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塔下的夢幻婚禮 第九章
翌日，駿介出門上班後，黑川瑞子一個人坐在起居室發呆。
昨天晚上她睡得不好，腦中一直盤旋著兒子對她說的話——
我真的很渴望能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充滿歡笑的家。那里面有我、有你，還有我最深愛的女人，而我的妻子，除了淺求琉璃子予外，不可能是別人。媽，請你冷靜地想一想，琉璃子真的必須一肩扛起爸當年出事的責任嗎？那件事真的是她的錯嗎？在你的記憶里，她真的是這麼惡劣，有著重大過錯的女孩嗎？
如果可以，黑川瑞子永遠都不想再見到淺丘家任何一個人，當然也不可能接受琉璃子，所以她故意一直留在東京不回鄉下，就是希望兒子能因此回心轉意，徹底地跟琉璃子分手。
但駿介昨天那痛苦的眼神，卻不斷地在她的腦中浮現，讓她覺得很心疼。
「唉……」
擺川瑞子沉重地嘆了口氣。其實，經過這麼多年，她心里也漸漸明白丈夫當年的事只能算是一場悲劇，和琉璃子無關，她只是把失去丈夫的巨大悲慟轉為濃濃恨意，一股腦地發泄在無辜的琉璃子身上……
可是，天底下的女孩那麼多，為何兒子就偏偏認定琉璃子呢？認定了這個跟淺丘家有關系的人？倘若他心儀的對象是其他的女人，她早就歡天喜地地為兒子籌備婚事了，畢竟她好渴望他能趕快娶妻，為他生下黑川家的後代。
唉，為何偏偏是淺丘琉璃子？為什麼？
在你的記憶里，她真的是這麼惡劣，有著重大過錯的女孩嗎？
必于這一點，黑川瑞子則是完全無法對自己說謊，坦白說，如果沒有發生那場悲劇，她是很喜歡琉璃子的，因為她是個很體貼懂事的好女孩。
她記得丈夫剛到黑川家當保鏢時，她也跟著在里面當女佣，記得淺丘宗一郎和他太太對下人總是頤指氣使、非常傲慢，但琉璃子卻不曾對任何一個僕佣疾言厲色，常常笑容滿面地和大家問好，有人幫她做事時，她還會很有禮貌地道謝。
擺川瑞子還記得，她之前當女佣時，有一次不小心洗壞琉璃子的和服，琉璃子怕她挨罵，還對淺丘宗一郎的太太說是她自己不小心弄壞的。
憊有一次她在打掃時，不慎摔破了一個高級花瓶，嚇得手足無措，當時也是琉璃子跳出來對女主人說是她摔破的，當然，她被女主人罵得很慘，那個月的零用錢也沒了。
「唉，其實她是個乖女孩，凡事總會為別人著想，也很善解人意」
可是，她真的無法忘記失去丈夫的悲慟，只要一見到琉璃子，她就會想起深愛的丈夫，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下，她要如何敞開心胸接納她，甚至比她成為自己的兒媳婦？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此時，駿介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媽，我知道你很愛我，把我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那麼，請你試著了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真正可以給我幸福的又是誰？
擺川瑞子知道兒子一直以來都很孝順，自從丈夫離世後，他從不曾忤逆她，昨天是他們母子相處這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爭吵了。她看得出駿介和痛苦，也發現這幾天以來，他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眉頭總是深鎖，肩膀上好像扛著非常巨大的壓力
她想起自己前幾天剛到東京時，還很欣喜地發現兒子的氣色比以前紅潤有朝氣，怎麼才沒幾天，他就變得如此消沉了？
真的是因為琉璃子的關系嗎？
琉璃子對兒子有這麼重要嗎？
真的是其他女人無法取代的？
為何偏偏是她呢？
擺川瑞子煩躁地嘆了口氣，不打算再思考著惱人的事了。
女管家此時捧著一壺她喜歡的茉香綠茶，恭敬地道︰「老夫人，你的茶喝完了，我幫你換新的茶，還有，這些茶葉子是先生交代我去買的，他說你最喜歡這間店的甜點，要我多買一些。」
「好，擺著就好了，謝謝。」這麼久沒來東京，兒子還是記得自己最喜歡吃哪里的甜點，黑川瑞子緊繃的臉上總算微微露出笑容。
女管家輕聲說道︰「老夫人，我要向你辭行，事實上我只做到這個月底，也早就對先生提出辭呈了。」
「什麼？」黑川瑞子一臉驚訝，「怎麼了，不是做得好好的嗎？為何要離職？」每次來東京小住，她都覺得這個管家很會打理家事，也把兒子照顧得不錯，她真心地希望這個管家能繼續留任啊。
女管家靦腆地道︰「我兒子和女兒希望我不要再工作了，叫我回鄉下和他們一起住，再加上我也蠻想念可愛的小孫子，才會下了這個決定，老夫人，謝謝你跟先生多年的照顧。」
瑞子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唉，既然都是要回去享清福，那我也不好留你了，我好羨慕你哦，你真是好福氣，可以回家抱孫子，享受天倫之樂。」
女管家微笑道︰「老夫人，快別這樣說，其實你比我更有福氣啊，先生有多孝順你，我們這些下人全看在眼底。」
「我知道駿介很孝順啊，但他現在執意娶一個我無法接受的女人為妻，真的讓我很頭痛」反正，這幾天發生在母子之間的沖突，佣人全看見了，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女管家遲疑了幾秒，鼓起勇氣道︰「老夫人，也想你會覺得我接下來說的話有些逾越本分，不過，正因為老夫人和先生對我非常好，因此，我斗膽想說幾句真心話——
自從我進入這個家工作後，先生一直都早出晚歸忙于他的事業，臉上也很少有笑容，可是自從琉璃子小姐出現後，我常常看到他露出燦爛開懷的笑容，原本很少吃早餐的他因為想陪伴小姐，也改掉早上只喝黑咖啡的習慣，非常愉快地跟著小姐一起用餐，兩人有說有笑，氣氛好輕松"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原本先生都工作到很晚，可是小姐來了以後，先生常常提早回家陪琉璃子小姐一起吃晚餐，而且他吃晚餐的時候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會看手表、接手機的，而是非常愉快地和小姐談天說地，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我覺得，自從琉璃子小姐出現後，先生不但變得很快樂，也更注重生活品質了，這陣子先生臉上的笑容比我過去這幾年看到的加起來還要多。「
是這樣嗎？
避家的這一席話深深地撼動了黑川瑞子，其實她早就注意到兒子很不愛惜健康，總是邊吃飯邊工作，看得她好心疼，可是不管她再怎麼殷切叮嚀，兒子始終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至于笑容沒錯，兒子本來就是比較嚴肅的人，自從丈夫離世後，他變得更沉默寡言，臉上也很少出現開懷的笑容。
她真的沒想到，琉璃子可以讓兒子放松腳步，好好地品嘗每一餐，為自己而活。她也沒想到，只有在琉璃子身邊，駿介才會揚聲大笑
唉，她這個做母親的，也許可以好好照顧兒子的飲食起居，但她已經好幾年不曾看過兒子開懷大笑了。
琉璃子
真的只有她才能給兒子幸福嗎？
沒有她，兒子會終身不娶？
她知道駿介這不是威脅，他一定是下定決心才會對她說出這種話。
捧著手中裝著熱茶的杯子黑川瑞子的心更加迷惘了
數日後。
這天，駿介下班後，正打算打給琉璃子，帶她去吃一家很好吃的中國菜，不料，才剛拿起手機，母親的電話就先來了。
「駿介，晚上回家吃飯，還有」瑞子遲疑了幾秒後才道，「把琉璃子也帶回來吧，我有話對她說。」
他楞了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媽？」
「不用擔心，既然是我開口叫她來的，我就不會罵她，至少，該罵的話都在上一次罵過了，你就帶她回來吧。」
「媽，是不是讓我先回家給你談一下？」
他其實很擔心，倘若帶琉璃子回家後，母親又辱罵她，那該怎麼辦呢？這幾天，母親表情平靜地招呼他用餐，問他工作忙不忙？吃過飯了沒？卻絕口不再問他有關琉璃子的事，他想，讓母親沉澱個幾天也好。
可他真的沒料到，母親居然說想要見琉璃子？還有話對她說？
「我說過了，我是要跟琉璃子談一談，不是要跟你談，我也叫你放心了，干麼這麼不相信我？要不要帶人回來隨便你。」說完，她切線。
駿介茫然地瞪著手機，現在該怎麼辦？真的要帶琉璃子回家嗎？可他真的舍不得再讓她受到半點委屈啊。
他只好先撥電話給琉璃子，告訴她這件事，沒想到，琉璃子的反應很鎮定。
「既然這樣，你現在就來接我，我跟你回去。」
「這樣好嗎？我母親的語氣唉，其實我根本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麼？」
琉璃子溫和地道︰「沒關系，我知道你怕我受委屈，但只要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長輩都已經開口說要見我，那我一定要過去。」
駿介想想也好，如果母親真的想對琉璃子說什麼，以母親的能耐，不難查出琉璃子的手機，與其這樣防堵，還不如他也在場時，讓母親暢所欲言，至少，倘若狀況不對勁，他還可以挺身而出保護琉璃子。
他吩咐司機到琉璃子的住處，待她上車後，兩人雙手緊握，他堅定地看著她，輕聲說到︰「也許我母親等等還會有一些情緒的用字但我絕對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不要擔心，我說過了，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琉璃子淡淡一笑。
其實，她心底怎麼會不恐懼呢？可是既然長輩都開口了，她覺得自己沒有拒絕權力，就算被罵個幾句，也是晚輩應該承受的。
況且，她就算被罵得很慘，也都沒有資格回嘴，畢竟黑川伯父當年是因為淺丘家才喪命的，黑川伯母對他們家的恨，應該是一輩子都無法撫平的。
敗快就到家了，兩人下車後手牽著手，深吸了一口氣才走入大廳。
瑞子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他們了，她面無表情地道︰「回來了，坐吧。」
琉璃子謹慎地望著黑川瑞子，微笑道︰「謝謝伯母，不過，我站著就好。」
「坐下，我不喜歡有兩個人杵在我前面，這樣要我怎麼說話？」黑川瑞子的語氣有絲不耐。
媽媽都這樣講了，駿介只好拉著琉璃子坐下。
兩人坐定後，黑川瑞子表情冷冷地道︰「這幾天，我知道駿介一直去找你，也知道你們幾乎天天見面，不過我找你來，並不是想罵你，只是要問你一些很重要的問題。」
她眼神如炬地盯著坐立難安的琉璃子，問道︰「結婚後，你不會因為想要保持身材，就不肯生小阿吧？」
啊？
這個問題丟出後，琉璃子完全傻住，駿介更是一臉茫然，兩人無言的相視著。
擺川瑞子繼續說道︰「我可不要有一個不肯小阿的兒媳婦，你至少要生兩個，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好，不過，要是有男孩更好，比較駿介是獨生子，有傳宗接代的責任。」
望著傻愣在那的琉璃子，她催促道︰「快回答啊，你不會不肯生吧？」
「我」
琉璃子一開口，就發現自己全身在顫抖，不過，駿介此時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給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我不會那樣的，我本身非常喜歡小阿」其實，她早就偷偷幻想過無數次自己和駿介一臉幸福地逗弄小寶寶的模樣了。
瑞子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結婚後，我希望你不要出去工作，專心在家照顧孩子和丈夫，讓駿介滿意後顧之憂，這個要求你做得到嗎？」
琉璃子的淚水無法控制地奪眶而出，其實，她早就做好要被辱罵的心理準備了，但萬萬沒想到，黑川伯母居然會問她這種問題？
駿介也非常激動地說道︰「媽，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接受琉璃子，你認同我們的婚事了？」
是真的嗎？媽媽真的認同他們倆了？
他早就打定主意，就算母親最後還是不答應，他也要和琉璃子結婚，可沒想到現在的狀況竟然大逆轉！他心里好激動也好感動！
瑞子遲疑了幾秒，慎重地對琉璃子道︰「關于我前幾逃讜你說的話，我、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實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當然知道丈夫的事不是你的過錯，你也不用攬下所有的責任，只是淺丘這兩個字對我來說，真的是心里的痛，你突然出現，我一時之間真的很難接受」
「我知道，伯母，我真的了解。」琉璃子淚流滿面。
瑞子溫和地說道︰「這幾天我觀察過了，駿介在你身邊真的很快樂，他不再是一個工作狂，他懂得好好品嘗每一頓飯，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好地享受人生。」
瑞子很感慨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身為母親，我對他的要求就是健健康康、平安快樂，感謝你讓他得到這麼多的快樂，琉璃子，請你繼續給我兒子幸福。我我很歡迎你加入我們家，成為我的兒媳婦。」
擺川瑞子露出誠摯的微笑，她主動握住琉璃子的手，相信兒子以後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因為，這小倆口是這麼地相愛啊！
琉璃子已經哭成淚人兒，她哽咽地說︰「伯母，謝謝你，謝謝你」這不是在做夢吧？
擺川伯母接受她了？真的接受她了？她以後可以跟駿介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用再愛得那麼辛苦了？喔，感謝老天！
「不用謝我，不過，你要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就算駿介有一天老了病了，都不準扔下他，要一直陪伴他到老。」畢竟，她還是比較喜歡回到鄉下過閑雲野鶴的悠哉生活，所以，以後照顧駿介的事情就交給琉璃子啦！
「嗯，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那樣的！」她這麼可能扔下他呢？打從十六歲開始，她整顆心就牢牢地系在他的身上啊！
瑞子給了她一個微笑，然後一臉嚴肅地看著兒子。「駿介，你也一樣，你要永遠守護琉璃子喔，要組成一個最溫暖的假，給孩子很多很多的愛。」
狂喜的感覺沖撞他的胸膛，他激動地說道︰「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我的假，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媽，謝謝你！」
他一手握著琉璃子的手，另一手則緊握住母親的手，覺得這一刻幸福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是奇跡吧？是神賜給他最大的恩賜，他的愛情終于走出重重荊棘，開花結果，還得到母親的祝福了！
老天，雖然他還沒有很深的宗教信仰，但在這一刻，他願意跪下來感謝天地之間所有的神明，感謝上蒼的賜予。
瑞子笑道︰「不要謝了，都是一家人干麼一直謝來謝去？你們不累我都累了，來吃飯吧，再不吃的話菜都涼了。」
說出這些話後，瑞子覺得心頭好輕松、好舒坦。
原來這才是她一直想說的話，一直是做的事，身為一個母親，還有神明事比兒子得到幸福更重要？她知道琉璃子會幫她守住這個笑容，讓兒子永展歡顏。
駿介微笑地替琉璃子拭去滿臉的淚，拉著她起身。「走，快來吃飯吧，我已經聞到飯菜的香味了，好香喔，一定有紅燒牛脯。」
「好。」琉璃子笑著抹去淚水，在心底發誓——她會永遠記住此刻的感動，她會當個最好的太太、最貼心的兒媳婦。
避家吩咐佣人熱湯後，微笑地看著他們三人坐在餐桌旁，暈黃的燈光烘暖每一個人的臉龐，真的好溫馨、好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