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之戀 第十四章
沈暮熙在她走出門、並將門拉上時就擱下飯碗。什麼人打電話給她，她笑得那麼開心？而且居然要和對方去吃飯，還不讓他听接下來的對話內容……他靠著椅背，食指敲著節奏。瓊華說她沒有男朋友，那麼會是女性朋友？可她方才笑得那麼甜蜜，可能是女性朋友嗎？還是說有什麼人想追她，她也有意思？
喔對了，那個業務小劉不就是對她很感興趣？難不成電話是小劉打的？他愈想愈不對，沉著臉走到門口，大掌握上門把時，又覺不妥；他在門後踱步，猶豫不決，遲疑間，倒是門先被打開了。四目相對，都有一瞬間的愕然。
見她眼眶微紅，沈暮熙先反應過來。「怎麼了？」
夏天只是看了他一眼，細聲問︰「課長，你吃飽了嗎？能不能……嗯，能不能請你回家，我、我有事……」
他臉色沉了下來。「你有什麼事？趕著去約會？」
「不是……」她搖搖頭，越過他，走到化妝台前，梳著頭發。
「那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沈暮熙站在她身後，看著鏡子里的她。
「就是……有一點事情。」夏天微低臉蛋，拿發圈將頭發束成馬尾，可心里頭急，怎麼綁都有發絲滑落，她急得快哭了，扯落好幾根發絲。
「什麼事這麼急？扯斷頭發就能解決嗎？」見她紅著眼圈，他心發軟，按著她肩讓她坐在椅子上。他拿過她手中的梳子和發圈，迅速就幫她紮了清爽俐落的馬尾，這時該感謝老媽以前忙做生意，所以幫妹妹綁頭發的工作就落在他身上。
她起身，轉過臉蛋看他。「課長謝謝。那我……我要出門了，課長你……」
「要我回家？可以。」他微低臉龐，審視她帶了慌色的臉容。「你告訴我你要去哪里，我馬上就回去。」
「我……」她咬咬唇，難過地開口︰「我要去找我妹妹，她被我媽趕出去，錢和手機都被我媽搶走。這麼晚了，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沒有地方去啊。」
「電話是她打的？」
「我三妹打的。我以為她是打來跟我聊天，結果她告訴我，我二妹被趕出去，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又還在上班，所以問問我有沒有辦法。」她低下眼簾，不知如何解釋她的家庭。
「你三妹怎麼知道你二妹被趕出家里？二妹手機不是被你媽搶走了？」
「我二妹借社區管理室的電話打給我三妹，講完話後就沒再打給我三妹，現在人不知道在哪里……」夏天忽然抬起眼眸，兩手抓著他衣襟。「課長，我二妹身上沒錢，也沒有手機，這麼晚了她能去哪里？萬一遇上壞人要怎麼辦？」
「你不要慌。你不知道她人現在在哪里，這樣貿然跑出去找她的話，要上哪去找？她既然會借管理室的電話打給你三妹，也許等等也會打給你。」他雙掌輕按上她秀肩，哄道︰「你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我們再一起想想辦法。」
夏天看著他。不知為何，他此刻的目光似有什麼魔力似的，讓她感覺安心，她于是將電話里听來的說了出來。「其實我爸媽離婚很久了，不過我爸念著夫妻一場，看我媽沒地方住也沒工作，所以還是讓我媽和我們一起住。爸爸一直都把錢交給媽媽管，可是他發現錢用得很凶。他之前在大陸蘇州工作，一個月有十萬台幣薪水，薪水全給媽媽，但媽媽不知道怎麼花的，存款簿里都沒有錢。最近爸爸回台灣上班了，一個月也還有五萬元薪水，媽媽也是花光光。我爸可能開始有危機意識了，最近下定決心要自己理財，所以要求我媽把提款卡還給他，我媽就不高興了。昨天下午我爸下班回家，我媽把門從里面鎖住，我爸進不去，我二妹想幫他開門，我媽就打了我二妹，結果我爸昨晚睡在土地公廟。今天二妹因為勸我媽讓我爸回家又被我媽打，然後搶了她身上的錢包和手機後，把她趕出家里。」
她並不知道他其實已了解她家里的大部分情況，他只能故作無知地問︰「你媽錢用那麼凶，是不是欠了什麼債務？」
「她欠了很多錢，銀行卡債，親戚朋友，她都欠了不少，地下錢莊她也欠。」
「她欠錢的原因是什麼？賭博？還是買名牌？」他明知原因，但想听她親口告訴他；從旁人那听來的，與她願意對他傾訴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我不是很清楚。她做事一向不告訴家人的，我們也不敢多問，因為那會令她生氣，倒楣的會是我們自己。」她想了想，又說︰「不過我知道她有一陣子很迷一個江湖術士的話，花了好多好多錢買一堆符咒回來燒掉，又拿我爸的錢去開服飾店，但連續開了幾家，生意都不好。」
「生意不好，自然就賠錢，如果又跟錢莊借，還用信用卡借款的話，那就像個無底洞，不管你爸賺多少，永遠也填不了那個洞。」
「我知道。所以……爸爸和我們姊妹一直都在幫她還債。」她垂眸，感覺有些難堪，也有些難過。
「你還有多少債務？」
夏天想了想。「剩下五萬多。」
「繳完那些錢，要對自己好一點，買點新衣服、化妝品什麼的。女孩子就是這個年紀最美麗，再過個幾年，皺紋和斑跑出來了，粉涂再厚也沒用。辛苦了那麼久，偶爾也要好好犒賞自己。至于你二妹……」沈暮熙沉吟片刻，道︰「我開車載你，我們先去他們住的那附近找找看。你總該知道他們住哪吧？」
「我不知道正確地址。之前我媽為了躲錢莊，就說要搬家，後來我只知道搬去新店，但我——」手機響了起來，她趕忙接起。「喂……啊，找到了就好。那她晚上住哪里？要不要過來跟我住？」
她側著臉講電話，唇畔綻笑，可眼尾還濕潤著。他嘆了聲，大掌一探，扳過她身子後，指月復就往她眼尾一抹。
「……課、課課長……」還在講電話的夏天被他手指這麼一踫，僵滯了片刻，直至電話那頭又傳來聲音。「……啊？喂，我沒事，如果她晚上沒地方睡，可以過來我這里。你再告訴她……好，有事就打電話給我，我……」
又講了一會才掛電話，隨即就听聞沈暮熙問︰「找到你二妹了？」
「嗯。」夏天側過臉蛋看著他。「我三妹打來說我二妹有打電話給我爸，我爸去接她了，說晚上會去我叔叔那里住一晚，明天再看情況。」
那樣眼眶猶紅的模樣真惹人心憐，尤其她才沐浴過，身上泛著淡淡香味，令他好想擁抱她……他探出手，想攬她入懷，可手才伸出一半，理智及時喚回他；他手勢一轉，輕拍她肩，但這一拍，指尖不意拂過她軟滑的頸項，反而心猿意馬起來。
「那就好。所以你現在可以安心了？」他不能再待下來，得離開這里。
「暫時是放心了，等明天再問問情況。」
他拿了西服外套，走回她面前。「我要回去了，桌上就麻煩你收一下。」
「……好。」當他站到她身前時，她才想起方才他抹她眼尾的動作，那溫熱的指溫似還留在眼角，她臉蛋微熱。
「事情總有解決的方法，好好和妹妹們商量看看要怎麼做，有需要幫忙的，打電話給我，或是進辦公室時找機會告訴我。」外套掛在他手肘間，他站姿隨性，頹唐的樣子十足男性，可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有頭野獸快要奔出。
她意外他這番話。他對她恆常冷口，甚至缺乏耐心，可從她方才接電話到現在，他並不因為那些事與他無關就離開，反倒是確定二妹沒事了才說要回去。無論他是基于什麼立場給予這樣的關心，她都深受感動。
抿了抿嘴，她看著他說︰「課長，謝謝……你、你是好人。」說完她低下臉，耳根、臉腮和頸項漫開一片紅。
「嗯。」沈暮熙見她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自己竟也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好意思。他僵硬地應了聲，隨即尷尬地輕咳。「那我先走了。」
她送他到門口，看著他穿鞋的身影。「那你、你你開車小心一點。」
沈暮熙無奈地抬臉。「我並沒有那麼可怕，你別老是一面對我說話就結巴。」
她只是咬著唇，低著臉蛋。不是他可怕，是她面對他總會緊張，一緊張，話就說不好，她也不想這樣啊。
「下個星期六晚上，你有空嗎？」忽然想起下星期六晚上的事，他開口問。
「下星期六晚上？」夏天想了想。「……是沒有。你是不是要過來吃飯？」
「是我要帶你去吃飯。這是命令，你不能拒絕。」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帶她去吃飯？她眨了眨眼。要去哪吃？和誰？談公事嗎？
「相信你也明白我最近很忙，晚上如果沒有過來，你餓了就自己吃飯，別笨笨地等我，我不一定會過來。還有，雖然我不一定會過來吃飯，你一個人吃也不能隨便亂吃，或是吃得太簡單，因為我也許臨時想到就會過來吃個消夜，所以你還是得煮個什麼肉之類的，听到了沒？」沈暮熙又說。
「听……到了。」他那種說法，不知為何竟讓夏天想起一個要上班的丈夫，在出門前想起自己不能回家吃晚餐，因此向妻子報備的畫面；那樣的小夫妻畫面，令她耳根倏然一熱，表情也有幾分羞怯。
他輕哼般地應了聲，睞了她一眼微紅的臉頰，似也發現了自己的說詞根本就和夫妻沒兩樣了。他別開臉，道︰「我走了。」迅速轉身走掉。
一直到出了樓下大門，他才摀住怦跳不停的左胸口——搞什麼啊，他又不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是在跟人家心跳快速、小鹿亂撞個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