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千歲爺 第一章 重生不復仇
陽春三月,一輛馬車轆轆駛出溫暖的白楊城,舒適的馬車內,十九歲的少婦黑發紅唇,膚若凝脂,斜靠在軟枕上闔眼小憩,偶而張開美麗黑眸靜靜望著窗外的山景春色,久久,又闔上眼眸。
兩個貼身丫鬟見晴、見雲坐在另一邊,時不時的互看一眼,又看了姑娘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相對無言。
幾日前,姑娘夢魘後驚醒人就一直懨懨的,也不愛說話,嚴老大夫來了幾回,都說無礙,只是心思過多影響身體,要她放寬心才好。
她們是七歲就來到姑娘身邊伺候,除了夫人、老爺離世時姑娘曾如此沉默,其他時日都不曾,兩人幾番思索也琢磨不出緣由,何況姑爺中舉成了探花郎,姑娘歡喜都來不及,怎麼就心思多了?
安黎兒不是沒有察覺到兩個丫鬟的無措與關心,但重生回來幾日,她自己都還有些不真實感,就怕置身夢中,可想到這幾日婆母殷殷交代要置辦前去京城的行囊及禮物清單,還有珠寶坊、綢衣坊及醇酒樓等多位掌櫃送過來的長長簽賬單,這一幕幕都太熟悉!
外人眼中清高實則貪婪的婆母及小姑將看中的首飾、布匹、衣料、名酒、古畫及好茶等等,嘴巴一張一闔,簽個名,賬單就全往她這里送。
前世,她傻傻的支付,還怕不夠,又添購不少,讓一向看不起她這個商家出身的婆母難得的開金口稱贊,只是那隱藏在眼底閃過的不屑她也看得清楚。
這一世,一迭厚厚賬單被她扔在屋里,吩咐兩個丫鬟收拾行囊便套了馬車出府,也未像前世當個賢淑媳婦向婆母告知去向,看婆母臉色,听她訓完話才敢出門。
她打算在凌風書院小住三日,好好捋捋思緒,思索再來的路要如何走。
「少夫人,到凌風書院了。」
見晴小小聲喚了姑娘,馬車其實已停上好一會兒,但她卻是看著窗外,動也未動。
安黎兒眨眨眼,回了神,在兩個丫鬟攙扶下下了馬車,一行三人熟門熟路的跟守門的林伯打聲招呼後便走進白楊城唯一的私人書院。
凌風書院不大,勝在環境清幽,校舍里古木參天,居中有一形似彎月的鏡潭,各屋舍及學堂皆沿著鏡潭建造,中間錯落著亭台樓閣、曲橋長廊。
她們主僕每半個月都會前來一趟,主要是安黎兒有一手好廚藝,擔心弟弟安承皓在書院吃食不好,都會做些果干或肉干等零食過來,也看看弟弟是否安好。
書院規定學生一律住在書院里,一個月只有兩日可以返家。
只是小少年心有壯志,不想成為姊姊的拖油瓶,即使可歸家的日子也大多留在書院讀書。
畢竟姊姊嫁人了,要侍奉公婆,服侍夫君,還有個討人厭的小姑,更有商鋪莊園要管理,蠟燭已多頭燒了,也好在姊姊生性聰慧,做事有章法,固定時日便會來看他,這兩年來皆是如此,不過今日顯然破例了。
安承皓甫從宿舍離開,正與同窗好友穿過書院後花園往學堂走,就看到迎面而來的姊姊,頓時一怔。
同窗也識得安黎兒,有禮的跟她一揖,安黎兒忍著心中激動向小少年點頭,目光隨即落到弟弟身上。
安承皓像極縮小版的父親,五官俊秀,雖然才七歲,個兒只到她的肩膀,已是個粉妝玉琢的小公子,想到前世他被糟蹋一事,她眼眶驀地一紅,心里又萬分慶幸,他好好的,活得好好的,這幾日她總是過得惶然,就怕只是一場美夢。
安承皓仰看她的眉頭一皺,「發生何事了?姊姊不是還有五日才會過來看子玉?」
安承皓,字子玉。
她眼眶泛紅的搖頭,「是姊姊想你了。」
俊朗的小少年先是一怔,如玉臉頰突地漲紅,有些無措,「姊姊——怎麼——」
安黎兒突然彎,緊緊抱住弟弟,將頭枕在他單薄的肩頭,身體微顫的哭了起來。
安承皓看不到姊姊的表情,卻感覺一股濕意在肩上,這是哭了!他立馬看向兩個丫鬟,「誰欺侮我姊姊?」
見晴跟見雲也急啊,但誰欺侮姑娘?兩人互看一眼,同時搖頭,「沒有啊,小公子。」
安承皓抿緊薄唇,他年紀小但早慧,在夫子眼中就是天生讀書的料,一入書院就成為重點哉培的學子,因此比同齡孩子學得多也懂得多。
姊姊容貌承襲母親,看似溫婉縴弱,脾氣卻隨了父親的暴脾氣,不過,從娘親跟爹爹前後離世後,脾氣收斂不說,嫁入夫家,更任夫家予取予求,姊姊忍氣吞聲,讓他這個當弟弟的是又氣又心疼。
但日子再怎麼難過,姊姊掉金豆子的事是少之又少,眼下能讓她委屈掉淚的還能有誰?
他胸口里的火氣蹭地往頂上竄燒,「我去找林家人算賬!」
他想推開姊姊,無奈姊姊反將他抱得更緊。
安黎兒緊緊咬住粉唇,卻嘗到咸咸淚水,她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有太多的委屈、不甘及悔恨,但在擁抱活生生的弟弟時這些怨悔都消失了。
「姊,姊夫現在是探花郎,前程似錦,林家人自然瞧不上妳這個商家女,妳別傻傻的答應隨他們進京!」小少年眉頭糾結,「姊夫連回白楊城也沒有,只讓你們進京,誰知道他那里是什麼情況?我們夫子說了,京城多少權貴榜下捉婿,姊夫生得俊俏,鐵定吸引不少高門貴女,進京一事,姊姊還是得思量再三。」
她哽咽點頭,前世弟弟也跟她說了同樣的話,可笑她愚昧狂傲,覺得自己能應付,還听信林家人的話,反勸弟弟同行,信誓旦旦的說京城任何一家書院都比白楊城好,師資更優,中舉更有望,弟弟才隨同赴京,卻因此與她同墜地獄!
安承皓叨叨念念的說了很多,親親姊姊仍將他抱得緊緊,他如玉臉龐染上粉色,窘迫的低聲抗議,「姊姊放開子玉吧,我已是男子漢了。」
安承皓也是無法了,後園還是有其他學生來回走動,姊弟相擁已經引來側目。
終于安黎兒情緒和緩,松開了手,她直起腰桿,卻是偏過頭,拿起繡帕拭淚後才回頭看著弟弟,「是姊姊失態了。」
安黎兒生得花容月貌,一雙清澈明眸,靜靜瞧人時自帶一股我見猶憐的柔弱,引人心疼,尤其此時眼尾及鼻頭泛紅,更是楚楚可憐,幾個十多歲的書院生看過來,個個驚艷,有人還紅了臉。
安承皓不喜外人看著姊姊,見姊姊情緒恢復不少,遂帶著姊姊回到學舍。
只是在听到姊姊要在這里住三天,他又愣住了。
姊姊極有責任心,不管是對他、林家還有父母遺留給他們的家產田莊等等,事必躬親,忙得像陀螺,如今卻要放手三天?
書院後方確實建有幾處院子,大多是給一些住在外地來探訪學子的家長下榻,但回林府車程不過一個半時辰,自然,書院也未規定住得近的家眷不能入住。
「姊姊真沒事,只是有些累,想在這里躲懶休息三日。」
在安黎兒一再的保證下,安承皓向書院申請住宿。
住宿要付費,但安黎兒在弟弟入學時就捐了一大筆錢,交由書院資助一些清寒學子,也算是書院名人,因此沒給她收費。
但安黎兒還是讓見晴拿了一千兩銀子到獎助學金中,為此,山長還特意過來感謝,又親自帶著她到窗明幾淨的偏院客房,寒暄一番又見一切妥當才離開。
安黎兒也催著弟弟去上課,待他離開,她讓兩個丫鬟去休息,她想一個人靜靜。
她坐在窗台前,看著遠方山巒美景,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將郁結于胸口的濁氣一次次吐出,前世的絕望灰心被重生後的喜悅洗滌了,上天眷顧,難得的機緣,此生,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小不忍則亂大謀,上輩子她是在要進京時才知道在白楊城號稱書香世家的林家有多卑鄙,兩年前成親時林家就找了一堆理由不大辦,說婚宴只有一天,何必鋪張浪費?又說一旦大肆宴客,以林家在白楊城的地位,各方賀禮不少,但林家祖上清貴,禮物收不收都是困擾,還是簡單操辦就好。
之後她雖以林家兒媳自居,但外面也有傳言她只是貴妾的說法,畢竟一個百年書香世家怎麼會娶個低賤的商家女為正室?
她曾請求夫君或公婆為她正名,他們卻回答,「日子是咱們一家人在過,嘴巴長在他人身上,怎麼管?」
前世,她愚蠢的讓這事翻篇,誰知林柏宇在成了探花郎後為了攀上明月郡主,謊稱家中只有一名妾室,林家只給她兩個選擇,一是退為妾室,二是休了她。
她不甘心,但想到弟弟能有更好的前程,只能吃下啞巴虧跟著林家赴京,沒想到竟成了惡夢的開始!
明月郡主善妒,變著法兒苛待她,連她本該在書院讀書的弟弟也被那個狠毒的女人轉手送到某大官手中狎玩,生厭後又將他送到小倌樓成為男子玩物。
得知消息,她怒不可遏沖去質問明月郡主時反被狠打三十大板直至身亡,死不瞑目。
今生,她自然是不能隨著林家進京,但被休棄她亦不願,只有和離一途。
至于前世的恩怨情仇?這一世能離那家白眼狼遠遠的,自己跟弟弟平安喜樂的過日子她便知足了,三日時間夠她好好琢磨。
馬車轆轆而行,安黎兒透過半開車窗,若有所思的看著熙來攘往的人車,這是白楊城最熱鬧的東陽大街,成排的商鋪、攤位、胭脂水粉鋪子、布店、藥堂、書鋪、銀樓、茶樓——
她下意識的往前探頭,目光追逐已經過去的茶樓,那棟茶樓曾是父親開設的飯莊所在,只是五年前早已易主,先是雜糧鋪子,如今換了招牌成為茶樓。
見狀,見晴跟見雲互看一眼,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在凌風書院住宿的這三日,除了小公子過來客房時姑娘看似無事,還能與他說笑,但小公子一走,姑娘就沉默下來,不是看書就是畫畫,再多的就是發呆。
兩人急在心里,也不知如何勸解?她們也生氣林家人,一個大活人三天不見,不用找?
就算姑娘有遣馬車回府,只要問過車夫就知姑娘留宿書院,難道不用派個人過來關切?沒有,什麼鬼影子也沒!
安黎兒沒有理會兩個丫鬟眉眼交流下的忿忿不平。
此時,馬車在銅環大門前停下來。
她在見晴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抬頭看著高掛上方寫著「林府」的匾額,她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拾級而上走了進去。
林家自詡書香世家,有文采亦有財,可惜一代不如一代,逐漸沒落,但為維持表面風光,開銷如舊,于是老祖宗留下的良田產業經過一代代變賣,到公爹這一代只剩空架子。
不過處處可見歲月痕跡的三進大宅,在她嫁進來後耗費半年、花了幾萬兩白銀整修,已是煥然一新,粉牆碧瓦、抄手游廊,處處雕梁畫棟、可見低調的奢華,然而府中每回設宴,當賓客贊美大宅景致時,公婆、夫君及小姑提也未提起她這個出錢出力還派人監工的天下第一傻子!
無妨!她傻了一世,以生命為代價,今生與林家人分道揚鑣,絕了來往便是。打定主意,自有一場硬戰要打,偏偏她不能露出任何稜角,還得更溫順,騙過林家人才行。
安黎兒直接往主屋的滄浪堂走去。
「哎喲,少夫人可是回來了。」守院的婆子笑著招呼,眼楮沒存多少敬意。
見狀,見雲跟見晴就心生憋屈,從來都是如此,姑娘卻要她們別理會!
安黎兒只是瞥了婆子一眼,滄浪堂是公婆住的院子,伺候的奴僕都是家生子,只能說二老對她這個媳婦輕視,奴僕便有樣學樣,而前世的她太想討好公婆,總是委曲求全。
屋里的人顯然听到婆子叫喚,門簾一掀,一直在婆母身邊伺候的余嬤嬤走出來。
余嬤嬤兩鬢斑白,極得婆母看重,她似笑非笑的向安黎兒一福,「少夫人可回來了,夫人還想著是不是家里哪個沒長眼的讓少夫人不舒服,非要到書院去小住呢。」
話說得刺耳,但安黎兒懶得接招,前世為討好婆母,她在余嬤嬤面前也生生矮了一截,巴結的金銀珠寶送了不少,希望她能在婆母面前說好話,但物以類聚,全是白眼狼!
安黎兒連個眼神也沒給,徑自掀簾進去,自然沒看到余嬤嬤錯愕的嘴臉。
安黎兒一踏進主屋胸口就憋悶,袖下握拳的指甲都要嵌進掌心里。
屋里更見精致富貴,家具皆是金絲楠木,擺置的古董、古畫皆是真品,再有一道與牆齊高的博古架,架上全是昂貴的古玩擺件,個個價值不菲,十有八九都是她這個傻子四處買來孝敬的。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除了在京城中舉未歸的夫君外,公爹及小姑都在,三人拿著青花瓷杯品茶,有說有笑。
公爹林彥昆,年近四十,外表溫文儒雅,林柏宇能被聖上欽點為探花郎,自是生得玉面朱唇,顏值有大半也承襲自他。
婆母李秀瑤年過三十,一雙丹鳳眼,一襲朱紅綢緞華服,挽起的發髻戴著紅寶珠釵,看來雍容華貴,尤其那一身細皮女敕肉,安黎兒就貢獻不少金絲燕窩才養成。
小姑林婉君杏眼桃腮,全身珠翠環繞,自小沉浸文墨,頗有書香氣息,但只有林家人還有她這傻子才知道表象只是表象,林婉君內里丑陋,自負貪婪又心比天高。
安黎兒心思百轉,卻是從容的走上前,屈膝行禮,向兩人請安,然後一如過往的向小姑子點個頭。
公婆還會點頭響應,林婉君卻是不滿的瞄她一眼,傲慢的低頭喝茶。
安黎兒心中冷笑,林家人自視甚高,不屑黃白之物,就怕沾染俗氣,自是不善經營祖宗留下的幾處家產,一年年坐吃山空,又因林柏宇有讀書天賦,仍竭盡各種資源供他讀書,最後不得不向五斗米折腰,娶了她這個會來錢的大富婆。
問題是,她從小就愛跟著開飯莊的父親,童年到少女時代幾乎都在廚房度過,菜刀、湯勺、鍋鏟等各種鍋碗瓢盆都是她的玩具。
嫁進林府,她坦言無法紅袖添香,琴棋書畫及女紅若與高門大戶的千金閨秀相比只是半吊子。
夫君及林家人口說不在意,私下嫌棄的話卻不少,以至于主院奴僕見到她這個正經的少夫人均是態度敷衍、恭敬不足。
「嫂嫂逍遙三日,身子該大好了,是否撥空去將那些沒結清的帳款結了?我可因為嫂嫂欠債未還在金玉樓丟了個大臉呢。」林婉君噘著紅唇,埋怨得理直氣壯。
可笑!那些帳款沒有一筆是她簽的,但坐著的三人都一副理所當然,合該她去付清,也是,習慣成自然,她就是冤大頭。
「是嫂嫂不好,晚一點兒嫂嫂就去處理。」
她沒脾氣的應了,換來的是公婆的頷首,小姑子撇撇嘴,還狀似委屈。
三日不見,沒人問她身體是否安好,又為何要去書院養身?林家人習慣索求,至于妳好不好,不需要他們浪費半點心思關心。
無妨,她也不在乎,總歸主戲要開鑼了!
「父親、母親,媳婦這三日在書院想了很多,媳婦自嫁來林家後你們視媳婦為一家人,愛護有加,能得此夫家,媳婦真的很滿足。」她顏色本嬌,戰戰兢兢又不安的眼睫輕垂,更顯柔弱。
這一面也是林家人見慣的,至于火爆脾氣的那一面,從父親離世她就沒有任性的資格了,她得長大,得護著弟弟,得學會忍氣吞聲,再加上前世的種種磨練,此刻的她自有一身信手拈來的好演技。
她眼眶微紅,「只是京城權貴如雲,我一商家女如何立足?是否因這個身分讓甫踏上仕途的夫君被他人輕視……」淚水涌入眼眶,她咬咬下唇,「媳婦至今未為林家添個一兒半女,是家人仁義不曾苛責,你們待我如此,我更不能自私,夫君若要站得更高更遠,勢必得有權勢妻族在背後扶持,那是兒媳再努力也辦不到的助力。」
林家人極重聲名,相信她的識時務絕對可以替他們省了一個大麻煩。
「兒媳習慣這里的生活,不想離家,弟弟也小,父母又長眠在此,兒媳決定留下來。」她低頭做了個深呼吸,淚水隨即滑下臉龐。
林彥昆、李秀瑤自是听懂她的弦外之音,畢竟近日為了準備赴京正緊鑼密鼓的做準備,她留下來是要自請下堂?
「妳想自請下堂?」林婉君錯愕之余月兌口而出,連嫂嫂都忘了喊。
「是!京城繁華,盡是高門世家,我出身商賈,自覺配不上即將展翅高飛的夫君,不想落了他的面子。」她神情卑微,咬咬唇,似又強振起精神,強顏歡笑的看著林彥昆夫妻,「但兒媳還是想盡點心力幫襯夫君,願傾一半家產助夫君打點官場,這是兒媳最後的心意,望父親及母親切勿推辭。」她說得情真意切,淚光閃動。
喪盡天良的林家人若能用錢遠離,破財消災,她是半點都不心疼。她記得父親曾說過,能用錢解決的都是小事,前世,嫁妝及家產慢慢的被林家蠶食還不夠,最後還賠上自己跟弟弟的生命,今生,盡快擺月兌俎上肉和任人宰割的命運才是首要。
林彥昆、李秀瑤眸光一亮,飛快對視,李秀瑤正要開口,林彥昆立即向她使個眼色,才故做凝重道——
「茲事體大,妳是耀言的妻子,這事得問過他。」
林柏宇,字耀言。
安黎兒無異議,一如這兩年的柔順乖巧。
待她退出房間後,林婉君一臉興奮,「算她識相,到了京城,有這樣一個低賤出身的嫂子,我可沒臉在貴人圈走動。」
「怎麼說話的?」林彥昆眉頭一皺,不喜女兒口出「賤」字。
「我這不是高興嘛。」她委屈的撇撇嘴。
李秀瑤給了余嬤嬤一個眼神,余嬤嬤隨即帶著一干伺候的奴僕出去,盡忠職守的守在門口。
屋內,李秀瑤困惑開口,「老爺為何不順水推舟的應了她?」
獨子春闈中了探花後來信告知喜訊外,還言明得了明月郡主的青睞,詢問家中可有妻妾時,他謊稱只有老家安排的一名妾室,為此他在信中一再強調,帶安黎兒上京時務必安撫好她,讓她以妾自居。
夫妻倆一面欣喜兒子能攀上金枝玉葉,一面又煩惱該如何安撫兒媳,沒想到她自覺要下堂,這不是皆大歡喜?
林彥昆先喝了一口茶,放下杯盞,才神情不悅的看著妻子,「兒子甫中探花,轉身就與兒媳和離,外人會如何想?一躍龍門便舍了糟糠妻,薄情寡義?」
「可下堂是嫂嫂自己提的。」林婉君想也沒想的就抗議。
「話是沒錯,但立馬應了難免讓人心寒,何況她允了一大筆錢,看在錢的分上,人情留一線,日後說起我們也會留些情面。」說到底林彥昆還是不想壞了林家聲名。
但李秀瑤想得更多,兒媳百依百順,予取予求,只給一半家產哪夠?她記得清楚兒媳弟弟的那份可是原封不動呢。
林彥昆作戲作全,寫了封信派快馬赴京,一來一回最快得十天。
安黎兒天天窩在屋里,耐心等待,李秀瑤、林婉君母女倒沒浪費時間,天天上街,看中什麼就買什麼,反正安黎兒從來就不是個吝嗇的主兒。
這一日,午憩過後,安黎兒斜靠在貴妃榻上看書。
「嫂子,醒了嗎?」
安黎兒抬眼一看,就見林婉君已帶著丫鬟踏進楚玉閣。
她壓心下中煩躁,微笑起身,「醒了,小姑怎麼過來了?」
見雲、見晴原本坐在姑娘前方的矮凳上打絡子,這會兒也連忙起身向林婉君一福,只是兩人不忘交換嘲弄目光,這就是書香世家的小姐,進哥哥嫂嫂的院子從來不等通報。
「這不是行囊收得差不多,想到嫂子不跟著去,就想來看看嫂子,」林婉君神情嬌俏,話也說得嬌嗲,但貪婪美眸在這貴氣逼人的精致樓閣掃視,又徑自掀開串珠垂簾,進到內室,「嫂子是否留點東西給婉君做念想?我記得嫂子有一套東珠點翠頭面。」
安黎兒低頭嗤笑,她還是低估小姑的貪婪了,再抬頭,神態溫婉的穿過垂簾,進入內室,就見林婉君的目光已經落在梳妝台上一個三層旳精致珠寶盒。
前世進京後,林婉君成天跟在明月郡主身後像個小尾巴,在明月郡主以正室身分欺壓她這個小妾時還不忘落井下石,刻意使了好幾個絆子,讓她的日子過得水深火熱,生不如死。
安黎兒壓抑心中的火,走到梳妝台前,拉開珠寶盒最後一層,拿出一只紅絨長盒,回過身,輕輕放到林婉君的手上,「留給婉君做念想,妳戴起來肯定很好看,只可惜……」她咬白了下唇。
「謝謝嫂子!我其實也很舍不得嫂子的。」
林婉君嘴巴說著舍不得,但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還是讓她捕捉到,無妨,她還是眼眶泛紅的溫婉一笑,再依依不舍的送她出去。
見晴、見雲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們既氣姑娘的軟弱也氣林婉君的厚顏無恥,那套精致頭面至少要八千兩起跳,還有這幾日結清的帳也是幾萬兩的噴,敢情揮霍的都不是林家的錢,半點都不心痛!
時間流轉,十天一晃而過,在大雨滂沱的這一天,安黎兒再度被叫進滄浪堂,長幾上擺著一份和離書,林柏宇已經簽上名。
「耀言有捎口信,他贊妳嫻淑知禮、說妳凡吃穿用度都為他安排妥當、事事以他為先,孝順公婆,疼寵小姑,大度寬和,有妻如此,他夫復何求?」林彥昆將一連串的贊美出口後,又搖搖頭,「但因心疼妳,他不得不忍痛同意妳下堂,只是夫妻一場,他如今初任仕途,的確需要不少錢打點,妳的心意他就厚顏收下了。」
「黎兒,母親也舍不得妳,說句不見外的話,為了耀言的前程,也不知要砸下多少銀兩去疏通,妳若能幫忙就多幫他一點,母親也會念著妳的好。」話說得好听,就是要更多的錢。
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是貪婪,安黎兒心中冷笑,眼眶卻是泛紅。
「兒媳爹娘留下的家產,一半屬于弟弟,兒媳自是不敢動,」她神情愧疚,艱澀解釋著,「至于妾身的已給了大半,僅留一小半,就怕日後過得無以為繼,傳出蜚短流長,壞了夫君聲名,不利夫君前程。」
是啊,他們一家離開了,倘若安黎兒姊弟生活出現困境,傳出他們將下堂媳婦的家底全卷走雲雲,風聲傳至京城該如何是好?
不妥!事關兒子前程,馬虎不得。林彥昆直接開口,「是妳婆母心系耀言前程,話說得快,妳別放心上。」
李秀瑤訕訕一笑,「是,是母親嘴快了。」
「關心則亂,兒媳懂得的。」安黎兒點頭,再回身看著見晴。
見晴立即上前,林家三口才注意到她雙手捧著一只匣子。
安黎兒接過匣子放到桌上,眼眶又泛紅,「這是兒媳最後的孝心及心意,兒媳……身子突感不適,先回院子了。」
她哽咽一聲,伸出顫抖的手拿了和離書,再屈膝一禮,腳步踉蹌的出了堂屋,兩個丫鬟不放心的一路攙扶。
這是傷心了!呿,林婉君不在乎一笑,總算擺月兌低賤的商家女了!
她起身走到桌旁,迫不及得待的打開匣子,眼楮陡地一亮,里面是厚厚的一迭千兩銀票,粗估就有二十萬兩,她眉開眼笑的捧到父母面前,「嫂子最後的孝心真有誠意!」
林彥昆夫妻也是又驚又喜,這下赴京生活有了銀兩底氣更足,給明月郡主的聘禮也有了。
由于計劃再三日便要舉家赴京,一拿到這筆巨款,林家三口忙著打包行囊及安排留守的人事。
同時安黎兒也吩咐見晴、見雲整理行囊,除了博古架上小巧昂貴的古玩外,她的衣物首飾一律裝進箱籠,又開庫房讓下人將庫房里的嫁妝重新裝箱封好。
下人原本還不知發生何事,直到听到安黎兒雲淡風輕的說起和離,又給了二十萬兩資助夫婿在京城謀事順遂等事,才驚覺少夫人下堂了。
安黎兒知道世人愛八卦,她院里的下人也不例外,生性直率的見晴也沒讓她失望。
「奴婢就不明白,姑爺中探花,姑娘為何要自請下堂?」見雲拉著她的手,搖頭制止她說話,但她就是太憤慨了,日子過得太憋屈了,「成親兩年來姑娘凡事以姑爺為先,姑爺有了成就,是姑娘的榮耀,怎麼就把這份榮耀白白拱手讓人了?」
她恨其不爭,氣得清秀的圓臉都漲得紅通通的。
「夫君值得比我更好的女子。」
安黎兒生得極好,眼下強裝堅強,生生忍著不讓眼淚掉下的楚楚模樣,讓偷偷覷著她的下人也不由自主的替她難過起來。
見雲忍住淚水,出聲安慰,見晴卻是生生氣哭,在一旁不時的以袖抹淚。
接連兩日,安黎兒讓人陸續將封箱的箱籠送到婚前所住的安家老宅,因林家人希望兩方和離的消息在他們赴京後再公布,安黎兒的人都是在入夜後才進行箱籠搬運。
但即使這麼低調小心,她在搬回老宅住的第二天,和離的消息還是在大街小巷傳得沸沸揚揚,各種猜測都有,多數人認為是林家富貴易妻,清流之家頓時名聲掃地,各方加油添醋的指責謾罵,但不過一日又傳出是安黎兒自請下堂,因不想離鄉更想成全夫君才和離,還大手筆給出大半家產打點官場雲雲。
于是有人說她傻,當官夫人不好?也有少數人說她有自知之明,一個商家女在滿是權貴的京城,就怕最後被虐到連渣都不剩,但多數人還是指責林家人不厚道,安黎兒人財兩失,他們一家卷款走人!
林家人听到這些被戳脊梁骨的流言時只覺面子盡失。
林彥昆惱羞成怒下,直接派管家去安家老宅將下堂媳婦叫回來。
「妳說,和離一事怎麼巨細無遺的都傳出去了?」他怒不可遏的拍桌。
「父親……不,林老爺,黎兒一直按照您的吩咐低調處理,就連搬回老宅也在入夜後,真不知消息是如何傳出去的。」安黎兒一臉忐忑,不安的絞著手上的繡帕。
事情傳出去早在預料之內,甚至她還派人推波助瀾,林家收了一大筆錢,她總得回收點好處。
騎虎難下,林彥昆為維護林家聲名,特地請來城里享有賢名的大家,先將安黎兒那日自請下堂的緣由道出,再語帶不舍的說曾是一家人,只是緣盡,但他們仍視她為女兒,還請白楊城的鄉親父老好好照看他們姊弟。
不管如何,原本一面倒苛責的聲音總算歇了些。
安承皓在書院也听到姊姊和離的消息,他急得請假奔回安家老宅,來到姊姊住的听雲軒,一見到坐在圈椅上的姊姊,小小少年眼眶泛紅,「林家逼姊姊和離了,還滿口仁義道德,是因為吞下姊姊那麼多錢不得不說的對不對?怕壞了林家名聲!」
安黎兒讓兩個丫鬟出去,又親自端了杯茶給弟弟,見他氣呼呼的坐下,喝上一口茶後,她才笑著開口,「傻弟弟,這可是姊姊發揮演技才得到的好聚好散。」
她進一步向弟弟解釋,有林家人那一席話,再有林家在白楊城的余威,她一個女子要開飯店營生暫時也不會有人敢欺侮,尤其是安家虎視眈眈的叔伯多少會忌憚,不致像父親離世時以長輩之姿,妄想代管遺產或是想收養他們姊弟的事再發生。
安承皓想到安家族親丑陋的嘴臉,又想到兩年前他才五歲,但清楚記得他們爭相抱他要帶他去他們家過日子的嘴臉,圖什麼?不必揣測,那些所謂的「親人」唇槍舌劍的道出彼此的貪婪算計。
「我們姊弟就像一塊肥肉,想啃一口的太多,但眼下林家余威就是我們的保護傘,姊姊開飯莊掙錢能順利得多。」她語重心長的解釋。
「那為何要開飯莊?姊姊若沒錢,我那份可以——」
「不行!你還太小,一輩子還很長,姊姊也不想坐吃山空,」她看著自己的一雙手,「爹爹曾經說過,看著客人吃飯吃得香,那種成就與喜悅難以用言語形容,我也想嘗嘗。」
小少年表情一肅,他知道姊姊不想在未來拖累他,要掙銀兩養活自己。
「安家是白身,姊姊盼你好好讀書,日後走上仕途,做姊姊的依仗,再無人敢輕賤姊姊的商家女身分,你可以做到嗎?」她希望他將心思放在課業就好。
小少年還有好多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他年紀太小,保護不了姊姊,再多的承諾也是空談,只能咽下口中苦澀,啞著嗓音承諾,「子玉可以!」
安家老祖宗曾是宮中御廚,下來二三代雖未有子孫入宮,但安家人在廚藝上皆有天賦,只是學藝的過程漫長又辛苦,生活優渥的下一代自是不願,漸漸的,老祖宗手藝失傳,再加上樹大分枝,有人過得富裕,有人過得拮據。
安黎兒的父親自小跟著祖父學廚藝,他在廚藝上有天分、肯吃苦,自是學得一手好手藝,他開了飯館生意火紅,陸續又開了幾家酒樓,日進斗金,而安黎兒自小就是父親最可愛的小尾巴,跟進跟出,在飯館、酒樓多次玩票掌勺,嘗過的都說好!
只是安父財富累積之外更勞心,尤其安母在時隔十一年才懷上第二胎,翌年難產生下兒子,不到月余便離世,安父無心續弦,將重心放在一雙兒女跟事業上,時日一久,身體無法負荷,最後不得不將飯館酒樓都關了,安心養身,只是身體耗損太過,還是撒手人寰。
安家族親,尤其是叔伯輩眼冒綠光,企圖吞了他們姊弟這塊大肥肉,林家的婚事讓他們姊弟逃離虎口,如今和離,靠著林家余威,她又博得賢名,在她將開飯莊的消息傳出後,安家族親也曾出面關切,但暫時還不敢妄動他們姊弟這塊肥肉。
這就是安黎兒的目的,她跟弟弟還要在白楊城立足,名聲不留瑕疵,安家族親就無法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壓迫她,她不致寸步難行。
至于幾日前已赴京的林家人——
前世她是進京的,自是清楚京城生活有多耗錢,想要往上爬更要銀兩疏通,可笑的是明月郡主會看上林柏宇,可不單單因為林柏宇一張俊逸的臉及過人的斐然文采。
金山銀山也有吃空的一日,屆時明月郡主的真面目暴露,兩方相愛相殺,肯定很精彩!
此時她眼眸含笑,漫步在白楊城郊知名的碧雲寺後山,來到寺中最著名的一株許願老松,主枝干要二十人牽手方能環抱,樹上掛了許多寫上願望的紅布條,遠看像一株秋日楓紅,美得令人驚嘆。
她拿著手上已寫好願望的紅綢緞,再接過見晴給的一顆圓石,將綢緞包起圓石,對著枝繁葉茂的老松大力的往上一丟,圓石落下,那條許願紅綢已卡在某個枝葉間。
見晴跟見雲眼眶泛紅的站在一旁。
老爺纏綿病榻後,姑娘每三、五日就上山許願,老爺病逝後姑娘就不再過來了,先是在百日內成親,接著天天忙碌伺候那一家子,靈活生動的姑娘變得沉靜溫婉,她們看了都難受,但眼下姑娘好像又不一樣了,多了抹堅定。
安黎兒抬頭仰看老松,她的願望很小,只求自己跟弟弟能平安一世,應該能心想事成吧。
此時一名知客僧走過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安施主,方丈說經結束,請施主隨小僧過來。」
主僕三人隨著知客僧來到素淨的禪房。
老方丈年約六十,慈眉善目,看著他從小看到大的女娃兒,再一次感嘆歲月流逝之快,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女施主一切可好?」
安黎兒看著老方丈眼里的關心,知道他已知曉她和離一事,笑得燦爛,「極好。」
老方丈釋然一笑,「這還是施主成親兩年多來,老衲看過笑得最輕松的一回。」
安黎兒每月都會前來上香,因碧雲寺一年四季都會買米糧油鹽幫助弱勢家庭,爹娘生前都捐錢給廟方行善,爹娘離世後就由她接手,捐的善款更多。
安黎兒拿出一匣子的銀票,「這是這個月的捐款。」
「施主大善,老衲听說施主去老松樹許願了。」老方丈不會忘記兩年前她站在老松下無聲落淚的向他說——
「許願樹沒听到我的願望。」
「是,我許的願望沒成,但爹娘許的願望成了。」
重生回來,她想起爹娘曾在紅綢上寫著——願盡心行善,結的善緣回向給我們一雙兒女,願他們一生一世平安喜樂。
爹娘為善從不落人後,濟弱扶傾,是白楊城公認的大善人,她就想著,她跟弟弟能重來一世,肯定是爹娘累積的福報回向他們了。
老方丈看著她眼中的光采,點點頭,「老衲听說施主要開飯莊?」
「是。」她娓娓道來,她的飯莊將會提供葷素兩種菜單,廚房亦會分兩處,讓食素者更能安心食用。
「阿彌陀佛!施主有心,寺中香客眾多,茹素者不少,自此又多了一處用膳處,甚好。」
「之後每月飯莊盈余會撥三分之一給貴寺行善扶弱。」
這才是今日見面重點,碧雲寺建寺已有數百年之久,香火極盛,平時香客就多,遇到初一十五香客更是絡繹不絕,寺中雖然提供素齋,總是供不應求,無法容納那麼多食客,所以多數人都是下山進城再用膳,但城內的飯莊、酒樓不少,如何讓客人願意主動走進她的飯莊?
老方丈與小娘子是舊識,卻不曾嘗過她的手藝,出家人不打誑語,雖然三分之一的利潤很吸引人,但不能昧著良心推薦,「老衲可有幸先嘗嘗女施主的手藝?」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她微笑應承後暫別老方丈,在小僧的帶領下進到佛寺後方的大廚房。
一炷香的時間,正好近正午,食堂里涌進大批香客,就見寺里的老方丈已經在座,只是他桌上的素齋與寺里平時供膳的菜色不大相同,三杯鮮筍、塔香土豆、豆腐鮮菇湯及一道清炒食蔬,一道道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欲。
這幾道菜的食材是寺里自種自給,本該是吃慣了的,卻讓老方丈吃得驚艷,不得不贊嘆小娘子廚藝怕是比她善廚的父親還要更勝一籌。
出家人也有私心,對這樣一個堅韌小娘子,老方丈順口就替她的廚藝打了宣傳,互惠互利,受益的是更多弱勢百姓。
盡人事,听天命,安黎兒返回城里後就選好飯莊地址,簽契約買下後開始裝潢,另外召募掌櫃、廚師、打下手的二廚,還有伙計等等。
她位于城郊有一處莊園帶有田產,米糧、蔬果、雞鴨及魚鮮的供給大致可以自給自足,不過種類少了些,因此雜糧鋪子、魚貨海鮮、豬雞羊鴨等店家她仍尋了幾家較有信譽的店鋪,日後有需要就往這些店鋪采買。
在一日日緊鑼密鼓的籌辦飯莊事宜時,碧雲寺老方丈對她掌勺的素齋贊不絕口的事也被傳開,飯莊尚未開業她的廚藝已經廣為人知。
同業相競,城中幾家頗有盛名的酒樓就特別關注她的動靜,其中之一就是萬來酒樓,東家是裴府夫人錢氏,她不忘吩咐管事在安黎兒的飯莊開張後去捧場嘗個味道。
「母親,若安黎兒的飯莊影響咱們酒樓生意妳就拭目以待,看妳兒子如何人財兩得!」
富麗堂皇的廳堂里,裴晏趾高氣揚,說得信心滿滿,他生得一張好樣貌,但昨晚與兩個小妾荒唐一夜,眼底下微青,氣色不好。
錢氏早知獨子垂涎安黎兒,但眼下小娘子聲名太好,兒子紈褲之名亦是眾人知,想了想還是提醒一句,「安分點,別去招惹她,听到沒有?」
裴晏敷衍點頭,但心里也打定主意,那美人兒的飯莊一開店,他就天天去捧場。
不知自己已經被惦記上的安黎兒正在飯莊後院的大廚房親自教授廚師幾道拿手素食,又品嘗幾個廚師的拿手好菜,再三斟酌後動筆寫下菜單。
再持續忙碌半個月,「永春飯莊」紅底瓖金匾額終于在東陽大街的飯莊高高掛起,為求開張吉慶,安黎兒還請了舞龍鼓隊在門口熱鬧一番,長串鞭炮點燃,劈里啪啦聲響徹雲霄。
安黎兒落落大方的站在門口迎客,看著魚貫入內的來客一聲聲道喜,她巧笑倩兮的聲聲感謝。
這一日,客人來來去去,終于得空後,安黎兒站在後院一隅,抬頭看著晴朗無雲的天空,少了林家人的白楊城天空蔚藍,心情更是萬里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