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大學生活(上) 第一章
陽光一樣的燦爛笑容,無論遇到什麼壞事都樂呵呵的樣子。
長著一副時下流行的、讓女孩尖叫的面孔,無法讓任何人對他發脾氣的帥哥。
斑大帥氣,身材一流,光彩奪目的何永祺。
他是小阿姨的寶貝兒子,是我的表哥,同時,也是我的大學室友。
為什麼我要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甚至在同一班?如果小阿姨早兩年生他,而不是讓他只比我大十五天,我一定感激不盡。
科大采用軍事化管理,硬性規定學生一律不得另租公寓,要按學校的安排住在校園公寓里。幸虧校園公寓的設施不錯。可是……為什麼老媽要托關系把我們兩安排在一套公寓?
包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大家都認為我有義務照顧這個表面看來精明,實際上是我所見過最白痴的白痴?
僅僅在住進公寓的第一天,我就起碼嘆了十萬個為什麼。
「表弟,看見我的鞋子嗎?」
「表弟,這是學校準備的床單嗎?怎麼用?」
「表弟,你會調洗澡的熱水嗎?」
「表弟……」
第一天,我幫他找鞋子、鋪床、調洗澡的熱水……甚至幫他在浴室外遞擦身的大毛巾。
這家伙在家里一定是個白痴!
恐怕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才能不被他使喚來使喚去。
好不容易挨到上床睡覺的時候,我非常良心地將靠窗的床讓給他,自己睡了角落的那張。
砰!
晚上,忽然听見龐然大物落地的聲音。
我連忙起來開燈︰「怎麼了?」
「這床好小。」他躺在地上揉腦袋,眯著眼楮訴苦︰「我一翻身就掉下來了。」
白痴……
我翻個白眼,叫他重新上床,拉了一把椅子擋在床邊。
「行了,這樣就不會掉下去了。」
必了燈,重新睡覺。剛要睡著,又听見「砰」一聲。
這次倒不象龐然大物落地的聲音。本著負責的態度,我只好非常不願意地再度起床開燈。
「又怎麼了?」我走到他床前低吼。
他還是在揉腦袋︰「這床好小,我一翻身,頭就撞到牆了。」
我面部一陣抽搐。忍著對天怒吼的沖動,冷靜地轉身拿了一卷透明膠過來。
「這樣就不怕撞了。」我扯下厚厚一疊紙巾,用透明膠嚴嚴實實地貼在他額頭上,警告道︰「給我好好睡覺,再吵醒我就扁你!」
松了口氣,關燈睡覺。
一晚總算過去,也許是「扁他」的警告有效,沒有「砰」的聲音傳來。
早上起來,看見那塊白色的「防踫撞紙巾」還貼在他額頭,不禁笑出來。可是……當我把透明膠撕下來時,就笑不出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會皮膚過敏?」
他對一額頭的紅色小斑點倒不怎麼介意︰「我怎麼知道會過敏?以前沒有試過把透明膠貼在臉上。」
「你白痴,皮膚不好自己不知道啊?」
「表弟,不用為我擔心,很快會好的。」
「鬼才擔心你!小阿姨和老媽說了不放心我們兩剛進學校,說了要來看我們。火車下午就到!」我在寢室里團團轉,跑到他面前指著他的鼻子警告︰「我告訴你,不許說透明膠的事,不然我和你沒完。」
他忽然露出狡猾的笑容︰「原來你怕我媽和姨媽。」
「閉嘴。」
「我要告訴她們你對我不好,你答應照顧我的,可是你用書打我的頭,還用透明膠貼在我額頭上,用拳頭恐嚇我。」
我霍然跳起來︰「你胡說!我什麼時候用書打你的頭了?」
「就昨天,剛搬進來的時候。」
「誰叫你拿著書到處搗亂,明明知道我在整理東西,我算打得輕了。」我哼一聲︰「好哇,你還敢記仇?那我幫你找鞋子、鋪床、調洗澡的熱水、遞大毛巾,你就不記得了?」
他這個時候一點也不白痴,反哼一聲︰「那好,我把你的好事壞事都告訴她們,看她們怎麼說。」
我掄起拳頭就想扁他。
不是想,我確實扁了,狠狠一拳掄在他眼角。
他一下子懵了,眨眨眼角開始發紫的眼楮,盯著我。
「不服氣?不服氣就打一場!」我小心準備戰斗,他身形高大和我不相上下,說不定這個小子生活是個白痴,打架是個霸王。
他盯我一會,沒有動彈,反而低頭看著地上。
沉默的態度,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我哼哼哼哼幾聲,表示自己絕不心虛,簌地溜出寢室。
無論溜到哪里,小阿姨和老媽到的時候總不能不現身。我回到寢室的時候,她們已經坐在那里對何永祺噓寒問暖,視線尤其集中在腫起來的眼角上。
腫起來了?我怎麼不記得自己用了這麼重的拳?
難道這小子為了誣陷我特意給自己加了兩拳?
「媽……小阿姨……」硬著頭皮,我走了進門。
三雙眼楮立即轉到我身上,老媽先發制人︰「瞳瞳,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媽……是他……」
「永祺第一次不在家住,你多少高中時住餅校,應該照顧他。」
小阿姨插話︰「姐,瞳瞳已經很幫忙了,你別罵他。」
我狠狠瞪何永祺一眼,解釋道︰「媽,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你別狡辯!」老媽拿出威勢,吼得我渾身一震︰「不許你欺負永祺。自己有手有腳,為什麼要他幫你搬箱子?現在好了,箱子掉下來砸到眼角。如果傷到眼楮,你拿什麼賠?」
「什麼?搬箱子?」我驚訝地看著何永祺,他對我聳肩。
「哎呀,姐,你就不要罵了。」小阿姨止住老媽的滔滔不絕,對我笑著招手︰「來,瞳瞳,到小阿姨這來。小阿姨知道你最乖最能干,你表哥是個十足的生活白痴,要他住校,只能有人在身邊我才放心。早說了不許他報考外省大學,他偏要挑你報的這家。」
「偏挑這家?」我再狠狠給他一眼。
原來存心跟我過不去。
他又對我無所謂地聳肩,這次附帶一個無賴的笑容。
「瞳瞳,小阿姨沒有別的要求,就是永祺生活上有幾個地方請你幫他注意一下。他的皮膚不好,不能隨便用別的香皂,你不要再把自己的香皂借給他了,瞧他一用就長了一額頭的紅斑。」
香皂?我終于知道,這個白痴很會說謊,而且說的時候面不改色。
「還有,他睡覺的時候喜歡翻身,這里的床比家里的小,很容易……奇怪,永祺,你昨晚睡小床習慣嗎?我看你起色不錯,應該睡得挺好。媽媽還以為你睡不習慣呢。」
「媽,小床很舒服,我睡得很好。」
「哦,瞳瞳,還有一點,他從來沒有洗過自己的衣服,這大學也真落後,到現在都沒有洗衣機。姐,你說我們要不要買一台洗衣機給他們放在公寓里用?」
「不用了,瞳瞳會洗衣服,不就兩個人的衣服嗎,還怕把他累死?」
我哀嚎一聲。
「那就麻煩瞳瞳了。永祺,你也要快點學會照顧自己,不要老麻煩瞳瞳。」
「知道!我會學的!」
「對了,還有一點……」
「還有……」
「最後一點……」
「差點忘了,這點可不能漏……」
…………
………………
等小阿姨和老媽離開,我已經雙眼呆滯。
現在退學還來得及嗎?
我喘著粗氣︰「為什麼誣陷我,說我要你幫我搬箱子?」
「難道要我告訴媽和姨媽你打我?」他指指眼角。
「你就不可以找點對我有利的借口,說你自己不小心撞在窗台上好了。」
「我又不是白痴,怎麼會自己撞到窗台上?」
我懷疑地上下打量他。對于一個晚上睡覺不是掉下床就是撞上牆的白痴,很難想象他不會把眼角送到窗台上撞兩下。
「表弟……」
「叫我名字,不要表弟表弟的,惡心死了!」
「瞳瞳……」
渾身雞皮疙瘩凸了出來,我打個寒戰︰「閉嘴,叫全名。」
「梁少瞳。」
這才好一點,我問︰「什麼事?」
他忽然露出一個陽光得不可思議的笑容︰「可以和你一起住,我好高興。」
心髒砰地一聲猛跳起來,象被人啟動了強力馬達。
我狠狠轉頭︰「我可一點都不高興。」
沒有辦法,再不高興也不可能反抗小阿姨和老媽的雙重壓制。悲慘的大學生活還是開始了。
我發現自己的涵養越來越好,適應力也越來越好。
至少想吐血的次數從平均每天三十七次下降到每天二十七次。
何永祺,何永祺,哼!
因為他,我每個星期要打兩通昂貴的長途電話,向小阿姨和老媽報告他的行蹤、健康、學業、交友……
因為他,我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完全失去上大學的樂趣。
因為他,進入這家朝思暮想的科技大學後的第一個星期,我已經開始憎恨這里過度優越的住宿條件什麼時候學生宿舍居然進步到兩人擁有一套公寓?
奢侈!
如果在宿舍里被迫面對他,那上課的時候離他遠一點總可以了吧。反正他高大英俊,笑起來象個天使,而且剛剛開學沒有人知道他實際上是個白痴,喜歡和他交朋友的大有人在。
正式上課不過三天,希望在課堂中得到歇息的我幻想破滅。
香口膠已經夠麻煩,如果是一塊與你體形相同的香口膠,而且死也要黏著你坐,那就更麻煩了。
最麻煩的是,這個甩不掉的香口膠似乎對書本和課堂沒有興趣,經常發呆。天知道他大學入學考試的好成績是哪里蹦出來的?我打賭不是他自己考的。
發呆還好一點,最怕他趴在桌子上睡覺,雖然不打呼嚕,卻一直用臉挨著我的手臂磨磨蹭蹭,象一只巨型寵物貓。每當這個時候,全班所有女聲羨慕的眼光都集中到我們兩身上,比所有男生怪異的目光更令我受不了。
他閉上眼楮睡得很舒服,倒霉的是我,每次都要一個人承受不應該讓我承受的一切。
「不許你靠著我坐,上課要睡覺自己坐後面去。老師的凌厲眼光快把我殺死了。」
「我不靠著你根本睡不著。」
「你……」我給他後腦一記大力金剛掌。
他模模後腦︰「我要打電話告訴姨媽,你打我。」
「去啊,你立即去。我寧願被老媽罵死也不想當你的保姆。」
他閉嘴,每到這個時候,委屈的神情就露出來了。牛高馬大,居然裝可憐,我看了只想撞牆。
下一堂課,他又挨到我身邊坐下。
這次,勉強支撐了半堂課,老實坐著听課,沒有發呆睡覺。下半堂不出所料,還是睡著了。
我再度哀嚎,只好從此絕了當好學生,天天坐第一排的念頭,移師教室的最後一排,以躲避各種可怕的眼光。
「表面聲波類型的屏幕,通常采用兩軸設計,分別有一條聲波帶分布在X軸和Y軸,當……」安靜的課堂里,老師忽然停下在黑板上如狂草一樣的板書,把頭轉過來︰「昨天我布置了預習,誰可以告訴我聲波帶如何工作?」眼鏡下的黑色眼珠開始掃視全場。
所有人老實地低頭,盡量不引人注意,除了他。
「何永祺。」
就知道他這個笨蛋根本沒有听課,走神走到大西北去了。我伸腳,狠狠踢了他一下。
「啊?」他驀然抬頭。
「聲波帶的工作原理是什麼?」
瞧他一臉無辜向我看過來,我咬牙,不得不豎起兩根手指兩軸設計,笨蛋!
他恍然大悟︰「哦,兩道!」
「兩道?」老師皺眉。
我暗中哀嚎,反復晃動兩根手指,用嘴形無聲說︰設計……設計……
他反應過來︰「兩道設計。」
「兩道設計?」
天,這人壓根沒有看書。全班同學習以為常地開始抖動肩膀忍笑。
為了疼愛我的小阿姨,我不得不冒險,低聲道︰「X,Y。」
他總算听到,不假思索地照搬︰「X和Y。」
老師的臉色緩和一點,再問︰「X和Y代表什麼?」
我松了一口氣,多簡單的問題,X和Y代表坐標系的兩條軸,初中生都可以答出來。結果證明我這表哥是個白痴。
「染色體。」他聳肩。
全班哄堂大笑。我啪嗒一聲,無力地倒在課桌上。
丟臉……
世上最悲慘的事,莫過于丟夠臉後,還要在飯堂里拼死拼活幫一個白痴送飯到教師休息室。
出于學校領導對當今社會年輕一代奢侈習慣的不滿,學校規定,每個學生都必須在學期初交納一筆餐費,平日在學校專用飯堂進餐,每人只可以點一葷兩素。
本來,此舉提倡艱苦節約,我這樣的好學生當然不會反對。但飯堂竟然不采用現代流行的自助式而選擇窗口排隊式,害我為了吃一頓飯要在人群中擠個半死,實在令人痛苦無比。
包痛苦的是,我還要幫永祺那討厭的家伙排隊打飯。端一個飯盒在人群里擠已經夠悲慘了,我竟然要拿兩個。
每想到這里,我就不禁搖頭感慨自己的不幸。
今天中午的飯當然要送到教師休息室,因為他被老師留下「再教育」,而小阿姨說,這孩子一旦不按時吃飯,胃就會疼。
端著飯盒走到一樓的教師休息室,遠遠就听到老師的笑聲。轉進門,今天在課堂上發紫的臉此刻特別紅潤。桌子上鋪開一局象棋,正殺得如火如荼。坐在對面的當然是那個最最礙眼的何永祺。
「飯來了!」他看見我手里的飯,歡呼一聲,站起來接過。
「好了,你慢慢吃吧,下次上課一定要預習,知道嗎?」老師呵呵笑著站起來。
「知道!一定預習!」
老師,你不要信,這個家伙每次都是答應後就把事情忘記的。
世界上有一種人是專門生出來迷惑人的,讓大家對他生氣後都無可奈何的原諒,何永祺就是這樣的人。
每次他得罪老師,把老師氣得幾乎送急救室,往往轉過身來,又被他三言兩語,或者一個笑容哄得高興不已。
騙子!
「表弟,今天怎麼沒有排骨?」他低頭用勺子挑飯盒中的菜。
「叫我的名字,不許叫表弟。」我沒有好氣地瞪他︰「今天飯堂沒有排骨。」
「不對,星期二的菜單上有排骨。」
背菜單這麼厲害,怎麼不見你去背書?
「排骨賣完了,我買不到。」
「買不到?」他抬頭看我,露出在同學面前不會出現的委屈神情,好像我做了天大的壞事。
拜托,不過是個排骨,你少吃一頓會死?
「排骨……」
「別對我撒嬌,我不是小阿姨。」
「我要吃排骨。」
受不了這麼大的男人居然還撒嬌,我朝天翻個白眼,毫不猶豫地給他後腦上來了一下。
我吼︰「說了沒有就沒有!再嘀咕明天自己打飯!」
這下總算老實了。
他低頭,滿滿一盒飯風卷殘雲地被迅速消滅,將空空的飯盒遞給我。
為什麼我要理所當然地當他的保姆?一邊第一百萬次嘆氣,一邊接過他的飯盒。飯盒不能讓他自己洗,自從第一次看過他自己洗的飯盒,我就已經明白這個道理。
如果讓他自己洗飯盒,里面殘留的洗潔精和飯粒油污會讓他三天內中毒住院。
而他中毒住院,我老媽那個疼愛外甥遠遠超過疼愛兒子的人一定會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