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畝溫柔 第五章
這個冬天十分漫長,對後王孫來說,漫長到有種春天不會來的錯覺。
家族斗爭對士族門閥來講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有人從家主的位置上去就有人下來,不管如何爭斗,對十六歲的他來說,都好似隔著一層薄膜,畢竟他上面還有兄長,無論他們斗得再凶,都是無關己身的鬧劇。
但是,有時候世事並不會照著人的意思走。
綁家爬上家主位置的那個人,對他們這一房早就心存芥蒂,一旦拿到實權,刺眼的疙瘩當然要盡快拔除。
綁王孫只身在外,一個未及弱冠的孩子,動根指頭就能讓他從這個世上消失,船要是沉入了河底,又是天寒地凍的隆冬,死無對證……天衣無縫的陰謀。
綁家家主的位置讓人覬覦,為什麼?
眾多士族中以後家為首。
士族也有階級之分,後氏是正統士族,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高貴的地位,更重要的是關系盤根錯節,聖眷深厚。
這樣的位置怎不教人眼紅?
綁王孫從來都沒想過家庭的斗爭風暴這麼快就席卷到他身上來。
他本來不欲與任何人為敵,也不懼與任何人為敵,不管外力如何凶猛,對他而言,都不過是清風拂山崗,他從來沒想過要憑著祖輩微功,承襲爵位,就這樣當自己是國家棟梁了。
那些人當他是孩子,沒把他放在眼底,他都無所謂,可是他們忘記逼虎傷人這句話,他們謀殺了他的父兄,殺了他娘親,趕盡殺絕了他們那一房。
消息傳到他耳里的時候,那個年少輕狂的公子也跟著死了,昔日的放蕩不羈劃下了句點。
書輕淺的尸骨未寒,他救不了她,就連送她離開的最後一程也被迫缺席。
他恨這些人,恨他們讓自己在剎那間變成孤兒。
他恨這些人,恨他們殺了書輕淺,害他一無所有。
他一回到五陵城便直撲自家,血洗滿門。
王家、離府、慎門還有星家都是他的勢力——尚未崛起的新勢力。
經此一役,整個五陵城的權力結構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好幾個家族的年輕人提早接手了家族中的大權。
他是大權在握了,上上下下沒有人敢小看他,他的話就是命令,可是這權力能給他家人的溫暖、能給他支持、能讓他回到以前嗎?
他孤伶伶一個人。
一年過去,又一個夏始春余。
夜色里的後家書房。
「今日就到這里,東西放下,下去吧。」聲音淡然,平穩低沉,不知為何卻讓人後背生寒。
「主子,都子時了,您也該休息了。」年輕管家遲疑了下,躬身出門,細心的關上了門。
綁王孫恍若沒听到,案上是堆積如山的帳冊,他運筆如飛,隨著更漏流逝,當他再度抬頭已經快接近寅時。
檀香獸爐里寧神靜氣的香料已經燒盡,只殘留淡淡余韻,房外不敢松懈,值夜待命的丫鬟們沒有他的命令,沒人敢進來更換香料。
他扔了筆,掌心貼著紅木桌面站了起來,沒有一絲遲疑的打開書房的兩扇門,不是回自己的寢房去,他經過庭園、游廊,在不停的轉折中,在守衛視而不見中走出了自家大門。
「唉,又出去了。」角門閃出的屠管家手里抱著黑色的大氅。
堆積如山的工作依舊關不住家主。
「屠管家,我會跟上保護爺回來的。」訓練有素的長隨小方,一板一眼的說。
「這是爺的大衣,帶上吧。」
「爺……這樣會出事的。」他支吾。
「多嘴!」
小方也知道自己多嘴了,接過大氅,躍上牆頭,靈活的身子很快消失在月色和屋瓦之間。
避家嘆氣,轉身回大宅。
家主的病是府中的禁忌,是完全不能踫觸的部分。
一年來,情況更是變本加厲,身為管家的他無法可想,只能派人跟著,但是派出再多的人也沒用,他們的下場通常都是被主子甩掉,要不就被斥回。
沒有人知道看似花心的後王孫,其實純情、感情不肯輕易給予,一旦認定一人,便心志專一,再不肯動搖。
他這輩子見過許多如花般的女子,入眼的多,入心的少,唯一想娶進門的,只有一個書輕淺。
可是,她死了,他常常覺得心痛,痛不可言。
他還記得很清楚,那個對說喊著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歡你的她……
可如今想起來卻像一個極其遙遠的噩夢一般。
她的死在大家的心上都劃下傷痕,他身邊的人傷的傷,走的走,他自己也覺得生命可有可無,誰要誰拿去好了。
他憑什麼還好端端的活著,憑什麼原諒自己?他必須做點什麼來遺忘過去。
那人前人後極力掩飾的巨大傷痛和混亂,只能在夜深人靜的荒涼里獨自收拾。
若是收拾不了呢?
那就瘋癲了吧。
天還黑著,書輕淺就起床了。
手腳一離開被窩,即使快手快腳地套上襖子,穿上白棉襪子,全身包成粽子,口中呼出的氣還是冷得冒煙。
用井里汲起來的水漱洗,很好,這下最後一條瞌睡蟲也成功地被她消滅了。
都一年了,真不可思議,想不到她能在五陵城撐過來,還養活了一個弟弟。
要不是有那一百兩銀子……說到底,她還是利用了大哥的人脈。
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利用武林盟主妹妹的名義,編了一套活靈活現的說辭去向武林盟的支會借錢,其實也算不得說謊,她的上輩子的確是玄蒼的妹子。
江湖人就是爽快,雖然看得出還是懷疑,但是見她立了字據,寫了切結書,就給了一百兩銀子。
膽大的恣意妄為後,她揣著救命錢連夜帶著蕭融搬家。
她用那些錢買了屋子,一間小廳,一間里屋,一間斜頂堆柴火的小倉,一塊荒蕪的菜地,一口水井,井邊還是一道絲瓜架子,雖然還是寒酸,起碼遮風避雨不成問題了。
對銀子的來路她絕口不提,蕭融也沒敢問。
兩個互相依賴取暖,居然度過了一個四季。
「蕭融,咱們今天不做飯,我去巷子口買豆漿油條,馬上就回來,你可別賴床了,等會兒上學要遲了。」昨夜回來晚了,還是領到工錢,今兒個就偷懶吃點好的了。
「欸,我起來啦,我才不像姐姐會賴床。」里頭傳出蕭融的聲音。他一向是好孩子,該睡就睡,該起床就起床,一絲不苟。
這一年蕭融瘦巴巴的身子長了肉,人也像抽高的穗子,就是吃得多,順便多帶兩塊烙得焦香的醬肉餅子回來好了。
書輕淺打開家門,小門才開,她就往後退了一步,皺眉咬唇,「這誰啊,喝了酒不回家去,真會挑地方躺!」
清淨小巷家家戶戶關得緊,那人披散著發,就趴在台階上,一身衣料看起來極好,但是人一動也不動,不知死活。
「啊喂,你醒醒!再躺下去會死的。」書輕淺用腳踢他。
再踢一腳,還是沒有動靜,沒奈何,她只好上前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人翻了過來。奇怪,沒酒,不是酒鬼,難道是病了?
她順手拂開他臉上的亂發,這一看卻呆住了。
「蕭融,出來幫忙!」她朝里面喊,她可搬不動一個大男人,把弟弟喊出來也算一份力氣。
幾乎比一年前多出一個頭來的蕭融踏出門檻就看見門口的景象,他搶上前問︰「這是怎麼回事?」
「先把人帶進去再說。」他們家這一年來都是姐姐在拿主意,她說他听。
于是,兩人又抬又搬的,好不容易把人弄進了屋子,蕭融把幾條長板凳拼成臨時的床,讓那男人躺在上面。
書輕淺去倒了水,讓蕭融半扶著那人,喂他喝水。
那人沒醒,卻把一杯水都咽進了嘴里。
「姐,他會不會死?我們把他弄進家里,要出事怎麼辦?」
「他好端端的,不會那麼晦氣的!」她的心微微的疼了起來。
這麼狼狽的人。
這是後王孫啊,風光無限的後家世子,天之驕子,明明他的身邊那麼多人,為什麼讓他一個人倒在冰天雪地中?
「姐,怎麼看起來你認識他似的?」
「怎麼可能?」
她猝然收了手,語聲剛落,卻看見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楮,正冷冽的看著自己,那雙眼像看不到盡頭的隆冬黑夜,寒冷又尖銳地往人的心上鑿了下去。
她一駭,一下失去開口的力氣,費氣力氣說出來的話結結巴巴的,「你……醒了,醒了最好。」
那人站了起來,這一起身書輕淺發現他比一年前又更高了,隱隱的,有種男人的樣子了。
看他入定般的立在那里打量周遭,全身的氣勢如岳峙淵停,五官的輪廓更深了,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那只美麗的眼楮。
他像被仔細刨光後呈現出的精亮木頭,經過歲月的歷練散發出了更迷人的光澤。
他看了她一眼,冷淡的眼掠過一抹說不清的東西,身上不知何時已經帶了圈冷意,然後一聲不吭的走了。
「這人好沒禮貌,我們救了他,他卻一句謝也沒有。」蕭融不禁嚷嚷。
「算了。」書輕淺垂下眼瞼,淡淡的笑。
雖然不知道後王孫為什麼會倒在她家門口,可是能這樣見上他一眼,也就夠了。
其實打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在五陵,她也想過那些半畝的朋友都住在這,甚至後王孫也是。
可是那又怎樣,一個已經死掉的人突然出現,如此荒唐的事怎麼可能?
神鬼之事素來匪夷所思,她這般重生,不明不白的,自己都說不清楚了,怎麼去說服別人?何況,她這模樣,已經完全不是以前書輕淺的樣子,說了只會招來笑話,輾轉重生,借尸還魂,如此的怪力亂神,如果不是她親身經歷,她也不信。
她自己都模不清楚自己是誰了,怎麼去說給別人听?
「啊蕭融,你上學要遲到了!等等自個去買早點吃。」她忽然想到什麼的大聲催促。雖然方才是要出去買豆漿油條的,可這麼一耽擱便來不及了。
「姐,你怎麼哭了?」蕭融錯愕地指著她臉頰的淚,顫聲道。
心中抱憾又怎樣,她已經回不去了。
今天能見上他,知道他好好的,那就夠了。
她沒說什麼,只是催促弟弟上學去,她也得上工,這才是正事。
這天她又晚收工,二更都快過了,這天寒地凍的天氣除了敲邦子的更夫,街道已經沒了人影。
只要有點常識的人誰會在這麼冷的天在外面閑晃,她也趕緊回家吧,一把骨頭都累得快散架了。
打起精神推著小板車加快步伐,也就一個忍不住的哈欠,小板車便撞到了異物。
「嗄,你……要不要緊?」
傲無反應的人肩上,發稍都是寒霜,顯然已經游蕩許久,就算被小板車撞上了也無關痛癢。
「你又出門,是病了嗎?到底是怎麼著?要不,你也去別處,我看不到……看不到就好了。」再見他,她心情說不出的復雜,聲音的顫抖掩都掩不住。
綁王孫的眼底沒有波瀾,像無底的沼澤,也不過片刻躊躇,他又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能丟下他不管嗎?能當作沒看到,沒這個人嗎?
把小板車往不起眼的角落靠去,轉過頭,後王孫只剩一點背影,那身影,居然透著幾分蒼涼。
她沒有猶豫的追上去。
追上之後,她無限的後悔。
她到底跟著後王孫走了多少路?最少半個城池跑不掉,冷是一回事,麻煩的是她的腳板早就失去感覺了,他看起來沒事,會先倒下的是她這個跟屁蟲。
她傻啊,後王孫身上穿的是絳紫錦,披著是上等貂毛大氅,她自不量力的身板就是一件藍布薄棉襖,雙手空空,別說手籠,連個焐手的東西也沒有,他沒倒下去,她倒是會先變成路邊凍死骨。
「王孫哥哥……王孫哥哥,我們在這里歇歇腳可好?我真的走不動了。」天快亮了,從嘴里呵出來的氣一出口就化成煙,她的耳朵和臉都麻掉了。
綁王孫奇異的停下了步伐。
他的眼睫有層薄薄的霜,睜著意味不明的眼靜靜的看著她。
不好,她剛剛叫了什麼?書輕淺困難的吞咽了口口水,竭盡所能的把情緒遮掩住。
綁王孫定定看著她,從淡漠到懷疑,又回到陰暗晦澀,讓她忐忑不已。
「主子!」牆頭跳下幾乎跑遍半個五陵城才找到主子的小方,臉色藏青。
沒錯,他又被主子甩了。
這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也許他應該考慮提早掛冠,回老家種田去。
「你跟著我家主人做什麼?」
「趕緊帶他走。」
「你……」
「天氣越來越冷了,把他看好,不要讓他這樣到處亂跑。」
「你認識我家主人?」
「談不上認識,只是不小心踫上,第二次了。」
「小兄弟,希望你不要對外張揚,你也不曾見過我家主人。」要是主子生病的事情傳出去,難免又要掀起風暴了。
綁家好不容易才安定上來,任何不該有的狀況他們都不樂見。
「既然這樣,你最好趁他還意識不清的時候趕快把他弄回去吧。」
「謝謝你,小兄弟」
這一年里她為了討生活,外出都是男裝打扮,一件短襦,一件皂褲,蕭融也從一開始的大驚小敝到現在的見怪不怪,現下被認為是少年,她也很習慣了。
她也該回家了,腰酸背痛啊,一夜沒回去,蕭融不會找她找瘋了?
她很不雅的打了一個大哈欠,不過差點嗆到。
原來木頭人似的後王孫醒了,那狂鷙的眼神教人發毛,「第二次了?」
「爺。」小方躬身。
「第二次?」後王孫沒理小方,撢了撢身上的髒污,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眼前面目平凡的少年。
書輕淺避開他的眼,隨便拱了拱手,「你醒了,早。」
他听進了多少話?她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吧?
綁王孫瞪著她看,瞪得書輕淺寒毛直豎,「兩位大爺要是沒事了就趕快離開吧,我也得回去,少陪了。」
她急急轉向跑開,逃命似的,不小心扭了腳,哀叫了聲,卻不敢逗留,拐著痛腳消失在轉角處。
冬天日頭短,還不到黃昏,市集的鋪子能收的早早便下了門板,她用比早上便宜六成的價錢買了塊五花肉,一小包米,又帶了兩支冬筍,賣菜的農家是相熟的,又把賣不完的蔥蒜免費給了她,她樂得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小板車上。
要是腳程快點,還來得及回家給蕭融做飯。
冬天呢,來熬熱騰騰的湯最好了。
進了巷子口,拐進家門,看見屋里頭有燈光,她把板車往屋角放,帶上所有東西,喜孜孜地跨進門檻,「蕭融,我回來了……」卻差點咬了舌頭。
綁王孫就坐在她家小廳里,神色平靜又冷漠。
「姐,……哥,你可回來了,他……後大哥等你很久了。」蕭融如釋重負的接過她手上的東西,看了看兩人,雖然有一肚子的問題,可是看這氣氛……他掀了棉布簾子,一溜煙回里屋去了。
將心拍回原處,書輕淺徑自倒了杯水喝,壺里的茶剩下小半壺,看見後王孫面前也有杯子,心想他真的坐了很久了。
「不知道後公子來寒舍有什麼事?」
「你是女子,為什麼要扮成男的?」
「謀生方便。」耳朵真尖,這樣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做什麼生意?」
「給商家送貨跑腿,打零工。」她勤快,一天可以同時幫好幾個店家送貨,又因為識字,偶爾也幫店家看個帳,幾份工作下來糊口是夠了,想存點錢就真的沒有了。
「我就說你怎麼看也不像男人。」書輕淺也喜歡扮男裝在外面游走,她總是說這樣方便。
其實她穿起男裝一點也沒有男人的英氣,她太美,美得令人嘆息,美得不像他能擁有,除了沒有心眼的慎,就連黑羽都知道她的真實身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坐在這里?
對她另眼相看,只因為她有雙和書輕淺相似的眼眸嗎?又好像不是,雖說她也是個姑娘,可是這個人不是輕淺,那平凡的面貌,平淡的眉目,粗糙的十指,根本是一個陌生人。
他露出自嘲的冷笑,喃喃自語,「我這樣的人,難得想做回認真的事,認真的喜歡一個人,開始想認真了,卻沒機會了。」
書輕淺听得心神劇動。
心,別跳,別跳,這樣是不對的。
悄悄捏緊了拳頭,「公子一定誤會了什麼,我們只是平常的小抱人家,這里不會有你要的東西的。」
「你知道我要什麼?」他的眼神轉為一潭深幽的水。
她啞口無言了,真是多說多錯,基本上,她所認識的那個後王孫冰雪聰明,七竊玲瓏,總是讓她模不著底,幸好蕭融適時的探頭出來。
「姐,要把飯菜擺出來了嗎?客人也留下來跟我們一起用飯吧?」生性純樸的他熱情留客,尤其天色都黑了,更沒有讓客人餓肚子回家的道理。
「家里沒什麼菜可以待客,不用備他的飯。」
「我把姐買回來的五花肉給煨了,剛剛又去雞舍模了幾個蛋,有肉有菜,我們平常也很少吃這麼好……」蕭融吶吶道。
家里難得有客人,而且模樣氣質和他認識的人都差很多,姐姐還沒回來之前他們小小的聊了幾句,雖然他的話不多,見識卻淵博,隨便說什麼都能教他茅塞頓開,他很希望能跟這樣的人多接近,讓自己能更快有所長進。
「天色真的不早了,蓬門革戶吃的都是粗茶淡飯,沒什麼好東西招待客人,公子你還是早點回府,免得家里人記掛。」
真是老實的孩子,一點眼色也不會看,後王孫是什麼身份,他以前對吃可挑剔了吶,哪希罕這些家常菜。
「姑娘都說天色不早了,我坐了半天,肚子也餓了,既然小扮這麼誠意邀請,我就在這里蹭頓飯好了。」下逐客令啊,本來覺得索然也想走了的他又把放回去,他偏不想如她的意。
憊有個地方不對……通常,他只要隨意擺個姿態,那些女子要不含羞帶怯的低下頭去,要不就滿街追著他跑,哪像她,打一開始就一副平常心的樣子,對他無動于衷也就算了,還擺著冷淡到底的臉色給他看。
他哪里會知道,書輕淺的無動于衷完全是因她猜不出來後王孫三番兩次出現為的是什麼。
他那張臉是她早就看熟了的,雖然中間有過一年的空白,但她一心一意只想著不能在他面前有一絲漏洞壓根沒想到其他。
「那我去把飯菜端出來。」蕭融回了廚房,留下兩人。
「你故意的?」她咬牙。
「這是給你面子,平常人想請我吃飯我還不見得賞臉,不過你也不用起身道謝了。」
「我就不相信你的臉皮有這張桌面大……算了,我去打個下手,你去洗洗手,一會兒開飯了。「也就一頓飯,把他打發走了再說吧。
「慢著,最後一個問題。」她的防備心很強啊。
她頭上的青筋跳了跳,還是認命的點頭。「你哪來那麼多疑問?好吧,我能答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丫頭讀過書,有趣了。「我兩次夜游都踫到你?」
「是。」
「為什麼?」他咄咄逼人。
「看起來是我家風水好吧。」看見後王孫沒反應,她撂下話,趁機鑽進廚房去了。
綁王孫的臉整個冷了下去。
那些話是一個白丁能說得出來的話嗎?
那調調,那反應……他真的病了嗎?還病得不輕,路人甲乙丙丁都當作是書輕淺了。
他心下存疑,蕭融卻已經用托盤端出幾樣菜。
一盤光滑水亮的水煮雞蛋,一盆煨得熟爛的五花肉,清蒸豆腐上鋪著咸菜根,清水筍湯。
「這些菜都是你燒的?」男孩,不容易。
「姐賺錢養家,有時候一天睡不上幾個時辰,我多分擔一點家務也是應該。」他主不了外,除了讀書識字,什麼忙都幫不上,他真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她要是說話得罪了大哥,你別跟她較真。」
「你們姐弟感情很好?」
「如果不是姐姐,我可能早就當乞丐或是餓死了。她辛苦的掙錢養家,送我去私塾讀書,我以後一定要讓她過好日子。」
「你姐姐能識文斷字?」
「我不能說,姐姐不讓我說。」
那麼她是知文識字的,他心里有了計較。「為什麼?」
「這說起來很復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他遲疑了下,姐姐改變的地方太多,就連他這弟弟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方都說不完了,何況他都是外人,也不知道根底,姐姐交代過這是他們的家務事,能不要對人說就不要說。
「那他叫什麼名字?這可以說吧?」
「姑娘家的閨名我不能隨便告訴你。」這次是明白拒絕了。
「你不說我以後怎麼稱呼她?」這弟弟的確維護姐姐,是個不錯的孩子。
蕭融犯了躊躇,方才姐還叮嚀他不要多嘴。
「蕭融?」
兩人相差也不過幾歲,但是論心機,蕭融稚女敕很多,禁不起催,他說了,「姐姐叫秀珍,蕭秀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