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搞鬼 第七章
清晨六點四十五分,宋語白與巧然先後在餐桌旁坐下,嫣然把準備好的早餐分別放在他們面前,自己也端著一份坐在宋語白旁邊。
「老師,你不能喝牛女乃。巧然,-的牛女乃要喝完!」
「我今天有社團活動,會晚點回來。」
「我有導師會議。」
「那晚餐晚一點吃好了。」嫣然喝一口牛女乃,放下。「我下午最後兩堂沒課,會去頂好買點菜,你們有需要買什麼嗎?」
「水果,」巧然含著滿口吐司說。「我想吃水果,隨便什麼水果都可以!」
宋語白想了一下。「-會經過震旦行吧?幫我買光盤片。」
七點整,宋語白和巧然一起先出門。
「我們走了!」
「掰!」
嫣然打完招呼,繼續整理廚房和餐桌,七點半,拎著背包出門坐公車,八點半,到T大。
「龔嫣然!」
一听到這聲熟悉的呼喚,嫣然幾乎想拔腿就逃,但轉眼一想,她干嘛逃?又不是高中時代,結婚的事得鎖進保險箱里保密到死,她都已經是大學生了,大可拿擴音器大聲廣播給全校的人听,她干嘛逃?
想到這里,她緩緩回過身去,面對那個超級死心眼的家伙--周人杰。
他的成績好,會上T大並不奇怪,令人厭煩的是,他明明在商學院上課,卻天天跑來理學院找她,他到底是想怎樣啊他?
「龔嫣然,來上課?」
嫣然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瞟他一眼,「廢話!」不然是來干嘛?洗廁所?
其實周人杰的條件確實是一流的,高大俊秀,功課好運動也好,一進T大就有不少女生追在他後面跑,所以她更無法了解為什麼他一定得纏住她?
「那個,-下午沒課了對不對?我請-吃中飯,再去……」
「Stop!」嫣然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自說自話。「你最好去掛精神科門診,周人杰,你的健忘癥好象愈來愈嚴重了,忘了我告訴過你幾千幾百萬次,本人我已經結婚了嗎?」
周人杰沉默一下。
「我了解,當時-媽媽病危,-急需找個支柱來幫助-度過那一段最艱難的日子,所以才會匆匆忙忙跟宋老師結婚,其實-並不愛他……」
了解個屁,誰來幫她敲醒這家伙的水泥腦袋啊!
嫣然無語望青天,欲哭無淚。
有些人就是這樣,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無論她對他解釋多少次,他部不相信她的實話,只相信自己編織的美夢;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只會讓我更討厭你而已。」
周人杰又靜默片刻。
「-下公平,為什麼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我又為什麼一定得給你機會?」嫣然哭笑不得的反問。「我又下喜歡你,也不欠你什麼,為什麼一定要給你機會?」
「我喜歡-,好久了……」
「我不喜歡你!」
「為什麼?」
為什麼?
竟然問她這種話!
「我先請問,」嫣然用下巴指指周人杰後面。「那位大概是你的同系同學吧?看她又美又文靜,跟你正搭,為什麼你都不理她?」
「我又不喜歡她!」周人杰月兌口道。
「為什麼?」
「因為……因為……」周人杰攢眉認真思索。「她不是我喜歡的型!」
「哈,沒錯,你已經替我作出回答了,你不是我喜歡的型,所以我不喜歡你,OK?」話落,嫣然轉身大步走開。「如果你了解了,請不要再來煩我,我會很感激你的,掰掰!」
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毫無疑問是一大悲哀,但被不喜歡的人死纏住不放,這也是一大煩惱。
唉,這世上就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當嫣然洗好澡走出浴室時,宋語白正好也踏進房里來,手里還拿著一本筆記、參考書和筆,嫣然坐在化妝台前吹干頭發,宋語白也坐到床上去繼續在筆記上書寫什麼。
嫣然不禁笑了,不過結婚半年多,她已經覺得他們很有那種老夫老妻的味道了,有點平淡,但很溫馨。
「老師。」
「嗯?」
「巧然說,現在學校里還是有許多學生很哈你喔,還有實習老師……」
「別听她胡扯!」
「那也不奇怪呀!」
放下吹風機,換上發刷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短發,她不喜歡留長發,嫌麻煩,所以修剪了一個清爽自然的多層次短發,有時尚感,又充滿靈性,青春洋溢中透著幾分嬌媚,使她更俏麗,更迷人,
「老師就算做了爸爸,看上去還是會很清純,那些小女生會哈上老師也很正常,就跟我一樣嘛!」
「清純?」宋語白不可思議地用眼角瞄了她一下。「我又不是女孩子。」
「不是說老師像女孩子啦!」嫣然笑著扔開發刷爬上床,腦袋枕在他的大腿上。「我是說,老師看上去永遠都會是那樣濃濃的書卷味,好斯文,好清新!」
眉宇輕輕蹙了一下,宋語白咕噥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懂的話,放下書和筆記。
「-到底想說什麼?」
「也沒特別想說什麼啦……」她眨眨眼,頑皮地摘下他的眼鏡。「不過,老師沒有跟人家說你已經結婚了嗎?」
「有,但知道我太太曾是我們學校學生的只有校長、教務主任和訓導主任。」
「為什麼?」她有那麼見不得人嗎?
「那種事……」宋語白咳了咳,別開眼。「不需要大肆宣揚。」
見他好象很不好意思,兩頰還微微發紅,嫣然有點奇怪,再仔細一想,驀而噗哧笑出來。
「老……老師,你……」愈笑愈大聲。「你不會是怕……怕人家笑你……」
「閉嘴!」宋語白赧然搶回眼鏡,戴上,想推開她,她卻死賴在他腿上大笑。
「老……老師,你……你也差不多一點好不好?」狂笑。「你也不過才……才大我十歲,怎樣也……也輪不到你來當老牛啊!」
「十歲很多了!」宋語白生氣地說。「-才大我的學生兩、三歲而已!」
「……」笑到沒力了。
「-……」他想更生氣給她看,不料嘴一張卻跟著笑出聲來,無奈搖頭。「別靠在我身上發抖了!」
兩手揪緊他的睡衣,嫣然繼續埋在他身上卯起來笑到快掛。
沒轍,宋語白只好把她抓起來,用唇堵住她的笑,不過片刻間,她便忘了笑,圈住他的頸子吻到渾然忘我。
懊半晌後,他們才氣喘吁吁地分開。
「老師,干脆我們先生個孩子如何?這樣我就不怕你被那些學生搶走了!」嫣然隨口說,純粹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宋語白卻听得嚇一大跳,「胡鬧!」真的生氣了。「沒有人因為這種荒唐的理由生孩子,在-大學畢業之前,我不贊成有孩子,大學畢業之後隨便-生,但大學畢業之前絕對、絕對不準!」
嫣然被他凶得一呆,旋即滾開去哈哈大笑。
「天哪,天哪,老師,你真的生氣了耶!」
又笑了好一會兒,再滾回來躺在他大腿上。「人家只是開個玩笑說,我自己也不想那麼早生啊,想想,老婆都還沒做夠呢,就要做到老媽去……」她翻了一下白眼。「饒了我吧!」
宋語白松了口氣,臉色放軟了。「-不會偷偷去拿掉避孕器吧?」
翻身攀著「樹干」往上爬。「那還用說。」
宋語白溫柔地將她納入懷里擁住,唇瓣吻住她的額際。「如-所說,小女生仰慕老師是很常見的,但很快就會淡然忘卻,-不用在意那種事。」
是沒錯,多半是那樣,但偶爾總會有一、兩個特別的人出現。
譬如她,打一開始,她就是用最認真的態度去看待這份感情,所以像她這種耐性只能以負數來計量的人,居然也能拿出那種幾近于驚人的毅力去追求他,最後,終于打動了他的心。
若是再出現第二個像她這種人,他……不會又被打動了吧?
壩詮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如果不是夾在聯絡簿里,宋語白一定會以為又是嫣然在搞鬼,但,不是,這是他班上的學藝股長尤可欣寫給他的,一天一張,已經持續三個月了。
他原想就這樣不管她,希望久而久之她會因厭倦而放棄,可是,想到嫣然,他有預感不能不管,于是苦思許久之後,終于給他想到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預計那麼做應該能明白表示出他的回絕之意,也不會傷到她的自尊心。
一個星期後的午餐時間,他把尤可欣叫到辦公室里,交給她一個公文袋。
「老師很忙,希望不會再有了。」
由于太高興終于能得到老師的「響應」,尤可欣興奮得沒注意到宋語白的弦外之意,立刻抱著公文袋跑回教室,連同兩位建議她用這種方法「拐」老師的同學,一個圓臉,一個四方臉,三個人一起跑到圖書館旁的空教室。
「什麼?什麼?那是什麼?看-那麼興奮!」
「老師給我的!」尤可欣又得意又喜悅的說。
「真的?那還不趕快打開來看看,老師究竟回給-什麼?」
于是,三個人手忙腳亂的把公文袋里的東西全拿出來,然後,傻住。
「這……這是什麼?」
「……王維之相思,是為思念故國感嘆戰亂所作之詩,也被認為是首情詩,詩中提及的河詮有人說是相思樹種子,有人認為是雞母珠,但是相思子並不是相思樹的種子,雞母珠雖然也能做飾品卻有劇毒……哇塞,他在給我們上國文課嗎?」
「……長干行,這首詩可以看作是男女相悅的問答詩,恰如民歌中的對唱……我會昏倒,老師不可能那麼遲鈍吧?」
「不,老師是在婉拒。」
四方臉的女同學揮揮一張紙條,其它兩人急忙看過去。
「看,老師寫得很清楚,詩詞的問題應該請教國文老師,寫給他他會很困擾,查這些東西浪費了他很多時問,所以請不要再寫給他了,不然以後他就直接交給國文老師,請國文老師幫忙查應該會快很多。」
無言以對。
趁她們不注意,一朵烏雲偷偷地飄呀飄的飄過來罩在她們頭頂上,幸災樂禍的笑看底下那三個人啼笑皆非地呆望著那些被退回來的詩詞,一大疊,還附上計算機打字詳細批注,說明作者是誰,在什麼情況下寫的詩,寓意為何……——唆唆,拉拉雜雜……
「往……往好的一方面想……」圓臉的女同學扁苦嘴硬擠出苦笑,一這……這也算是響應吧?」
「說得……也是,」四方臉同學一邊說一邊咳,好象肺癌末期。「其它同學都得不到任何響應,起碼……起碼老師響應-了,」如果這也可以叫響應的話。「這……多少有點不同吧?」
前一刻還在苦海里游水的尤可欣雙眼馬上又亮了起來。「-們這麼認為嗎?」
當然不是!
「大概……是吧!」一點也沒有把握的大概。
「好,那我繼續!」立定志向打死不回頭!
「可是……」四方臉同學咽了口唾沫。「如果老師真的拿給國文老師呢?」
尤可欣愣了愣。「不會吧?」
「會!」圓臉同學狠狠地潑出一大桶洗腳水。
尤可欣歪著腦袋想了一想。「到時候再說吧。」
圓臉與四方臉同學不禁苦笑不已。
懊吧,到時候再說就到時候再說,幸好國文老師是女的,人還算不錯,應該不會讓人太難堪。
但,果真被她們說中了,當尤可欣鍥而不舍地再一次把情詩夾在聯絡簿里給宋語白,宋語白竟然真的立刻轉給國文老師,說是學生想請教那首詩的詳細資料,請國文老師抽空向她解釋一下。
于是三個臭皮底只好又湊在一起想想有沒有更好的歪點子……
「龔嫣然!」
嫣然困惑的遲疑一下才回過頭去,愕然傻了眼。
「-……」
「對不起,」是那位沒事老跟在周人杰後面做小苞班的溫柔女孩。「我……我可以陪-一道走嗎?」
嫣然雙眉一挑。「-也要上理學院的課?」
「呃?呃,不不不,我……我是……是……」溫柔女孩漲紅了臉。
嫣然翻翻白眼。「說吧,到底找我什麼事?」
「我……」溫柔女孩尷尬地咳了咳。「我想請問,-……-喜歡什麼型的男孩子?」
嫣然眼神奇異,盯住她良久。
「他叫-來問的?而-也乖乖的听他的話來問我?」
溫柔女孩唇角抽搐一下,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苦或悲。「我……我……」
真是可憐,她知道這位惹人憐愛的溫柔女孩一進T大就喜歡上周人杰了,可是周人杰一心在別的女孩子身上,溫柔女孩只好象個影子似的傻傻跟在他身後,期待有一日周人杰會注意到她的痴心。
嫣然輕輕嘆息。「好,我告訴-,我喜歡老師,呃,不,我老公那一型的男人,絕不是像他那種會利用人的卑鄙男孩子,請-就這麼告訴他!」
溫柔女孩來不及作反應,不遠處的牆角後驀然竄出氣急敗壞的周人杰。
「不是,我沒有叫她來問-,是她自己要來問-的,我根本不知道!」
「是喔……」當胸抱著課本,嫣然輕蔑地上下打量周人杰。「那你干嘛等在那邊想听答案?」
周人杰窒住,臉色漲得比溫柔女孩更紅。
嫣然無奈的直搖頭。「別怪我說實話,但是你真的愈來愈惹人厭惡了,高中那時我還覺得你的條件滿不錯的,如果你肯接受我不可能喜歡你的事實,你應該可以找到其它更好的女孩子。但現在,你已經開始變質了,如果你不能及時找回以前的你,我要說你已經不夠資格讓任何女孩子來喜歡你了!」
臉色自紅變鐵青只是-那間的事,周人杰不是尷尬,也不是羞愧,而是憤怒,因被羞辱、被拒絕的憤怒,尖銳得令人心驚,暴躁得教人膽寒。
「-又有什麼了不起?」他狂怒的咆哮。「-以為我非-不可嗎?」
嫣然嗤然輕笑,又搖搖頭,轉身離開。「不是最好。」
瞬間,鐵青的臉色又轉蒼白,「不!不!」周人杰即刻追上來,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惶恐的,慌亂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急了,我害怕-誤會我……」
「誤會?」嫣然慢條斯理地拉開他的手。「其實這都不重要,只有一點麻煩你盡快搞清楚,我呢,以前不喜歡你,現在也不喜歡你,將來也不會喜歡你,所以拜托你,不要再纏著我了!」
真是受不了,他再這樣纏著她,她干脆轉學算了!
宋語白不常看電視,但有好片子他還是會看,譬如此刻,他和嫣然兩人窩在沙發上聚精會神的觀賞一部偵探片,嫣然懷里抱著一碗爆米花,他也有一粒沒一粒的往嘴里扔。
以前他並不認為看電視一邊吃東西有什麼好,但現在,他覺得這樣還滿有意思的,起碼這種溫馨的感覺是以前不曾有過的。
「Shit!凶手竟然是他!」
片子結束了,嫣然低咒著端起果汁來喝一口,赫然發現巧然不知何時模到另一張沙發上怔愣地望著他們。
「嚇死人了,巧然,-不是在念書嗎?什麼時候跑下來的?」
巧然欲言又止地來回看嫣然和宋語白,嘆口氣,沒說話。
嫣然狐疑地與宋語白面面相覷。「干嘛,巧然,有什麼麻煩嗎?」
「功課有問題?」宋語白也問。
嫣然擠眉弄眼。「有男孩子追-?」
「才不是!」巧然白她一眼,「我是……」又猶豫一下。「老實說,我到現在還不確定自己到底想念什麼?」
嫣然呆了呆,「就這樣?」失笑。「拜托,這種問題有什麼好煩惱的,跟我一樣不就好了,念-現在想念的,就算將來發現更有趣的東西,再轉系過去不就成了,大不了多耗一、兩年時間嘛!」
「不用擔心學費的問題,」宋語白也說。「我負擔得起。」
「不是學費的問題啦,老師,」巧然橫嫣然一眼。「我跟姊不一樣啊,她的個性沖動,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走路隨時都在轉彎,她習慣那樣,但我不是啊,一旦下了決定,我就會一直走下去,就算中途發現不對,就算會很痛苦,我還是會堅持到底,因為我不喜歡浪費時間,所以我一定要現在作出最正確的決定。」
「嗯,這樣啊……」宋語白沉吟。「那就不能不謹慎一點了……」
嫣然猛翻白眼。「-這根本是在沒事找麻煩嘛!」
「這是我的原則!」巧然不屑地哼了哼。「我才不像姊那樣沒有原則!」
「喂喂喂,-這是什麼意思啊……」
其實,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很多人都會踫上,而每個人的想法和做法也都不同。
巧然認為自己必須堅持自己的原則,宋語白認為自己有責任幫助巧然解決這個問題,因為他是巧然的姊夫,還有一份身為老師的熱誠,至于嫣然,她是真的認為這種事很無聊,無聊到根本不需要理睬。
誰想浪費時間去煩惱那種事就去浪費自己的時間,干嘛拖別人下水,順便也浪費別人的時間?
誰也沒想到,這樣一件小事竟然是肇成悲劇的誘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