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小豬3(下) 第十九章
詠蟬坐在庭院的樹蔭下,如瓷般白皙的臉上毫無表情,冷漠淡然。
她坐在輪椅里,因為她拒絕站立,她不說話、不听,徹底封閉自己,于是尊二將她推到屋外曬曬太陽,希望紅暈能再次出現在她臉上。
他將午餐擺在托盤上,放在她的雙腿上,詠蟬卻一動也不動。
等了三分鐘,坐在一旁的尊二視線從腿上的文件里-起頭。
「等會兒金子會來看你,你希望我順道請她回家吃自己嗎?想想她家人都等她的薪水吃飯。」他淡淡威脅著。「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說過,最好別懷疑我的話。」
他不是個殘忍的人,而是若不拿她最信任的親近朋友來脅迫她,她會餓死。
他可以忍受她不開口跟他說話,可以看她不再站起來,可以任她封閉自己,但無法接受她死亡,他帶她回日本不是為了看她死。
詠蟬的眼皮顫動了下,原本幾乎察覺不出的呼吸也變得淺促起來。
「我知道你想殺了我,。尊二看著她緊握成拳的手。「沒關系,很快就會有人為你代勞……
他嘆了聲,將文件放到一旁,把她拉靠往自己,拿起托盤上的蓋飯,用湯匙舀起一些後送到她嘴邊。
詠蟬嘴角抽動一下,接著張口,她食不知味的咀嚼著,眼淚落到頰上,她將堿澀的味道與飯菜一同吃進嘴里。
尊二默默的一邊拭著她的淚,一邊喂她,直到她將一整碗蓋飯全都吃完,他才理理她身上的披肩與薄被,又回到一旁看文件。
其實再怎麼看都是多余的,已成空殼的大和會社,現在只等著愛德蒙接收,而他們將被迫交出經營權,至于他們的身家性命,全得看愛德蒙的心情而定,可以知道的事,這個祖宅他們是保不住了。
他的思緒被一聲叫聲給喚回,-頭望向大門口,只見金子表情驚恐的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幾名面部輪廓深刻,高大壯碩的外國男人。
「尊二少爺他們」金子嚇得結巴,她剛在大門口遇上這群凶神惡煞。
少了警衛就是會有這種狀況出現,任何人都可以大剌剌的踏入他們宅邸。
心中了然的尊二站起身來,冷靜的面對應來的挑戰。
深夜,胡蝶被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
接起話筒,傳來的是母親驚惶失措的聲音──
「胡蝶,小蟬回來了!可是她一直哭,我們問她什麼她都不說,只說要見你,她一直吵著要見你!」
透過話筒,胡蝶能听見妹妹大哭大叫的聲音,顯然是情緒失控。
應了聲後,她立刻掛上電話,匆忙的換上衣服出門。
小蟬怎麼會突然回家了?事前一點征兆也沒有,是桃谷家出了什麼事嗎?
飛快趕到父母家後,看見的是一雙疲憊的父母親與躺在床上不停傷心哭泣的詠蟬。
她連忙走過去,抱住哭得肝腸寸斷的妹妹。
詠蟬無力的-起手抱住她。「姊我拜托你請褚大哥放了尊二我知道桃谷家對你們做了什麼,但是我拜托你我愛他放了他我不要他死」她泣不成聲。
不管再怎麼恨他,再怎麼逼自己收回感情,她還是騙不了自己。
但她不會再跟他見面了,就算她愛他,她終究還是無法跟一個傷害自己親人的凶手在一起。
「小蟬,你冷靜點,慢慢說,你這樣哭著說話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說什麼!」胡蝶扶起她,讓她坐著,「冷靜下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桃谷尊二怎麼了?」
詠蟬低垂著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昨天中午幾個外國人闖進桃谷家想帶走我,尊二就跟他們打了起來,可是他們人太多,尊二打不過他滿臉是血,他們一直打他,我叫他們不要打了,他們不听,硬是把我帶走」
她想起昨天那駭人的情景,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了,她用力掐住胡蝶的手臂,神情驚惶。
「姊,我求求你,叫褚大哥住手吧!桃谷家已經垮了,這樣就夠了,不要再傷害尊二了,他一直對我很好,真的!這三年來他一直對我很好,我的腳好了,耳朵也能听到,人也回到台灣,難道褚大哥就不能放過他嗎?姊,你也嘗過失去褚大哥的痛苦,你忍心讓我受這種折磨嗎?求求你,姊」她苦苦哀求著,哭倒在胡蝶懷里。
胡蝶拍著她的背。小蟬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不要哭,乖!」她輕聲哄著。「你放心,我會對褚天廉說,我會要他放手,事情都過去了,別哭,你先睡一下,我去打電話給褚大哥,噓,有我在,別怕。」
不知是否因為有了她的保證,或是真的累了。詠蟬慢慢停止哭泣,頭一沾到枕頭後便沉沉睡去,只是睡夢中的她仍不斷發出哽咽聲。
胡蝶與父母親坐在客廳里。
「胡蝶,現在怎麼辦?」李張滿擔心的問。現在他們只能依靠她了。
胡蝶仍是愁眉不展,煩惱得不停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她現在是一籌莫展,因為褚天廉根本不在台灣,他回美國去處理事情,要三天後才會回來。
自從那天在餐廳負氣離去後,她已經一個禮拜沒有見到他,她自己也有許多疑問要問他,偏偏他這次走得比飛的還快。
看來現在唯一的方法,是透過平澤聯絡他。
思及履及,她站起身來。「爸、媽,小蟬醒來後,就告訴她一切我都處理好了,桃谷尊二已經沒事了。」她呼了口氣,「就先這樣吧,其他的我再來想法。」
「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快跟我說,我有緊急的事要聯絡他!」胡蝶逼近平澤,氣勢洶洶的嚷道。
「你告訴我,我告訴他。」說來說去,他仍然堅持這八個字。
胡蝶真快被他氣死了,將包包里的雜志甩到茶幾上,那是最近一期的八卦周刊,封面模模糊糊的,但仍看得出來是褚天廉與桃谷綺羅,看得出他們兩個緊緊的抱在一起。
「他帶桃谷綺羅回美國嗎?還是他根本就還在台灣,到美國只是個幌子?」她的質問,胸部不停起伏。
在來醫院的路上,若不是她進便利商店買早餐,只怕仍被他們蒙在鼓里。
就算她失去記憶,想不起來,她也知道他不應該跟桃谷綺羅在一起,當初若不是她使計,他們也不會分開,現在他居然還跟她抱在一起?!
乍看到這張照片時,她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沒想到周刊里頭更精彩,他們兩個抱在一起,什麼樣的角度都有,他們還一起進餐廳,她認得那家餐廳,他當時還體貼的為她將牛排切成小塊。
她有種被背叛的感覺,那種揪心的痛讓她在便利商店得將身子靠在貨架上才不至于癱軟在地上。
葉芝蜜下床,拿起茶幾上的周刊,眉頭緊皺的翻閱著。
「平澤大樹!」她生氣的將周刊丟到他身上。「這是怎麼回事?褚天廉怎麼又會跟這女人在一起?你給我說清楚!」她一手撐著腰,忍著傷口傳來的痛楚厲聲問。
這個褚天廉好不容易回來了,她還以為他會全心全意對待胡蝶,沒想到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你先去躺著行不行?」平澤的命令里帶著懇求。
她才剛生產完,身體還那麼虛弱,現在就跟胡蝶起舞,太不考慮自己的身體了!
「我會去躺,不過你要先給我們一個交代!說,褚天廉到哪里去了?是不是真的跟桃谷綺羅去胡搞?」葉芝蜜氣急敗壞的瞪著他。
若是真的,她會先將褚天廉給砍個七、八刀!
「褚少爺真的在美國,而且他跟綺羅小姐根本就沒怎樣,難道你們寧願相信這種三流周刊也不相信褚少爺嗎?」他也惱怒了。
「你還叫她綺羅小姐!」葉芝蜜生氣的變了臉色。
平澤不想跟她吵,只好閉嘴,那只是種習慣,她偏要雞蛋里挑骨頭。
葉芝蜜還要罵,卻被胡蝶一把拉住。
「芝蜜,算了,反正我什麼都不記得,可以當做以前的事從未發生過,現在他要怎樣就怎樣,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一點也不在乎。」
她站在大樹面前,認真又嚴肅。
「不過請你告訴他,我不希望他的報復行動影響到我妹妹,她現在正為桃谷尊二的安危擔心,請他高-貴手,放了桃谷尊二,我會很感激他。」
「你在說什麼?」平澤听了她的話,臉上線條忽然轉為嚴厲,「你知不知道三年前褚少爺落海差點死掉是誰害的?當他憑著一絲絲的求生意志活過來後,卻又發現你忘了他,他那時的心情你能體會嗎?現在你竟然說可以當以前的事從未發生過?你真的變了,你再也不是失憶前那個胡蝶了,我真為褚少爺感到不值,因為他自始至終心里就只有你一個!」
胡蝶灰白著臉,往後踉蹌退了一步。
「如果我不是以前的我,那他也不是以前的他了!」她激動的轉身抓起自己的包包,臨去前還恨恨的看了那本雜志一眼。
被了!她受夠了!她只是想不起來一些事,不是失去了感覺與感情,也不是愛情殘廢,她不要再活在人的欺瞞里,就算他們是舉著「為你好」的大旗也一樣!
滿懷心事與憤怒的步出醫院,胡蝶就被叫住了,她回頭一望,竟然是周刊雜志上的女主角——桃谷綺羅。
她本人比周刊上的照片看起來還要漂亮許多,而且非常瘦,若不知道她出身日本望族,沒人會懷疑她不是模特兒。
或許是潛意識作祟,胡蝶對她本能的帶著敵意。嚴格來說,她是認識她的,所以此刻才會覺得熟悉,不過陌生仍佔了絕大多數。
綺羅走到她面前,兩個女孩互相打量著。
「可以跟你談談嗎?」她問。
胡蝶點點頭,于是她們找了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坐下。
綺羅點了杯黑咖啡,輕啜了一口。「我知道你忘了我是誰,所以我還是直話直說。」她放下杯子。「三年前,我跟你同樣愛褚天廉,只是他選擇了你。三年後,他還是選擇你,我實在不曉得自己輸你哪一點。」
「周刊上可不是這麼說的。」胡蝶沒听進她的話,對周刊上的照片仍耿耿于懷。
才說完,沒想到綺羅居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從名牌包包里拿出一張折得方正的外國報紙,放在她面前。
「這是今天早上美國出刊的新聞,天廉回去美國是為了處理一樁商業間諜案,這件事對天訊集團的商譽影響甚巨,幸好他親自回去坐鎮,明快處理,追回流失的資料,揪出間諜,將損失減到最低。若不是他,天訊集團將岌岌可危。」
「他這麼辛苦的趕來趕去,你居然還懷疑他?你真是不配愛他!」她將報紙抽回來,重新塞回包包里。
胡蝶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原來天廉真的回美國了。
「那你們抱在一起是怎麼回事?那總不是假的。」
「當初我以為他死了,後來發現他成了愛德蒙來到台灣,我特地從日本飛來台潸,三年沒見,抱他一下也不行嗎?如果你只憑他抱過別的女人就懷疑他,那我勸你還是快點離開他,因為想擁抱他、擁有他的女人太多了!」
「包括你?」
「包括我。」她大膽的、挑釁的看著胡蝶。「老實說,我還真希望你這疑神疑鬼的個性繼續維持下去,如此一來,天廉一定會受不了你,最後甩了你,那我就有機會了。」她得意的一笑。
「我以為你會恨他。」胡蝶也不甘示弱。「桃谷家不是已經被他逼到絕路了嗎?你還這樣纏在他身邊,不覺得對不起你的家人?」
綺羅冷笑一聲。「我早就不是之前那個愛錢的桃谷綺羅,再說我恨他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天廉現在是富可敵國的商業鉅子,跟他在一起不愁吃、不愁穿,有什麼不好?再說我是真的愛他,我一定能給他幸福。」她一臉自信滿滿。
「但他愛的人是我!」胡蝶討厭她那種自信的樣子,難怪她們以前會互看不順眼。
「那可說不定,你不是就寧可相信周刊也不相信天廉嗎?那他又干麼繼續跟你交往?」
「你沒听過嫉妒這個形容詞嗎?」胡蝶反駁,「陷入愛河里的人會嫉妒是理所當然的。」
「你會這麼想就好。」她拿起包包站起身。「好了,我言盡于此,當我還了以前欠你的,從此以後兩不相欠。」
胡蝶連忙起身擋住她,「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特地來向我澄清周刊上的事?」她不像那麼好心腸的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像你那麼笨,會相信那種三流周刊又不是很難想像的事。」綺羅嗤道,「我可不是看在天廉的份上才跟你的,而是看在你得了失憶癥與流產的份上才說的,就這樣,再見!」懶得再多說一句話,她踩著高跟鞋高傲的離開。
要不是覺得她這麼慘自己也該負一點責任的話,她絕不會跟她多費唇舌。
胡蝶處在震驚的情緒里,跌坐在椅子上。
流產?!她流過產?
茫茫然的-頭,忽地,她眼前的景象變了,看見的不再是裝潢高雅的咖啡館,而是充滿刺鼻消毒水味的醫院就像靈魂被抽離了身體,她看見自己站在病房里,面色慘白的捂著小骯,目光空洞的看著自己的兩腿間,那慢慢擴大的紅色區塊,及沿著大腿流到地板上的鮮血。
那是她三年前的她
胡蝶顫抖著手拿起水杯,猛灌一大口,開水跑進支氣管里,她劇烈的咳了起來!
她用力咳著,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虛月兌,咳到眼淚都流了出來。
「小姐,你還好吧?」服務生跑過來關切,又為她添了詢些水。
無法說話,胡蝶搖搖頭,捧著額頭,拼命喘息,直到呼吸順暢了些後,她才頭暈目眩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步出咖啡館,朝醫院的方向走去。
她要找芝蜜問清楚
天呀!她怎麼會忘了她的小孩怎麼會忘記她來不及出世的寶貝
看著去而復返的胡蝶,葉芝蜜與平澤臉上浮現為難的神色,難以啟口。
「是誰跟你說的?」葉芝蜜躺在床上,將紅女敕女敕的小寶寶慈愛的摟在臂彎里。
「別管誰跟我說的,只要告訴我是不是真的?三年前的那晚我是不是流掉過一個孩子?」胡蝶將包包緊緊的摟在身前,強裝堅強,其實內心早巳如刀割般的劇痛。
葉芝蜜看著寶貝兒子,心里仍在掙扎。她知道胡蝶的心情,尤其是為人母後,她更是為胡蝶與她未出世的孩子感到心痛,縱使事情已經過了三年,但那份痛楚仍然存在,她都如此了,更何況是況胡蝶,這對她們來說,都是道無法縫補的傷口。
「你保證不激動?」她得先確定,她實在怕極了她又會突然發瘋。
胡蝶呼吸急促的點點頭。
葉芝蜜又看了小寶寶一眼,嘆了口氣,幽幽的說:「三年前褚天廉中彈落海失蹤的那天晚上,你因為太過激動與傷心,在醫院里流掉才七周大的胎兒,之後你便昏倒了,醒來後就忘了褚天廉與流產的事。」
她看著心神俱碎的胡蝶,「那時我們會隱瞞你,是擔心你的身體,你太虛弱了,承受不起兩次同樣的打擊,而且當時我們都認為褚天廉已經死了,忘了他與流產的事對你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所以不要怪我們,胡蝶,過去的事一讓它過去吧。」
听到最後一句話,胡蝶的堅強瞬間化為灰燼,崩潰的以雙手緊環抱住自己,放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