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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魚小女官 第三章

作者︰陳毓華

第二章

身為宮人,要熟讀的除了宮規,開國君王的來歷、生平和豐功偉業也不能兩眼一抹黑,這是工作的職業道德。

當今這位帝王深受百姓愛戴,在民間聲望極高,昭觀帝曾經征戰南蠻東夷,又敉平內亂,雷厲風行,鐵血得很,繼任為帝後,一心放在國家政務上,對內勵精圖治,任用賢能,廣開言路,唯才是舉,完善科舉,輕徭薄賦,對外,擴充疆域版圖,平四海,戰八方,穩固邊疆,花了九年時間,日以繼夜將先帝留下的爛攤子整治成為國富民強的太平盛世。

安定民心後,大臣關注的焦點便轉到了昭觀帝理應充盈後宮,開枝散葉這種大事上面,為昭朝誕下新的繼承人可是重中之重,只是立後,臨淵不反對,但他托頰涼涼的環顧那些進言的朝臣說道︰「諸位愛卿都贊成朕冥婚迎娶付家姑娘的牌位為後嗎?」

這種征詢口吻絕對不是昭觀帝的作風,可朝臣們除了背後冷汗津津,還是冷汗津津,怕的不是帝王秋後算帳,是君心難測,那位付姑娘可是不能說的過去——

縱觀歷史長河中不是沒有帝王冥婚的例子,但是昭朝自打立國以來,還沒有帝王敢這麼直坦坦的這麼做,畢竟,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更何況這可是元後啊,豈能兒戲?

臨淵也深諳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除了立後一事絕無轉圜余地,對于安撫拉攏朝中盤根錯節的政治利益關系而送進宮來的美人他照單全收。

美人進宮雖然湊一湊也能打個兩桌麻將,卻沒一個能得昭觀帝的青眼,讓肚皮傳出喜訊來的,以致多年來後宮形同虛設。

更有些嘴欠的,窮極無聊的傳出昭觀帝不好,是男性雄風方面出了問題,又或者有磨鏡之好、龍陽癖好,否則後宮那些美人一個個怎麼都成了擺設。

說起來還的確是。

那些個青春年華不再的美人夜夜在自己的宮殿里盼呀盼,望呀望,用盡心機,絞盡腦汁,就盼著皇帝能想到她們,隨便翻個牌子都好,就算不是自己,但希望還是日日落空,心酸到不行都快成了望夫石。

這也導致昭觀帝一罷朝,國家大事只能交給首輔權臣監國,因為東宮太子還不知道在哪個石頭縫里,還沒蹦出來呢。

撇開這些不提,這時,錦羨魚和山茶已經邊說邊進了房,同住一間通鋪平常不怎麼打招呼的的另外兩個女史也湊了過來。

皇宮中的六局里統領二十四司,下面又有二十四典,往下推還有二十四掌,掌下面又設了各設女吏,女吏下面還有女史,單單拿一個司燈來說下面又分典燈、掌燈,典燈、掌燈各有一名女吏,一名女史,所以,這間通鋪連同錦羨魚就住了四個小女史。

「錦羨魚,你說你被選上了?!這做人哪,千萬不要打腫臉充胖子,沒上就沒上,要是被揭了老底臉可就丟大了。」一過來口氣就算不上好的小宮女叫白露,她向來很以自己的容貌為傲的,只是在錦羨魚面前硬是被她比了下去,同居一室後,更是看錦羨魚不順眼,幸好兩人上值的地方不同,加上錦羨魚根本懶得理她,無形中少去了很多不必要的沖突。

原來屋里的人都豎著耳朵听她和山茶說話呢。

錦羨魚唔了聲,連一個字都懶得給她,和這種人爭論是浪費口水,她在候選台上站了一整天,現在最想的除了伸展四肢好好躺平還是躺平。

山茶朝著白露翻白眼,「嘖,這話酸得我都以為你打翻了醋桶,也不知道是誰巴結上司,討好姑姑們就想爭取那個候選的名額,可惜白白浪費了心機。」

錦羨魚可以淡然處之,山茶炮仗性子卻沒打算縱容白露這張嘴。

大家平起平坐,憑什麼凡事都要讓她一頭?

「沒你什麼事,閉上你這張臭嘴!」

錦羨魚看著兩個像斗雞似的小丫頭,山茶表面溫馴乖順,可掐起架來卻不輸市井街頭為了一片姜蒜計較的潑婦,這就是值得稱贊的村姑本質。

山茶是替她出頭,但是錦羨魚不想因為這事彼此鬧翻,她淡淡說道︰「我是不是打腫臉充胖子明日你不就知曉了?」

白露哼了聲,「有的人以為已經一飛沖天,眼楮里早就沒人啦。」她酸溜溜的撂下這麼一句,眼里都是忌妒不平。

錦羨魚拉住山茶的手,示意她不要沖動。「她不說心里憋著不痛快,」然後壓低聲音,湊近山茶的耳邊道,「就當她月兌褲子放屁就好了,別理她。」

山茶噗哧一笑,又忍不住懟了幾句。

錦羨魚拍拍山茶的手,喝了兩大杯的水這才稍稍緩了過來。

回到自己的鋪位,錦羨魚洗刷後很快睡下,為了采選她從早站到晚,連個歇腿的地方也沒有,腰腿幾乎要斷掉,睡她隔壁的山茶卻窸窸窣窣從被子里不知塞進了什麼東西到錦羨魚手里。

這時屋里的燈火已經熄滅,什麼都看不到,錦羨魚從捏在手心的感覺和鼻尖環繞的味道知道山茶遞給她的是什麼,一顆大包子。

她轉身用空著的那只手捏了捏山茶的手,是無聲的感謝。

「蛋黃香菇餡的哦。」山茶朝著她笑。

「謝了。」這簡直是及時雨啊。

窩在被子里的錦羨魚怕味道跑出去,又生出不必要的波瀾,幾大口就把包子解決了,肚子里墊了點東西,饑餓感不再那麼沉重,可不管眼皮子怎麼沉沉的往下掉,身體仍像烙餅似的翻來翻去,她……睡不著。

次日,晨光熹微,端著牙缸、棉巾洗漱回屋的山茶盯著錦羨魚的青色眼下,關心問︰「你不要緊吧?」

「就昨晚想多了一點。」往事像跑馬燈般的,誰知道就跑成了一夜無眠。

錦羨魚話才說完,就見通鋪門口站著一位掌事嬤嬤,她姓馮,就是昨天面試她們的主考官之一。

她一眼也沒給其他探頭探腦的小宮女,見到錦羨魚便開門見山的說道︰「你是錦羨魚?」

「是的,馮嬤嬤。」她屈膝行了個標準的福禮,雖然只是昨天一面,錦羨魚卻對這位掌事嬤嬤的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舉止印象深刻,想想自己以後也許會變成這個樣子,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用力把這念頭拋出腦際。

「收拾收拾包袱,跟著我走吧。」

「是。」錦羨魚沒有二話的應了聲。她本來就沒多少東西,從掖庭到司燈司,她也就一個小包袱,如今要換地方蹲了,隨身物品還是只有那幾樣。

「我舍不得你。」山茶烏溜溜的大眼有些紅,淚珠蓄在眼眶里。

錦羨魚去捏她的手。「那邊一有休沐我就回來看你。」

山茶待在司燈司錦羨魚沒什麼不放心的,基本上管著她們的教習嬤嬤對山茶還算欣賞,司燈司又是事少之地,所以錦羨魚對山茶待在這里挺放心的。

但是山茶那一點就爆的性子,錦羨魚還是吩咐了她幾句,不要與人結仇,凡事三思而後行,要真遇上什麼排解不開的事就讓她托人帶話到紫辰殿,她一定會設法出來見她的。

山茶這下連鼻子都紅了的哽咽起來,依依難舍之情溢于言表。

老實說,錦羨魚覺得自己很無聊,她就是換了個地方,也沒有離開皇宮,應該也不是不能出來,怎麼就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似的,但人生在世總有許多難以預料的人事物在前方等著,既然她身在皇宮,也只能把皇宮大院的生存法則好好學好。

不過那紫辰殿也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里,往後她想回來看看山茶也不知方不方便。

是啊,又不是不能再見了,山茶絕對不會承認的,但終究是依依不舍的送走了錦羨魚。

☆☆☆

馮嬤嬤掃了一眼明明難受得要命卻故作鎮定的錦羨魚,走過曲曲折折的甬道和宮殿廊道,把她領到了一處偏殿。

真性情在宮里可不是什麼好事,易招禍。

偏殿中,三五成群的小宮女們已經整裝待發了,錦羨魚一眼掃去,起碼有五十多人,這麼多人卻安靜得連一絲聲響也沒有。

由于要去伺候的人是帝王,所有的人都戰戰兢兢,滿心惶恐,也不知道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是什麼,興奮和期待、恐懼和擔憂各種心情都有。

錦羨魚自覺的走在人龍的最後面,馮嬤嬤見狀暗自點了點頭。

真性情又態度沉穩,這丫頭也許能在紫辰殿把日子過下去也說不定。

走出臨風殿的長巷,一邊是通明門和嘉猷門,通明門比鄰內侍省,又連通外朝,嘉猷門是她們要走的路。

眼前的景色突然一變,就見兩條十字長廊貫穿東西南北四方,四條千步廊雕梁畫棟,描金彩繪美得不可方物,又見重樓高閣,巍峨飛檐,殿宇層疊,放眼處都是奇花異草,總之都是這些小宮女從未見過的景象。

然而越往里走,景致越發秀美瑰麗,那漢白玉石板路雖然好看好走,但是彎彎曲曲沒有盡頭似的,錦羨魚走得腿疼啊。

穿過許多迷宮般的宮殿,她們的腳步聲在寂靜到幾乎無聲的長廊中明顯又沉重,心跳也是。

後來走到錦羨魚都眼花了,才來到紫辰殿。

馮嬤嬤在一道巨大的陽雕祥獸龍鳳門前停下來,經過交接,一群人進了內殿。

感覺上內殿比外殿還要更安靜,正殿、配殿、後寢殿,內殿光線滿敞亮,所有的門窗和隔間都是用金絲楠木和黃花梨木雕琢而成。

當隊伍最後面的錦羨魚走進去後,門又悄然的關上,所有的人有志一同的放輕了呼吸。

然而空氣中有股好聞的燻香熱氣撲面而來,原來這正殿里,除了帶著花兒和樹脂的流瓊芬香是牡丹金龍鎏金青銅香爐散發出來的龍涎香外,還加上火牆和火龍的熱氣。

都初夏了,怎麼這紫辰殿還在過冬?

錦羨魚沒膽抬頭打量周遭,她也模不清楚這樣的安靜意味著什麼,她只听見馮嬤嬤跪下道︰「奴婢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錦羨魚也隨大流跪了下去行大禮,「奴婢拜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正在案桌上翻閱奏章的臨淵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倒是站在旁邊紫斕衣頭戴梁冠的內務府總管太監張起霖,眼皮半耷拉,在看見皇帝沒有任何反應後,往梁柱後頭眄了那麼一眼。

這時,也不知從哪里走出來一個梳單刀半翻髻的嬤嬤,氣質溫婉矜持,卻有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沉穩,她抬手,馮嬤嬤便恭敬的喊了聲︰「羋尚宮。」

羋尚宮曾是掌管六宮的首席女官,又曾伺候過現在的皇太後蕭氏,後來被撥到昭觀帝的身邊,現在也等同這群小宮女的領頭羊了。

「嗯,把人都帶到偏殿的廡房去吧。」像是生怕打擾了御案後的皇帝,羋尚宮的聲音輕得像微風,十分的公事公辦。

小宮女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不過還是有人忍不住偷偷看了八風吹不動,視她們如無物的皇帝一眼,讓人沒想到的是一條烏金般的鞭子不知道從哪出現,一鞭就打在那小宮女的小腿上,小宮女驚叫一聲,什麼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貼身禁衛給掩了嘴拖下去了。

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一群初來乍到的小宮女驚得目瞪口呆,但隨侍在皇帝身邊的人卻是一副司空見慣的神情。

顯然褻瀆天顏是不被允許的。

直到這時,一身玄色廣袖帝王常服的臨淵才抬起頭,手里的玉狼毫筆也放下來,只見他手指修長,骨節如玉,衣襟袖口處皆飾以繁復的金繡,瑰麗華美的配色,黑與濃艷的金紋,只見他劍眉星目,面如冠玉,可明明這男子面無表情,卻讓人覺得尊貴不可冒犯,目中似帶了寒星冰霜,環顧一圈,與他目光接觸的人無端覺得頸子發涼,不免生出一股瑟瑟之意,這就是上位者與生俱來的雍容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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