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一瞬間 第六章
人人都說扶桑花開起來顯得很熱情洋溢,若柔卻只覺得以這種短命花為名有點悲傷,並且過于嬌弱。
朱槿是某金控財團的唯一千金,大家都是同一個社團的,她當然也認識。
這位美麗的千金小姐有先天性的嚴重支氣管毛病,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和受到太大的情緒刺激,嬌貴非常。
眼見為憑,若柔確實曾經眼睜睜看朱槿在社團里發作過一次,那種睜大眼楮拚命吸氣,卻又像永遠吸不飽一口氣的模樣,當場把她給嚇壞了。
而起因只是一位莽撞的社員在朱槿面前拍了一本沾滿灰塵的書,害朱槿嗆了一口而引發哮喘。
朱槿就是這樣地柔弱。這朵脆弱的美麗花兒,一直是社團里大家保護愛憐的對象,但也並非全部……
人跟人之間總是有種微妙的磁場存在,基于某些原因,健康又好動的若柔始終無法真心把這朵花當成好朋友看待……
站在氣派的婚宴廳入口,若柔輕輕地、無奈地吁了一口長氣。她超級不喜歡這種拘束的場合。
她跟朱槿沒有這麼好的交情,今天算是被智英硬拉來作伴的。若不是有點擔心智英的心情,她根本就不想來……
算了,既然來了就不該失禮,扮演好賓客的角色就是。
從一面玻璃牆上的反射,若柔檢視起自己的衣著打扮來——
小荷葉領白襯衫,配上粉紫色短圓裙,臉上略施了點淡妝,真的很淡,看不太出來的那種;過肩的頭發,因為自然卷而形成有點蓬松的大波浪狀……
大波浪……什麼啊,明明早上已經上美容院給人吹直過了!
噢,可惡!這還花了她將近兩個鐘頭耶!
伸手整了整那永遠都亂翹一通的發尾,一會兒後,她扁扁嘴,徒勞無功地放棄。就當亂中有序吧,這看上去好歹也是種型。
唔,這樣應該沒有過度打扮,也不至于不夠莊重,算是非常有禮貌了。
還算滿意地收回視線,才正舉起腳往前走了一步,後方就突然冒出一個高大男人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啊!」她驚慌地低呼一聲。
撞擊力雖不大,但因為她穿著高跟鞋,身體不免不穩地搖晃了一下,所幸她及時扶住牆壁穩住身子,這才沒在大庭廣眾之下跌倒出糗。
真的好險啊!若柔拍撫著自己的胸口,輕吁了一口氣。
男人舉著手機貼在耳邊,毫無所察地從她身邊經過,走了約莫五步後,他講完電話,似乎這時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在無意中撞到了什麼。
他頓住腳步,偏了一下頭,然後才有些遲疑地回首。
「抱歉,我剛才是不是撞……」沒說完的道歉,在看到那張俏麗嬌美臉蛋的同時戛然而止。
那個在異鄉遇到同鄉陌生人的暖陽午後,再度在腦海里重現了一次。
若柔睜大驚訝的眼楮,也呆傻住了。
「阿……陽?」
陳昭陽成功地掩飾了一閃而過的錯愕,一臉平靜地開口︰「你怎麼會在這里?」
不同于陳昭陽的冷靜淡漠,若柔開心得像是頭上開了花,一時之間,也沒發現陳昭陽平靜語氣下帶著些許責問和警戒。
「阿陽你呢?你怎麼會在這里?也是來參加婚宴?你是認識男方還是女方?」她笑吟吟地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陳昭陽微微一怔,表情有些困惑,不答反問︰「你並不知道?」
她愣了一瞬。「我該知道什麼?」
他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很淑女、很嬌美,這模樣完全月兌去了在新疆時那種難掩的張揚野性。
最後,陳昭陽的視線落在她吹整過的頭發上,迅速冷凝了臉。
「還刻意打扮過……你這是在跟我裝蒜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終究察覺了他似乎不是很高興,若柔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皺了皺眉。
阿陽今天很不對勁……
她歪著頭思索了一番,終于恍然從剛才一見到他,就一直覺得很怪異很違和的地方。
那就是,阿陽打扮得異常正式,甚至……過度了。
筆挺的潔白西服、袖扣、粉色領帶,上了發蠟的整齊黑發……能把白色西服穿得像他這樣好看的人並不多,問題是,這樣會不會搶了男主角的豐采?
男主角……
腦門像是被忽然敲了一記,智英前幾天說過的話她沒注意听,現在卻無比清晰地從腦海里竄出——
朱槿的對象跟她是青梅竹馬,是個亞洲排名前十大建築企業的CEO,除了那個男人以外,她從沒想過會有嫁給其他男人的可能性……
那個男人是個商場上交際手腕很強的家伙,但他從不安分坐在辦公室內,只在重要的時刻出現,好像也無心流連商場……朱槿說過,他是個抓不住的人,幾乎跑遍了全世界,他們之間一直都是聚少離多……
原來如此。
如果他是以那種身份出現在這里,那麼這一身打扮不僅不過度,還帥氣迷人,體面合適得不得了,迷得她都暈頭轉向了。
她總算明白,阿陽看到她後不悅的原因。
一顆熱血沸騰的心,被他指間那枚戒指閃得冰冷下來。
那種重逢後的喜悅情緒已經全然逝去,被驟然涌起的澀然取代,總算了解他看到她時的那種怪異反應所為何來了。
她抬眸瞪著他。「你以為我回台灣後,刻意找出你的身份,然後別有居心地出現在這里?」
陳昭陽轉開與她交會的視線,落在一旁的地上,算是默認了。
心髒像是被捅了一刀,這還真是……她有一種被嚴重羞辱的難堪。
「阿陽,你少往你自己臉上貼金了。」控制不住的,她用利的言詞挽救自己受傷的自尊。
「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會勇敢的追求我喜好的事物,並不代表我會不要臉的去介入別人的婚姻。」
陳昭陽明顯僵了一下,張口欲言。
若柔開口打斷他︰「我最討厭小三的角色了。」
如果上次他的拒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那麼這次他的誤解,就像是被當眾甩了一巴掌。
若柔沒辦法大大方方地一笑置之。
因為她了解,了解這些讓她丟臉丟到家的事件,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那時候她探詢他有沒有妻子的時候,他就大可告訴她,他已經有論及婚嫁的女友。
但他並沒有。
當時只要他明確告知,她就不會有後來那番赤果果的告白,也就不會出現象今天這種尷尬到讓她想找洞鑽的局面。
但,他不僅沒有,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她出糗又出糗!
陳昭陽看她情緒這麼激動,突然低頭撫額,像是極力在隱忍什麼一樣,氣息不穩地長吁了一口氣。
「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他們這樣怪異的對峙,已經開始吸引入場賓客的注目。
若柔一點都不想引起奇怪的風波來令自己更丟臉,她抬起頭,勉強彎起唇,撐起一個難看的笑容,壓低聲音︰「沒有,我一點都沒誤會。阿陽,恭喜你了,希望你們百年好合。」
拋下這句老套到不行的祝賀詞,她轉身就走。
或許她應該要表現得更成熟一點,並且若無其事地留下來參加完這場婚宴,但她就是沒辦法真心祝福他們,尤其對象還是朱槿。
她真的完全沒辦法真心祝福這樁婚姻,因為……
因為,她知道內幕,她知道那天殺的真實內幕!
「等一下!」陳昭陽探手揪住她的臂膀,阻止她離開。
這個不合宜的肢體舉動徹底把若柔惹毛。這樣在大家面前動手動腳的算什麼呢?
「我給你面子,你還不要臉的砸自己的場……呃。」她低聲怒斥,一回頭,看到他低著頭,肩膀劇烈聳動的樣子,立刻收口。
「我的天啊!」陳昭陽一只大掌捂著眼楮,笑到眼淚都快噴出來了。
若柔擰緊了眉頭,與他的情緒呈現反比。
「笑什麼?你這是在嘲笑我的意思嗎?」
「抱歉。」陳昭陽揩了一下眼角的淚。「這是我的場子沒錯,但是——」
「但是什麼?」若柔微微屏息。
陳昭陽平復笑意,把手停在她的額前,戲謔地用手指彈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
「我是誤會你這顆小地雷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我以為你是故意來讓我難堪。關于這點,我很抱歉,對不起。」他很紳士地對她彎了個腰,以示道歉的誠意。
他咳了一聲,正色說道︰「你對我這麼生氣實在沒有道理,我不習慣交代我的感情狀況有錯嗎?還是我做出了什麼令你誤會的行徑?」
若柔啞然。
他確實沒有。不僅沒有,還竭力拉開距離;反觀自己今天的失態行為,活像他們之間有過什麼一樣。
以她當時在新疆那種積極示愛的行徑來看,也難怪他在這里看到她會誤會了。
是被當成大膽的女人了吧……
如此看來,根本是她無理取鬧了,她才是那個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