姊為何不干脆對諸葛大哥下蠱控制他,反而選擇自殺呢?」杜菁疑惑地問。
「這得問銀花吧!」章郁秀咕噥,她都很意外,一切居然是銀花搞的鬼。
于是,所有目光又齊聚于君蘭舟身上,後者默然垂了一下眼,隨即上前喂銀花吃下一些怪蟲化成的結晶物,再分別在她的山根和人中各彈了一指,然後回到原位,他才剛站定,銀花便醒轉過來了。
厲害!
眾人先用贊嘆的目光瞥一下君蘭舟,再轉注銀花,每一雙視線都帶著譴責;而銀花先是一陣茫然,繼而震驚地瞪住端坐床沿的諸葛文毅,後者臉色紅潤精神好得很,起碼還有幾十年好活。
懊半晌後,她落下眼皮,若無其事的起身,「了不起,居然能夠誘出我身上所有的蠱母……」視線徐徐落至君蘭舟身上,目光轉凶狠,比從她嘴里鑽出來的怪蟲更教人不寒而栗。「我那些蠱母呢?」
原是帶點稚氣的表情,眨個眼竟換上老巫婆的臉,了不起的是她吧?
君蘭舟又半垂下眼簾。「全死了。」
銀花面色驟變,「全死了?」她尖叫。「不可能,你不管癩痢頭母子的死活了嗎?」
癩痢頭?干嘛扯上癩痢頭?
難道……
「原來癩痢頭的病也是你搞的鬼?」蒙蒙驚叫。
「誰讓他壞我的事!」銀花不屑地哼了哼。「他們母子倆都該死!」
真的是她!
「但他們只是貪心了一點,罪不致死呀!」
「我管他們貪不貪心,他們壞我的事就該死!」
懊,既然是她要他們死,為何要賴到君蘭舟身上?
「那你又為何要說是相公不管癩痢頭母子的死活?」
「原先我還想讓他們多吃一、兩個月的苦頭,可是……」銀花聳聳肩。「倘若不先封住他們的七脈十四穴就殺死我身上的蠱母,我下在他們體內的蠱子便會在他們身上到處亂咬亂竄,使他們品嘗到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到一炷香時間,他們就會暴斃而亡了。」
蒙蒙驚駭得猛抽氣,「那……那……」回頭。「杜大哥……」
杜偉點頭,「我去看看!」語畢即飛身離去。
「看什麼?看死人嗎?」銀花冷笑,再朝君蘭舟惡狠狠地瞪去一眼。「你給我記住,待我再養出蠱母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君蘭舟眼觀鼻、鼻觀心,無動于衷。「你不能。」
「誰說我不能,我就……」話說一半,銀花臉色又變。「你給我吃下蠱母的尸骸,使我不能再養蠱了?」
「聰明。」
「你!」銀花氣得臉發黑,幾乎說不出話來了。「你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我還可以找別人來下蠱,你,還有諸葛文毅,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原還希望她否認的諸葛文毅,一听她不但一口就承認了,還堅持不會放過他,又帶上毫無干系的君蘭舟——只因為君蘭舟救了他一命,他既憤怒更痛心——是他帶她回來的,也就等于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和兄弟。
「為何要連累我父與我弟?」
「你害死我唯一的姊姊,我自然要你的兄弟來陪葬。」銀花理直氣壯地說。
「但家父……」
「我知道,他反對你娶我姊姊。」
「沒有那種事!」諸葛文毅斷然否認。「家父向來認為相處一輩子的對象應該要由自己來選擇,他從來不干涉我們這種事,否則我又如何能帶你回來?」
銀花有點意外的愣了一下,「是嗎?」然後又聳肩。「那就算利息好了。」
利息?!
難以置信她竟如此輕忽人命,溫和的諸葛文毅終于惱火了。「你太過分了!」
銀花滿不在乎地冷哼。「是你錯在先!」
「喂喂,你是不是哪里搞糊涂了?」杜菁看不過去,憤怒的破口大罵。「你姊姊發花痴是你姊姊的事,憑什麼諸葛大哥一定要同意她的求親?」
因為「花痴」那兩個字眼,銀花陰毒地眯了眯眼。
「我姊姊是苗族公主,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氣,他竟敢拒絕,太不識抬舉了!」
「那你姊姊干脆下蠱控制他就好了嘛,為何要選擇自殺,然後你又殺過來?」
「……我姊姊說不是他心甘情願的她不要。」
豈有此理,感情的事誰能控制,簡直強人所難,太無理了,跟她多說幾句話都會氣死!
「諸葛大哥,她害死了伯父,你殺了她為父報仇也是應該的!」
「殺了她?」諸葛文毅眉頭馬上鎖了起來。他從沒想過殺人這種事,但若是放了她,她又來加害他,甚至他的三個妹妹,他自己無所謂,但他不能不顧妹妹呀!
「賢弟下不了手,還是交給為兄吧!」章郁雄輕輕道。
「這……」諸葛文毅只考慮了一下便否決了。「不,還是先把她關起來,我再好好想想。」
于是,銀花被帶去關起來了,可是蒙蒙依然不能放心。
「如果不小心被她逃走了,然後她又帶別人來下蠱怎麼辦?」她扯扯君蘭舟的衣袖。「相公,你有辦法嗎?」
君蘭舟瞟她一眼,彎身又打開書篋,取出那支裝有蠱母尸骸結晶物的扁盒子,打開,伸到諸葛文毅面前。
「吃。」
諸葛文毅倒抽了口寒氣。「吃……吃這個?」雖然不再扭來扭去了,但他可還沒忘記它原來的樣子。
蒙蒙也嚇得胃里一陣翻騰,嘔了一下差點吐出來。
「相……相公,為……為什麼要吃……吃那個?」
「這里頭有苗疆最厲害的七種蠱母的尸骸結晶,吃了它,往後任何蠱毒都無法侵入體內。」
「耶?這麼厲害?」蒙蒙驚呼,「那我也要!」顧不得惡心,先撮一把來吃再說。「這樣夠嗎?」
「嗯。」
幸好,再吃她一定會吐!
蒙蒙吞下一大口唾沫硬壓下惡心感,再轉頭招呼大哥,「大哥,你……」卻見諸葛文毅早已伸出手去撮了一大把,毫不猶豫地放入嘴里,于是半途改為招呼兩個妹妹。「雪雪,燦燦,你們也吃!」
雪雪和燦燦更覺得惡心,但她們不敢不吃,寧可現在讓胃里鬧一下革命,免得將來運氣不好,也有什麼怪蟲想逛進她們體內來游山玩水。
就連杜菁和章郁雄他們都想吃,好幾只手像蜘蛛一樣伸長過來。
「我也要!」
可是還沒來得及構上位置,扁盒子已闔上,又收回書篋里去了。
「等等,我們還沒吃到啊!」章郁秀尖聲抗議。
「對,相公,他們都還沒吃到耶!」那麼好的東西,應該拿出來大家一起「享用」嘛!
但君蘭舟好像沒听見似的,自顧自關上書篋的蓋子,然後提著書篋揚長而去。
「怎麼回事,他生氣了嗎?」諸葛文毅訝異地問。
「不是啦,是……」蒙蒙咧出尷尬的笑。「相公他曾說過,不是他的親人他不管,所以……所以……」
所以他只給諸葛文毅四兄妹吃,其他人只有流口水的份。
杜菁與章郁雄幾人不禁面面相覷,哭笑不得,現在,他們終于明白蒙蒙為何堅持要嫁給君蘭舟。
生命才有保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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癩痢頭母子果真暴斃而亡了,整整哀嚎了一炷香時間,街頭巷尾都可以听見那慘烈的叫聲,然後就突然斷氣了。
大概就是因為如此,章郁秀和林振平才會想到要偷君蘭舟的藥。
他們不時會打包起良心來做事,天知道什麼時候會不小心惹翻什麼人,他們可不想死得那麼「冤枉」。
包何況,那麼好的藥一定可以賣高價,不拿來削一票太可惜了!
他們不知道,君蘭舟的藥可不是那麼好偷的,辛苦了大半天,多半只會偷到一肚子懊悔和滿喉嚨的尖叫,那種像被鬼捉到後領襟的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
午後,諸葛兄妹、杜菁兄妹和章郁雄在前廳討論要做什麼生意,霍地,一道淒慘的尖叫聲破空傳來,駭得所有人背脊一陣泛涼,不由自主抖了好幾抖,雪雪和燦燦更砰一聲摔下椅子去了。
「好可怕的叫聲,是怎樣,又有人中蠱發作了嗎?」
「快去看看!」
眾人慌忙循聲跑去查看,一轉,兩轉,終于發現慘叫聲的由來。
是章郁秀和林振平,兩人四只手掌都又紅又腫的像四顆大木瓜,他們又甩手又尖叫又到處亂跳,臉上的表情俱是一樣又驚又懼、又痛又苦。
「你們怎麼了?怎麼了?」
「好痛!懊痛!懊像幾萬支針在扎,真的好痛啊!」
「可是,你們怎會這樣?」
大家都注意到他們雙手的異樣了,想上前仔細看看,他們卻像青蛙一樣跳來跳去,別說看他們的手,根本就抓不住他們。
「不要跳了,停下來讓我們看看呀!」
「可是,真的好痛啊!」
那兩個人繼續跳,再加上不停尖叫,眾人不禁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那,告訴我們,你們怎會變成那樣的?」
「我們……我們只是想看看君公子的藥箱嘛!」
看君蘭舟的藥箱?
藥箱有什麼好看的?
「我知道了!」杜菁匆地大叫。「你們想偷君公子的藥!」
「不是偷,只是想……想‘分’一點來吃嘛!」
那不叫偷要叫什麼?
分贓?
「難道是相公……」話說一半,發現君蘭舟不知何時也來在一旁,蒙蒙立刻跑過去。「相公,你知道他們怎會那樣嗎?」
君蘭舟漠然望住那兩人。「九日尖叫散,尖叫九日後毒性自會消褪。」
九日尖叫散?
蒙蒙心頭突然泛起一陣笑意,好不容易才強忍住。
真的耶,章郁秀和林振平一直都在尖叫,連說話也是尖叫著說,好像要「說」給整個南陽城里的人听似的。
「那……那是誰取的名字?」
「我弟弟。」
「原來是小叔。」蒙蒙嗆了一下,很不簡單又吞回笑意。「也就是說,他們不會死,只不過會尖叫九逃邙已?」
「嗯。」
「那就好。」蒙蒙暗暗松了口氣,結果更想笑了。
她原本擔心那毒要是會死人,而君蘭舟是非親人不救的,那章郁秀和林振平不就死定了?
幸好,那毒不會死人,她就可以放心了。
于是,她回到章郁雄那邊,悄聲說了幾句話,而杜菁可不像她這麼厚道,嘴一張便狂笑了起來。
「九日尖叫散?可真是名副其實啊!」
雪雪和燦燦也掩嘴笑個不停,其他人雖然也很想笑,但看在章郁雄的面子上,都跟蒙蒙一樣硬憋住了。
「好了,別笑了啦,他們也很可憐啊,我們……啊,相公,有什麼事嗎?」
蒙蒙笑問主動跟過來的君蘭舟,結果君蘭舟只一句話就砍斷了杜菁的笑聲,再是想笑的人也笑不出來了。
「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