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 第十二章
用雙手象掩蓋令人心煩的事實一樣掩蓋著自己的眼楮。
我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勉強收拾了心情,重新抬起頭,卻赫然發現天地已經變色。
身前身後站了幾個一看就知道專業的男人。
本來站在我身邊的報販早不知何方去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報紙攤。
我後退,惶恐地撞上另一副堅硬的胸膛。
與將!
必定是他,我知道肯定是他!
即使是真正面對暴力,原以為還有那麼幾秒鐘可以展示我的靈牙利齒。
至少在公眾場合將榮與將的大名公告天下,好為自己的蹤跡留點可憐的線索。
誰知道還沒有開口,頸後一癢。
原來現代醫學發達到這種程度,可以瞬間讓人手腳麻痹,大腦關閉。
我軟軟一倒……….
睜開眼楮時,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榮家的客房。
窗外的鳥鳴,清脆悅耳到讓人苦笑的地步。
床頭坐著一人,柔情款款。
我面無表情瞪著他,隨後笑起來。
簡直是笑不可仰。
何其諷刺,那額上丑陋的傷痕。
記錄我的愚蠢,他的惡毒。
與將安靜坐在我的床頭。
好溫和的表情,看著我象看著被寵壞的孩子。
只可惜我一朝被蛇咬。
而且時間不超過三月,自然記得那入骨的疼。
「笑夠了嗎?」他輕問。
以前他半夜進來,也是這樣輕輕和我說話。
低沉溫柔的聲音,伴我入夢。
我慢慢止了笑,象吃了藥物抑制了自己某種病癥般,停止得毫不自然。
床頭的電話已經換了新的,顏色還是以前那種。
我不願看與將的臉。
每看一眼,心頭就狂疼。
那麼真摯的愛戀,為什麼只是虛假?
若是真的呢?
生生,若是真的,會如何?
不去想那假設,我轉頭看床頭的電話。
那里面,可有一個新的竊听器?
或是每個住到榮家來的客人,他都會安然坐在床頭,承受他仿佛輕柔撫模的目光,再听一听碎了心的聲音。
「生生……」
與將傾前,伸手。
我赫然心驚,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他掌中玩弄的獵物,簌然全身一縮。
膽戰心驚看著他的影子,象魔鬼一樣覆上來。
我打算養精蓄銳,儲足力氣將他一舉踢下床去。
他卻只是傾前為我掖好被子,又退開去。
我難以置信,瞪著他的眼楮張得更大。
他疑惑地問︰「怎麼了?」
我別過臉。
哼,不過老伎倆。
欲擒故縱、以攻為守。
丙然,顎下忽然一熱。
臉被與將擰餅去,和他靜靜相對。
他的氣息噴在我臉上。
「生生,你變了。」
柔情似水。
我驟然間只想大笑。
可笑。
我變了,原來變的是我。
笑聲堵在喉嚨聲處,化為悲切的嗚咽。
「不錯,我變了。」
我只有承認。
不是嗎,由始至終,與將都是同一個人。
是我瞎了眼楮,錯看了他。
與將問︰「怎麼,生生,你不高興嗎?我終于得到榮氏,這不是你最希望的?」
我還能說什麼?
他問得無辜︰「你一直都希望我能歷練出商場上的戰斗力,為什麼現在卻這等模樣?」
我連苦笑的資格都沒有。
只有冷笑。
是的,是的,錯的是我。
我期盼著他奸詐無比,狠辣無雙,他卻霍然嘿嘿一笑,露出真面目。
他比我期盼的做得更好,更高明。
我幾乎應該撲上去緊緊摟著他,和他同賀天下。
與將將我的手握在掌中,如他當日常做的舉動般︰「生生,為何你不再愛我?為何你離我而去,與你的父親對付我?」
愛?
我如遭暮鼓晨鐘一敲,被震得無所適從,剎那間眼花繚亂,不知身在何處。
我霍然摔開他的手,再一巴掌硬生生拍在他臉上。
可惜,沒有震碎那假惺惺的面具。
與將與將,我多想看看你的里面,你的皮下面,到底是些什麼?
他錯愕難堪。
我咬牙切齒。
「與將,你最厲害的地方,就是讓我事到如今,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倒不出一點的苦水。」我磨著細白牙齒,輕輕用力吐字︰「真讓我佩服。」
我點頭道︰「我好佩服。」
與將沒有伸手撫模自己發紅的臉,似乎那一巴掌沒有感覺。
也許他的面具太厚太硬,我那微不足道的一巴掌實在起不了絲毫作用。
他站起來,無聲看我。
居高臨下,好一股王者氣勢。
這般情形,夢中見過多少回。
多少回,為他的稱霸天下而笑醒過來。
如今見了,哪里有當日半點情懷,只剩心驚膽戰而已。
一回頭,已是百年身。
我唯有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