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腥風 第 五 章 太歲斗鬼
兩大漢已看出不妙,高手游斗,纏上三天兩夜也分不出勝負來,張文季的武功顯然比女郎渾厚,用游斗術更是無懈可擊,再拖下去,女郎輸定了。
「小姐,用劍對付他。」那位被張文季抓住腳踝摔飛的大漢叫。
兩大漢都佩了劍,另一位大漢手中另抓了一把裝飾頗為華麗的劍,女郎的小蠻腰有可佩劍的皮護腰。
很可能是女郎頗為自負,搶出救人時,把劍交給大漢保管,表示不用劍唬人。
女郎久攻無功,已感到有點狼狽,怒火再狂也是枉然,心中正感到焦躁,虛攻一招,飛躍出兩丈外。
大漢配合得十分圓熟,劍準確地拋出。
女郎一把接住劍,拔劍出鞘,粉面帶煞。
「給他一把劍。」女郎怒叫。
張文季赤手空拳,所以女郎要大漢給他一把劍。
大漢略一遲疑,極不情願地拔劍拋出。
「奇怪。」張文季接住翻騰而來的長劍,惑然地說,「那混蛋的黨羽,居然有風度,異數異數。剛才你們乘機偷襲,才是那混蛋的黨羽們慣常的手法,似乎年頭大變,所有的人都反常了,那混蛋這次就不曾偷襲。」
「本姑娘情急救人,你敢說我偷襲?」女郎柳眉倒豎,大聲抗議,「如果存心偷襲,你早就死了。」
「你的武功,比那個混蛋高出甚多,速度快逾電火流光,如果在下躲閃慢了一剎那,你那一掌很可能劈裂了在下的肩胛骨,你還敢說不是偷襲?哼!小女人,你是那混蛋的情……
情婦?」
絕劍秀士是江湖上有名的如命黑道風雲人物,人才一表英俊瀟灑,甚有女人緣,眾所周知,他有不少美麗的情婦,仍然不斷勾搭美麗的女人,風流成性以花叢聖手自豪,偏偏有那麼多女人願意做他的情婦。
張文季了解這個人,以為這美麗女郎是絕劍秀士的情婦,不然怎會奮勇搶救?
「該死的!你膽敢侮辱我?」女郎火冒三千丈,憤怒地揮劍直上,劍上神功默注,劍一動風雷乍起,劍氣迸發澈骨奇寒,劍身光華熠熠,幻化為一道電光,破空射向他的胸月復要害。
「錚錚錚……」響起一陣震耳清鳴,火花四濺,迸散的劍氣呼嘯如天風降臨,雙方御劍的勁道極為渾雄,每一劍皆勢若雷霆。
張文季心中暗懍,這小女人的劍術,可以用瘋狂潑辣四字形容,比那些當代名家更勝一籌,如不全神貫注應付,真可能挨上幾劍呢!難怪大漢要小姐用劍對付他,可知這小女人在劍術上必定高人一等。
他小心地應付,見招化招,每劍必接,也用剛勁周旋,來一劍封一劍,連封十余招,女郎的劍被震偏的幅度有限,所以能保持從中宮連續進攻的優勢,但他開始反擊,女郎便大感吃力了。
他開始控制主攻了,一連十余劍強壓,把女郎逼得八方旋走,一劍連一劍,一步趕一步,女郎已逐漸失去還手回敬的機會,只能拼全力封架閃避了。
兩大漢駭然變色,心中叫苦。
「老三,撤劍上!」沒有劍的大漢向同伴急叫,「小姐恐怕支持不住了。」
「我……我哪插得了手?」另一大漢雖已應聲拔劍,但腳下遲疑,「他……他們太快,我連人影也難以分清,這一上去,倒霉的一……一定是我。」
黑綠與青色雖有不同,但速度一快,就難以分辨了,兩種色彩相差不遠,人無法分清,該向誰出劍?大漢有自知之明,知道真的無從插手。
松林距大道不遠,飛騰的劍光與鏗鏘的金鐵交鳴,引來了不少膽大的香客在不遠處好奇地旁觀。
大道上香客絡繹于途,膽小的人都匆匆走避。
大踏步來了五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都背了包裹,佩帶了防身刀劍,排隊急趨斗場。
「住手!」為首的中年人,以震耳欲聾的沉雷嗓音大吼,「進香期間,你們在這里打打殺殺,驚世駭俗,也是對地藏菩薩的大不敬,住手!」
最後一聲沉喝,像一聲春雷。
女郎疾退兩丈,月兌出張文季的劍勢範圍,粉臉蒼白,香汗淋灕。
張文季也出了不少汗,但依然神定氣閑。
「老夫在要替你們評理。」中年人雙手叉腰,威風凜凜有如天神,說話中氣充沛,還真有評理的威嚴,「小泵娘,你先說。」
「這潑賴把那個人打得半死,還不肯歇手。」女郎向正踉蹌出林,手中已有拾回的劍,咬牙切齒向外走的絕劍秀士一指,「是我看不順眼,所以……所以管了這檔子閑事。」
五個中年人直至絕劍秀士,接近至十余步內,才分辨出來人是誰,粗眉攢得緊緊地,五人同時臉色一變。
絕劍秀士臉上的血跡已經拭掉了,一個黑眼圈加上左頰浮腫泛紫,不走近真難分辨本來面目。
「你不是他的人?」中年人一指絕劍秀士,向女郎沉聲問。
女郎一怔,怎麼又有人指她是這個被打的人是同伴?
「大哥,咱們走,這種閑事不管也罷。」另一位中年人用不屑的口吻說,「管了有失咱們的身份,走!」
為首的中年人冷哼一聲,舉手一揮,大踏步轉身揚長而去。
「他們是什麼意思?」女郎冒失地向兩大漢問。
「小姐……」大漢指指拉開馬步,揚劍打算向張丈季進招的絕劍秀士一指,「這……這個人……」
「這個人怎麼啦?」
「他……他是……」大漢顯然已認出絕劍的本來面目,臉上有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是誰?」
「絕劍秀士石……石玉。」
「呸!」女郎突然一臉通紅,氣呼呼地扭頭便走。
兩大漢搖頭苦笑,垂頭喪氣後跟。
絕劍秀士扭頭一看,所有的人都走啦!吃了一驚,扭頭撒腿狂奔,大概已完全清醒了,沒有人再幫忙啦!再不走豈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笨蛋?
張文季本來沒有殺絕劍秀士的念頭,要殺早在第一次近身時,就可以一掌將對方送下地獄了。他瞥了手中劍一眼,這把劍已是缺口斑斑,成了廢物啦!女郎的劍是寶物,這把劍禁不起一擊。
拋掉劍,他重回松林取他的背籮,不能在這里等大力鬼王了,先離開再說。
他站在山坡的松樹下,向路兩端眺望。
這里距離揚店鋪約十五六里,大道在山腳下繞過,他所立的山坡,可以看到路兩端三四里外的景物。往南四五里,可以隱約看到村鎮的形影,那就是宿站公館驛,位于南陵縣與貴陽縣的中間小市鎮,兩縣各距七十里。
大道上的香客,結成一群群一隊隊,少則二三十人,多則一兩百,有些隊首尾相連,有些則相距兩三里,傾為壯觀。
他答應了出山虎阻止大力鬼王,必須遵守承諾。
出山虎一群人,必定在公館驛投宿,雖則目下是巳牌正末之時,有眷的香客決不敢錯過宿頭。
有眷的香客一天趕七十里,已經是相當快的腳程了。
武功根基深厚,輕功超絕的人,七十里要不了一個時辰就可趕到。
按大力鬼王的腳程估計,應該快來了。
大力鬼王的行動是不會隱匿而繞路的。
半截鐵塔身材高有九尺,三里外也可以看清。
還沒看到大力鬼王的身影,他干脆坐下來等候,閉上眼楮假寐,情不自禁胡思亂想。
「那位女郎不是絕劍的情婦。」他自言自語,「是個冒失鬼,糊糊涂涂不問情由,冒失地出手管閑事,姑娘們怎能如此魯莽?」
他感到好笑,也覺得自己同樣冒失,口沒遮攔,一口便咬定女郎是絕劍秀士的情婦。
女郎美麗的臉蛋,與穿勁裝的玲瓏透凸健美身材,突然在他的心目中涌現,只感到心跳突然加快了。
四載天涯闖蕩的刀頭舌忝血生涯,他踫上了不少天姿國色的姑娘,也交了些美麗的異性朋友,但似乎沒有人能引起他的注意。
今天相見,明日天涯,這就是江湖闖道者的感情生活,相聚與離別,都不會留下什麼,沒有心情彼此關切牽掛。
今日相聚,誰知道日後是否相見有期?
他突然覺得,這位女郎有點特殊。
「有點眼熟。」他突然坐正身軀自語,「似乎曾經在甚麼地方見過她,她是誰?」
搜索枯腸,他始終想不起曾經見過這位美麗的小泵娘,甚至毫無印象,但依稀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揮之不去。
想起劈胸那一把抓的情景,他有點歉然,感到臉一熱,似乎眼前幻現那誘人的胸部曲線,和發育勻稱的健美胴體,靈活閃動的修長玉腿……
「我怎麼啦?」他頹然倚回樹干假寐,「我怎麼想起這些事?」
難怪心跳加快,這位陌生女郎引起了他的注意,因而引起生理上的波瀾。
閉上眼楮,幻象更為鮮明。
女郎發現救錯了人,那一聲又羞又怒的「呸」,在他眼中顯得可愛極了,不但不像一般女人羞得希望找個地洞鑽進去,反而抬頭挺胸昂然而走,率直的性情很合乎他的胃口。
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與這種姑娘們相處,不必無時無刻擔心陰晴不定的煩人反應。
透過前面的草梢,可看到大道兩端的光景,坡下十余步便是大道,在道上行走的人卻看不到他。
看到了絕劍秀士帶了六個高高矮矮佩了刀劍的人神色獰惡向南趕。
他們是落單的一小群,與前後結隊而行的香客不同,遠在半里外,便可看到絕劍秀士的黑眼圈和紅腫未消的臉,腳下也顯得蹣跚。
這一頓狠揍,內腑可能受了內傷,幸好沒有碎骨頭需要整理。
「這家伙還不死心呢?」他心中暗笑。
男人追女人是合情合理的正常現象,除非絕劍秀士用強暴的手段采花,他無權懲罰這種如命的風流秀士。
他痛打這之徒,主要是絕劍秀士主動找上了他,聊施薄懲而已,所以下手有分寸,一頓好打只傷皮肉,他不是真正殘忍好殺的人。
一大隊香客過去了,不久出現了五個零星的旅客,那位比別人高了一頭的大漢,有如鶴立雞群,遠在三里外便可看到。
「來了。」他欣然說,準備背籮動身。
對付自命不凡的武林人,尤其是那些半吊子的所謂武功不高不低名家,引起糾紛是十分容易的,一句活便可以引起一場你死我活拼搏。
五個人攜有包裹,佩了兵刃,由高大的巨人大力鬼王領先,挺胸凸肚神氣地大踏步趲趕。
大力鬼王不但身材高壯如門神,相貌更是獰惡懾人,滿臉橫肉,牛卵大的巨眼布滿紅絲,血盆大口加上亂胡子,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真像個十殿閻王的守殿鬼王,長相極為唬人。
用做手杖的虎尾大鐵棍,重量真有四十斤以上,一棍下去,磨盤大的巨石保證可以碎成碎屑,單手揮動,三丈內無人敢近身。
據說體型巨大的人,愣頭愣腦不喜。這位大力鬼王正相反,精明機警而且性好漁色,早年做綠林寨主時,搶劫就以搶女人最優先。
後來改投第三大奸惡鄢懋卿押運鹽稅金,自己兼私鹽販子,賺了不少金銀,全花在秦樓楚館的紅牌粉頭身上了。
他並非收集女人的垃圾坑,而是喜歡美女的享受家。他自己生得丑陋,普通三五分姿色的女人,他還看不上眼呢!
鄢奸垮台兩年余,手下三百余名狐群狗黨失去衣食父母,一哄而散各謀生路。
會積蓄的人回家安度余生,賺一個花一個的人,可就淪落為下九流的亡命混混了,為財為色無所不為。
大力鬼王再也沒有大堆金銀在花叢享受啦!重拾舊業做山大王又沒有根基,便糾合了一些人做黑道亡命,搶劫偷盜詐騙恐嚇無所不為。
對女人也就從不在錢方面打主意,劫持采花就成為他找女人的最佳途徑,被正道人士看成必須誅殺的婬賊。
但正道人士無法抓住他犯案的真憑實據,也奈何不了他,三五個一流高手休想接近,一兩個禁不起他的沉重虎尾棍一擊。
四個同樣相貌猙獰的大漢,是他的得力伙伴,稱為江湖四鬼,武功都是第一流的,五個人公然在江湖走動,真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大道可容十人並行,寬度將近兩丈,一個人走路,應該靠左邊的路側走。
張文季卻走在大道的中間,手中點著一根羅漢竹探路杖,人高馬大,身材健壯,走起路來卻慢吞吞,一步一頓像老漢,霸佔了路面,妨礙交通。
大力鬼王五個人,卻步履快捷,健步如飛,像五頭牯牛,並肩橫沖直撞。
大力鬼王腿長腳長,大踏步在中間向前闖,漸漸接近了張文季身後,大牛眼首先涌現不悅的神情。
「好狗不擋路,閃開!」洪鐘似的沉喝,在十步後便發出了。
禍從口出,一句話就可以引發一場暴動。
張文季就等這一句話,制造揍人的機會太容易了。
「混蛋!」他扭頭大罵,「路寬得可供一群豬進屠房,誰擋了你的路啦?豈有此理,叫那麼大聲干什麼?」
他不止說一句話,燒起了一場烈火。
大力鬼王哪受得了?怒火沖天急跨兩步,每步真有七八尺,便到了張文季身後,沉重的虎尾棍猛地單手向前一伸,要掃斷他的雙腳。
「小心……」一個鬼大叫。
張文季像是腿下長了眼,感覺極為靈敏。馬匹的腿膝骨內側,各有一塊錢大的,不長毛的疤痕,那就是馬蹄的感覺器官,憑這疤眼器官放蹄奔馳。人的腿沒有疤眼,所以很難逃避身後的襲擊。
他背了一個大背籮,閃動必定不夠靈活,所以大力鬼王認為吃定他了,這一棍必定腳斷人倒。
他雙腳上縮,身形飛旋而起,速度駭人听聞,眨眼間便到了大力鬼王的前上空。
大力鬼王一棍掃空,還來不及止步收棍,快靴已吻上了左耳門,旋身凌空飛掃的力道沉重無比,足以踢破猛虎的腦袋。
羅漢竹杖也凌空劈落,擊中右肩有骨折聲傳出。
人影斜飛出兩丈,飄然落地點塵不驚。
「呃……」大力鬼王厲叫,向右摔倒,像倒了一座山,沉重的虎尾棍扔出路外去了。
「要打架嗎?打就打,誰怕誰呀?」張文季大叫,飛快地卸下背籮。
大力鬼王渾身橫練,但沒運功同樣禁受不起打擊,何況打擊的人也是內家高手,功深者勝絕無僥幸可言,有心計算無心,一下就夠了。
耳門的一腳,大力鬼王成了耳孔流血的大白痴,右手肩骨折裂,右手算是毀了,躺在地上成了一堆肉山,陷入半昏迷境界,手腳呈現反射性的抽搐,起不來了。
四鬼大駭,惶恐地拔刀撤身。
「小輩,你……你是個可怕的名家。」曾經提醒大力鬼王小心的一鬼厲叫,「些小沖突,你為何猝然下毒手傷人?」
「混蛋!」張文季也用大嗓門叫喊,誰的嗓門大誰就有理,「他那根四十多斤的大鐵棍,要從後面掃斷我的雙腳,這是小沖突嗎?是誰先下毒手?說不出道理,我宰光你們,說!」
四鬼心中發虛,頭頭已經躺在地上像死人,先搶攻反而一照面就完了,武功比頭頭差得太多的四小表,哪有勇氣動手一拼?
「咱們一起上,替老大報仇。」第二名小表咬牙叫,船到江心,馬行狹道,心雖虛也得硬著頭皮拼命,不然如何下台?
「我就打算要你們一起上。」張文季開始揚杖逼進,「一比一我不便下殺手宰你們。」
四小表四面一分,失去拼命搶攻的勇氣,心怯的現象已從開始游走的情景表現出來了。
北面急步來了兩個人,香客打扮,但相貌堂堂,一表非俗,一雙虎目神光湛湛,劍用布囊盛了,斜掛著包裹,風塵僕僕。
「你們想找死嗎?」那位中年香客在旁大聲說,「四個人一上去,一定死。放明白些,帶了這個半死的鬼王,早些溜之大吉,才能避免進鬼門關。」
「少給我胡說八道!」一個小表沉叱,「咱們江湖四鬼怕過誰來?」
「鬼王都成了半死人,小表又算得了什麼?」中年香客說,「進香期間,在下不希望發生血腥事故。你們江湖四鬼也許真的不怕任何高手名宿,但在這位老弟面前,你們不得不怕。」
「他是什麼大菩薩?」
「他不是大菩薩,是降禍給災的凶神。」
「什麼?他……」
「太歲張,就是他!」
張文季扭頭便走,回到背籮旁。
「入雲龍,你在破我的買賣。」他提起背籮說,「這四個小表,如果在九華香期,在任何地方做案,我唯你是問。」
入雲龍歐陽俊,是當代名滿天下的七大劍俠之一。俠,當然指正道人士,與一般的所謂劍客不同,劍客中有壞人在內,只是劍術高人一等而已。
天下十大劍客中,有一半是神憎鬼厭的貨色。而七大劍陝,卻是普遍受到尊敬的俠義英雄。
四小表一听太歲張三個字,已驚得渾身生寒。
再一听入雲龍三個字,心中更寒。
四人一打眼色,背了半死的大力鬼王,向回路撒腿狂奔,像是見了鬼。
「老弟,你少來,別找麻煩好不好?呵呵!」入雲龍大笑,「來進香的有十幾萬人,連地藏菩薩也管不了幾個造孽的小表。他們沒有鬼王領頭,大概不會來了。喂!兩年不見,你好像心軟了,那該死的鬼王真幸運。」
「不瞞你說,不是心軟,而是不希望地藏菩薩的道場涂沾上鮮血。盡避我不是菩薩的信徒,但我尊敬有益世道人心的菩薩。你們真的誠心前來進香禮佛?」
「替家母敬佛,母命難違。」入雲龍說,「這位是敝友凌霄客怕長青,你應該不陌生。」
「柏前輩,久仰久仰。」他含笑行禮,「豈僅是不陌生?去年六月,在山東德州,晚輩曾經領教過柏前輩的凌霄三絕劍殺著。」
凌霄客吃了一驚,臉上訕訕然。
「老弟,那位蒙面人就是你?」凌霄客苦笑,「凌霄三絕連老弟的衣袂也沒沾上,慚愧,當頭太歲名不虛傳,在下栽得不冤。」
「那次事故,晚輩也是不得已。柏前輩一代豪俠,攔住了混江孽龍那群人,他們搶劫嚴家的運金船,晚輩不得不出面阻擋,他們有權這麼做。」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搶劫嚴家運金船的事。」凌霄客說,「老實說,咱們這些浪得虛名的所謂俠義門人,從不干預搶劫四大奸惡的事,甚至有些激于義憤的子弟,也暗中插上一手扮強盜呢!那次你參與了?」
「沒有,我們供給混江孽龍正確的消息。」
「你們?」
「不錯,晚輩有些朋友獨木不成林,一個人辦事,辦不出什麼來的。」
一個人即使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干出什麼天動地動的大事來,他一直與鬼手柯永福一群肝膽相照的朋友合作得十分圓滿愉快。
「你也是來進香的?」入雲龍問,「咱們一起走吧!多一個伴……」
「你算了吧!」他背起背籮,「我這人天生反叛,什麼事都做,就是不行俠,和你們走在一起,不被氣死也會得胃氣痛。我不是來進香的,來等幾個人。」
「你痛打大力鬼王,不是行俠?」入雲龍反駁,「你把他廢了?」
「你可不要冤枉好人。」他舉步便走,「我哪有閑工夫管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是他凶悍地爭路向我下毒手,我有權自衛廢了他。」
三人有說有笑,向南走了。
鮑館驛有兩條街三四條巷,小得可憐,所有的民宅皆盡量收容香客,鎮內鎮外的樹林郊野,都有香客露宿,這一年一度的香期,替這一帶增添了暫時的繁榮。
出山虎、出洞蛟所保護的二十余名男女老少,在鎮東的一處樹林安頓。
蓖請的八名挑夫架起了簡單的帳幕,設了臨時的廚廁,倒也有條不紊,有錢人辦事畢竟方便而有條理。
出山虎與另四位保鏢,六個人分住最外側的兩座布帳,日夜都派人輪流警戒,動身時則前導和後衛,十分盡職,也相當辛苦。
自從知道有婬賊在這條路上活動之後,出洞蛟與出山虎憂心忡忡,深感責任重大,為雇主的兩位美麗的大閨女擔心,警覺心提高至極限,風吹草動,也讓他們六個保鏢心驚膽跳。
他們並不太相信張龍的保證,認為他對付不了可怕的大力鬼王。
而他們六個保鏢,根本禁不起大力鬼王一擊,心中恐懼萬分,只能咬緊牙關等候大禍臨頭。
右方不遠處,也有三十余位男女香客扎營,正是在揚店鋪樹林歇息的那一群人,笑語聲隱約可聞。
天一黑,三個保鏢提心吊膽,徹夜警戒不敢輪流守夜,全部出動備極辛勞。
曾經發現有依稀難辨的黑影,在那些人的住處飄忽不定,始終不曾接近這一邊,但已把他們六個保鏢,嚇得六神無主。
四更天,一個黑影蛇行鷺伏,從林子的北面潛出,立即越野飛掠而走。
另一個淡淡的黑影,乍現乍隱有如鬼魅幻形,遠遠地跟在黑影身後。
出山虎武功不差,但旁觀雖清,仍然無法正確地發現兩個黑影的蹤跡,只驚得渾身冒冷汗。
幸而先後乍現乍隱的黑影並沒接近他們的宿處,匆匆而過,難辨實影。
出山虎與出洞蛟是一組,潛伏處視界良好,兩人都依稀看到兩黑影先後撤離。
「你說,我們看到的虛影到底是人是鬼?」出山虎向身畔的出洞蛟低聲問。
「我……我不知道。」出洞蛟已經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身軀不住抖索,「乍現乍隱,倏忽而沒。老天爺!恐怕真有鬼魅在這附近活動呢!距鬼門關不足十天,正是鬼魂活動最劇的時候……」
「你少說鬼話好不好?」出山虎自己也感到全身汗毛直豎,「不可能是大力鬼王一群人,鬼王的輕功還不是第一流的。」
「好在與咱們無關,謝天謝地。」
「那可不一定哦!說不定他們去而復來……」
「別危言聳听好不好!你這張烏鴉嘴最好閉得牢牢的。」出山虎惶然埋怨。
前一個黑影遠出三里外,飛快地進入山坡下的樹林。
苞蹤的淡淡黑影向左一繞,消失在樹林暗影中。
四個人和衣躺在松樹下沉沉入睡,一個在三丈外的松樹下向四周警戒,看到腳下放慢的黑影接近,發出一聲暗號,隱在肘後的單刀已作勢撲出。
黑影回了一聲暗號,這才重新奔近。
「如何?」警哨現身低聲問。
「沒有後續的人。」返回的黑影說︰「所有的人似乎毫無戒心,甚至連守夜的人也不派,不像曾老狗的作風,我不喜歡這種反常的情勢。」
「他們純粹是來朝山進香的,沒料到有人跟蹤計算,毫無戒心並非反常,你何必疑神疑鬼?」
「我只想干脆早些下手,以免夜長夢多。」
「你可不要亂出餿主意,咱們六個人奈何不了曾老狗,必須等從池州來的人會合,打草驚蛇會誤事的。」警哨鄭重地說,「咱們六個人偷襲雖然希望甚濃,但一擊不中可就萬事全休。你知道曾老狗的睡處嗎?」
「當然知道,辛苦了一夜,你以為我如此草包?」
右方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咳。
「你本來就是草包。」刺耳的陰森語音似乎發自身側,「知道睡處,並不能保證偷襲可以成功。憑你們幾個打頭陣踩探的三流貨色,妄想偷襲僥幸,不啻痴人說夢,有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兩人大吃一驚,一蹦而起。
熟睡的四個人也被驚動,急急抄刀劍搶出。
「什麼人?」兩個人同聲大喝。
「嘿嘿嘿……」陰笑聲入耳,飄飄忽忽乍遠乍近,不知聲源到底出自何處;樹林中幽暗,既看不見人影移動,也听不到腳步移動的聲息。
七月半中元鬼節剛過,在野外踫上鬼大有可能。
六個好漢都不怕鬼,都是武功第一流的名家。心目中沒有鬼神,當然不信有鬼前來糾纏,何況先前入耳的話,不可能是鬼所說的,分明是行家所提的警告,諷刺挖苦是敵非友。
「朋友,何不現身賜教?」警哨悄然向暗影處發射一枚透風鏢,「不必裝神弄鬼,咱們本來就是裝神弄鬼的專家……呃……」
呃的叫聲一出,人仰面便倒。
悄然打出的透風鏢,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胸口,鏢尾擊中七坎大穴,黑夜中認穴奇準無比。
鏢已摘定向穗,所以可用鏢尾擊中穴道。
淡淡的虛影一掠而過,傳出清脆的耳光聲。
「哎……」
「呃……」
兩個人分向兩側摔倒,各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力道不輕不重,很可能掉了三兩顆大牙而已。
六個人倒了三個,其他三位仁兄根本沒看到淡影,更不可能看到倒飛的透風鏢。
「真有鬼……」一位仁兄尖叫,撒腿便跑,一不小心,砰一聲撞中一株松樹干,枝葉搖搖,松針下墮如雨,叫了一聲反彈而倒,鼻破血流。
另兩位仁兄非常機警,向下一僕,連滾帶爬急遁,知道不是鬼,是人,伏地遁逃是最佳的選擇。
「嘿嘿嘿……」刺耳的陰森笑聲重新飄忽不定。
入雲龍與凌霄客誠心前來進香,所以不急于趕路,與普通的香客一樣,誠意正心一步一步趕路。
他們也在這里野宿,但位于鎮西的郊野一株大樹下。
張文季沒和他們在一起,一到鎮上就分手了。
天剛亮,兩人便已將行囊收拾妥當,在左近的小溪流洗漱畢,回到樹下準備進早膳。
他們都帶了干糧,甚至帶了竹筒制的盛水用具。
罷取出干糧,兩個青影如電。
「咦!」入雲龍一驚,一蹦而起,首先便取出擱在包裹上的劍囊,打開鎖口帶插在腰間。
凌霄客也心生警兆,迅速準備應變。
青影到了,兩面一分,來勢洶洶。
是兩個年近花甲、面目陰沉的佩劍人,一高一矮,鷹目中怒火在燃燒。
入雲龍久走江湖,見多識廣,一看兩人的長相,便知道來人是誰了,心中暗懍,但神態從容。
「中州雙殘魏老兄,你們氣勢洶洶,好像要吃人,是有意沖在下來的?」入雲龍沉著地說,「似乎我歐陽俊沒招惹你兄弟倆吧?」——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