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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玉續 第十四章

作者︰臥龍生

豹娘子的身子立刻在發抖,道︰「不要再說!不要再說下去!」

小惡女卻睜圓了眼,道︰「為什麼不讓計老前輩繼續說下去?」

豹娘子失聲地叫了起來,道︰「不必要的廢話,為甚麼還要繼續下去?」

計神工皺了皺眉,道︰「我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又怎能算是廢話?」

岳小玉咳嗽了一聲,道︰「既然豹姨不喜歡听,計前輩可否不說?」

計神工沉吟半晌,才道︰「不說就不說。」

岳小玉道︰「我們甚麼時候出發前往桃源金殿?」

計神工道︰「現在就去。」

岳小玉笑了笑,道︰「如此最好,免得夜長夢多!」

鮑正行也道︰「甚麼桃源金殿,俺早就想見識見識!」

沈必理卻道︰「就只怕此行不會一帆風順。」

鮑正行哂然一笑,說道︰「管他順不順利,咱們殺將出去,一直殺入金殿去便是。」

岳小玉望著沈必理,道︰「咱們人數眾多,似乎有點不方便。」

沈必理道︰「岳宮主所言甚是,況且桃源金殿本乃是清靜樂土,人多前往,只怕會把地方弄得俗亂不堪。」

岳小玉點頭道︰「沈總調度言之成理,咱們就減省一點人手好了。」

沈必理答了一聲,道︰「遵命。」接著便挑選了血花宮中十二位高手,隨行前往桃源金殿。

但岳小玉心里,卻仍然記掛著公孫我劍和諸葛酒尊。

桃源金殿在甚麼地方?

豹娘子當然知道,但她雙目失明,再也無法找到進入桃源金殿的途徑。

幸而還有「鬼斧大師」計神工!

計神工在江湖上輩分極高,武功也極高。

岳小玉能夠遇上這位武林大宗師,可說是一種福氣。

但小惡女的心情卻是異常地復雜。

她曾經害過一場大病,以致失卻以前一切記憶。

但現在,她已經明白到自己的真正身分。

她叫慕容蝶蝶,是金殿桃源和桃源金殿主人幕容無極的女兒。

慕容無極,也就是一般人所知的慕容老人。

他給詹木葉出賣了,也死了。

沒有人知道詹木葉在甚麼地方,只知道他出賣了他的師兄慕容無極。

這段血海深仇,豹娘子永遠記住,小惡女也是一樣。

□□□

計神工帶著群眾走了。

沈必理不喜歡跟任何人嚕嚕嗦嗦,但鮑正行卻老是纏著他問這個那個,好像這個沈總調度欠了他幾千兩銀子沒有還似的。

結果沈必理點了他的啞穴,然後警告他道︰「不得繼續放屁!」鮑正行這才無法不住嘴。

已是大年初一了。

雖然風還是很冷,但早晨的陽光卻很燦爛,它使人們的心暖和起來。

計神工帶著眾人來到一座堡壘附近,才停止了腳步,道︰「你們先在這里等一等。」

「等甚麼?」常掛珠問。

計神工笑了笑道︰「且待我解決了內急之事,然後再說。」

舒一照呵呵一笑,道︰「原來計前輩尿急……」

話未說完,常掛珠已一手拍在他的嘴上,喝道︰「有女人在此,說話斯文一點。」

岳小玉卻問沈必理,道︰「沈總調度,計老前輩有甚麼事?」

沈必理微微一笑,道︰「他說的話,你沒听見嗎?」

岳小玉道︰「听是听見了,但卻好像不怎麼老實。」

沈必理悠然道︰「他這些話是用來騙人的,當然不會老老實實。」

岳小玉道︰「他在騙誰?」

沈必理道︰「當然不會是騙我們,而是騙那些一直跟著我們來到這里的狗崽子!」

常掛珠听到這里,方始恍然大悟,不由喝道︰「他女乃女乃的,原來如此,俺立刻就助拳去也!」

語聲甫落,不遠處已傳來了幾下慘呼之聲。

常掛珠正要趕去,計神工已飄然回來,他輕輕拍了拍手,笑道︰「他們五個人,最難對付的是‘幽州三僵尸’言氏兄弟,另外兩個好辦一點,卻不知道兩個妖物是何方神聖。」

豹娘子悚然的道︰「言氏兄弟練的是‘地獄煉魂掌’,更擅用‘鬼汁三絕殺’的暗器功夫,這三個鬼怪為什麼要跟著咱們?」

計神工道︰「我已問過了。」

豹娘子道︰「他們怎麼說?」

計神工道︰「死也不肯說。」

常掛珠冷哼一下,道︰「用刑逼供,怎輪得到他們肯不肯說?」

計神工嘆了口氣,道︰「這五個妖物都已自盡,死也不肯說。」

常掛珠道︰「如何自盡法?」

計神工道︰「初時,我也是其名其妙,不知道他們怎麼會忽然齊齊氣絕斃命的。」

豹娘子吸了一口氣,道︰「計前輩用那種手法對付這五人?」

計神工道︰「大力折腰手。」

「大力折腰手?」岳小玉道︰「是不是一使出這種絕招,敵人就得腰骨折斷而死?」

計神工道︰「我若用上七成以上力道,那五個妖物自然禁受不住,非死不可了,但我只想把他們的腰骨折斷,可沒有想將五人齊齊置諸死命。」

岳小玉道︰「但他們最後還是活不下去。」

常掛珠凝視著計神工,道︰「這五個妖物到底是如何自盡的?」

計神工嘆了口氣,忽然反手一揚,道︰「你們瞧!」

眾人一望,只見他右手中指之上,戴著一枚黝黑的鐵指環。

計神工默然半晌,才緩緩道︰「那五個妖物的右手中指,都戴著一枚這樣的鐵指環。」

常掛珠道︰「那又怎樣?」

計神工道︰「在這鐵指環之上,是有尖刺的,平進,這尖刺向外凸出,但等到他們要自盡之際,這尖刺就會轉移到他們掌心之內。」

常掛珠駭然道︰「只是尖刺刺入掌心,他們立刻就會死了?」

計神工道︰「正是這樣,因為在尖刺之上,早已涂上了極歹毒的毒藥。」

豹娘子沉吟道︰「既然人都已經死掉了,咱們也不必理會了。」

計神工道︰「不錯,咱們繼續行程便是。」

這時,堡壘大門忽然開啟,十八個勁裝武士簇擁著一個青袍和尚急奔而來。

眾人都一楞,大概都想不到,這堡壘不但有出家人,而且居然還是一個如此威風凜凜的和尚。

這和尚大概三十五六年紀,說他威風凜凜,倒是一點也不過分的。

因為這和尚不但騎著一匹鞍轡鮮明的快馬,而且還手提金杖,背上又背著一柄瓖滿寶石的寶劍。

但這個威風凜凜的和尚,當他一看見計神工之後,立刻就從馬鞍上滾了下來,沒頭沒腦的大聲叫道︰「阿彌陀佛來得正好,年糕臘雞豬肝肉統統上等之至!」

眾人都是听得莫名其妙,計神工已呵呵一笑,道︰「爽快和尚,三年不見,你說話還是和從前一般又急又亂,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

眾人听見計神工這樣說,才知道這和尚就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急僧」爽快和尚。

爽快和尚性子極急,說話更急,以致往往令人為之模不著頭腦。

爽快和尚只好咳嗽兩聲,清清喉嚨一下才道︰「灑家的意思,是說很歡迎計大師蒞臨敝堡,正是阿彌陀佛大好之至,恰巧敝堡為了迎接新歲,準備好了不少上佳年糕、臘雞、豬肝肉等等,正好大家痛痛快快吃喝個飽是也!」他這樣詳細地解釋,眾人方始恍然。

這時候,沈必理走了上前,笑道︰「爽快和尚,還認得俺嗎?」

爽快和尚立刻露出了極喜的神情,接著哈哈大笑道︰「堂堂朝廷大將軍,灑家又怎會忘掉?」

沈必理道︰「俺做大將軍時,你已經是個和尚。」

爽快和尚道︰「灑家是個屠戶出身,後來一時失手殺了一撮龜兒子,給官府的王八羔子逼得走無路,終于給逼上和尚寺,變成了如今這麼一個混帳的禿驢!」說到這里,忍不住又是哈哈放聲大笑。

笑聲甫止,又瞪沈必理道︰「你今天是干什麼的?是不是微服出巡?」

沈必理道︰「什麼微服出巡?俺已辭了將軍之職,不再是朝廷的武官啦!」

爽快和尚一楞,道︰「皇上對你如此倚重,你怎可以不干?」

沈必理悻然道︰「不干就是不干,管他倚重不倚重。」

爽快和尚「啊」了一聲,道︰「灑家明白了,準是官場中爾虞我詐的風險,你應付不來,也許是懶得去應付!」

沈必理不禁嘆了口氣,道︰「你說得也差不多了,但最好就是不要說,以免讓大家都感到不高興。」

「說的是!說的是!」爽快和尚點頭不迭,忽然把背上的寶劍解了下來,恭恭敬敬的遞到沈必理的面前。

沈必理接過寶劍,臉上忽然冒起了一些奇特的笑意。

「這柄劍在你手里多久了?」沈必理淡淡的問。

「十二年零三個月。」爽快和尚答。

沈必理又笑了,眼楮閃亮著溫暖的光芒,道︰「想不到你還記得這樣清楚。」

爽快和尚道︰「這柄劍,灑家當時只是向你借來瞧瞧的,想不到一借就借了十二年。」

常掛珠好奇走過來,瞧著寶劍一會才道︰「劍鞘和劍柄都很不錯,就不知劍鋒鋒利不鋒利?」

沈必理笑了笑,緩緩地把劍從劍鞘里拔了出來。

劍鋒一出鞘,立刻就光華四射,把常掛珠的眼楮逼得睜不開來。

「好劍!真是千古難得一見的好劍!」常掛珠深深地吸了口氣。

沈必理把劍插回鞘里,才道︰「你可知道它的來歷?」

常掛珠道︰「當然知道。」

沈必理一愕,道︰「你知道?」

常掛珠眨了眨眼,目注著沈必理道︰「這劍是你借給和尚,然後這和尚現在才還給你的。」

沈必理不由啞然失笑,道︰「你所知道的,就是這些?」

常掛珠點點頭,道︰「就是這些。」

沈必理道︰「但這柄劍是誰鑄造的,它的名字叫什麼知道嗎?」

常掛珠搔了搔脖子,訕訕一笑,道︰「這就得沈總調度再詳細訴說,俺才會知道了。」

豹娘子臉色一沉,道︰「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最好少點開口。」

常掛珠只好立刻閉上嘴巴。

沈必理這才緩緩地說道︰「這柄劍,是在三百六十年前開始鑄造的,但卻花了整整一百年才鑄造成功。」

岳小玉一怔,驚奇地道︰「鑄一柄劍,居然要花一百年的光陰,豈不是窮一生之力也鑄造不成嗎?」

「你說對了。」沈必理點點頭,道︰「合力鑄造這柄劍的,是終南山萬斗廬的荊家父子。」

「是不是荊殘銅和荊裂玉父子?」豹娘子問。

沈必理有點詫異地望她,道︰「你也知道這兩個人?」

豹娘子感慨地道︰「老主人尚在時,曾經對我們提起過終南山這兩位前古異人,而且還說過,荊家鑄劍之術,在近五百年內堪無人能出其右。」

計神工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先師在世之日,也曾對我這樣說過,這對荊家父子荊殘銅活到八十九歲,荊裂玉活到九十三歲,而兩父子為了要鑄造這柄‘倚馬神劍’,總共花掉了整整一百年的光陰。」

「倚馬神劍!」岳小玉長長吐出一口氣,忽然想起了練驚虹送給自己的「倚馬可待經」。

「倚馬神劍跟倚馬可待經會不會有什麼關連?」岳小玉心里不禁這樣想。

沈必理把倚馬神劍緊緊地握著,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劍是寶劍,更是名劍,但它已在江湖失落了許多許多年,直到八十年前,才又在江湖上重現。」

常掛珠立刻追問,道︰「八十年前,這一柄劍在誰的手里?」

沈必理道︰「它落在當年吏部尚書管榮的手里。」

常掛珠道︰「管榮又是怎樣得到這一柄劍的?」

沈必理道︰「這就無從稽考了。」

常掛珠「唔」一聲,道︰「年代太湮遠的事,咱們也沒有深究的必要,但不知道後來又怎樣了?」

沈必理道︰「管榮有一獨生女叫管藝花,她嫁給平西大將軍周柱定,當時,這一柄神劍也是嫁妝之物。」

常掛珠皺眉道︰「以神兵利器作為嫁妝之物,倒也古怪。」

沈必理道︰「周柱定是一員武將,對這柄劍十分喜愛,每次出戰沙場,定必攜帶此劍上陣。」

常掛珠道︰「周大將軍攜此劍上陣,未知吉利與否?」

沈必理道︰「吉利之至,他到了六十二歲那年才辭官,上陣沖鋒殺敵次數不知凡幾,但每次到了凶險關頭,都能逢凶化吉,平安歸來。」

常掛珠呵呵一笑,道︰「如此說來,這真是一柄又鋒又利又吉利的寶劍。」

沈必理道︰「周柱定退休後,就把這柄劍傳給兒子周繼文,這周繼文人如其名,雖然父親是一員大將,但他卻天生文弱,而且不喜練武,所以雖然得到‘倚馬神劍’,卻是得物無所用,只是把這柄神兵利器束諸高閣,從來沒有加以半點重視。」

常掛珠嘆道︰「如此這般,真乃是嗚呼哀哉者也!」

沈必理道︰「周繼文雖然沒有把‘倚馬神劍’放在眼里和心里,但他的妻子陸紋鵑卻是武林世家之後,而且所練武功,正是以劍法為主。」

常掛珠道︰「準是這女子把寶劍盜走了。」

沈必理道︰「那也不是盜,而是叫周繼文送給她。」

常掛珠道︰「周繼文肯不肯?」

沈必理道︰「周繼文本來就沒有重視過這柄劍,妻子向他取劍,他立刻就答應了。」

常掛珠道︰「陸紋鵑得到‘倚馬神劍’之後又怎樣?」

沈必理道︰「她很喜歡這柄神劍,甚至認為自己的劍法配不上這一柄劍,所以她就用盡辦法,想練成一套驚世絕俗的劍法來配襯‘倚馬神劍’。」

常掛珠道︰「她用什麼辦法?」

沈必理道︰「在周繼文逝世後,陸紋鵑帶著這一柄劍,前往長白山,找到了天音子和萬烈。」

常掛珠一怔,道︰「天音子是誰?萬烈又是誰?」

沈必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神色肅然地道︰「天音子是太乙真人的師父,而萬烈外號人稱‘武聖金面王’,是提龍王府上一代的主人,也就是萬層樓的父親。」

常掛珠道︰「天音子和萬烈怎會在一起?」

沈必理道︰「這兩位武林異人,既是死敵,也是知己。」

常掛珠大奇,道︰「既是死敵,又怎會是知己?」

沈必理道︰「正因為他們是真真正正的死敵,而且還旗鼓相當,不分伯仲,所以才會由死敵變成知己,知己知彼!」

常掛珠似懂非懂,岳小玉已忍不住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兩位武林異人既然都知道對方的虛實,應該很容易就分出了勝負吧?」

沈必理道︰「這又不然。」

岳小玉道︰「為什麼不然?」

沈必理道︰「這兩大高手雖然深知對方虛實,甚至連對方的每一著招式也了如指掌,但真正地擊敗對手,卻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常掛珠道︰「所以,他們之間的比斗,從來也沒有分出過勝負?」

沈必理道︰「在最初的兩次決斗,情形的確是這樣的,但到了第三次決斗,兩人都抱著必勝必殺的決心赴戰,結果‘武聖金面王’萬烈死于北極寒苦之地,尸體直至如今仍被厚厚的冰屋封住。」

常掛珠「噢」了一聲,道︰「俺明白了,終究還是邪不能勝正,太乙真人的師父大勝而回!」

沈必理搖搖頭,道︰「勝是勝了,但卻不是大勝,而是慘勝!」

常掛珠奇道︰「決斗獲得勝利,卻又何慘之有?」

沈必理道︰「那一戰,萬烈固然當場斃命,但天音子也身負重傷,三天之後就傷重不治身亡去也!」

岳小玉嘆了口氣,道︰「高手決戰,往往兩敗俱傷,真是凶險之至!」

這兩句話,他已不是第一次說。

萬烈與天音子之戰,岳小玉已听許不醉說過。

許不醉和沈必理所說的一切,都互相吻合。

現在,岳小玉要問的是︰「陸紋鵑找到了天音子和萬烈之後又怎樣?」

沈必理卻搖了搖頭,說道︰「俺不知道。」

常掛珠道︰「這簡直不成理由。」

沈必理道︰「不成理由的理由,往往也就是唯一的理由。」

常掛珠瞧了他半晌,想罵人,但卻不知如何連一個字也罵不出口。

也許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去罵。

岳小玉心里卻在想︰「沈總調度也許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在這許多人面前說出來。」

只听見舒一照忽然問道︰「說來說去,咱們還沒弄清楚,這柄‘倚馬神劍’後來怎會落在沈總調度手里的?」

沈必理微微一笑,道︰「是俺在無意中得到的。」

「無意中得到?」舒一照眉頭皺住,道︰「怎會如此神奇?」

沈必理道︰「天下間許多事情,偏偏就是這樣神奇的,有一次,俺在燕門關外帶軍打仗,忽然有一個瘋瘋癲癲的婦人潛入軍營對俺說道︰‘我快要死了,這柄劍給你!傍你!’俺喝令她退出去,誰知道她居然真的死了。」

常掛珠奇道︰「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忽然就死掉了?」

沈必理嘆口氣道︰「她是自斷心脈而死的。」

常掛珠道︰「這婦人是誰?」

沈必理道︰「你猜猜。」

常掛珠道︰「是不是那個陸紋鵑?」

沈必理道︰「猜得很好。」

常掛珠咧嘴一笑,道︰「那是因為近來運氣沖天,所以一猜就中。」

沈必理卻搖了搖頭,道︰「俺只是說你猜得很好,卻不是說你猜中了。」

常掛珠一愕,道︰「既然猜得很好,又怎會猜不中?」

沈必理道︰「干得好和成功與否,有時候完全是兩回事情,常老大切莫混淆不清了。」

舒一照吃吃一笑,道︰「咱們的老大,通常都是這樣子的,否則也不會成為咱們的老大了。」

「不服氣!不服氣!」常掛珠忿然地說道︰「你說俺猜錯了,那是可以的,但你若說俺猜得好卻又偏偏猜不中,俺便大大的不服氣!」

沈必理淡淡道︰「說你猜得好,那是因為除了陸紋鵑之外,你根本就不知道任何別的婦人名字,所以你除非不猜,一猜就只能猜說是陸紋鵑,而你的確這樣猜了,所以實在猜得合情合理,猜得十分之好。」

岳小玉微微一笑,道︰「但那個瘋瘋癲癲,後來又無緣無故死去的婦人,偏偏不是陸紋鵑?」

沈必理道︰「不錯,這婦人到底是誰,真是不清不楚之至。」

岳小玉心想︰「你肚子里一定很清楚的,但現在不想向大家說,倒也是情有可原。」

常掛珠盯著沈必理,干咳了兩下才又再說道︰「這柄‘倚馬神劍’無緣無故落在你手里,倒也罷了,後來這劍怎麼又落在爽快和尚的手里?」

沈必理道︰「那是因為俺在打仗時遇上了這個臭和尚,當時饑寒交逼之故。」

常掛珠莫名其妙,道︰「堂堂大將軍,底下雄師數十萬之眾,怎會弄得饑寒交逼那麼淒慘?」

沈必理道︰「兵凶戰危,陣上殺敵之際,又有什麼事情不會發生?有一次,俺中了敵人暗算,兩路大軍給敵陣截開,其後更誤入險地,已支離破碎的軍伍再被切開,害得俺只剩下數百親兵,兩員飯桶牙將護在左右。當其時也,俺忽然嗅得陣陣肉香氣味,從一破廟里傳出,便帶著數十人前往看個究竟,一看之下,原來廟里有二十只狗、一個和尚,還有一煲子狗肉,最妙的是,在此荒山野嶺的破廟里,居然還有美酒十余壇,真乃異數!」

常掛珠冷笑一聲,道︰「就只怕是敵人布下來的陷阱!」

沈必理道︰「俺身邊的小將們也是這麼說,還有人說要把那和尚宰了,然後再搜索其余同黨。」

常掛珠道︰「這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之策。」

沈必理道︰「但俺不同意。」

常掛珠道︰「為什麼不同意?」

沈必理道︰「陣上殺敵,雖然血流成河,死傷枕藉,但那是逼于無奈之事,至于這個和尚,唯一最想殺他的,應該是狗也!」

常掛珠奇道︰「卻是何故?」

沈必理笑道︰「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酒肉和尚,雖然他一貧如洗,但卻囚禁著一大群又肥又壯的狗,逐一宰而食之,如此屠狗凶手,那些狗輩又豈不欲誅之為同類報仇雪恨哉?」

常掛珠皺著眉,不再說話。

舒一照望住他,笑道︰「看老大的樣子,似乎也很想要為狗輩復仇。」

常掛珠兩道眉毛一揚,怪叫道︰「你豈不是罵俺是狗輩麼?」

舒一照連忙退開七八步,雙手亂搖,道︰「老四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就算老大真的是狗輩,俺也是決計不敢直說的。」

白世儒悠然道︰「直說固然不敢,但兜著圈子說說,卻是在所難免了。」

常掛珠氣得悶哼一聲,不再理睬這兩人。

沈必理又緩緩地接道︰「雖然當時有不少將領都主張俺把這個和尚宰了,但俺卻沒有這樣做。」

白世儒道︰「為什麼不殺?」

沈必理說道︰「吃狗肉的和尚,雖然可能是個壞和尚,但卻也可能是個好和尚。」

白世儒道︰「出家人是吃素的,絕對不該吃肉類,更尤其是狗肉。」

沈必理道︰「但吃素的和尚,也不一定就是善良的和尚。」

爽快和尚的眼楮忽然睜得老大,叫道︰「你們別再老是談論吃素吃狗肉的和尚好不好?」

常掛珠咧嘴一笑,道︰「咱們現在談論著的,正是你這個狗肉和尚。」

爽快和尚說道︰「灑家隨時都可以還俗。」

常掛珠道︰「做了這許多年和尚,忽然不干,你含得嗎?」

爽快和尚道︰「只要干得不過癮,別說是和尚,便是玉皇大帝也不干。」

「說得爽快!」岳小玉哈哈一笑,道︰「果然不愧是個爽爽快快的爽快和尚……」

常掛珠卻問沈必理,道︰「當年你遇上了這個和尚,後來怎樣?」

沈必理道︰「他下令把所有的狗都宰了,讓大家吃了一頓飽飽的。」

常掛珠道︰「有你這位大將軍,他怎有資格下什麼命令?」

沈必理道︰「那又不然,須知那些狗都是屬于爽快和尚的,由他來下令宰狗,乃是合情合理之事。」

常掛珠道︰「在關外荒野之中,料想烹調狗肉的手法,必然甚是糟糕。」

沈必理說道︰「卻又非也,那一頓狗肉宴,實在滋味無窮,簡直是天下第一美味。」

常掛珠甚感意外,但隨既又說道︰「想必是大家的肚子都餓得七葷八素了,所以,無論什麼東西能咽下去,都是十分可口的。」

沈必理道︰「好吃不好吃,姑且不論,但是吃了下去人人都平安大吉,卻是真的。」

常掛珠道︰「縱然平安大吉,也不見得這個和尚就是好人。」

沈必理道︰「和尚好與壞,對俺這個兵馬大元戎來說,是沒有什麼相干的,但他給咱們飽餐一頓,卻是功不可沒。」

常掛珠道︰「這又跟‘倚馬神劍’有什麼關系?」

沈必理道︰「俺喜歡爽快和尚的狗肉,而爽快和尚則喜歡俺配帶的這柄寶劍。」

常掛珠道︰「所以,他就向你討取了這柄寶劍,作為報酬?」

沈必理搖搖頭,道︰「他沒有這樣貪婪,他只是要求俺把這柄寶劍借給他欣賞欣賞。」

常掛珠道︰「你答應了沒有?」

沈必理道︰「當然是答應了。」

常掛珠道︰「就是這麼一借,和尚借了十二年零三個月?」

沈必理點點頭,道︰「是的。」

常掛珠冷冷地盯著爽快和尚,說道︰「你這和尚好大的膽子,竟敢乘人之危,強行勒榨!」

爽快和尚兩眼一瞪,道︰「灑家不是那種人!」

「說得好听!」常掛珠冷笑道︰「你若不是那種人,何以這柄神劍一借就借了十二年之久?」

爽快和尚道︰「那是因為沈大將軍沒有要回。」

常掛珠又是一聲冷笑,道︰「你這種話騙得了誰?」

「他沒有騙誰,他誰都不騙。」沈必理立刻道︰「他說的都是實話!」

常掛珠一呆,半晌地道︰「是你不想取回‘倚馬神劍’?」

沈必理道︰「俺看得出,爽快和尚的確很欣賞這柄劍,所以就讓他多欣賞一些時候。」

常掛珠道︰「但就算他欣賞的時間再長久,等到你離開破廟之際,也應該雙手奉還,才是道理。」

沈必理道︰「可是,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可以看見俺這個大將軍離開破廟。」

常掛珠怔住。

「為什麼?」

沈必理說道︰「因為就在他接過‘倚馬神劍’之後,不久,忽然有一個人把他帶走了。」

「連人帶劍一並帶走。」

「正是。」

「這人是誰?」

「不知道。」沈必理苦笑了一下,道︰「俺真的不知道。」

「這就奇怪了。」常掛珠難以置信地說道︰「這世間上還有什麼高手可以在你面前帶走了一個活生生的和尚?」

沈必理道︰「這一次,卻是連俺這樣聰明的人也猜不著了。」

岳小玉心中卻在忖測︰「就算你知道,只怕也不肯說。」

常掛珠沉吟半晌,道︰「難道你連人的樣子都看不清楚?」

沈必理道︰「俺當時所看見的,就只是人影一閃,接著爽快和尚就不見了,‘倚馬神劍’也不見了。」

爽快和尚道︰「那人確是一位絕頂高手,當時他若要殺灑家,實在是易如反掌之事。」

沈必理道︰「別說是你,即使是俺這個大將軍的腦袋,那人若要取去,也同樣是易如反掌的。」

爽快和尚嘆了口氣,道︰「但你不知道那人是誰,灑家也同樣不知道。」

沈必理說道︰「但你並未失去‘倚馬神劍’。」

爽快和尚道︰「那人倒也奇怪之極,他把灑家像是木頭人般揪來揪去,但卻既不是要殺灑家,也絕無奪取‘倚馬神劍’之意,真令人有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沈必理道︰「那人對你講過什麼話沒有?」

爽快和尚道︰「那人只是叫灑家好好保管這柄劍,千萬別糟塌了它。」

沈必理道︰「你認為那人說的話怎樣?對抑或不對?」

爽快和尚立時回答道︰「當然是對極了。」

沈必理道︰「這十二年來,你一直都很小心地保管著它?」

「是的。」爽快和尚回答。

沈必理道︰「自始自終,你一直沒有看見過那人的臉孔?」

爽快和尚道︰「一直沒看見。」

沈必理道︰「連他穿什麼衣服都沒有看見。」

爽快和尚道︰「那可不然,灑家最少看見了一襲道袍,而且那人的聲音听來很蒼老。」

沈必理呆了半晌,良久才嘆了口氣,緩緩道︰「果然是他!」

常掛珠忙問道︰「他是誰?」

沈必理默然片刻才慢慢的說︰「那是太乙真人!」

他這句話使每一個人都怔住,只有岳小玉例外。

因為岳小玉早已猜出帶走爽快和尚‘倚馬神劍’的,就是長白山清壑觀主持太乙真人。

岳小玉為甚麼會這樣猜想?

這一點,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從沈必理的說話一直听下來,這年少聰敏的岳宮主已想到,帶走爽快和尚和‘倚馬神劍’的,極可能就是太乙真人。

□□□

「太乙真人!」爽快和尚听見這四個字後,不禁整個人為之楞住了。

這十二年來,他一直都在苦苦思索著︰「把自己抓來抓去的人是誰?」

現在,答棠出現了,但這答案卻令他有難以置信的感覺。

太乙真人!

事實上,也許只有像太乙真人那樣的絕世高手,才可以在沈必理面前帶走爽快和尚和‘倚馬神劍’,而且出手和身形都快得連沈必理都看不清楚。

當時,沈必理只覺眼前一花,人影驟閃,接著爽快和尚就不見了,‘倚馬神劍’不見了。

這是一件怪事!直至如今,即使猜出那人就是長白山的太乙真人,許多許多疑團仍然未能有所解釋。

陸紋鵑帶著‘倚馬神劍’找到了天音子和萬烈後,情況如何?

那瘋瘋癲癲的婦人,為什麼要把倚馬神劍送給沈必理,然後神秘地自盡身亡?

倘若帶走爽快和尚的,真的就是太乙真人,他為什麼這樣做?

沈必理越弄越湖涂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其實並不太多。

但無論怎樣,爽快和尚仍然活著,‘倚馬神劍’也已交還到沈必理的手里。

□□□

計神工一直沉默著。

直到大家都不再開口的時候,他才緩緩地道︰「堡主在不在堡里?」

爽快和尚點一點頭,道︰「他在堡里。」

計神工道︰「你在這堡里有多久?」

爽快和尚道︰「已好幾年。」

計神工道︰「才只不過幾年?」

爽快和尚道︰「是的,堡主對灑家很好,把灑家當作是親兄弟一般看待。」

計神工道︰「但你可知道,你的堡主對我這個老頭兒怎樣看待?」

爽快和尚搖搖頭,說道︰「灑家不知道。」

計神工道︰「那麼,只要你帶著這面鐵牌回去,讓你們堡主仔細看一看,那麼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說著,把一面鐵牌遞給爽快和尚,但爽快和尚卻沒有收下。

爽快和尚一怔,道︰「在三年前,你怎麼一直都沒有對灑家說,你是認識咱們堡主的?」

計神工說道︰「我和你吃喝玩樂,那是我和你之間的事,跟你的堡主有什麼相干?」

爽快和尚想了想,不由點頭道︰「確然是沒有半點相干的。」

計神工笑著說道︰「這就是了,只要咱們吃得痛快,喝得過癮,管他誰做堡主?」

岳小玉听到這里,忍不住問道︰「這堡壘叫什麼名字?」

計神工笑了笑,道︰「睡覺堡。」

「什麼?」岳小玉驚奇極了,道︰「這堡壘的名字就叫睡覺堡?」

計神工點點頭,道︰「是的。」

岳小玉怔了很久,才道︰「是不是堡壘中人,個個都很貪睡?」

「不是個個都貪睡,而是只有一個人特別貪睡。」計神工道︰「這個人就是堡主。」

岳小玉大感興趣,道︰「這堡主是個怎樣的人?」

計神工道︰「不肥、不瘦、不高、不矮、不女敕、不好看,也不怎麼難看。」

「不,不!」常掛珠忽然跳了起來,失聲叫道︰「你說的這個人,莫非就是‘不是神君’李不不?」

「對了,正是這個‘不是神君’李不不!」計神工淡淡一笑,目注著常掛珠道︰「李不不絕少在江湖上走動,但你居然能夠知道他的名字,實在是難得!難得之又難得!」

常掛珠說道︰「真他媽的,別人不知道他這個人,那是情有可原的,但俺卻不同。」

舒一照奇道︰「老大跟這個李不不又有什麼瓜葛了?」

常掛珠道︰「俺是他的表哥。」

舒一照笑了笑道︰「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常掛珠哼了一聲,道︰「俺說的本來就是真話,難道你以為俺在放屁?」

計神工不等舒一照開口,已然一笑說道︰「既是表兄弟,那就更好辦了。咱們等一會兒進入睡覺堡,大家可要斯文一點,切莫把這座堡壘弄得天翻地覆。」

常掛珠道︰「是俺表兄的堡壘,就算弄得天翻地覆也是天公地道。」

爽快和尚卻說道︰「不看僧面還須看佛面,你們若把睡覺堡弄得天翻地覆,那就是對灑家邊個禿頭總管大大的不敬。」

常掛珠哈哈一笑,道︰「怎麼?原來你是這堡壘的總管?」

爽快和尚眨了眨眼,說道︰「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怎會不可以!」常掛珠忽然皺了皺鼻子,道︰「但這堡壘以‘睡覺’二字為名,似乎並不怎麼好听。」

爽快和尚搖搖頭,說道︰「言之謬矣。」

常掛珠道︰「何謬之有?」

爽快和尚道︰「照灑家看來,天下間最好的名字,莫過于此。」

常掛珠道︰「江湖中有英雄堡、揚威堡、驚天堡,這些堡壘的名字大都威勢十足,但這‘睡覺堡’卻令人一听之下,就有厭厭欲睡的感覺。」

爽快和尚道︰「倘若叫武功堡,或者是奮斗堡,那又如何?」

常掛珠道︰「自然是好得多啦!」

爽快和尚道︰「武功重要,奮斗也很重要,所以用武功或者是奮斗名為,都是很好的,對不?」

常掛珠道︰「當然很對。」

爽快和尚道︰「但睡覺重不重要?你敢說不重要嗎?一個人可以不吃飯喝水,但卻絕不能不睡覺。」

常掛珠立刻反駁道︰「誰說人可以不吃飯不喝水?」

爽快和尚哈哈一笑,道︰「人不吃飯,可以吃饅頭,可以吃鯨魚肉,也可以吃粟子炒雞蛋,或者是狗肺炒雀舌另加豆鼓肉醬,總之,不吃飯是絕不會餓死人的,至于水,那就更不用提了,就算天天不喝水,大可以喝果汁、喝酒、喝豆漿,甚至是喝醋。」

常掛珠給他駁得啞口無言,這一仗顯然是輸了。

爽快和尚得意洋洋地一笑,又接著說道︰「既然睡覺比吃飯和喝水都更重要,那麼用‘睡覺’這兩個字作為堡壘之名,又有什麼不對了?」

舒一照吃吃一笑,作出一個恍然大悟之狀,道︰「俺這次懂了,睡覺重要,所以可以把堡壘叫作睡覺堡,但撒尿和拉屎也是同樣重要的,因為人若撒不出尿或者拉不出屎,就準會活活給脹死,所以既有睡覺堡,將來也一定有撒尿堡和拉屎堡。」

爽快和尚初時听得發楞,但隨即卻「咯咯」大笑,道︰「說的不錯,而且這撒尿堡主一定非你莫屬。」

計神工越听越是眉頭緊皺,終于忍不住說道︰「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爽快和尚笑笑道︰「說話離譜一點是不打緊的,最重要的還是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常掛珠問道︰「你怎知道咱們肚子餓了?」

爽快和尚道︰「連灑家的肚子都餓了,你們的肚子又怎會不餓?」

常掛珠呆了一呆,繼而怪聲笑道︰「說得對!咱們大家都已很餓了。」

舒一照道︰「那還等什麼鳥?還不快進堡大吃大喝一頓,就真是大大的對不住祖宗十八代了。」

計神工道︰「我帶你們來到這座睡覺堡,可不是為了吃喝的。」

舒一照道︰「但有得吃而不吃,有得喝而不喝,那是天下間最笨的笨蛋。」

岳小玉淡淡一笑,道︰「不管吃不吃,喝不喝,咱們都是一定要進入睡覺堡的,對不?」

計神工道︰「當然如此。」

岳小玉道︰「那麼咱們還站在這里干嘛?」

計神工拈須一笑,目注著爽快和尚道︰「這就有勞和尚總管引路則個了。」

爽快和尚哈哈一笑,向計神工深深鞠了一下躬,然後道︰「計大師,請進,請進!」

岳小玉一直靠近著小惡女,而且也很留意著她。

岳小玉發覺,小惡女一直都是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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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堡的堡主,現在居然沒有睡覺。

李不不這個人,正如計神工所形容︰「不肥、不瘦、不高、不矮、不老、不女敕、不好看,也不怎麼難看。」

現在,李不不已坐在一張狼皮大椅上,面前堆滿了佳肴美酒。

當爽快和尚帶著計神工等人進入堡壘的「不大不小廳」之際,李不不正在啃嚼著一塊黃獐腿。

計神工一看見了他,便道︰「李堡主,我來也!」

李不不嘴里已塞得滿滿的,右手卻還在撕著另一塊燒野豬肉。

「計老前輩,快來吃肉喝酒!」李不不一面吃,一面向計神工招手。

計神工上前,從他手里接過了一杯葡萄酒。

「這酒不錯。」計神工贊了一句。

李不不眯著眼楮,笑道︰「在臨睡覺前喝一兩杯,更加不錯。」

計神工道︰「你又想睡覺了?」

李不不道︰「有朋來自遠方,睡遲一步,睡少一點,那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計神工莞爾一笑,道︰「難得你肯這樣犧牲,確然值得喝它三百杯。」仰首把杯中葡萄酒喝個干干淨淨,點滴不留。

「好!喝得好!」李不不「咯咯」一笑,道︰「但還欠二百九十九杯!」

計神工道︰「這二百九十九杯,暫時不能喝。」

李不不兩眼一瞪,道︰「這又是什麼道理?」

計神工道︰「理由太簡單了,因為現在還不是盡情痛飲的時候。」

李不不道︰「新春大吉,家家戶戶喜氣洋洋,為什麼今天仍然不能盡情痛飲一杯?」

計神工道︰「萬事皆妥之日,天天都是新春大吉,但若有事情牽掛著,便想大吉也吉不來。」

李不不道︰「計大師乃世外高人,怎麼也有凡塵俗世的牽慮?」

計神工道︰「不要把我這個老頭兒說得像個和尚好不好?」

李不不搖著頭,道︰「和尚一定是和尚,不是和尚的往往比和尚還更和尚,所以和尚不和尚是一點也不重要的。」

計神工道︰「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但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向你說一說。」

李不不道︰「請說。」

計神工道︰「一江春水,十桶馬尿,八百壯士,兩個傻婆。」

眾人聞言,俱是不明所以,不禁為之相顧愕然。

李不不卻哈哈一笑,說道︰「原來你是一飛沖天狗放屁,一鳴驚人鴨舌啼,真是好極!」

計神工接道︰「得也不得?」

李不不點了點頭,說道︰「兵來猢猻擋,水來垃圾掩,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計神工大笑,道︰「很好!很好!」

李不不道︰「請來!請來!」說著,輕輕招了招手,帶引著計神工向「不大大小廳」後面直走過去。

舒一照莫名其妙,喃喃道︰「這是干什麼的?」

鮑正行忽然在他背後長長吐出口氣,叫道︰「憋煞人也!」

舒一照回頭望了他一眼,道︰「你做什麼?」

鮑正行沒有回答,只是狠狼的瞪著沈必理。

舒一照看得莫名其妙,只有沈必理才知道,鮑正行是給他點了啞穴,所以才一直沒法子開口說話的。

到了此刻,鮑正行才終于運氣沖開被封閉著的啞穴,所以便這樣瞪著沈必理,意思大概是說︰「你害得老鮑好苦!」

但沈必理卻也不甘被他瞪視著,也立刻兩眼怒凸地直瞧過去。

鮑正行立時摩拳擦掌,但最後卻向沈必理訕訕一笑,道︰「俺不是向你瞪眼,只是一時眼癢而已。」——

玄鶴掃描風雲潛龍OCR,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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