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蓮花 二三、碎遭偷襲 失寶羈囹圄
月色清冷,晨風輕拂……
酒怪移步走向痴愕中的展寧,咧嘴一笑道︰
「站在這里,永遠也到不了懷玉山,趁早走吧!」
提起懷玉山,展寧如受巨震,頓時也就清醒過來……
深深吁出一口長氣,打量一眼方向,笑道︰
「此地到懷玉山,約莫只的百余里途程,我倆趕緊一程,到了地頭再說吧!」
點足飛身就向林間撲去……
酒怪沒想到說走就走,接著也騰起身來……
就在這二人一先一後同時撲進堆林的同時——
驀地!
一聲斷喝,加上一股威猛無鑄的狂飆勁力,冒然逕向展寧腦前撞到!
身形凌空的展寧,焉能防到有這一著,打算凌空換位移形已經來不及了……
措手不及而又駭詫叢生中,展寧牙關一咬,翻掌就來硬接……
轟然一聲巨聲響起——
展寧雙臂疼痛如割,胸部如受錘擊,仰身滾到丘陵地上……
變生擊肘,酒怪哪里還有魂在……
沖向樹林的身法不變,雙腕一亮雙掌,兩股雄渾的掌上勁力,朝樹林的枝葉繁密處劈了過去……
一陣狂笑起處,應聲落直一個人來!
同時的一上一直,卻將酒怪的兩掌飆避了過去!
那人,接踵落在展寧身邊,口里卻在哈哈大笑道︰
「展寧,你再接這兩掌試試!」
話聲未落,果想又是兩掌齊推……
展寧警魂未定,耳听掌勁破空有聲,遂咬牙又硬接上來。
轟然再一聲——
展寧再也撐持不住了,被震退三個大步,強口吐出一口鮮血來!
雖然身受重創,一點靈心卻是未泯,也知再也無法伸手硬接了,只須再有一掌,自己準要落個心脈震斷的下場!
旁邊,傳來酒怪吼叫聲道︰
「賀天龍,虧你還是成名露臉的豪杰英雄,以掌偷襲,也不覺過份丟臉麼?來來來,老叫化這條老命也不要了!」
吼叫著,身撲前來!……
嗖嗖跟幾聲異響過後,從空躍出了五個仗劍的老道人……
齊手一起式,將酒怪圍在銀興暴射的劍陣當中。
酒怪如一只落阱之虎,出招發掌,俱是奮不顧身……
賀開龍一瞥口角掛滿血絲的展寧,大聲又自嘲笑道︰
「展寧,你方才侃侃而言的威風哪里去了?自願將三招天羅掌留下來呢,還是要老夫動手來超度你!」
展寧理智未失,口里進出「辦不到」三個字來,亡命一咬牙,又中兩掌前推……
賀天龍單臂朝前一送,口里卻冷哼一聲道︰
「強弩之未,還要不知死活,躺下!」
本呼一聲,展寧果然應聲栽在地上。
賀天龍伸手點上展寧的昏睡穴,兀鷹攫小雞似的,抓在手里……
瞥一眼猶作困獸之斗的酒怪,大聲暴喝道︰
「酒怪!你還不打算歇手麼?一定要我將他送上西天?」
手掌一伸,真個按地展寧的天靈穴上。
酒怪哪里還敢亡動,駭然一住手就被杖劍的一個道人扣住腕穴道……
賀天龍哈哈大笑道︰
「老夫的心意,宛如玉律金科,歷來不容人的所更改,現在,你若能將他的新學三招,原原本本的結我招供出來。一切恩怨便了,即刻放你二人一條生路如何?」
酒怪確不知新學三招是什麼名堂,冷哼答道︰
「我不知道什麼三招四招!」
「你真的不知道?」
酒怪瞪眼怒道︰
「廢話連篇,老叫化一直被你賀家堡的人捉弄著。未必我有分身之法!能夠隨他學得什麼三招來。廢話!」
賀天龍未盡全信的掃了酒怪一眼,叫聲︰「搜!」一面自行動手,卻在展寧懷中模索起來……
一手掏出那方碧玉與圖解,瞥得幾眼,狂喜中,呵呵大笑道︰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方碧玉上的奇跡呆是真不少,前三句的雲中雁,百丈淵,瑞氣萬縷降神仙三句,與老夫親身的經歷到的,倒是堪堪吻合了?至于下面的,我就憑這份圖形,例要去懷玉山試試造化看!炳哈!」
酒怪恨得牙癢癢地,卻又被人制住穴道,發作不得!
賀天龍走近玄修道人,不知咕哺了幾句什麼什麼,疾出奇手,在酒怪身上點了一指……
昏睡沉沉,也不知過了多少……
展寧悠悠醒了轉來,目廉微啟……
不由得令他警征住了︰
這是什麼地方?
為什麼?
為什麼入目竟有恁殷熟悉?
就似乎自己曾經到過了的?
驚駭微生中,就待一骨碌爬起身來……
不但手腳不听使喚,而且渾身更是痛楚不堪……
展寧猛然起天羅掌的運氣心法,默然一提內力……
幸好,內力尚是暢行無阻,並無擁塞阻閉的現象!
三個大周天下來,頓覺心志一清,酸楚遽然減輕了不少!
陡然啟開目廉,對這周遭環境凝神打量起來——
不錯!這是一間地下石室!
看壁上被抹得橫一條,直一條的交叉痕跡,這不正是關帝廟中,千手觀音座下的一間石室?
此處,也正是他學得三招天羅掌的地方!
沒想到,自己從此處學成絕學而沖出去,曾幾何時,又復返到這已經頹倒了的地方來,人生坎坷旅途,誰能事先預計得到?
想到「頹倒」二字。展寧抬眼向頭頂上面打量出去——
頭頂上,原本被自己一聲輕嘯,震塌了的一處塌方裂口,現在,經過人工修葺過了,洞天了地一處缺口,卻被一塊鋼板蓋的嚴嚴密密!
他黯默一搖頭,挪動一下四肢。
四肢被人困綁的萬分結實,豈容他挪動得了毫分?
他,猛然一提真力,勁運手足——
扣住四肢的韌性繩索,就像四道鋼箍一般!
展寧指望掙斷枷鎖的又斷絕了,悠悠地嘆出一口惡氣來。
索性只好四腳朝天,平躺在地上!
四肢既已受到束縛,意念卻像一只斷線風箏,在茫茫無際的空間里翱翔起來——
他,想得很多,也想得很遠。
由父親和血仇,聯想到傲然不可方物的地獄谷主。
由白娘娘的恩情,而想到灑月兌的逍遙先生!
想一想鄔金鳳與賀芷青,臉上不禁泛起幾許干澀的笑意!
只要一想到口蜜月復劍的賀天龍,展寧心中的狂怒,就一如海濤洶涌,頓時他發根戟立,血脈欲裂而賁張……
偶然地,他又想到酒怪——
因為想到酒怪,丘陵地上的一幕畫面,清晰地,打破空際映照出來……
是的,當他猝不及防,生受賀天龍發掌偷襲的時候,酒怪確乎正在場的!
現在,他哪里去了呢?
這個至情的人,難道遭到賀天龍的毒手、受人暗算了麼?
一絲焦慮,加上一全情意,展守擻開嗓門叫道︰「老哥哥,老哥哥……」
一個出奇地響動,響在展寧的頭前……伸手難見五指折漆黑中,傳來酒怪的聲音道︰
「展寧!你清醒了麼?」
听到這聲意想不到的回音,展寧涌上一股莫名的狂喜,接口悶道︰
「老哥哥,你也被他們制住了麼?」是音中充滿怨恨,「也是四肢縛得緊緊挪不動身子嗎?」
「你以為,他們對我要飯的能夠寬厚些?」
展寧嘆自一聲道︰「未必就這樣不給吃喝,讓人活活饑渴而死罷?」
酒怪笑道︰「是你肚子餓了嗎?不要緊,讓我給你招呼一聲……」
話說到此,果然出聲狂喊道︰「禿驢們,趕緊送些茶水飯菜來!」鋼板上面,當真有了輕微的笑聲和響動!
展寧茫然笑道︰「老哥哥,你怎能這般熟悉?」
酒怪笑道︰
「我身無內傷,穴道一解,早就清醒過來了!你呢?你卻多睡了一晝夜,內傷怎麼樣了?敢情沒事了麼?」
展寧沒留神酒怪的兩句問話,一候酒怪住口,急聲問道︰「老哥哥,你知道?我倆困進這石室有多久了?」「兩個夜晚,加上一個白晝!」
「啊,時間有這樣長麼……」
駭然省悟中,似又想到什麼,又道︰
「適才你叫‘禿驢’送茶水,難道把守在頭頂上面的,全是一些少林和尚!」
「不錯!」
「賀天龍呢?……他不在這里?」
酒怪情知他尚不知情,自也悠悠一嘆道︰
「若是老叫化的料想不差,賀夭龍率領的一行人眾,此刻已經在懷玉山至九宮山的途中了!想必他不會輕易放棄這個絕好機緣的!」
「什麼?……」
展寧必弦一顫,就持縱起身來……
他忘了緊箍在四肢的柔韌繩索,身形遽起。四肢被牽制的疼痛難禁——
莫奈何,仍然四肢八叉地又平躺在地上!
咬牙忍住痛楚、情急萬狀地道︰
「他將我的一方碧玉搜得去了?」
「正是!」
「還有那幅白色羊皮圖形?」
「不錯,我看見他一並拿走了的!」
「完了!完了!完了!」
一口氣接連說出三聲完了,寧頓覺以有一把鐵錘不偏不倚錘在頭頂上……
臨頭這一擊,力道如若萬鉤,頓使這心比天高,傲氣干雲的少年人,半晌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石室中,復歸沉寂一片……
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賀天龍不是一個普通對手,他不痴不傻,平素又以心機而自負,當他一跟見到那方碧玉,尤其是看到那幅指路的羊皮圖形……
誰也一念可知,即將發生的將是什麼!
還能夠心存「僥幸」,指望「萬一」嗎?
沒有希望了!
餅度的絕望,帶動他隱藏在心底深處的許多傷感……
案親倦臥著的尸體,白娘娘滿臉血跡斑剝,殷殷囑咐的神情……
報仇、雪恨、遠景、前途,就像是一個行將幻滅的火花——
轟地一聲——
全部幻化成零零……星星……
終于,一切重歸破滅,什麼也就沒有!
展寧禁不住恁般重大的打擊,也難禁一股油然而生的傷感——
他想哭,只有「哭」,才可難導致發泄與舒暢……
不知道是什麼情感作祟,霍地,居然他又想到了早經死去的親娘!
只有想到母親,好象哭的理由才能充足些!
正因為他盡往絕望與悲傷的路上去想,所以,難禁的一縷撲鼻酸楚,轉眼就使他悲從中來而漸漸失聲……
包有抽泣之聲起伏而不絕……
酒怪半響無語,听聲,詫然問道︰
「展寧,是你哭了麼?」
悲傷的洪流此刻正方興未艾,展寧聞如未聞,不能置答,也不欲置答!
繼續在找尋他認為唯一能使息寧的哭之路!
「閉上你的臭嘴!小子!」
一聲如雷大喝,聲蕩在這寬廣丈余的一間石室里,歷久嗡嗡聲個不絕!……
就因為這聲斷喝來得突冗,展寧猛然一楞神,悲哀的氣氛相隨減少許多……
酒怪變換一種緩和的語氣,沉聲說道︰
「男兒有淚不輕流!哭哭啼啼,不是大以孺弱而有心逃避現實麼?」
展寧哽咽中,酒怪繼續又道︰
「再說,馬上就有禿驢們要來送茶送水,待這些少林和尚一旦據實傳揚開去,你展寧往後拿什麼臉面來見人?」
展寧絕望中只求發泄,幾曾想到這許多?
哽咽抑止中,失神地道︰
「你說……我……還有往後?……」
「為什麼沒有?你以為小小的一個挫折,你的前途就全部葬送了嗎?」
展寧強抑哽咽,搖頭沒出聲……
酒怪悠悠一嘆道︰
「我叫化子潦倒一生,胸中點黑全無,在江湖上闖蕩這多年,學得了人生的經驗卻也不少,你展寧剛正不阿,皂白分明,不愧是一塊可資琢磨的上好材料,些微一點挫折就使你灰心喪志,這樣老要飯的真是認錯人了!」
一分羞恥,加一分愧意,展寧干脆不吭聲!
酒怪繼續又說道︰
「講武功,我沒有什麼「天羅掌」與「地羅掌」的驚人造詣,講心機,我沒有白翔老兄般地胸羅萬象,也不如賀天龍的惡毒險鷙,但是,我要飯的也有一項專長,那就是‘學’,我學到一些什麼,一時片刻也對你說不完,現在我有一句話告訴你,你不必絕望而傷心,最多還有一天,我倆就要平安的月兌離這間石室,信不信?」
展寧略略轉過頭來,淡漠地道︰
「老哥哥,這是你有心安慰我麼?」
酒怪又補充問道︰
「我再問你,我說使你明日必然月兌困的話,你信不信?」
展寧既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是搖了搖頭……
這一搖頭,可給酒怪在黑暗中看個正著,怪聲一哦道︰
「搖頭,當真也正是你不信的意思,那我再說一句更令人難以相信的話,明天夜里,將是兩路人馬會仙霞,這關帝廟又有一場熱鬧好看,你又信不信呢?」
這一來,展寧精神一震,卻也落個霧水滿頭了!……
倏然一偏臉,急聲問道︰
「老哥哥,你竟是說得恁般活龍活現的,還是真有其事呢?還是故意在造謠言?」
酒怪哈哈一笑道︰
「所以嘍,窮人說話不值錢,老叫化一生不曾騙過人,全是有一句說一句,尤其對你展寧,我兒曾說過半句謊言來?……」
「兩路人馬會仙霞嶺?怎麼會有兩路人馬的?……」
展寧情知酒怪有心要賣關子,急聲又埋怨道︰
「老哥哥,我是一個急性人,生平最討厭人家話到舌尖留半句,吞吞吐吐的,你爽爽氣氣說出來不好?」
酒怪不為催促所動,笑道︰
「我問你,你信不信我說的這兩句話?」
展寧搖頭答道︰
「事出神奇,確乎使人難以置信!」
「如果是真的,你是不是還要絕望而悲傷呢?」
展寧舒額一笑道︰「縱然誠如你所言,明晚我倆能夠安然月兌得困去,但,那賀天龍也許離開了九宮山,他已經獲得兩處寶藏了!」
心頭明影難除,又生一念道︰
「老哥哥,可是有人曾經到這間石室來過了?」
「不錯!」
「誰?來的是誰?」
「噓!你看,賊和尚送飯來了!」
丙然,當頂和鋼飯被人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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