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古早味男主做人 第三章 換個角度看優點
鐘靈在馬幫的新生活,就這麼平和且……委屈地過了下來。
當然,在旁人看認為她委屈,因為就一個孕婦而言,她的膳食並不豐盛,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她自己帶回來的;服侍的下人除了朱嬤嬤、杜鵑與含笑,其他基本上都視鐘靈為空氣。
這其中有無雷傲宇的手筆不好說,但肯定與原主以前在馬幫的劣跡斑斑有關,所以繼承了這一切因果的現代鐘靈也沒什麼好埋怨的,至少在她的屋子徹底裝潢好後,她暫且滿意現在的生活。
總該可以開始躺平了吧?
午膳都過了一個時辰,鐘靈又開始覺得餓,便打發含笑到大廚房去看有沒有點心之類的小食可以填肚子。
根據以往的經驗,十次有八次拿不到東西,但久了含笑也精明了,廚房不備膳難道她還不能自給自足了?
于是每回被派出去,含笑就像只蝗蟲一般,直接橫掃大廚房有的食材,反正北一院有個小灶房,朱嬤嬤和杜鵑的手藝都不錯,自己做來吃也行。
約莫兩刻鐘後,含笑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懷里還抱著什麼東西,一邊跑一邊喘道︰「娘子,大廚房里連食材都藏起來了,我只能找到這個……」
眾人聞聲看去,就看到她懷里揣著幾顆地瓜,因為拿得太多,一停下來有大半都落在了地上。
朱嬤嬤和杜鵑皺眉,這馬幫也太欺負人了,不過鐘靈卻是眼泛喜色,還主動上前想把地上的地瓜撿起來。
「這個好這個好,好久沒有吃了,還要燒灶太麻煩,直接起個火盆扔里頭就成。」鐘靈吞了口口水,想念起那金黃噴香的烤地瓜。
朱嬤嬤與杜鵑無奈,不懂主子為什麼興致勃勃的,只能搶在鐘靈之前把地瓜撿起來,升起了個火盆全扔里頭。
烤了一炷香的時間,地瓜的香味漸漸飄出來了,鐘靈讓杜鵑取來盤子,她親自用火鉗將盆里烤好的地瓜一個個夾出來。正要開始享用,卻听到隔壁院子似乎發生了什麼事,遠遠地隱約听得到有人驚叫同時又有兵刃交擊之聲。
鐘靈皺眉,不由說道︰「含笑,你到隔壁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那是袁柔依的住處,可別出什麼事。
含笑領命去了,不多時她便轉回,焦灼地說道︰「娘子,大少回來了!好像在隔壁院子跟四少打起來了!」
風夔和司霆正在打架?鐘靈轉念一想,隨即猜到應該是為了袁柔依流產一事,于是皺眉說道︰「我們過去瞧瞧。」
鐘靈沒多考慮,連忙帶著院子里的人到隔壁北二院,而剛才由火盆里夾出來的一整盤地瓜都還端在手上她也沒注意,就這麼順道帶去了。
北二院現在正亂著,風夔與司霆皆是武功深不可測之輩,過去就算對打也只是喂招,不像現在一副以命相搏的樣子,一招一式迅速又致命,看得人膽戰心驚。
袁柔依在一旁哭喊著不要打了,一副要沖上去的樣子,卻被雷傲宇死死拉住。雲從龍則是眉頭緊皺地立在一旁盯著,似是覷著時機準備介入……
好一場八點檔俠骨柔情愛情倫理大戲啊!鐘靈看著這只會在電視上出現的場景,還是小時候老掉牙的劇情,不由苦中作樂地想著,她居然在古代感覺到復古了?
既然四個少主都在,她肯定這場架打到最後會無疾而終,頂多是誰傷得比較重罷了,原本有些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然後發現自己居然還端著地瓜!
她左右張望了會兒,索性尋了個石椅坐下,然後把盤子放在石桌上,拿了一塊地瓜剝開,先深深吸了口氣。
「真香啊!」鐘靈揮手叫來杜鵑。「回北一院替我泡壺黃耆枸杞茶來。」
杜鵑傻眼,「姑娘要在這里吃?」
「是啊,我看大戲呢,動作快點!」鐘靈催促道。
杜鵑一臉懷疑人生的去了。
鐘靈好整以暇地吃起了地瓜,眼珠子也跟著院子里翻飛對招的男人們左右轉動,突然間她察覺一道陰影籠罩在頭頂上,令她不由抬頭一看——
「什麼事?你擋到我的光了。」
來人竟是四少中她從未接觸過的雲從龍,他看著她泰然自若的吃地瓜,表情難解,「你當是看戲,居然還吃起來了?」
「不然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吃難道和你們一樣杵在那里傻看?」鐘靈聳聳肩,她還沒拿出爆米花呢!
「老四的身手畢竟還是差了老大一點,老四最後恐怕會輸。」雲從龍提醒她。
「你覺得風大少會打死司霆?」
「不會。」雲從龍斬釘截鐵。
「那不就得了。」她好心地遞給他一塊地瓜。「要不一起吃?」
雲從龍神色古怪地看著她手上的地瓜,遲疑片刻,最後眉間一舒,竟是接過了她手上的地瓜,在旁另一張石椅坐下,當真吃了起來。
此時杜鵑也拿著黃耆枸杞茶來了,鐘靈熱情地替雲從龍倒了一杯,「來來來,光吃容易噎到,配點茶水。」
要不是氣氛不適合,雲從龍當真會笑出來,他怎麼從不知道鐘靈這般有趣?
「他們可是為了袁柔依在打架,你竟可以如此從容?」他指著已經喊啞了嗓子的袁柔依。
鐘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袁柔依又不是我表妹,總不能要我上去打吧?」
雲從龍啞然失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過去不是總為了柔依的事,和司霆爭吵不休……」
「但我和離啦!」鐘靈大方回應,談和離就像在談她早上吃了什麼,輕松自在。「我現在什麼都不是了有什麼好吵的?」
雲從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是當真不介意,吃著地瓜看風夔和司霆對打,看到精彩處還會拍手叫好。
這個女人真的是鐘靈?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有了徹底的轉變?
尋思之間,那打斗的兩人許是誰也奈何不了誰,又抑或不敢下死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袁柔依自然不叫了,雷傲宇也不用拉了,四個人一起來到了石桌椅旁。
雲從龍與鐘靈齊齊抬頭,左手拿著茶杯,右手拿著半截地瓜,雙頰吃得鼓鼓的,看上去竟有些傻。
風夔、雷傲宇與司霆面沉如水。
「你們在干什麼?」
鐘靈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北二院的石桌椅,現在圍坐著六個人,四位少主加上袁柔依,還有一個莫名其妙被卷入的她,除了袁柔依沒有動手,其他四個男人竟是一人一塊地瓜吃得津津有味,吃得不夠還叫下人多烤一點,看得她滿心別扭。
如果現代的讀者們也能親眼看到當年的羅曼史男神們和自己一樣吃烤地瓜,弄得滿手黑灰,應該也會有種世界崩壞的毀滅感吧!
光吃果然有點干,司霆看著鐘靈,點了點自己眼前的空杯子。
鐘靈福至心靈,順手替他倒了杯黃耆枸杞茶,做這點小事她並不介意,又不是真與他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茶壺還沒放下,便發現其他人也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好吧!一人一杯!
難得四人到齊,還離得自己這麼近,鐘靈忍不住偷偷觀察他們。
首先是老大風夔,只能說不愧是《霸道少主愛上我》的男主角,光是坐在那里就王霸之氣側漏,地瓜都被他吃出了帝王蟹的感覺,容貌那是不用說,書的作者沒有騙人,確實除了邪魅狂狷很難用別的字眼形容他。
還有二少雲從龍,方才一起吃烤地瓜的時候,她就覺得這男人比女人還漂亮,瀟灑跌麗,還很風趣,至少他沒有和其他三位少主一樣老擺著張棺材臉,算是比較談得來的。
再來看司霆,可能因為鐘靈與他關系特殊,四個男人里他並非最好看,也不是最厲害,但身上帶著的滄桑與不羈,卻很能打動她。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成見漸漸沒了,反而多了些隱隱約約的心疼。這個男人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對世界充滿敵意,他始終是孤獨的,所以特別重視親人、重視兄弟,至于原主會那麼容易被他舍棄,是因為她始終沒有真正走進他的心。
至于雷傲宇就不用多說了,不管長得多好看,那就是個神經病。
「你在看什麼?」風夔冷聲問道,顯然被看得很不爽。
被這樣陰沉的眼神鎖定,饒是鐘靈再大膽也忍不住一抖,坐在她身旁的司霆察覺,不動聲色地換了體的角度。
如此一來,風夔的氣勢全被司霆擋了下來。
鐘靈心頭一暖,當即覺得自己有了底氣,那麼她有些長年來的疑問,就很想問了,「其實我對你們四個兄弟,一直感到很好奇,有些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你問。」回答的是雲從龍,他很想知道她會問什麼。
「我想問大少……」鐘靈鼓起勇氣,「你的名字究竟怎麼念?」
風夔正在喝茶,聞言險些噴了出來,司霆與袁柔依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雷傲宇則一副看白痴的模樣質疑道︰「你不會念老大的名字?」
「不會。」她從第一次看書又懶得查字典後,這個疑惑就留存到現在。「你們沒發現我都叫他風大少嗎?就是因為我不會念。」
至于原主她猜應該是會念的,再怎麼也應該听別人說過,反倒是很可能不會寫,只不過原主又不可能直呼風夔的名字,姑且也當其不會念好了。
這一切都要怪《霸道少主愛上我》風行的那個年代,作者很流行用生僻字替主角取名字,似乎這樣能賦予主角異樣的霸氣。
其實鐘靈覺得風夔這名字已經很客氣了,那些叫什麼上官燛、歐陽翀鋆的,本人不會很想翻桌嗎?試想科舉時光是抄錄名字,考官都先想把人給黜落了!
此時雲從龍突然低聲笑了出來,「夔音同奎星高照之奎,是一種形似龍的怪獸。其實我第一次學寫老大名字時是六歲,寫得我都哭了,光夔一個字就能用掉一整張紙,當時覺得其實我名字中那龍字也沒那麼難寫。」
本來還有些不滿的風夔,以及其他因鐘靈的問題而傻眼的人,听到雲從龍這麼一說都忍不住失笑。
氣氛瞬間好了起來,鐘靈連忙抓住了這個時機,又將她看《霸道少主愛上我》長年以來存在的疑惑一次問出。
「我也有問題想問你。」她看向司霆。
司霆目光微閃,不知怎麼听到老大剛才那問題,心中有點不想回答她,連忙舉起茶杯啜了一口裝忙。
但鐘靈已經問了,「你們四兄弟合稱『風雲雷電』,其中風雲雷是大少、二少和三少的姓,但電是怎麼回事?你名字里沒有電啊!」
這問題倒不刁鑽,司霆順口就答了,「霆字便是閃電的意思。」
「喔……」鐘靈恍然大悟,然後頗為同情地看向他。「所以他們三個人用的都是姓,只有你是名,還是個代替字,你不會有被排擠的感覺嗎?」
這下差點噴茶的換成了司霆,其他人看鐘靈的表情越來越古怪,雲從龍更是撫掌大笑。
「我倒沒想過這問題,老四你覺得被排擠嗎?」
回給他的,是司霆的一記冷眼。
「不過幸好你們到風雲雷電就停了,我還听過名號是什麼霹靂幽冥的,雖然一樣听起來威風八面,不過名字里如果有這四個字應該會很想死。」鐘靈回想著當年看小說被雷得不輕的經驗,迄今心有余悸。
風雲雷電四個人又呆了,任憑他們絞盡腦汁也想不到霹靂幽冥是江湖上哪號人物,會給自己取這麼損的名字。
這會兒笑出來的是袁柔依,她從沒見過幾位哥哥們這麼傻的表情,心中不由對鐘靈佩服不已,覺得她真是什麼都敢說。
她不知道鐘靈如此大膽,是因為她肚子里的無敵星星。
眼下該問的都問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地瓜被吃光,茶水也喝完,鐘靈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灰塵,說道︰「你們繼續聊吧!到了孕婦的休息時間,我先撤了。」
反正也沒戲看了,她在朱嬤嬤等人的換扶下回隔壁北一院,而北二院這一桌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沒能從方才荒謬的感覺中抽身。
一陣大風吹過,枝葉簌簌,驚起飛鳥,明明是夏天卻有種冬天的蕭瑟感。
今日發生的一切峰回路轉,實在太荒謬了。
雲從龍輕聲一笑,「鐘靈真的變了很多,對吧?以前她絕不敢這樣和我們對話,甚至連正眼看我們都不敢,現在都會拿我們開玩笑了。」
「她發生了什麼事?」風夔沉吟,看向司霆。
司霆也是一臉茫然,「我不知道。」
雲從龍卻是神色自如地吃掉了最後一口地瓜,拍了拍手上炭灰,「我知道她為什麼改變,方才我問她了。」
「為什麼?」司霆本能地問,但他有種預感,答案不會是他想听到的。
雲從龍別有深意地說道︰「她說,她已經和離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是,那還有什麼好吵的?」
☆☆☆
事後,風夔與袁柔依關起門來吵了一架,這是小倆口的事,其他人不好摻和進去,不過男主角畢竟是男主角,女主角又設定得柔柔弱弱,兩個人對上,袁柔依就沒贏過,所以沒幾日又看到風夔在北二院進進出出,甚至有好幾天他干脆就宿在北二院里,也沒人敢說什麼。
如今天氣熱,走在陽光下不一會兒就能汗濕整個背,鐘靈早把二進院里那套庭院桌椅搬到了北一院的院子里,閑來無事就在大傘下乘涼,坐在舒適的椅子上,吃塊點心,喝杯涼茶,心曠神怡。
但也因為這樣,她常常能從矮牆頭看到隔壁院子的動靜。
風夔是常客那就不說了,而且通常是晚來早走,但這日司霆也來了,恰好遇到了正要離開的風夔,兩人在北二院中起了些爭執,風夔拂袖而去,司霆站在院中沉默了半晌,竟也沒有進屋,反倒是朝著鐘靈的北一院而來。
鐘靈用完早膳後在屋內繞圈子,還做了個柔軟操,便拿著本書懶洋洋的挪到庭院中閱讀,恰好就把北二院的情況看了個全。
烈日昭昭,光明璀璨,司霆信步而來,明明一身墨色勁裝,卻因為氣宇不凡,身上像蒙了一層薄薄的光暈,亮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鐘靈直接看呆了,直到他在她對面坐下,自顧自的替自己添茶。
「如此雅興在院中乘涼?」他輕聲問道,語氣倒沒有方才在北二院的火氣。
鐘靈眨眨眼,清醒一下腦袋,「屋里我坐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自從會動之後,總會鬧騰一陣,出門反倒好些。」
司霆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月復部,已經像抱著一個小球了,他有些手癢的想模模看,又怕唐突她,一只手握拳了又松,松了又握拳。
「天氣這麼熱,小心暑氣。」末了,他只能克制自己的想望,轉移了話題。
「這孩子可能和我一樣不怕熱,況且我這大傘和桌椅都能隨時調整角度的,不會讓自己被曬到!」鐘靈突然面露歉意,指了指北二院的方向。「我不知道你會來,剛才不小心看到了你和風大少的爭執,真是抱歉啊!」
提及方才的爭執,司霆臉色微僵,「無妨。」
瞧他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鐘靈硬著頭皮勸道︰「其實看袁柔依與大少的樣子,不管是什麼名分,兩人定然是分不開了。袁柔依已經是大少的人,依她的個性也不可能另覓良緣,所以你……你想開一點。」
沒料到她竟會勸慰他,司霆神情不太對勁,「我與表妹,不是你想的那種感情。」
「是嗎?」鐘靈挑起了一邊眉毛,心忖你為了表妹都要把原配休了,這鬼話說出來你自己敢信?
司霆知她不信,也沒有多說,他原就不善解釋,況且他與袁柔依的情況十分復雜,他直接岔開話題,「倒是你,過去你听到柔依與我糾纏不清,早鬧起來了,如今卻能這般冷靜,還回過頭勸我了?」
我何止心性改變,我靈魂都改變了啊!
鐘靈在心中默想,嘴上當然不敢說出來,只無奈地聳了聳肩,「現在我只是個寄居在馬幫的過客,干麼還要浪費力氣吵鬧?勸你是我看不下去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天底下又不只一個女人,你說是嗎?」
司霆內心微沉,雲從龍曾說他問過鐘靈為何變了,她說自己已經和離了,在馬幫中什麼都不是,沒有資格吵。
但他眼下卻是覺得前妻對他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就像她所說的,天涯何處無芳草,天底下又不只他一個男人,所以她不吵了。
這個認知讓他挺不好受的,但他也知道這樣的想法要不得,難道她就非得一顆心綁在他身上?明明她看開了對彼此都好。
他搖頭在心中暗自鄙夷自己,究竟是個膚淺的男人,到手時多看一眼都欠奉,等人離開了又這樣矯情。
「如果……如果你覺得外頭不好過,可以選擇留在馬幫。有我在,至少不會有人虧待你……」司霆不知該怎麼表達,眉頭皺得老深,她為他生兒育女,他覺得他有一份責任照顧她,但又不想讓她誤會他想向她索要感情。
鐘靈卻是避之唯恐不及,「不!我覺得我還是住外面好點。」
司霆還待再問,含笑卻已經把午膳帶回來了。
一如往常的,她的表情不算太好看,大廚房那幫人越來越過分了,說什麼大少回來了所以要減一點北一院的用度……究竟大少在不在和她們北一院有什麼關系?含笑有些意外會看到司霆,連忙行禮。
後者擺了擺手,見她手上的食盒,便向鐘靈說道︰「你要回屋里用膳嗎?」
「在里面和外面都一樣。」鐘靈不在意地道︰「含笑布膳吧!」
含笑應了是,然後一道道將菜取出來。今日的午膳是一顆饅頭,一碟花生米,一碟腌蘿卜加一顆水煮蛋,沒了。
難怪她說在里面和外面都一樣,沒一道像樣的菜,只寥寥幾個盤子,就連庭院的小桌子都放不滿!
司霆臉都綠了,「你中午就只吃這些?」
鐘靈無所謂地道︰「因為中午就只有這些。」就她的了解,以古代的生活水平,她這樣的膳食已經比窮苦人家要好上不少了,好歹有個蛋。
他臉色陰沉地道︰「難道你回馬幫之後的膳食都是這樣的?」
「沒有都是這樣,有時會有幾片肉,先前還有青菜。」鐘靈回想了一下,老實說道。
司霆覺得自己頓生的怒火都快化為實質,噴出七竅了。
他明明交代了要好好照顧北一院的用度,不管食衣住行等有缺了都要及時添加,但他現在看到了什麼?
一些奴才都不吃的食物,還有她身上的衣服,還是她自己帶來的吧?
眼下他的憤怒比方才在北二院和風夔理論時更甚,但因為怕嚇到她,硬是忍住氣,問︰「你為什麼不說?」
「我說過我只是個過客,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忍忍就過去了,而且我並沒有覺得有多差啊。」
她這番話可說是肺腑之言,只要住得舒適,她對食物衣服什麼,真的不挑,而且她回馬幫的要求,是司霆要保護她的身體不受傷害,只要沒有像雷傲宇那種突然沖出來打她一掌的神經病讓她生命受到威脅,其他一點點的不周到都不是個事兒。
但由司霆的角度而言,這不僅僅是苛待她,而是在踐踏他這個四少的威嚴。
略一思索他就明白了,定然是大廚房的人在搞鬼,而大廚房為什麼敢如此大膽,定然是有人授意……想到這里不由頭有點痛,該是時候找他的兄弟好好談談了。
連在他的地盤里,都能讓她受到這種委屈,他剛剛還說要讓她一直留在馬幫,難怪她要拒絕,寧可住在外面,她受到的虧待無疑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司霆沒有再說話,起身斷然離去。
鐘靈看得莫名其妙,「他怎麼了?」
含笑縮著脖子,她好像知道,但不敢說。
鐘靈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先用膳了……」
手才伸向那饅頭突然又停在半空,剛剛才想著自己對飯菜不挑,但回想起司霆那種對飯菜嫌棄至極的眼神,她突然又一點食欲都沒有了。
「算了算了,我現在暫時不想吃了,先收下去吧!」
含笑領命,卻忍不住與朱嬤嬤與杜鵑交換了一個眼神,有了今日這一遭,她們有種預感,北一院可能要翻身了!
果然還不待含笑等人收拾好,司霆的隨從親自來了,手里拿著一個超大的食盒。
「鐘娘子,主子讓小的送午膳來了,以後鐘娘子這里的膳食,小的會親自送。」
意思就是,北一院不用再和大廚房打交道了,自有司霆負責,而那些狐假虎威的下人們已經全拖出去了。
隨侍仔細地替鐘靈布菜,她怔怔地看著擺上桌還熱氣蒸騰的雞湯,紅燒肉,鹿脯,炸魚塊,干炒三絲,木耳百合炒蛋,還有一碟子青蔬。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原本的午膳菜色似乎真的慘烈了一點……
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方才司霆坐著的位置,鐘靈難得地說不出話,似是在沉默中更能感受心底深處那不明的萌動。
自從大廚房換了一批人,北一院伙食外包後,鐘靈每日的吃喝明顯地豐盛了起來,也才知道,原來古代飲食有這麼多花樣。
魚是用石鍋炖的,磁耙是她前所未見的酸辣味道,有道炒白菜居然只吃梗不吃葉,鍋巴兼具了主食與零食的身分,更別說光是餅類就有氣饃、漿耙、面餅、鍋盔、油糕、炕饃……每日一換,令她目不暇給。
鐘靈津津有味地體驗了一回古代美食日常,覺得自己都胖了一圈,逼得她每日多出半個時辰散步的時間,否則還不知會胖成什麼樣子。
司霆還派人送來了新制的夏衣,清爽透氣,比原本的棉衣不知舒服多少。
前些日子,風夔不知為何帶著雲從龍走了,後者一向坐鎮馬幫,這回兩人一起出動,可見事情不小;雷傲宇則月前就早早帶隊出發,領著弟兄運糧換鹽引,而司霆前不久發現了一批野馬,此時也離開了幫里,摩拳擦掌地準備親自收馬馴馬。
這一眨眼四位少主全都不在馬幫,幫中似乎冷清了不少。不過有大總管在,至少幫務仍是井井有條地運作著。
袁柔依住在隔壁院子,日日看著鐘靈的變化,心中很是復雜。
她始終忘不了自己流掉的那個孩子,再加上風夔這一離去,又把她的寄托全帶走了,不由郁郁寡歡。
如今正是百花盛放的時候,北一院牆上的月季開得明媚燦爛,幾乎把其他花朵的嬌艷都給壓了下去,可明明就是相鄰的兩座院子,北二院也不是沒有花,就顯得死氣沉沉,袁柔依知道鐘靈大改了院子里的布置,雷傲宇還因此過去找碴,卻沒想到布置完後竟這樣好看。
她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呆呆看了隔壁大半日,最後腳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走向了北一院,還拒絕丫鬟跟隨。
她想要看得更清楚點,想要讓那方院子陽光的氣息……照亮一點她內心的黑暗。
來到了北一院,她模了模張揚的月季花,還探頭過去嗅了一嗅……然後一個回頭,就看到那套張著大傘的庭院座椅,椅子的形式很特別,是她從未見過的,袁柔依忍不住走過去坐下,隨即感到腰背一陣輕松,身下的感覺也柔軟舒適,幾乎讓她不想再站起來。
她忍不住閉上了眼假寐,明知不是自己的院子,那種帶著花香涼風撫面的放松感,還是令她沉醉。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張開了眼,發現自己對面坐了個人,嚇得她立刻坐直了身子。
「別緊張別緊張,不過是打個瞌睡有什麼大不了的?」坐在對面的人是鐘靈,還倒了杯舒緩心神的茉莉花茶給她,壓根不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院子。「我看你最近無精打采的,門都沒出過幾次,看你這麼累就知道你把自己熬壞了。不過是風大少去辦事了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以後會是幫主,肯定比現在更忙,你以後若要做幫主夫人,這點分離就受不了,以後該怎麼辦唷!」
其實這不關鐘靈的事,但她真的看不下去袁柔依少了男人就要死不活的樣子。猶記得她在沉迷《霸道少主愛上我》的時候,即使女主角有光環,她仍然因為袁柔依的菟絲花性格連連吐血,狠不得賞她兩巴掌叫她振作點。
所以她忍不住開了口,可能不那麼中听,但到底沒有真的賞她兩巴掌,袁柔依那楚楚可憐的樣子,還真令人下不了手。
「抱歉,我……沒通知鐘娘子便闖了進來……實在是你院子里的花太美了……」
袁柔依雖然在雷傲宇的挑撥……的警告下,與鐘靈保持距離,但她時常看到隔壁院子的一舉一動,也覺得對方變了好多,幾乎不像以前那個尖酸刻薄的人,反而落落大方,不拘小節,讓她萌生好感。
以前被罵得太慘的經驗讓她心有余悸,可今日再次接觸鐘靈居然開解她,一向缺乏同性關懷的袁柔依,不知怎麼滿心委屈一一涌現,眼中浮現水光。
鐘靈嚇壞了,「可別哭!有話好好說,你這樣人家還以為我欺負你!」
袁柔依搖搖頭,紅著雙眼突然握住鐘靈的雙手,「不是的,鐘娘子,我只是覺得……好久沒人和我說這些心里話,我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你,我……我太感動了。」
鐘靈臉蛋微微抽搐,早知你這麼愛哭,我就什麼都不說,屆時雷傲宇萬一又來找麻煩,我都不確定無敵星星頂不頂得住。
然而袁柔依難得有人傾訴,一張嘴就停不下來了,「鐘娘子,我知道你並不是個壞人,是我們誤會你了。我失去了孩子根本不關你的事,害得你和表哥和離……我、我很愧疚……」
「沒什麼好愧疚的,我們總是會走到那一步的。」她說的是原主和司霆,這兩人始終是同床異夢,會分開不奇怪。「我看得開,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
鐘靈瞧袁柔依說會兒話好像冷靜了些,可以听得下別人的話,便也大方闡述自己的想法,「我才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尋死覓活的。我在外頭過得其實很快活,自己一個人想干麼就干麼,自由自在沒人管的日子不好嗎?反倒是回到馬幫後,雖然奴僕圍繞,飯來張口,可是我也被限制在這北一院里養胎,像你天天關在房里,不覺得悶嗎?」
這番話不由令袁柔依尋思,訕訕地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古代女人習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時沒想到外出散心,鐘靈倒是能理解,但理解可不代表贊同。
「難道你就沒離開過風家坪?」
「大哥曾帶我去京城住過一段日子,只是那里太可怕了,我住不習慣。」她老實道。
出門歷練過的人不是應該更向往外頭的世界?怎麼還縮回來了?鐘靈好奇地問︰「京城不是首善之區,怎麼可怕了?」
袁柔依遲疑,其中有些不可告人之處,但她覺得現在的鐘靈就像個大姊姊一樣,讓人親近,猶豫會兒仍坦然告知,「當時大哥原是想將我許配給一個將軍,但我不喜歡那將軍,我喜歡的是……是大哥啊。後來我還沒過門,就差點被那將軍的表妹推到水里害死,大哥一氣之下與那將軍翻臉,將軍還想收我做妾,最後大哥……大哥說我是他的人拒絕了他,當晚他喝了酒,就對我……」
她臉上泛起微紅,「我知道大哥不是故意的,他是喝醉了,所以想離開大哥,不想讓他為難。但他不許我走,硬是把我留在京城的別院,結果遇到大哥被人刺殺,我替他擋了一刀,大哥才允許我回風家坪休養,結果一回來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說到這里,她的表情黯淡了幾分,「我很高興地寫信告訴大哥,有了孩子這個借口,我以為可以跟他一輩子了,想不到大哥說他不能娶我。」
「為什麼?」這是什麼渣男的起手勢?鐘靈搞迷糊了,她雖然看過《霸道少主愛上我》,但同一時期她也看過許多同類型的書,所有劇情早就全部混在一起,離看完書又過了那麼多年,風夔與袁柔依分分合合的細節,她是真沒想起來。
袁柔依有些哽咽了,低下頭,「因為大哥是馬幫少主,他娶的正妻必須對馬幫有幫助,而我只是個小孤女。」
鐘靈明白了,她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回憶書本內容,總之那個年代的書就是這樣,女主角落水、酒後失身、被暗殺、流產各種狗血都經歷過了,卻還是放不下男主角,非得被虐了十幾章之後,最後一章男人才會回頭快樂大結局。
她听得頭都痛了,看書是一回事,這堆狗血真發生在身邊的人身上,那又是另一回事。
「但你又跟他和好了。」這不是犯賤嗎?鐘靈試圖不被故事情節牽動,而是用理智思考。「你就沒有想過徹底離開他?」
在書中世界說到這等要拆散男女主角大逆不道的話,鐘靈還是本能的放低了聲音,怕頭頂一道雷就轟下來。
「我離開大哥,又能去哪里呢?」袁柔依表情茫然無助。
對方這副模樣,鐘靈身為女性看了都有些不舍,何況是那些臭男人?這就是女主角光環啊,但今天她就想打碎袁柔依的光環,讓這個戀愛腦能腳踏實地一點。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像我和離得那麼干脆,就是想著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被任何人綁住!」
想像鐘靈口中的遠景,袁柔依卻非向往,而是有些驚恐,「一個女子獨身在外很危險的!鐘娘子你千萬別沖動行事!」
「我知道,這也是我和離後暫時沒有離開風家坪的原因。」自從知道自己穿書後,對她最重要的事就是保證自己活下來,否則再死一次還不知道會跑到哪里去,她可不想最後穿到什麼聊齊志異之類的書里,嚇都把自己嚇死。
「等我賺了足夠的金錢,屆時我可以用銀子買安全,你們馬幫做的不就是這樣的事?」
她早就想過了各種跑路備案。
馬幫除了運貨,有時也接鏢案,人鏢與貨鏢都接,確實是用銀子買安全。
袁柔依松了口氣,再次抬眸直視鐘靈,卻發現對方從容不迫喝茶的姿態真好看,原主本身就是個明媚的大美女,自信起來更是艷光四射。
袁柔依本能地想,這樣自信爽利的女子不知最後花落誰家,不由為司霆可惜起來。
「鐘娘子,但你現在有了表哥的孩子……你就沒有想過回到他身邊嗎?」她小心翼翼地問,怕唐突了。
「沒有。」鐘靈答得干脆。
「為什麼?表哥人那麼好……」袁柔依急了。
這一點,鐘靈並不否認,「你表哥確實很不錯,以前是我對他成見太深。經過我這陣子的觀察,他武功高強,心性沉穩,雖然沉默寡言卻正氣凜然,且很有責任感,重點是還生得很好看。」
如此高的評價,听起來好像有點譜了,袁柔依水眸泛起喜悅的光芒,「既然我表哥這麼好,你為什麼不與他復合?」
「你怎麼不問,為什麼他不與我復合?這不是單方面決定的事吧?」鐘靈苦笑,老實說司霆那樣的極品男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沒有一絲動搖才有鬼,但她理智還是佔上風的,不會看到帥哥就暈船。
「況且,你表哥心里裝了太多東西了,兄弟,幫派,事業,最重要的是……」她若有深意地看了看袁柔依,然後自嘲地笑了笑,「至少在我成為他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之前,我都不會考慮復合。」
袁柔依忍不住嘆息,語氣益發沉重,「其實我也知表哥對我特別關照,遠勝于一般兄妹,但那是有原因的。」
鐘靈听出了點興趣,「願聞其詳。」
「馬幫的幾個少主,小時候都吃過不少苦頭。大哥身為馬幫繼承人,受過的嚴格訓練非常人所能忍,而二哥與三哥被馬幫撿到時,都還是未知事的嬰孩,便和大少一起受訓練,也才有了今日的他們。表哥是後來才被撿到的,但比起前面三位哥哥,那真是苦得多了……」
說起司霆淒涼的過往,同樣身為當事人之一的袁柔依,眼眶忍不住微紅。
「當初爺爺……也就是馬幫的老幫主路經我和表哥的家鄉,當時我們的村子剛經歷洪災,屋子沒一座完整的,滿目瘡痍,尸橫遍野,爺爺心有不忍,領著弟兄們替我們村里的村民們收尸,不意發現一個還有呼吸的孩子,便是表哥。」
「爺爺讓大夫救治表哥,听說他清醒後沒有啼哭,卻堅持與弟兄們一起替村子們的親人們收尸。搬不動大石頭他就搬小石頭,遇到成人鑽不進的廢墟,他一個小孩兒不怕危險的鑽進去,說是他希望能找到一個活著的人。當時每挖出一具尸首,他就向弟兄叩一個頭,爺爺說他額頭都快叩爛了,他那年也才四歲啊……」
別說袁柔依說得難過,鐘靈都听得鼻酸,她靜了靜心後,才問道︰「所以當時你也被洪災埋在地底下,後來才被找出來?」
袁柔依拭了拭淚點點頭,「是,我還是表哥親手挖出來的,我們其他親人都死絕了。听說他發現我還活著時,哭得驚天動地,之後他便再也沒哭過。我從有記憶開始都是表哥陪伴著我,喂我吃飯,替我穿衣,甚至在我害怕時牽著我的手哄我睡,他也沒大我幾歲,卻像個大人一樣照顧我,直到我七歲之後,因著男女大防,他才不得不放手交給爺爺安排的人。
「在馬幫這麼多年來,表哥一年比一年沉默寡言,不管任何訓練及危險都是奮不顧身,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命似的。所以我真的希望有個人能帶表哥走出那段黑暗的過往……鐘娘子,你會是那個人嗎?」
鐘靈沉默了,她只在馬幫隱約听過司霆的過去,就算是《霸道少主愛上我》的作者,對于司霆小時候的經歷也只是一筆帶過,絕沒有袁柔依親口說得這般震撼。
認為司霆脾氣古怪、性格別扭是她先入為主了,有那樣的悲慘經歷,他卻沒有自甘墮落,靠著自己的努力活到今日的地位,其實是個令人敬佩的漢子。
另外,他視為性命的表妹被風夔奪走,他心知肚明他們相愛,便成全他們;成親後發現原身的鐘靈不是個良配,他不與其沖突,也未惡言相向,一直到原主差點害了袁柔依,司霆才真的與她分手,而且還接納了和離的要求,對一個古人來說不是一般的大度。
換個角度來看,他其實是個好男人。
鐘靈陷入了沉思,內心似乎被某些情緒慢慢的填滿,讓她越想司霆,心頭就越癢。
一只手模上孕肚,她對自己搖了搖頭,壓下那些胡思亂想,而後對袁柔依顧左右而言他,「好了,我差不多要回房午睡了,你若喜歡我的花園隨時可以進來玩,唯獨一點,今日我們的對話,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否則你該擔心的不是我復合的問題,而是復活的問題。」
確實,要被四位哥哥知道了鐘娘子曾經勸分,只怕找她算帳的人會從一個變成四個……
袁柔依瞬間明白了她的顧忌,被她說得抿唇一笑。
自己還有四個哥哥保護,鐘娘子可是什麼都沒有,卻還能活得這麼灑月兌,看來她的確要多多學習鐘娘子豁達的心境。
鐘靈起身伸了個懶腰,便自顧自的回房了,袁柔依沒有回北二院,而是坐在那里沉思,許久許久。