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發 第七章
碑杰修以最快的速度開車來飯店接羽瀝,讓她坐入自己的跑車內。
羽涊上車時,他深深地望著她,黑眸底有激烈的情感在翻騰,但他選擇什麼也不問,只是月兌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溫柔地披在她的肩膀上。
懊溫暖……
一縷男性的粗獷氣息完全包圍住她,羽彩閉上雙眼,忍不住拉緊外套,感覺自己被一股溫暖巨大的力量暖暖守護著。
這是令人信賴的氣味,是令人完全放松的氣味。
跑車平穩地往前行駛,鞏杰修扭開音響,讓溫柔的大提琴聲緩緩流泄在車廂內。
羽瀝僵硬的肩膀慢慢放松了,她舒適地靠著椅背,感覺到琴聲就像是一股暖流般,柔柔地包圍她,包圍她的手、她的腳。
在這個男人身邊,她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與信賴,就好像是一個浪跡天涯的旅人在跋山涉水之後終于回到心愛的家,可以整個人放松地躺在地板上,什麼都不用擔憂,什麼都無須煩惱。
碑杰修的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不時偏頭望著織寧。
老天,這是奇跡嗎?
她終于回到他的身邊,又坐在這個只屬于她的座位上,離他好近好近,近到他可以嗅聞到她身上的氣味。
多年不見,她的味道一點都沒變,還是一股淡淡的、馨雅宜人的氣味。他知道她不愛搽任何香水,只喜歡在沐浴綁抹一點嬰兒乳液。
整個車廂充滿她的發香、她身上的乳液芳香,那淡而好聞的熟悉氣味彷佛刺激著他的眼眶。他咬唇,緩緩地深呼吸,不讓滾燙的淚水繼續在眼眶中擴散。
他欣喜于她的重返,卻又深怕她會在下一秒突然消失,讓他再度崩潰,再度變成行尸走肉。天知道他要耗費多大的力量,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緊緊擁抱她。
他有很多很多疑問想問清楚,他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告訴她,但他告訴自已——不急,不能急。三年都等了,不要急于一時。
他不會讓她再度消失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不要再嘗第二次。
上一次在書局巧遇後,織寧慌張地逃走,他也立刻斕了出租車,一路跟蹤她,跟到她下車的地方,知道她住在何處。然後,他命令手下以最短的時間查出她完整的資料。
訓練有素的部屬很快就呈上一份報告。沒錯,她叫做章羽瀝,定居在加拿大的溫哥華,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嚴書浩。嚴書浩的來頭不小,主掌跨國房地產投資集團,年輕多金。
其中有一份資料特別引起鞏杰修的注意!章羽瀝的父親章介茗定居在巴黎,母親已經去世,而章羽彩還有一個親生妹妹,叫章羽珊。
章羽珊。
碑杰修不知道嚴書浩是誰,但,他非常清楚章羽珊這一號人物!她是他的大學學妹,也是織寧最要好的手帕交。當年,就是章羽珊拉著藍織寧跑到網球社來,他和織寧才會認識的。
也因此,鞏杰修很清楚,章羽珊根本就是獨生女,沒有姊姊!
以前在大學的時候,他甚至還常常听到羽珊嚷嚷著,說好羨慕別人都有兄弟姊妹,哪像她,從小到大都是孤單一人,她好渴望有個姊姊或哥哥。
那麼,「章羽瀝」這個「親姊姊」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倘若章羽瀝就是藍織寧,那這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無論如何,鞏杰修非常確定一件事——眼前這個女孩就是織寧,是他最心愛的織寧,是他吻過千遍、萬遍的女人!
她是他以性命來守護的寧,他絕不會錯辨她的靈魂、她的氣息,他發誓,絕對會讓她回到自己身邊。
因為,他們早就是結發夫妻了。
雖然織寧在預定要去法院公證結婚的那一天失蹤了,但在杰修心底,早已認定她是自己生生世世的妻子頭。在月老前所發的誓言,每一個字都深深地刻劃在他心頭。
報告中還有一段敘述讓鞏杰修非常震驚——
章羽雕小姐在三年前樸西雅圖發生嚴重車禍,一度性命垂危,經過搶救後雖保住生命,但一直昏昏沉沉的。
綁來,她得到主治醫生的同意後,由嚴書浩為她辦理轉院,把她帶到加拿大的溫哥華繼續醫治,因為嚴書浩的家人都定居在溫哥華,照料起來比較方便。
謗據醫院調查出來的數據顯示,章羽彩車禍的榭勢已經痊愈。可是,她留下了一個後遺癥——喪失記憶。
在加拿大,她曾經看了好久的腦科醫生,接受最精密的腦波檢查、腦部斷層檢查,也按時服藥,卻還是找不回失去的記憶。
當下,鞏杰修震驚地握著報告,心痛到無法置信。他的織寧居然發生了嚴重的車禍,而且還失去記憶!
他簡直無法想象,織寧當時承受了多少的苦痛?她是那麼的縴細嬌小,荏弱得不堪一擊,卻發生了那麼恐怖的車禍。
雖然他還不清楚當年織寧為何要離開他?為何會在預定要去公證結婚的那一天消失?那個時候,她真的變心了嗎?她真的不愛他了嗎?
但,這份報告仍然幫助他厘清了很多疑點,織寧的許多舉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例如︰在書局遇到她的時候,她驚慌地一直哭喊說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她叫章羽瀝,她還哭著說她有男朋友,要他不準踫她。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失去了記憶。
最詭異的是,她的身分由藍織寧變成了章羽彩!
由種種跡象看來,這件事最有可能的主導者是嚴書浩,他企圖讓「藍織寧」這個人永遠消失,他撒了漫天大謊,欺騙織寧,告訴她,她是他的女朋友!
怒火在鞏杰修的體內熊熊燃燒,但他告誡自己要冷靜,不管對手是誰,他一定會搶回織寧的!
自看完調查報告後,除了織寧,他也密切地觀察著嚴書浩,畢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事實上,鞏杰修一直派遣部屬二十四小時日夜輪班地守在織寧的住處外頭,部屬會定時匯報她當天的行蹤給他。
所以,今天晚上,他會出現在飯店附近並不是巧合,稍早前部屬就告訴過他,她跟著嚴書浩一起出門,抵達了「XX飯店」的宴會廳。
結束公事後,他立刻開車到離飯店最近的一間咖啡館,點一杯咖啡,燃起一根煙,默默地望著矗立在前方的大樓,他心愛的女人就在那楝大樓里面。
叭著一口又一口的苦澀咖啡,他失神地望著她身處的大樓,以最愚蠢,也最痴情的方式默默地守護她、等她。
等她歸來。
閉了個彎,跑車駛入高級住宅區,泊在專屬的停車位上。
羽彩輕輕睜開眼楮往外瞧,暈黃燈光下,她看到一楝楝藍瓦白牆的獨立別墅。「這是哪里?」
碑杰修遲疑了兩秒才回答她。「我住的地方。」
事實上,他原本想回答「我們以前住的地方」。
羽瀝點頭,雙手不安地互絞著,小臉閃過疑惑、焦慮、茫然、脆弱等等復雜的情緒。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道︰「有一些事我想先告訴你,說實話,我也不明白今天晚上我為何要打電話給你……我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充滿著疑惑,我一直活在一個巨大的疑惑中。」
淒慘地苦笑著,她低聲道︰「三年前,我在異國發生車禍,昏昏沉沉了數個月,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喪失了記憶。醫生為我做過很詳細的全身檢查,可是他們還是無法解釋為何我身體的傷勢痊愈了,記憶卻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原本住在什麼地方?」
碑杰修無語地望著她,再度感受到尖銳的利刃狠狠劃破心肺的痛。
他好痛恨自己,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有好好地保護最心愛的女孩。倘若那天早上他警覺一點,早點醒過來,就可以阻止織寧去搭飛機,他們兩人不會歷經三年的痛苦煎熬,她也不會吃這麼多苦了。
羽瀝有點不安地攏攏發絲。「其實我很拚命地回想,每逃詡渴望能多回想起一點以前的事,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但我的家人叫我不要急,我妹妹羽珊還告訴我,我最心愛的男朋友書浩一直守在我身邊,我沒有遺忘掉任何重要的事情,也沒有遺忘掉任何重要的人。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我反反復覆地問自己,我真的沒有遺忘掉任何重要的人嗎?若真是如此,那為何心頭老是覺得志下心不安呢?」
她水眸迷蒙,幽幽地道︰「有時候,我的腦子會毫無預警地跳出一些奇怪的畫面,畫面里,我好像跟一個男人非常非常的親密,還跟他分享了很多快樂的事,但,那個男人不是我的男朋友書浩。我真的不明白,那些畫面究竟代表什麼意義?
「然後,我回到台北來,遇見了你……」她望了他一眼,芙白的小臉漾起紅暈,潮紅一路蔓延到她的粉頸。「我承認,自己受到你很大很大的……嗯……影響,你的存在總是可以讓我……不知所措。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奇怪,說難听點,我很差勁。今晚我不該背著男朋友跟你見面的,但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我跟你口中的藍織寧,有任何關系嗎?」
蹦起勇氣,她勇敢地迎視他的視線。「我想知道,你是否跟我的過去有緊密的關系?」
她的胸膛因為緊張而急遽起伏,雙頰紅撲撲的,秋水盈盈的美眸波光閃爍。
碑杰修胸口一熱,孤寂的靈魂在瞬間被熱情地喚醒,全身的細胞都在鼓噪歡呼。她回來了,回來了!
這是他最心愛的織寧,是他的另一半心髒,而今總算安穩地回到他的胸膛了。
天知道她粉臉暈紅的模樣有多清艷誘人,他必須狠狠地克制住自己,才能命令自己不準撲上去狂吻她,狂吻那教他苦苦思念的紅唇。他不想嚇壞她。
他知道還有很多問題橫亙在兩人之問,例如那個該殺千刀的嚴書浩!不過,只要織寧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可以讓他的心髒獲得重生,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溫熱身軀,可以每天守著她,握住她的小手,凝娣她純潔的笑靨,他就別無所求了。
天下之大,只有她的懷抱才是他靈魂的溫暖棲息處。
盎貴宛如浮雲,名利轉眼成空,他只要她,只要她。
他的黑眸跳躍著暖暖光輝,直直注視著她,沈穩有力地道︰「真巧,你跟我心中都有很多問題,如果你信任我,就先跟我進屋去,泡壺茶,慢慢聊好嗎?」
去他家?羽彩望著草坪上藍瓦白牆的獨楝別墅,又望著鞏杰修。他的眼神堅定,漆黑若子夜的雙眸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那澄澈清亮的視線讓她逸出恬靜的笑容。她知道,她可以信任他,這個男人不會傷害她。
「好。」
她伸出自己的手,讓他暖暖地握住,指尖踫觸的瞬問,又熱又麻的電流也竄過兩人的肌膚,他們同時感受到,體內有某種東西又復蘇了,血液也更加沸騰。
碑杰修牢牢握住她的手下車,推開可愛的白色小柵欄,以磁卡刷開大門的鎖。
輕輕推開門扉之際,他在心底喊道︰歡迎回家,織寧!
這心愛的女人曾經偷走他的心,讓他度過一千多個痛苦的黑夜,讓他暴躁易怒、焦慮難安,讓他過得比行尸走肉還要悲慘,但……感謝上天,她回來了。
羽彩跟著他踏入屋內,第一秒,她就知道她喜歡這個房子所散發出來的熟悉氣味。屋內的擺設很簡單高雅,有造型簡潔大方的家具,很多很多的窗戶,四處還擺放著綠意盎然的盆栽,窗台則有一株檀香石斛蘭,湊近點便能嗅到宜人清香。
除了盆栽,屋子里有很多角落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美麗相框,里面都是鞏杰修跟織寧從大學開始的合照。有她大學畢業那一天戴著學士帽,害羞靦眺的相片;也有兩人快樂出游的照片;還有一張是杰修去當兵時,兩人在月台上緊緊擁抱,被同行的友人拍下來的紀念照。
他們相戀七年,拍了無數的照片。坦白說,織寧剛失蹤的那一年,鞏杰修在瀕臨瘋狂之余,差點毀了屋內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留下的衣物,和這些合照,但……他下不了手。盡避厭惡自己的軟弱,他還是舍不得親手撕毀這些照片。
到最後,他選擇了逃避。織寧失蹤後,他沒有再回到這個家,在距離公司比較近的地方另外買了房子。
但,這個別墅他卻一直舍不得賣掉,他請佣人固定過來清理物,並固定在冰箱里存放新鮮的食物。
三年來,這也是他第一次回來這個屋子。
踏入屋內的第一秒就讓他感慨萬千,他終于回到最心愛的小屋了,而且,還是帶著摯愛的女人一起回來。只是,這一段路程好崎嶇,走得好遠、好漫長。
羽彩走向窗台,默默地望著石斛蘭,也望著窗台上的一些相框,鞏杰修則踱向開放式廚房。
「我幫你弄點飲料。」
他不問她想喝什麼,他知道她最喜歡熱女乃茶,一年四季,不論早晚,都只喝熱女乃茶。廚房的櫥櫃里有著一套又一套的骨瓷茶具,那是她專屬的。
沖好女乃茶後,他將茶具放在托盤上,捧到客廳,卻看到織寧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雙眸緊閉,臉上掛著一行清淚。
碑杰修連忙放下托盤,焦急地走到她身邊。「怎麼了?」
羽彩睜開眼簾,更大的淚珠也跟著跌出眼眶,嗓音顫抖著。「我知道……我以前住在這里。」
她的語氣不是疑問句,而是非常篤定的肯定句。
親眼看到自己跟鞏杰修歷年來的合照,這麼熟悉的感覺、這麼熟悉的氣味、這麼熟悉的「家」,刺激著她大腦最神秘的地帶,開歐了原本緊緊封閉的記憶之門。過往的畫面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再加上在梅梅的婚禮上涌入腦海的諸多畫面,飄忽如棉絮的記憶慢慢地連結了起來,終于連成一條直線,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淚水串串墜落。「窗簾的顏色是我親自挑選的,原本你喜歡另一款湖水綠的顏色,卻因我而改成這款湛藍色的窗簾,只因我說過‘我們是住在藍瓦白牆的希臘式小屋,當然要搭配藍色窗簾啊!’。還有,這些盆栽大部分都是我們一起去花市挑的,我喜歡蘭花,所以你買了大量的嘉德麗亞蘭、石斛蘭、文心蘭等等品種回家。」
幽眸盛滿滾燙的淚水,她拿起一個相框,照片里的杰修抱著身穿學士服的她,兩人面對鏡頭燦爛而笑,神采飛揚。她的淚水滴落在相框上,雙眼盛滿愛戀。「我記得……我們一起在大學的事,記得我畢業那一天,你為我辦了一個好盛大的派對,還送了我九十九朵玫瑰花。我還記得,自己曾經為你編織過一條很長很長的圍巾,對不對?那條圍巾呢?還在嗎?你還留著嗎?」
杰修的眼底水霧彌漫,大手牢牢握住她顫抖的小手,嗓音粗嘎。「當然還在。」
他拉著她走上二樓,推開另一扇門——他們的主臥室。
一進入主臥室,羽涊的淚水更是無法控制地瘋狂墜落。好濃好濃的熟悉感、好濃好濃的依戀,曾經跌跌撞撞的靈魂,總算回到了最溫暖的避風港,她知道,自己在這里生活過很長的時問。
打開衣櫥,她看到屬于自己的四季衣物,衣服的狀況都維持得很好,顯然有人定時清洗,拿出去曬曬太陽。
拉開抽屜,她立刻發現那條她親手編織的圍巾。
那是她一針一線,耗費數月親手為他編織的圍巾,她故意織得好長好長,這樣,才可以把兩人緊緊地圈在一起。
「你真的還留著這條圍巾……」她哽咽著,把臉深深埋入圍巾內,任滾燙的淚水恣意奔流。「老天……我是藍織寧……我在這里生活過好久好久,從一個大學生變成一個社會新鮮人……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甜蜜記憶……我怎麼可以忘記你?我又為何會到加拿大?我居然遺忘了自己真實的身分……天啊,我真該死……」
「織寧,不要責怪自己。」他抱住淚如雨下的她。「不是你的錯,你在國外發生了車禍,你失去記憶了。」
「但我還是不該忘記你……」她哭得全身戰栗,無法原諒自己。「就算遺忘世間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就算遺忘了怎麼呼吸,我都不該忘記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怎麼可以遺忘?怎麼可以讓你宛如行尸走肉般地熬了整整三年?在你瘋狂尋找我的同時,我卻安安穩穩地待在另一個男人身邊,而且殘忍地對你說‘我是章羽瀝,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天啊,我好該死,我是混蛋!」
「都過去了,別責怪自己。」他心痛如絞地抱緊他,親吻她的臉頰,想讓她鎮定下來。「這一切都不是你自願的,我們都受了好多好多的苦,我們都受了傷。但,感謝老天,上蒼還是沒有放棄我們,社給了我們再度重逢的機會,讓我們又找回彼此,找回自己的心。」
「我是藍織寧,織寧、織寧……原來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叫做織寧。」她一遍遍地重復自己的名字。
淚眼模糊地望著他,深情地輕撫他的臉頰,素白的指尖輕輕滑過他濃密的劍眉、滑過他完美挺直的鼻梁、滑到他性感的唇,紅唇揚起淒楚的笑容,下一秒,更多的淚水泉涌而出。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子,你是怎麼熬過的?很苦、很孤單彷徨、很無助,對吧?沒有我的任何音訊,你一定心急如焚,一定想對全世界瘋狂吼叫,一定想找出一個答案,一定快把自己逼瘋了,對不對?杰,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他動容地抱緊她,雙臂用力扣住她的身軀,感受她溫熱的肌膚,感受她每一個喘息。
餅往的記憶的確很苦,沒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而言都是殘酷的凌遲,但,只要老天肯把織寧還給他,他就什麼都不介意了。
她的熱淚不斷流淌,大腦卻越來越清明,她終于明白為何常常會覺得心髒莫名揪痛,覺得志下心不安,並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遺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及一個很重要的人?
那人就是杰修,她心愛的杰修,她願以性命來守護的杰修。
「我不該忘了你,我不該……」她哭到淚水決堤,小臉埋入他的胸膛,放肆地痛哭,一聲比一聲更加淒厲,為這幾年的痛苦迷惘而哭,為命運的撥弄而哭,更為杰修所承受的煎熬而哭。
她僧自己,好恨自己。是她沒有用,居然記不住最心愛的男人,一個真正死生相許的男人。
她淚漣漣地望著他,小手一直發抖。「這三年來你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對不對?你還是常常吃冷便當,對不對?睡前也一定要吞胃片,才能舒緩胃部的不適,對不對?對不起、對不起,我好糟糕、我好笨……我應該好好照顧你的,可我居然離開了你,還遺忘了這一切……」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鞏杰修的眼眶發紅,握住她的手,讓雪白的柔黃貼住自己的胸膛,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心只是生病了、迷路了,雖然繞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但,你還是回來了。」
他的胸膛曾經是空蕩蕩的一片,荒益一枯寂,不明白自己為何哭?為何喜?為何怒?為何悲?他不明白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對待他、凌遲他?
而今,感謝上蒼。他誠心誠意地感謝冥冥中看不見的力量,因為他終于等回了屬于自己的那顆心了。
他的話讓織寧的鼻頭更加酸楚。是啊,這條路好崎嶇漫長,她繞了好大好大一圈,越過千山萬水,終于回到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回到了心愛男人的身邊。
兩人緊緊擁抱著,臉上都有淚痕,皮膚卻在發燙,必須靠用力的擁抱來確認對方的存在,確認對方的心跳,確認對方不會在下一秒又消失不見。
織寧望著兩人交扣的十指,更多的淚水無聲滑落。
原來,這就是幸福。
雖然有淚、有苦、有悲傷,卻是最深濃的幸福。
簡單一個牽手的動作,就可以讓兩人熱淚盈眶,無須任何甜言蜜語或海誓山盟,只要可以隨時牽住對方的手,可以隨時擁抱對方,看著對方閃閃發亮的眼,就是上蒼最大的恩賜。
她的水瞳依舊籠罩著困惑。「但,我還是有好多事想不起來。記得在書局外的樓梯間見面時,你曾經問過我‘項鏈呢?’,我現在還是想不起來那是一條什麼樣的項鏈?可是,剛才我參加一個好友的婚禮,當看到那對新人交換戒指的時候,我突然听到一股遙遠卻清晰的聲音傳來,有一個男人在我耳邊低語,問我‘你知道為什麼結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無名指嗎?’……」
杰修執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眶滿是熱淚,深情地回答道︰「因為左手無名指有一條很縴細的神經通往心髒……」這是他對她求婚的誓言,永志不忘。
織寧淚汪汪地望著他。「我知道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誓言,我甚至回想起,我們好像曾經去過一座雨中的城市,我們一起跪在月老面前,然後,你為我配戴上一條項鏈。那條項鏈是我們的定情之物,很重要,對不對?可是,我卻弄丟了,我沒有好好地保管它。它現在究竟在哪里呢……」
「織寧,夠了。」不忍見她臉色又逐漸發白,他心疼地道︰「慢慢來,你一夕之問經歷了這麼大的變化,承受了這麼多的震撼,我怕你的體力和精神都會負荷不了,不要想了。」
她卻固執地搖頭。「不行!我一定要趕快想起來,我知道那是我們之間好重要的回憶。」
「別想了,先讓自己休息一下。」他將她抱在懷里,愛戀地、感動地吻著她的臉頰,汲取雪白肌膚上的香馥氣息。
老天!他等待這個小女人、等待這個吻多久了?
他等得心都荒蕪,等得魂魄枯萎,等得萬念俱灰,但,上蒼是慈悲的,她終于回來了。
「我叫做織寧,織寧……」她仰首望著他,水眸里滿是重生後的喜悅。「我好喜歡听你喊我的名字,杰……」
她深情的呢喃,令他發出粗嘎的低吼,雙唇熱切地覆蓋住她的櫻唇。
賓燙的唇瓣深切地糾纏,澎湃,純粹的陽剛氣息注入她的檀口,他的辣舌帶著的節奏,在她的唇齒之間吸吮挑弄,來回撩撥。
她羞澀地承受他的攻勢,感受自己的心跳與脈搏都因他而熱情活躍,感覺自己的身軀因他而變得更加嬌嬈。啊,這是她最心愛、最心愛的男人!
他的手指滑入她絲緞般的長發,撩起她泛著幽香的發絲,愛憐地親吻她雪白滑膩的頸窩。她的肌膚好細致,如蘭氣息完全攻佔他的腦門,每多落下一個吻,他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體內沸騰勃發的,對她最執著的愛戀……
懊愛好愛這個小女人,愛到曾經心痛、心碎,卻還是舍不得將她遺忘,舍不得將她逐出心房。她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侶,是他心之所系。如果不是她,這個吻的滋味不會這麼甜、這麼濃、這麼醺然若醉。
「我的織寧,說你愛我,說愛我……」他的吻既饑渴又貪婪,彷佛恨不得將她完全揉入自己體內似的。
「我愛你。杰,我愛你,愛你,好愛好愛……」她噙著淚水,一遍又一遍地回吻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感受他結實發燙的肌膚。
終于回到他的身邊了,終于。
兩人吻到呼息急促紊亂,幾乎要融化在對方懷里,織寧卻輕輕推開他,悲傷地落淚。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我不該回到你的身邊,我……我犯了大錯,我不該跟嚴書浩在一起。」
听到「嚴書浩」這三個字,鞏杰修眼底立即涌現肅殺的氣焰。「不要提他。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他是最卑鄙無恥的大混蛋!他趁人之危,利用你車禍昏迷的時候竄改你所有的數據,還聯合章羽珊捏造一個假的身世給你,讓你由藍織寧變成章羽涊,害我們吃了好多好多的苦,飽受煎熬。」倘若不是她的身分被竄改,他早就找到織寧了。
「我知道,書浩哥的確做錯很多事,我通通都知道。」織寧哀傷地嘆息。「可是,就算他千錯萬錯,對我而言,他依舊是救命恩人。我無法否認,三年前,我的命等于是他救回來的。羽珊告訴過我,那場車禍讓我傷得很重很重,好幾度醫生都發出病危通知,打算放棄我,是書浩哥一直懇求醫生繼續搶救,他說他絕不放棄我,他還動用了最好的醫療資源來救我,耗費無數的金錢和心血。」
碑杰修嚴峻地冷嗤。「金錢方面我可以無數倍地償還他。寧,我不準你再回到他的身邊。」
「我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因為我不愛他,給不起他一直想要的情感。」淚痕斑斑的小臉滿是無奈。「但,我還是必須跟他好好地溝通清楚。這三年來,他無怨無悔地照顧我,我不能視而不見,一筆抹煞掉他的付出。
「說實話,我的確恨他當年的欺騙,恨他為何聯合眾人蒙騙我,給我一個假的身分?但,無可否認地,他還是救了我,在鬼門關前數度把我搶救回來。當初如果沒有他的堅持,也許我早就離開人世了。對不起,杰……」
「不是你的錯。」杰修抱住她,明白她的心已經很苦、很掙扎。大手溫柔地輕撫她的秀發,道︰「我不逼你,我會給你時間好好地處理這件事。不過,答應我,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邊。」
「我答應你。」她嫣然一笑,漂亮的晶瞳閃閃發亮。
她吻著他的眉心,兩人額頭相抵,他的唇找到她的,纏綿地交換氣息。不同于之前的激烈,這個吻非常溫柔,他眷戀地舌忝吻她姣美的唇線,品嘗她的丁香小舌,大手愛戀地梳入她如雲的發絲,汲取她的軟玉溫香。
吻得神魂蕩漾之際,她卻又輕推開他,雙頰酷紅地道︰「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沒問清楚。」
「喔〞〞你這個壞女孩。」鞏杰修挫敗地發出嘆息,故作凶惡地抓回她。「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要挑戰我的容忍度。你想試試看我是不是真正的男人嗎?來,我現在就好好地證明給你看,我會讓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的。」
他把她壓在長沙發上,大手隔著衣衫她凹凸有致的嬌軀,熱唇也在她的粉頸落下一連串細碎的吻,一路吻到她性感的鎖骨,吻到柔軟的胸脯。
老天,他想要她,很想很想!
她總是可以輕易地撩起他的瘋狂,她的淡淡體香對他有著難以言喻的蠱惑力,他渴望把自己深深地埋入她的體內,盡情地擁有她!
「杰,不要這樣,不要鬧了……」織寧揪住衣領,笑著閃躲。「三年前,我為何會離開你,一個人出國?我們吵架了嗎?」
聞言,鞏杰修身軀微震,熾熱的黑瞳也轉為陰暗。
織寧擔憂地擰起秀眉。「我們吵架了,對吧?一定是我的錯,我太任性了,我……向你提出分手嗎?」
杰修深深地望著她,嗓音沙啞。「不是你的錯,但是……」
「但是什麼?我一定做了某些讓你傷心的事,告訴我,杰,拜托你告訴我。」她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逼問,任何有關他們兩人的過往,她都好想好想知道。「不要隱瞞我,已經有太多人隱瞞我太多事了,我好討厭這種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覺。不管發生任何事,告訴我。」她哽咽,豆大的淚珠懸在眼眶。「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好渴望立刻回想起我們之問所有的記憶,我們共同經歷過的任何事,就算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我都想知道。我更渴望能明白這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的任性讓你孤獨痛苦地熬了三年,我只希望能以最多最多的愛來彌補你。」
杰修堅定地道︰「你沒有虧欠我什麼,這三年的分離,也不是你所造成的,我……」誠如織寧所言,他們兩人之問不該再有任何的秘密或隱瞞,他們是死生相許的戀人,不該有任何誤會橫亙其中。
杰修走到書桌前,打開最下面的一個抽屜,翻開很多文件後,拿出一個發黃的信封,把信封里的東西抽出來。
是那張織寧留給他的短箋,上面有明顯被揉過、可又被細心地撫平了的痕跡。
瘋狂尋找織寧的那一陣子,他常常對著短箋又哭又吼又叫,也常常打開一瓶烈酒,瞪著短箋,毫不在意腸胃的抗議,將它喝光。他數度想撕毀這張把他打落到地獄的紙,可卻又下不了手。
綁來,他終于把它放入信封里,收在抽屜的最底層,強迫自己不能繼續耽溺在毀滅的負面情緒中。
織寧顫抖地捧過短箋,第一秒,她就知道這是她自己寫的字,她認得自己的字。可越看,她的臉色卻越加灰敗,連雙唇的血色都逐漸消退,雙手一直發抖。
「我……我居然拋棄你……還把戒指退還給你……我變心了……天,我好壞、好殘酷……」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堅強地面對任何事實,但撕心裂肺的痛苦卻毫不留情地襲來。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麼?她好厭惡、好厭惡自己。
「織寧,不是這樣的,你先冷靜下來。」鞏杰修抱住她。「你失蹤之後,我看到了這張短箋。一開始,憤怒與恐慌蒙蔽我的、心,我真的以為你厭倦一切了,你變心了,所以整整有三年的時問,我宛如行尸走肉,我僧恨世間的一切,鄙夷愛情。可,在書局巧遇你之後,我的助手幫我查出你曾經失去記憶,我在震驚之余才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唉,其實我真的很笨,早在三年前,我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只是,當時的我被仇恨蒙蔽了心。我跑去找我的父母及我的姊姊,問他們三年前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是否曾對你施加壓力?
「在我的不斷逼問下,我姊終于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在我面前哭著承認一切。她說她不是故意的,倘若她知道你對我的影響力有這麼大,事先得知後果的嚴重性,她不會對你說出那麼過分的話,因為她不想看到我變得形銷骨毀……
「她坦承不止一次跑去找你、羞辱你,甚至還拿出支票想打發你,要你放棄麻雀變鳳凰的美夢。她說為了你,我跟家里的關系非常緊繃,倘若你還有一點良心,最好收了錢,乖乖離去。我姊說,你看也不看支票一眼,只是堅定地允諾,說你會離開,不會再帶給鞏家任何困擾。」
他的銳眸涌著怒氣,雙拳緊緊握起。「我非常震驚,也很痛恨我姊居然屢次前去騷擾你,甚至逼你走,但,一切都太遲了,你已經失蹤了。是我要向你說對不起才是,那一陣子,你常常被我姊騷擾,听她口出惡言,可你卻什麼也沒說,還是以最甜美的笑容迎接我回家,從不抱怨任何事。」
他不忍地緊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接住她紛紛墜落的淚珠。「其實,當時你的心底一定好苦、好煎熬。你不忍心讓我受到來自家庭的巨大壓力,讓我變成父母親口中的不肖子,你不要我左右難為,所以才會選擇悄然離去。你偷偷地打點一切,自己跑去買好機票,籌備出國的事,你還瞞著我偷偷整理行李。我不敢想象,你是在多麼絕望的狀況下買了那張飛機票?對不起,倘若那時我敏感一點,就可以察覺你的異狀,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織寧無語地听著,她常常作一個夢,夢中,她拉著旅行箱掩住自己的唇,不讓自己痛哭失聲,可臉上的淚水卻瘋狂墜落,濃濃淚霧使得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夢中的她很哀傷地離開一個男人,每走一步,心就宛如刀割,好像正在踐踏自己碎裂的心,踐踏自己的血往前行一樣。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作那個夢?但這一刻她懂了,那是她要離開杰修的早上,她留了短箋給他,自己一個人悄悄飛到異國,渴望她的消失可以讓他喘一口氣,讓事情圓滿地落幕。
杰修傷痛地抱著她。「這三年的試煉對我們而言宛如三輩子那麼漫長。寧,你沒有對不起我,相反的,是我對不起你。當年如果我好好保護你,你就不會被我的家人傷透了心,甚至被逼到走投無路,只能選擇出國讓自己消失,然後在國外發生車禍,讓我們被迫生離。老天,我真不敢想象,為了我,你流了多少淚?吞下了多少絕望?」
他僧恨地想著,上蒼真是不公平。這個世界上有好多好多怨侶,他們每天大打出手、僧恨對方,甚至為了名利而對簿公堂,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但,他跟織寧一直以來就只有一個小小的心願,一個最平凡、最踏實的小心願不求很多名利,也不需要很多錢,他們只要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充滿笑聲的家。他們要生兩個可愛的小寶寶,不論男女,只求健康。他們會努力地當最好的爸爸和媽媽,創造出最甜蜜的家。
這麼簡單的心願,是奢求嗎?是痴人說夢嗎?否則,他跟織寧為何會被迫分離,吃了這麼多的苦頭,心房還一度枯萎,以為自己會永遠沈淪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都過去了。」不忍見他一直自責,織寧主動親吻他的臉頰。「風風雨雨,都讓它過去吧。」
她清雅純淨的笑靨宛如燦爛的太陽,總是可以烘暖他的心,振奮他的精神,洗滌他疲憊的靈魂。她閃閃發亮的眼楮會讓他忘卻所有煩憂,提醒自己︰人生也許有陰暗面,但,生命仍是美好的,至少他們又在一起了,兩顆心又緊密地貼合。
「我還有東西要給你。」他揚起笑容,英氣逼人的臉龐滿是期待。
「是什麼?」
「先閉上眼楮。」
「厚〞〞很神秘喔。」織寧笑了,溫馴地照做。
望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織寧,望著她臉上恬靜溫馨的笑意,他的心窩一直發燙,眼眶也發紅。罷了。不管以前有多少痛苦,都過去了,他知道自己要好把握當下,把握這個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女孩,把握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
有個東西緩緩地套入織寧的左手無名指,她輕輕掀開眼簾,粉淚盈盈墜下。
戒指。
杰修深情地望著她,黑眸柔光閃動。「記得嗎?這是我們在月老面前交換的戒指,你曾經把它還給我,可是,其實戒指一直深深聯系著兩顆心,把我們兩人緊密地連結在一起。它套入你的手,也套入我的心,就算歷經三年的無情變遷,這份愛卻不曾改變,只是被淬煉得更加堅固。」
他執起她的手,愛戀地看著,像是在欣賞世間最重要的珍寶,無價之寶。「答應我,這一次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準再取下戒指,一輩子都不可以拿下來喔,懂嗎?」
「我知道……」織寧想微笑,更多的淚水卻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顫抖地拿起男戒為杰修套上,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感謝上蒼。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這名男人如此深情無悔的愛情。感謝上蒼讓他們兩人重逢,感謝這對戒指又回到他們的手上。
「別哭了,真是愛哭鬼。」杰修大手一伸,把她緊緊摟入懷中,偷偷拭去自己眼角可疑的水光。
懊幸福、好溫暖、好滿足。
這一回,他會牢牢握住這雙小手,牢牢守住自己的結發妻子。
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將他們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