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如來佛 第七章
火了三天，狄亞衡的怒火仍不見消弭。
「黃秘書，你親自到九樓戰龍研發部找一位李泠泠，我要見她，現在立刻！」狄亞衡吩咐下去。
「是。」他的話如一道聖旨，黃秘書宛如化身為太監速速領旨而去。
「太監」到九樓，輕易就找到李泠泠，因為最近為了研發及測試新游戲，她幾乎每天都會到公司報到。
「李泠泠，總經理要你上十六樓一趟。」
來了！
這是李泠泠接到「聖旨」後的第一個反應，狄亞衡終于找她了，不過也無須太過高興，以她所知道的狄亞衡，這道聖旨倒比較像她的索命咒。
她忐忑不安的隨黃秘書到頂樓。
叩叩！
「進來。」
「總經理，李泠泠已到。」
「讓她進來。」
「是。」黃秘書請等在門外的李泠泠進入，並貼心的關上門。
坐在辦公桌後的狄亞衡抬眸，一見李泠泠便給了她一個熱力十足、親切感十足、誠意十足的笑靨。
他狄亞衡是何許人也，怎麼可能當面發飆。
「泠泠，來，快請坐。」他親切的招呼，要李泠泠隨他坐到沙發上去。「想喝點什麼呢？咖啡、茶、果汁？」
李泠泠有點手足無措，狄亞衡過度的親切讓她頭皮發麻。
怪……真的很怪，她一臉警戒、狐疑地看著他。
知道警戒是好事……狄亞衡不意外李泠泠防著他，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而且知道他向來喜歡扮演天使的角色。
「咖啡。」
「好。」
狄亞衡旋身走回辦公桌前按下通話鍵，要秘書送兩杯咖啡進來。
秘書的動作很快，不到一分鐘便將香氣四溢的咖啡端了進來，隨即離開，辦公室里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很奇怪的氛圍，甚至可以說是詭異。
狄亞衡仍然頂著一張笑臉，在單人沙發上落坐，修長的腿不經意踫觸到她的膝蓋，李泠泠忍不住閃開了點。
狄亞衡眯了眯眼，隨即笑著說︰「泠泠你真的太見外了，在戰龍工作兩年竟然都沒讓我知道，我們好歹也曾是學長學妹關系，若是讓人知曉我對高中的學妹這麼冷漠，這要我如何解釋啊？」
這番話……說得可矯情了。
狄亞衡掌管湛光跟戰龍兩家公司，旗下的員工那麼多，肯定有衛凡的校友，怎麼不見他去照顧別的學弟、學妹，卻偏偏指責說她見外？
而且她發現狄亞衡盡避笑著，但他的笑意未達眼底，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看起來有點恐怖。
「學長，我並不知道啊。」在他的地盤上撒謊，李泠泠需要壯足膽子。
「是啊，我想你應該是不知道，要不然以‘我們的交情’，你這麼冷淡就太過分了，簡直就是‘狼心狗肺’嘛。」
這句話宛如一頂鉛做的大帽子般重重的扣在她頭上。
「學長，用狼心狗肺這詞會不會太嚴重了些？」那股頭皮發麻的感受都還沒褪去，再給她這頂罪名，她承受不起啊！
「怎會，跟你說我是假面天使差不多而已。」狄亞衡從沒想過自己原來這麼愛記恨，呵。
李泠泠趕緊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借此緩沖一下緊張的情緒。
狄亞衡冷眼瞧著，他若真信她說的，這些年在商場上就白混了。
「看來我真該檢討才是，我的員工竟然工作了兩年還不知道老板是誰，這職場教育會不會太失敗了？若說你到戰龍來才兩天那也就算了，可這不是兩天，是兩年，總共七百多個日子……」邊說他邊盯著李泠泠不放。
「負責應征面談我的都是Ran，我真的以為Ran才是老板。」
「可我偶爾會到九樓去，難道你都不曾看到我？」
這時候打死都不可以承認，所以李泠泠頭搖得可猛了。
狄亞衡還是不信，他見識過她打死都不認的倔強。
「可能學長每次來時，我人都正好不在辦公室里吧。」這時，戰龍研發部不需要打卡的上班型態幫了她一個大忙。
狄亞衡決定不在這話題上頭打轉。
「別緊張，泠泠，學長信你了。」他突然伸手拍拍她的手背，笑得宛如一位和藹的長輩。
這話肯定是謊言，但她不敢去戳破。
「學、學長，我沒有緊張啊。」說不緊張，自己干麼還結巴啊。
李泠泠只能說，學長比起在學校時更奸詐更老練了，多年商場打滾的經驗讓他像只狡猾的狐狸，表面說一套、私底下做另一套的功力實在太強了。
「不過既然知道你就在戰龍，那學長以後會多多‘關照’你的。」瞧，他多親切啊。
李泠泠冷不防打了個哆嗦，認真考慮明天馬上提出辭呈……
「對了，戰龍給你的福利還滿意吧，可別讓我明天就收到你的辭呈，這樣表示我沒有好好照顧學妹你，學長我是會愧疚死的。」仿佛看穿她的想法，狄亞衡微笑的補了句。
「不、不會的。」若她現在辭職的話，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不知怎地，她總覺得狄亞衡似乎挺恨她的。
難道，只是因為她隱瞞他，她人在戰龍工作的事實嗎？真的只是這種小事嗎？
狄亞衡說︰「晚上下班後一起吃個飯吧。」
吃飯？她可不想消化不良，尤其他現在似乎正怒火中燒。
「抱歉，學長，最近為了新游戲的開發比較忙，晚上恐怕沒辦法。」李泠泠拒絕了。
要吃飯也得讓她先搞清楚狄亞衡到底在憤怒什麼，這樣比較安全，再來，她認為自己不該跟他太過親近，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面對自己唯一喜歡過的男人，她很怕自己再次沉淪，畢竟她一直是個低調過日且不喜歡情緒失去控制的人，她對生活步調月兌軌有些恐懼。
她只想象過去兩年那樣，遠遠看著就好……
「既然工作忙，那我就不留你了，快點回九樓吧。」對于李泠泠的拒絕，狄亞衡仍然笑顏以對，沒有勉強她。
他甚至還親自送她到電梯門口，讓她受寵若驚，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在電梯門關上的剎那，李泠泠嘆了口氣，眉頭蹙起。
這事兒果然還是沒法輕易了結……
下午六點，下班時間到，狄亞衡一派輕松的踏入九樓逮人。
啪答！一只大手往下將Notebook的蓋子給合上，讓原本認真盯著螢幕的李泠泠嚇了一跳，不解的抬眸。
「吃飯時間到了。」狄亞衡笑笑的說，手仍壓在她的Notebook上頭，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學長，我沒空。」她記得早上已經婉拒他的邀約。
「就算再忙，也不可能沒空吃飯。」狄亞衡走到她身後，雙手從她的腋下穿過，將她從位置上架起。
這行為著實粗魯了些，沒有哪個男人會這樣對待女人，除非他不把她當女人看待。
狄亞衡不顧她的反對，將她直接挾持到地下室，塞進自己的車里。
上車時，看得出來他心情愉悅，絲毫不覺得自己「霸王硬上弓」的手法有什麼不對。
狄亞衡開著昂貴的賓利跑車奔馳大半個台北市，最後停在松山區某舊社區公寓前。
他帶著她進入公寓，跟老邁的管理員打了聲招呼，搭電梯直達七樓。
七樓是這公寓的最高樓層，到了七樓後他們步出電梯，改爬樓梯繼續向上，最後來到了頂樓天台的加蓋屋。
天台很大，樓層雖然不高，視野卻非常好。
屋子的前方有往外搭出來的遮雨棚，棚下養了很多盆栽，花花草草的隨意擺放，別有一番美感。
一旁的曬衣架披曬著一家子的衣物，還有被單。
這顯然是一間私人住家，不是餐廳……狄亞衡帶她到這兒來吃飯？
他自行推開門。「進來吧，這是我朋友的家。」
李泠泠困惑的跟在狄亞衡身後，一進門，迎接她的是一室溫暖，還有一對笑容可掬的夫妻跟他們的女兒。
「歡迎。」女主人笑得很親切。
男主人懷里抱著一個肉肉的小女孩，紅通通的臉頰好可愛。
狄亞衡為彼此做介紹。「我高中學妹，李泠泠。」介紹她的詞很簡單。
「這是我大學時的好友，阿財，還有他老婆，小柔，他們的女兒，小肥。」
小肥？李泠泠跟小女孩大眼對小眼，這是她的名還是昵稱？
「亞衡叔叔，下次你再叫我小肥，我就不讓你來我家吃飯了。」小肥發出抗議，為自己正名。「我叫小瑜，不叫小肥。」
小肥教訓狄亞衡的口吻像個小大人，眉頭鎖著，一只手擦腰，一只手對著他比劃著。
李泠泠當下佩服起小肥來，應該很少人敢用食指指著狄亞衡吧，當下她決定跟小肥成為好朋友。
「是是是，小肥美女。」狄亞衡不怕死的又喊了一次，不過這回有加美女，小肥就沒那麼計較了。
「再等個五分鐘，等魚蒸好就可以開飯了。」女主人小柔有著一張甜美的笑臉。
她親切的牽起李泠泠的手。「泠泠，你到廚房來幫我好嗎？」
李泠泠面有難色，不是她不願意，而是——
「我的廚藝很爛，怕會幫倒忙。」
「不會的。」
而且小柔拉李泠泠進廚房的目的也不是真要她幫忙，而是逼供來著。
「下午亞衡打電話來，說要帶個朋友過來吃飯，當時我還跟我老公打賭，從來不曾帶朋友來過的他，是要帶女的朋友來呢？還是男的？」小柔一邊忙著廚房的事，嘴巴仍說個不停，手下的動作絲毫沒有被影響。
李泠泠只能站在一旁，以不阻礙到小柔為原則。
小柔又說︰「我老公跟我打包票說，絕對是男的，我卻直覺認為是女生，哈，看來我賭贏了。」
她听出小柔話里的含意。他們夫妻倆一定誤會了她跟狄亞衡的關系，她趕緊解釋。
「我跟他真的只是學長學妹的關系。」
「呵呵，學長跟學妹向來都是最曖昧的。」小柔才不信，真有那麼單純？
「你們不能誤會任何出現在學長身旁的女人。」
小柔疑惑的看向李泠泠。「沒有任何女人，只有你而已。」所以他們誤會有理啊。
「什麼？」她不懂。
「我跟阿財都是亞衡的大學同班同學，你應該知道，他表面上對任何人都是溫煦親切的模樣，但事實上才不是這樣。」
她點點頭，看來狄亞衡那性格到大學依舊沒變。
「很多學姐學妹都很喜歡他，卻從沒見過哪個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他對女生說話永遠都客客氣氣的，不知情的人以為他有禮貌，其實他是懶得多加理會，懶得多放感情在里頭。」小柔曖昧的朝李泠泠眨了眨眼。「可是他對你應該不同吧？」
她頓時臉紅了起來。「沒、沒有，你想太多了，他常對我生氣，高中時還使計陷害我。」
「那就對了，亞衡從不曾對哪個女人花過多余的心思跟動了脾氣，只有對你最特別。」小柔下了結論。「他喜歡你。」
「不可能的。」李泠泠嚇到似的激烈反駁。
雖然她沒有談過戀愛，可是小說都描述得很詳細啊，他們之間根本不像那樣。
「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喜歡才不會是這樣，學長他……很愛生我的氣，一點都不溫柔。」說到最後都有些嬌嗔了。
可惜李泠泠自己沒有發現。
「呵呵……」小柔發出一連串的笑聲。有些時候總是當局者迷，像他們這種旁觀者還是靜觀其變，點破太多不好。
她將手中的蒸魚遞給李泠泠。「來，幫我端出去吧。」並推人出廚房。
李泠泠緊張的頻頻回首。「小柔姐，你真的誤會了啦……」她還想解釋。
小柔敷衍的回應。「好、好，我誤會了、我誤會了。」
她可沒忽略掉狄亞衡在看李泠泠時，那抹總是藏得小心翼翼的溫柔……不過這事還是別對李泠泠說，得讓她自己發覺才行。
要不，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