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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陰天罡 第七十四章 恩怨交征

作者︰武陵樵子

金雲鳳到底比別人堅強,驟聞不幸的消息,雖然不克自制,這時狠狠一咬銀牙,立刻抑制下來,愴然道︰「吳前輩請休責馮兄,雲鳳還不至于受不了這份苦痛,還請馮兄說個明白。」

馮行義干咳一聲道︰「這消息也是敝幫弟子傳出,不過……」

他頓了一頓,接著又道︰「但這話很難令人相信,听說令師姊是回泰山途中,被禍于豹子谷穿雲堡。」

「胡說!」範桂仙忍不住叱出聲來猛覺這位獨腳神丐的傳人,正是甘平群的義兄,急忙又起身一揖道︰「請馮兄原諒小妹情急失儀,千萬不要介意。」

馮行義臉紅紅回她一揖,苦笑道︰「馮慕是見話說話,還請範大姑娘休介意才是。」

菊兒吃吃笑道︰「夠了夠了。別再揖來揖去就象拜……」

她忽然頓牡,卻換來葉汝愜輕叱道︰「野丫頭,人家心里不舒服哩,別無遮攔地胡說。」

菊兒妙目向座上迅速一掃,見範桂仙兩片艷臉紅得象一片朝霞,不禁吐一吐舌,悄悄扮個鬼臉,猛覺大腿一痛,原來已被範梅仙擰了一把。

範桂仙見尷尬事落到自家身上,那還顧得妹妹和別人廝鬧,急急轉向馮行義道︰「馮兄獲這消息,不知有多久?」

馮行義沉吟道︰「大概還不到四個月。」

範桂仙臉色一寬,笑道︰「家父帶我姊妹往冰雪堡,一住就是三個月,在路上走了兩個多月,加上回程將近一個月,合計起來已達半年,可見此事決非家父所為,至于堡中雖有叔伯多人,但藝業與家父差得太遠,決不能有損于泰山掌門人毫末。」

馮行義頷首道︰「所以我說消息未必正確,其意在此。」

範桂仙輕搖臻首道︰「這又難說,因為豹子谷原叫‘抱犢崮’,本來就是綠林豪客出沒之地,自從家父在谷中建起穿雲堡,那些強徒聞風斂跡,說不定卷土重來,恰遇萬化師姑經過,趁機下手,移禍敝堡,也未可知。愚姊妹既知這樣消息,也該當回去查個明白了。」

金雲鳳急道︰「我陪你去。」

範掛仙瞧她一眼,點頭道︰「有雲妹偕行更好,若查出這事是敝堡晚輩所為,當命他以死償命,若是我長輩所為,桂仙當自刎于……」

金雲鳳急道︰「姐姐言重了,冤有頭債有主,設若不幸,也不關你姊妹的事,我自己會去找他。」

麻三勝接口道︰「抱犢崮我有熟人,我陪你們走一趟,也許大有幫助。」

馮行義也道︰「消息是由敝幫傳出,我也去查問個明白!」

笆平群急道︰「這樣一來,我們便要分成兩路,老魔正在附近,莫被他逐個下手,吃他大虧才好。」

尤成理沉吟道︰「這也確實可慮,依我看來,黃山是周老弟最熟悉,莫若周老弟和華賢佷陪小扮前往,至于山東這一路,除方才自願同行的人,老朽和白、趙二位老弟也一道去,決不再怕那老魔。」

笆平群道︰「往黃山只要周老俠向導就行了,華大叔也可跟你老人家一路。」

尤成理笑道︰「這倒不必,說不定老魔忽然糾合多人,在黃山路上等著,你雙掌也難敵他四手,他為了要學劍術,不論如何也和你廝纏到底,我們這邊,在他來說反而無足輕重。」

中州浪客朗笑道︰「這話不差,還有我這無足輕重的人往里放才好?」

尤成理一怔,望著禿頭孔雀笑道︰「你二人單門獨戶,倒要隨自己高興了。」

禿頭孔雀搔搔後腦,笑道︰「跟來了一路,多半輪不到我這禿頭出手,我還是走東路。」

中州浪客笑道︰「我是跟小佷兒有酒喝,一起去黃山。」

趙如玉想了半晌,結果不是拿不出主意跟誰,悄悄問他身側的何紫芸,見何紫芸朝葉汝愜妞嘴,忙陪笑道︰「葉姑娘,你走哪一路?」

何紫芸「噗」一聲笑道︰「看你愣頭愣腦,她往黃山,那還用說。」

葉汝愜艷臉微紅道︰「不錯,我和菊妹全去黃山,你們這對弄月吟鳳神仙侶,打算去那里?」

何紫芸笑道︰「掌門師妹倒來笑我,神仙侶該是你兩口子,若說當了掌門就不可嫁人,你這身子又從何處得來?」

葉汝愜擔了半天心,正因這樁事,星目偷窺,見兩席上的人全望她和甘平群,艷臉更紅象帶赤的晚霞,連呸幾聲道︰「誰和你說這個,最好你往山東去,休來聒噪吵耳。」

金雲鳳輕悄悄嘆息一聲,除了這女的一席是菊兒功力最深,能夠察覺之外,各人已注在葉汝愜身上,卻沒有對她留神。

當然神女宗的規例中有︰「只準雙宿,不得雙飛,要想雙飛,還得明媒正娶。」和只「許為妾,不許為妻。」但葉汝愜和甘平群定情在前,又經當時掌門人凌念生允許她雙宿雙飛,事實上也雙宿雙飛已久,雖說「掌門不得嫁人,」那也只是不嫁而已,只要情郎在抱,何必一定加個「嫁」字?

但金雲鳳的泰山派是女道士,若果當了掌門,便要出家當道士,偏是她已和甘平群在小普陀山上定了情,如果說「二者不可得兼」,她當然選擇後者,怕只怕師姊臨終已留下要她擔任掌門的話,怎還能不輕喟嘆。

菊兒起先也替她黯然愴神,忽然靈機一動,又輕聲微吟道︰「普陀山上有靈台,心鏡澄清未染埃……」

「咦——」金雲鳳大詫道︰「日照華嚴呈法相,月投江漢少良媒,三生石上情何怯,五苦餐余志未灰,欲把春蔥化冰蕊,雲根一樹獨先開。」吟罷,連贊幾聲「好詩」,接著又道︰「我不相信一個人的志,灰得這麼快,有我菊兒,什麼也別怕。」

鎊人看她那付神態,全知道她說得是誰,齊向金雲鳳瞧去。

笆平群微笑道︰「菊妹,你可是到過小普陀?」

菊兒甜甜地一笑道︰「我還看過一場極精彩的好戲。」

「啊!」金雲鳳失聲道︰「原來我那天追的是你。」

菊兒笑道︰「這下子聰明起來了,定情圖還在我袋子里頭哩,你們這些掌門人就擔心嫁不出去,別忘了武則天當過道士,更別忘了那‘難得有情郎’的魚玄機,不過,你這番回去山東,若令師姊果已不幸,那紅衣賤婢該是頭一個可疑的人物。」

金雲鳳先是被她說得滿臉通紅,待听到最後一句,不禁猛叫一聲︰「是她!」

笆平群愕然道︰「菊妹說的可是翟妮寧姐姐?」

「哼,還有什麼姊姊哩!」菊兒帶著余恨道︰「不是她才有鬼。」

尤成理詫道︰「誰叫做翟妮寧?」

菊兒道︰「可不就是和平哥哥走在一起,冒充無化仙姑門下,又造了假秘笈瞞騙你老,害你老受了大禍的那……」她本想再說下去,偷眼一看甘平群面現愧色,趕忙住止口不說。

「哦——」尤成理點點頭道︰「我因她而受害,也因她幸而離老魔掌握,得免同歸于盡之難,可說是因禍得福,這也不必計較了……」

「尤爺爺!」甘平群見這位老人竟肯原諒這事,感激得幾乎流淚,顫顫地叫起一聲,急欲離座下拜。

尤成理趕忙挽他坐下,溫和地笑道︰「你不可再將此事放在心上,但那翟女陰謀高人一等,實在不可不防,菊娃兒疑心未必無理,可仔細說來大家听。」

菊兒先向甘平群瞧了一眼,才微微一笑道︰「我說時就不準有人打岔,其實也不說一定是她,不過因為她的嫌疑最大,除了她之外,沒有人同時和雙方有怨,要殺萬化道姑,隨時隨地都可,不必跟到穿雲堡才加以殺害。」

笆平群忍不住插口道︰「奇呀,她和萬化道姑有仇,還可說因雲姐揭破‘雷音八式’而起,怎會和雲堡有起仇來?」

菊兒鼓起粉腮,嬌嗔道︰「我早知你要打岔的呀!你那翟姐姐人大心也大,知道你曾救範堡主一命,範堡主也請你往穿雲堡一行,早就打翻了她醋缸子,但那時你兩人形影不離,所以忍而未發,後來在新寧一戰,見雲姊用的是‘雷音掌’,又有愜姐姐相助,當下更容易認錯了人,起了誤會,索性來個一拍兩散,在穿雲堡附近殺了萬化道姑,再以雷音掌傷了穿雲堡的人,而且還要北上找你。」

笆平群微笑道︰「你也說得太妙了,她北上找我干嗎?」

菊兒冷哼一聲道︰「信不信由你,自己到隔壁看去。」

翟妮寧就藏在隔壁,說來誰相信?然而,菊兒話聲方落,隔壁果然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罵道︰「死丫頭,你敢背地損人!」

菊兒冷笑道︰「我還敢罵你哩,要不要往外面再打一場?」

笆平群听得果是翟妮寧的聲音,急道︰「翟姐姐,何不過來相見?」

「以為你人多,就怕了你不成?」話聲方落,但見紅影一閃,牆頭上已多了一個腰肢婀娜的身影。

「著!」菊兒真也夠快,就在紅影出現的瞬間,一道金光已月兌袖飛去,然後站起身軀。

但對方的身法竟是快捷無倫,未讓金龍匕飛到身前,一閃身腰,又已登上前院的瓦面,同時向後院拂上一掌。

一陣狂風由瓦面吹落,頓見灰塵彌空。

笆平群駭然橫揮一掌,把那股狂風連帶灰塵掃過牆頭,兩桌酒菜全未被沾上。

「不壞,前途再見!」

「慢著走!」話聲中,甘平群和菊兒同時登瓦,但那紅影已如離弦之箭,去了好幾十丈。

尤成理登瓦略慢一步,見那紅影只剩一個紅點,不覺失神輕嘆道︰「不必追了,將來防她就是。」

笆平群見翟妮寧那般絕頂輕功,自也暗嘆不如,回到座上,不禁茫然道︰「菊妹!我真服了你,怎知她就在隔壁?」

菊兒「噗嗤」一笑道︰「我不要你服,說穿了也不足為奇,麻大哥說要進那邊臊羊居的時候,你們全看進店里,我卻見這邊有女子探頭窺伺,所以先走一步,猛又見紅影一晃,後來聯想到老魔和羅喉老人到了北方,這兩人全有資格是你那‘翟姐姐’的父親,才猜出可能是她,不幸被我一語言中。」

金雲鳳恨恨道︰「害我師姊多半是她了,下回遇上,不拼了她,我也不要活了。」

「不行。」菊兒正色道︰「雲姐你不能打這主意,以她方才那種身法來說,不說你單獨拼她不過,平哥哥也未必能行。」

笆平群也微微頷首道︰「在新寧的時候,她藝業還不見怎樣,方才一見,輕功竟是恁地飛快,真出我意料之外。」

葉汝愜接口道︰「別是獲什麼奇緣,服了什麼靈藥?」

笆平群俊目一亮,忽然一皺眉道︰「是了!那白衣啞老曾失竊兩條雪娘娘,莫非竟是森湘雅命人偷了去?」

「那就糟了。」菊兒幾乎要叫起來道︰「清華錄曾落在恨宮,浩然天罡錄也落在恨宮,若果她娘要作成她絕世功力,給她連服兩粒天龍膽,那還了得?」

尤成理本來不知白衣啞老失去雪娘娘和浩然天罡錄落在恨宮的事,詳問始末,不禁失驚道︰「我真正老糊涂了,那女娃恁地工心計,早就該想起她是狐王的人。唉!這事大不好,若果她真已服下兩粒天龍膽,再與老魔聯手,我們真也難操勝算。」

菊兒春蛾緊皺,任由各人談笑,自己總不作聲,過了半晌,忽然響起來道︰「有了,我偏要斗她一斗。」

笆平群知道她的心計決不下于翟妮寧,趕忙問道︰「你可是有了妙策?」

菊兒點點頭道︰「妙策當然有,這時不能說,我先問你一事,假如你能把好打敗,殺不殺她?」

笆平群被問得愣了半晌才道︰「為人必然恩怨分明,翟姐……」

「哼!」菊兒這一聲冷哼,把他的話頭打斷,只是苦笑,道︰「叫慣了姐姐,一時改不得口,別來激我。」他隨又向各人看了一眼,見人人含著笑容,忙吸了一口清氣,平抑一下心波,然後續道︰「照說她若恁地陰險,動不動就下手殺人,實為天理所不容,但她曾經對我有恩有義,卻又無怨無仇,除非她定要找我拼命,我也決不向她下手。」

這話說得尤成理這一伙老俠連帶金雲鳳都點頭贊許,但菊兒眉梢一揚,接著又說︰「她不找你拼命,卻要找我們拼命呢?」

笆平群毅然道︰「她若要在我眼下傷害無辜,我能勸則勸,不能勸則和她斗,設若能勝,就象對陶武書那樣,先饒她三次不死。」

「好深的情意!」菊兒似嘲似贊地笑一聲,接著又道︰「要是我們有理由她拼命呢?」

笆平群沉吟道︰「若果有真正必須拼命的理由,我也不加阻擋。」

菊兒見他有點為難,嬌笑一聲道︰「這也難以怪你,因為你們到底曾經……」她忽然止口,揚臉一笑。

笆平群俊臉一紅,急道︰「菊妹休得誤會,我和她雖有大半年相處,但是相敬如賓,誼同手足,絕未涉及其他,可以矢諸天日。」

菊兒轉向葉汝愜笑道︰「你看這人急得發誓來了,誰說過他怎樣啦?」她旋又向甘平群道︰「不過,我還得教你明白,她早就打算利用你為助手,好取得‘浩然天罡錄’,所以事事維護著你,也許她習藝心重,見尤爺爺武藝高強,能夠把她擒下,再見你已被人截獲,索性將計就計,以你作為掩護,騙了別人,‘清華錄’必須夫婦同參,但又須先練成道家的靈胎,所以她讓你作繭自縛,暫時放在一邊,意想不到的是後來忽然分手。」

她說話大有道理,甘平群回想起翟妮寧苦纏尤成理授藝的事,確屬有因,否則,在路上要逃路的機會不知多少,為什麼定要前往前往浮沙島?「清華錄」早就落在恨宮,林湘雅該已讀得爛熟,然後送回冰雪堡,也許還秒下副冊,「夫婦同參」的事,翟妮寧應該早知道,怪不得在浮沙島一段時期,已是形如夫婦而不及亂,自己固是對她敬如胞姊,但她若是「羅雪青」則當時已有二十四五歲,若無其他障蔽,能和孤男獨處多時,情意綿綿而不動欲念,只怕連觀世音菩薩都不能做到。

剎那間,他心念百轉,不覺一聲長吁。

菊兒輕笑一聲道︰「你大概是明白了,明白了就好,我們也該找個歇處,也好明晨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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